第51章 驚心動魄
酉時正, 宮宴正式開始,民間食肆所做菜品全都裝入精美的瓷盤,和尚膳監禦廚所做菜品混在一起, 被宮女們端上宴席。
民間食肆來的衆人此時還不能離開,他們要在這裏等候這再做一盤的命令,亦或是宮宴出問題的問責。
洛潇朝食的衆人聚在做茶點的竈房中,監膳在門外遠處, 屋內也沒有外人, 左右也是閑着無事, 大家便閑聊開來。
繃緊了一天的弦稍微放松了些, 大家也七嘴八舌聊起了第一次入宮的感受。
“這便是皇宮啊,金碧輝煌的, 真好。”
“真想在這裏宿幾天,看看住在皇宮到底是什麽滋味。”
“這個好辦,你現在就去淨身房溜一遭, 保證你能在宮中度過下半生。”
“滾!你怎麽不去淨身房。”
洛潇朝食氣氛向來很好, 衆人聊天也越發沒了忌諱,各種尺度的話都聊得出口。
白洛身邊是吳師傅和高嚴, 他們聊了一會兒入宮感想後,白洛突然惡趣味道:“你們說,若是宮宴上有人中毒, 會如何處置咱們?”
吳師傅和高嚴看起來都被吓了一跳, 吳師傅道:“掌櫃, 這話可說不得, 晦氣!”
“放心, 監膳早用銀針試過毒,肯定沒事的。我們這不是想象一下嘛, 吳師傅見多識廣,您先說我們會遭遇什麽。”
吳師傅倒吸一口涼氣,但還是按照經驗講了下去,“若真有中毒,肯定第一時間封鎖尚膳監,今日備宴的宮人或百姓全都會被帶走審問。侍衛們和太醫或仔細檢查尚膳監的是食材和炊具,找到殘留的毒藥......”
吳師傅是宮中的老人,在尚膳監掌勺多年,即使自己沒有親身經歷過,也看過幾起下毒事件。這皇宮看似華貴奢靡,實際上卻危機四伏。想要聖上或是宮妃的命的多得是。現在好在聖上獨寵皇後,少了許多後宮争寵之事,先帝在時,那宮中可是每年都要發生幾起投毒事件。
白洛很認真地聽着吳師傅分析,仿佛一個認真聽課的學生,并不時發出“真的嗎”,“這也太恐怖了”,“便是查不出真兇也要對沒罪的人用刑嗎”這些疑問或感嘆。
高嚴見兩人專注,自己也努力裝作驚駭的樣子,只是他是在太愉悅,以至于不小心透露出了絲情緒,惹來了白洛嗔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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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起來你似乎很開心?”
他趕緊表忠心,眸子中露出恰到好處的惶恐,“哪能呢?不瞞掌櫃,我都快怕死了。”
好在白洛就只是看了他一眼,心思又放回了吳師傅講的宮中酷刑上。高嚴心中冷笑連連,他低頭看着白洛的鞋面,目光陰毒仿佛蛇蠍。
白掌櫃莫急,一炷香後,你感興趣的這些刑罰會一個不落地施加在你身上,到時候你還會露出這樣好奇的神色來麽?
他不着痕跡略過竈房中衆人的鞋面,眼神中一片冰涼,仿佛在看一群死人。
約莫兩刻鐘後,雲鶴摸來了洛潇朝食等人所在的竈房,一見到白洛便猛地撲了過去,像一條傻裏傻氣的大狗狗。
“師父,你就收下我吧。我保證會很聽話的,師父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
白洛頭疼地扶額,這已是這位少東今日第三次來找她,不僅白洛煩,洛潇朝食的人也煩的夠嗆。
本來大家就有些煩他了,他這次還更不知趣,直接抱着白洛的大腿痛哭起來。
白洛扯他,“你起來!好歹也是來鶴樓少東,這樣拉拉扯扯像什麽樣子。”
雲鶴:“我不放我不放,我放手師父就飛走了!”
衆人:“......”
雲鶴不要臉的行為引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仙客居的趙掌櫃看不下去,過來扯雲鶴的雙臂,“雲掌櫃,你莫要抱白掌櫃的褲子了,人家一個女兒家,被你這樣抱,對名聲不好。”
雲鶴還是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樣子。
很快,他這副胡攪蠻纏的樣子引來了監膳。
監膳對看熱鬧的衆人道:“你們把這裏當菜場了?都散了,回自己竈房呆着去!”
他又看向白洛、雲鶴,趙掌櫃三人:“你們三個,跟本官出來!”
趙掌櫃無辜被波及,走的時候一臉晦氣。雲鶴倒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一臉無所謂地出去了。白洛沖着衆人安撫地點了下頭,也跟在兩人身後走了。
高嚴目光下意識跟随着他們,卻突然被人擋住。
吳師傅道:“別擔心,掌櫃背後有貴人,她不會有事的。倒是你小子,控火學得還是這樣差,趁現在我教教你訣竅。”
高嚴抿了抿唇,但同伴還未傳來宮宴的消息,他也不敢露了馬腳,只好耐心聽着。
酉時四刻,重兵舉着火把包圍了尚膳監。監中衆人還未了解到出了何事,便被官兵粗魯地推搡到了一起。
火光映着官兵們的面龐威嚴可怖,一位穿铠甲的武将冷聲命令:“給我搜!”
一個不祥的預感同時出現在衆人心中:宮宴,怕是出事了。
此刻場中衆人衆相,有驚疑不定的,有戰戰兢兢的,有緊皺眉頭的,還有求神拜佛的。唯有高嚴和兩位同伴臉上挂着相似的冷笑,他們目光漠然地掃過場中衆人,心中想這些人都得死。
按照大梁律例,若查不出是何人下毒,當日負責餐飲的全部人等全部要抹殺。寧肯錯殺一千,也絕不放過一個!
若不是想要拉這些人陪葬,高嚴此刻恨不得揚天大笑,他們一行五人來到大梁,任務便是刺殺朝中權貴。殺一人便是完成任務,殺二人,便是賺了。
今日宮宴,朝中權貴皆會出席,那一盤盤被下了毒的菜肴被端到他們面前,再由毫不知覺的他們吃入口中,兩刻鐘後便命歸西天,連是何人害他們都不知道。
多少大梁的肱骨之臣啊,甚至還有大梁皇帝。高嚴覺得他們這一趟豈止是賺翻,簡直是給十幾代子孫留下了數不清的財富。
一想到大梁會因此元氣大傷,而他們西沙則可以在大梁的壓迫下喘口氣,休養生息,幾年後說不定還可以反攻大梁,洗刷恥辱。高嚴便覺得他們今日的死亡是無比有價值的一件事。
高嚴太高興了,得意忘形的他甚至沒有深入思考為何大梁的官兵來的比他混入侍衛中的兩位同伴來得快,也沒有思考為何從他下毒的菜端上去到毒發用了半個時辰這樣久。
一隊官兵和太醫仔細地搜查着尚膳監的每個角落,高嚴冷冷看了他們一眼,心道這群蠢貨,下毒用的發絲早被他灼燒幹淨,他們就是找遍尚膳監也找不出一絲線索。
穿铠甲的武将又命令另外一隊官兵将衆人分批,帶到查過的房間中審問。洛潇朝食的人分到了一批,官兵們讓他們排成兩隊,每次兩人進入不同竈房審問以防串供。
白洛和吳師傅頭兩個進去,臨進門前,白洛笑着安慰大家:“放心,我們洛潇朝食沒下毒,自然不會有事。”
她的笑容感染力很強,立刻便令不少人鎮定下來。洛潇朝食的夥計全都虔誠尊敬地看着白洛,從這個淡然樂觀的掌櫃身上,他們也獲得了信心和勇氣。
他們相信他們很快便會被釋放,真兇馬上就會被找出。這驚心動魄的一晚,只是虛驚一場。
只是可惜,我下毒了。高嚴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着白洛走入“審訊房”。
随即房門被重重關上,衆多目光被迫被隔絕。洛潇朝食的衆人提心吊膽地等待着,可苦等了一盞茶的功夫,卻只是等來了官兵叫下一個進房。
而房內的白洛和吳師傅始終沒有被放出來。
衆人不知道發生了何時,一下慌了神,但看別處,那些進去被審問地問确實也沒再出來,心便稍稍落了回去。
很快,輪到了高嚴。他漠然地掃視一圈,發現自己的一個同伴早已進去,而他和另一個同伴這個時候剛好輪到。
無所謂了,他心想,反正大家都要死。
但做戲做全套,他還想讓在場的所有人給他陪葬,于是他繼續裝着謹小慎微的高嚴,進入了房內。
下一刻,他裝出來的害怕表情僵在了臉上,穴道被封住後,他全身上下只剩下眼皮還能動,只能被迫保持着被點穴之前的表情,被五花大綁脖懸利刃推到了角落裏。
白洛道:“老實點,現在我來問問題,你只需要眨眼回答我是還是不是,一次眨眼表示是,兩次眨眼表示否。”
高嚴:“......”
高嚴面前站着方才進來的所有人,有人臉上還殘留着駭意,有人則是了然。但他們無一例外地全都用憤怒的表情看着他。
原來,全都是計啊。
只是他原本以為自己是棋手,布局天衣無縫。可直到此時,他才明白,自己不過是棋子,一舉一動早已落在了真正的棋手眼中。
此時,獵人和獵物徹底反轉。白洛和洛潇朝食的其餘人看着他的目光冰冷,仿佛在看一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