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真香啊
衛明瑞心裏冷哼一聲，面上卻不顯。他是真的瞧不起這家，認為這家朝食鋪子手藝不可。
原因有二，其一便是這家鋪子是由小攤販發展而成，其實剛到京城時，他并不歧視小攤販，反而還認為京城美食盡在街頭路邊。
但是後來，他卻因為這街頭小吃吃壞了肚子，導致時常胃痛。自此之後，他便立誓，再也不吃街頭賣的任何一樣東西。
其二便是因為他不相信一個俏生生的女孩子能做出何種美味珍馐來，廚藝和武功、才學一般，需要經年累月地打磨。那個白洛姑娘看着還不到二十歲，手藝必定不行。
衛明瑞打定主意，即使這家的吃食再香，看着再可口，他也絕不動一次筷子。
哼，不知道端王是怎麽被謝三公子拐來的，一定是受不了謝三的喋喋不休，才無可奈何地過來了。他相信端王殿下必定也瞧不上這家朝食，頂多象征性動兩筷子，給謝三一個面子。
眨眼間，謝無涯點的一桌子菜就被白洛親自端了上來。對待貴客，尤其是像端王這樣的貴客，白洛向來熱情。
謝無涯一貫大方，每樣新吃食各來了四份，蒸籠碗碟擺滿了一桌子。
菜上來之前，謝無涯還擠兌了衛明瑞幾句，和他道：“我可是只點了四份，我和端王一人兩份，衛兄就辛苦一點，看着我們吃吧。”
可等到菜上來後，他再也不顧得和旁人說話，夾了一個蝦餃就吃了起來。
一邊吃一邊道：“鮮香筋道，皮薄色美，白姑娘，你這蝦餃可讓我念了好久了。”
蝦餃還未完全吞下去，他又夾了一口腸粉，啧啧道：“不錯，就是這個口感，入口即化，薄而不破，肉香混着蛋香，讓人欲罷不能。這次甚至比之前你給我送的更好吃了，白姑娘你可是改良了配方？”
白洛在旁側為他們倒茶，聞言看了一眼坐得筆直的端王，笑道：“配方沒變，就是變了食材。大米用了胡家米鋪的長粒香米，蝦肉和魚肉用了林家水産的大青蝦，豬肉選了黑豬坊的...... ”
衛明瑞本要端茶，聞言手一抖，茶水撒出了兩滴在手背上，燙得他吸了口氣。
這位女掌櫃剛剛說的都是宮宴特供商鋪的名字！
若她所言非虛，那這籠蝦餃要價九十文一點都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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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明瑞這時才有了要正視這些美食的心思。可是......剛剛擺滿了一桌子的美食呢？
怎麽就剩空盤子了？
一定是謝三那厮吃得太快了，端王殿下就不會吃相那麽粗魯，端王殿下醉心國事，向來對于美食興趣不大。
等等.......端王殿下身側怎麽那麽多空蒸籠？
那個剛剛喝完兩碗粥，慢條斯理擦完嘴，又要了兩碗粥的人，不是端王殿下......吧？
完了完了，看端王和謝三吃這麽香，我也想吃怎麽辦？
看見衛明瑞一臉見了鬼的表情，李隐淡定地喝了口茶，拾起了最後一絲良知：“衛大人真的不嘗嘗？”
衛明瑞艱難道：“下官......不吃了吧。”
“好，白姑娘，每樣吃食再來四份。”端王語速很快地向白洛下單，似乎剛剛詢問衛明瑞只是客氣一下。
又是四份吃食被端上來，白洛很忙，匆匆給他們上完菜之後，便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這次謝三和端王的速度終于慢了些，尤其是謝三又開始了點評：“這豉汁鳳爪，不知是何醬料研制而成，口味複雜多變，似乎在醬汁中藏着另一個天地。表哥，你吃出是什麽醬料了嗎？”
李隐向來遵守食不言寝不語的禮儀，用膳時總是特別安靜。但這次他卻破天荒地開口了：“吃不出來。”
故意的，謝三果然是故意的，故意在他面前吃的那麽香。衛明瑞心中郁悶，他也好想吃啊，好想嘗一嘗啊。
謝無涯慢悠悠地品嘗美食的過程無疑對衛明瑞是一種折磨，衛明瑞對美食的渴望毫不掩飾地展現在臉上，可是端王和謝三偏偏都裝作看不見。
這場異常漫長的折磨終于結束了，謝無涯打了個飽嗝，看了眼自己面前剩下的一個蝦餃和一個流沙包，聲音裏有些憂愁：“怎麽辦？我吃飽了，可是白姑娘做的美食又不能浪費，不然......”
衛明瑞就等着他說，不然衛兄吃了吧。
可是謝無涯哪能如他的意，謝無涯壞笑道：“不然我叫白姑娘幫我裝起來，下頓再吃。”
瞧見衛明瑞那副欲哭無淚的表情，李隐瞥了謝三一眼，提醒道：“衛大人還沒用膳。衛大人不嫌棄的話，可以嘗一嘗白姑娘的手藝。”
不愧是端王殿下，真的是心細如發，衛明瑞道：“不嫌棄不嫌棄，多謝端王殿下，那下官就不客氣了。”
他拿起了早就被攥在手心的筷子，迫不及待地夾起了一個流沙包。
好香好軟，蛋黃香氣和乳香搭配得是多麽恰到好處啊，涼了都這麽好吃，那熱的時候得有多麽美味啊！
流沙包都這麽好吃，那蝦餃想必也不錯吧？
吃完流沙包，他又将筷子伸向了蝦餃，完全忘記了自己曾說過不吃海鮮的話。
第一口，咬破微微粘牙的表皮，蝦仁鮮味浸透的湯汁流入口中，即使涼掉 ，也沒有一絲腥氣。
第二口，吃到了筋道的蝦仁餡，蝦肉緊實不散，豬肉餡瘦而不柴，胡椒的味道提鮮増味，完全去掉了肉的腥氣。
第三口......嗯？怎麽沒了？
吃不到這樣的美食做官還有什麽意義？！！！！！
衛明瑞夾了一筷子空氣，手一僵，面上是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
謝無涯憋笑憋得十分辛苦，李隐看了衛明瑞一眼，眼神中也有了笑意。
白洛端着贈送的糕點上來了，這糕點是她請的甜點師傅做的，她嘗過，覺得口味清淡不膩，造型又精致，便用來做贈菜。
謝無涯和李隐都吃飽了，因此即使那盤糕點看着也很可口，但都沒有動筷子。
唯有衛明瑞夾起一塊糕點，陷入了思考。
這個糕點，有點眼熟啊。
在哪兒見過呢？直到他将糕點送入口中之前，他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等他吃下一個糕點後，他終于找到了問題的答案。
這這這......這不是去年宮宴上的膳後甜點嘛！當時他還可惜只能在宮宴上才能嘗到這麽美味的糕點，低迷了一天。
難道說，這家不起眼的朝食鋪裏藏着一位宮廷禦廚？
他難以置信地望向白洛離開的方向，心中翻滾着的盡是羞愧與悔意。他現在就是非常後悔，高手在民間啊，他怎麽就忘了這個道理。
“衛兄，我們走吧，我再請你去外面吃一頓。”謝三撣了撣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塵，逗弄道。
不要！他不要去別處吃啊！
要是沒吃過這家的朝食還好，現在他不僅吃到了，還沒吃飽，現在讓他吃別家的朝食，不如讓他餓死。
他就是餓死，被皇上貶谪去窮鄉僻壤，也絕不會再吃外面的一口東西！
衛明瑞硬氣道：“謝三公子美意，下官決定就在這裏用早膳了！”
謝無涯問他：“不是不吃街邊攤？不吃海鮮？”
衛明瑞眼神中閃過懊惱，“我确實不吃的，但這家的朝食實在是太香了。”
之後謝無涯沒再難為衛明瑞，只是都像看猴戲一樣，看衛明瑞狼吞虎咽地吃了四份朝食。
都吃完後，衛明瑞扶着牆走了出去，并決定要在《京食記》中再加一部分內容。
洛潇朝食鋪開業第一天，無數人嫌棄菜價太貴，卻又扶着牆走了出來。洛潇朝食鋪也憑借以豉汁鳳爪等菜完全打出了名氣，拉回了因為公布烤冷面菜譜而流失的客人。
之後，京城的小吃攤如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做小吃和醬料的洋蔥、芫荽、番茄和牛乳等，販賣量都翻了數倍。
但是衆多餅食鋪子中，唯有洛潇朝食鋪一家做的沙拉醬沒有牛腥味。無數小吃攤主日思夜想，都想要白洛加工牛乳的方法。
有一天，洛潇朝食鋪上了一樣熱牛乳，同時，開了一個櫃臺，專賣新鮮牛乳。
牛乳只有三天保鮮期，限量供應，每位來買牛乳的人都要簽字寫日期，記載每個人買牛乳的時間。
有人買牛乳每日飲用強身健體，有人買牛乳制作沙拉醬抹在自己攤上的手抓餅上，也有人幹脆放棄了小吃攤，專門做起了賣醬料的買賣。
白洛簡單的幾張食譜，實實在在地改變了一些人的生活。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孫二傻被村民奉承讨好，求着孫二傻教他們洋蔥種植方法。擁有五家鋪子的馮員外看上了這個老實憨厚的年輕人，打算将自己的獨生女兒嫁給他。
候李氏攢錢買了京城的房子，隔壁住着一位考科舉的學子，每日伴着朗朗讀書聲，偶然一天，她的女兒說夢話時背了兩句古詩句子。
正在納鞋墊的候李氏愣了一下，打開了鎖着的櫃子，對着相公的牌位紅了眼圈。
王滿賢一家人換上了綢緞料子的衣服，卻還是每天和和氣氣，不畏辛苦地出攤賣馄饨。
白洛這幾天在糾結是在安如坊買處宅子，還是在學子朝官衆多的青雲坊買處宅子。
但每日實在是辛苦，讓她每日沾了枕頭就睡着了，根本沒有時間思考這件事。
同時，她心中總有股不安的感覺，總覺得一切都太過順利了。
是夜，她忙碌了一天沉沉睡去。京城的某個宅子中，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被家人抱着，跑了多趟茅廁。
他的母親哭得眼睛都腫了，埋怨他父親：“都怪你，非得給睿兒喝牛乳，也不知道那東西幹不幹淨，你怎麽就敢讓孩子喝？！”
孩子父親額頭青筋暴跳，怒火中燒：“我明日便去找他們！我看那個朝食鋪就是一家黑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