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2)
住扯下來,四只貓爪子也無處藏身,只能巴着男人的手指撓着。
雁夜經常用爪子撓蘭斯洛特的臉,卻從沒有傷到過他。蘭斯洛特也知道這一點,所以剪指甲對他來說,更大程度上是與小白貓相處的一種方式,是屬于寵物主人的趣味,而不僅僅是讓小貓的武器變鈍那樣簡單。
不過剪指甲對貓咪來說當然是既恐怖又奇怪的事情。當蘭斯洛特拿出指甲刀,用鋒利的刀頭夾住雁夜爪子指甲的尖部,掙紮失敗的雁夜不安地在他懷裏鑽着,白色的軟綿綿的毛貼在蘭斯洛特□的胸膛上,有點癢,而搖來搖去的尾巴此刻也害怕地卷住自己。
小貓出于本能地在顫抖,可是他似乎又想隐藏這一點,所以從頭到尾,雁夜一聲都沒有叫出來。
當剪完了指甲,蘭斯洛特松開捏着他爪子的手,雁夜立刻将爪子藏回了肚子下面,他從蘭斯洛特懷裏跳下來,整個貓都躲到了枕頭後面的角落裏。
連武器都沒有了,雖然不知道人類是怎麽想的,可是一點都不尖的指甲真是沒臉見貓。不過……這大概就是寵物的代價吧……雁夜有點生氣又很沮喪地想着,剛要把頭藏起來,鼻子卻先一步聞到了血的味道。
主人的犒賞很奇怪,貓咪明明對血液沒有興趣,只是雁夜一直需要,所以便被蘭斯洛特理解為他喜歡。因為累得要命,雁夜抱着蘭斯洛特的手指就睡着了,側躺在床上,貓咪的頭高高仰着,張開的嘴巴含着男人的手指尖,吃上面的血液。蘭斯洛特等他睡熟了才收回有些酸痛的手指,他關上燈,伸出手護住小貓圓圓的身體,這才也進入了睡眠。
蘭斯洛特是被電話吵醒的,電話那端吵吵鬧鬧,打來的人似乎站在街頭,人數還不
少,車聲人流聲占據了話筒那端,讓蘭斯洛特完全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麽。
他幹脆也直接把電話扣掉了,仰頭又倒在床上。
整整一周的辛苦才換來周末的一個安眠,不僅僅是蘭斯洛特,對于在他身邊睡着的小貓來說也是一樣。被吵醒的雁夜用頭頂了頂床單,才從床上爬起來,他的爪子踩着下陷的枕頭,踩着蘭斯洛特紫色蜷曲的發尾,一直走到蘭斯洛特的頭跟前。
男人本來閉着眼睛,直到感受到有毛毛的刺刺的東西湊近了自己的臉,蘭斯洛特才下意識睜開眼睛,深紫色的眸子驀地對上小貓黑漆漆的俯視的目光,像是發現了對方的窺視一樣,蘭斯洛特盯着他的臉,唇角一彎。雁夜則被他忽然睜開的眼睛吓了一跳,小貓怒對對方捉弄的目光,右邊爪子擡起來,瞬間踩在蘭斯洛特的眼睛上——小貓的爪子連對方的視線都遮不住,男人笑着閃開頭,手從被子下面伸出來,猛地捉住小貓的身體,一把拉到懷裏來。
有寵物真好。
單身漢蘭斯洛特這麽想着。
小貓的爪子掙紮着撓着他的睡衣,這更讓蘭斯洛特覺得心情好極了。
“我今天要出門,要和我一起去嗎。”蘭斯洛特單膝跪在地板上,上半身和手肘靠着床邊,他用刻意放低的語氣問雁夜,手捏着雁夜的一只爪子輕輕搖着,小貓坐在床單上,低着頭,像在思考蘭斯洛特的提議,可沒一會兒他就選擇了拒絕,舔了舔自己的毛,背過身又鑽進被窩裏睡了起來。
男人臨走前仍然為寵物準備了食物,他不确定自己什麽時候能回來,只好在門口朝兩只小貓道別。櫻在搖籃裏和假老鼠玩的開心,理都沒理他,雁夜則趴在長沙發能照到陽光的皮子上,又耷拉着頭睡了起來。
被無視的主人苦笑着搖搖頭,只好輕輕關上了門。
因為助手不認識路的關系,蘭斯洛特和他約定的地點在街角的路牌下面。男人穿了件深色的長款風衣,長發被灰色的圍巾包裹,才勉強抵禦住寒冬的風。
雁夜從蘭斯洛特家裏跑出來,因為需要先去設計所換衣服,所以他是必然要遲到了。遠處街口,蘭斯洛特的手□口袋裏,時不時擡起手看向腕間的表,雁夜一邊按着頭發确認耳朵藏起來了,一邊朝他跑過去。
“抱歉,我遲到了。”
蘭斯洛特回過頭看向他,本來想問他吃過早餐了沒有,話還沒出口就停住了。今天的氣溫極低,可雁夜還是只穿着那件他買來的單薄的帽衫,風一吹,柔軟的布料裹在身上,露出青年因為營養不良而變得瘦削的身體輪廓。<
br> “怎麽穿這麽少?”蘭斯洛特皺起眉,說完話他又意識到,如果不是因為沒有衣服穿,雁夜來面試時也不至于穿着那麽臭的撿來的衣服。
而雁夜似乎沒意識到他會問這樣的問題,他有點結巴,肩膀因為天氣冷而微微縮着:“呃……”
蘭斯洛特搖搖頭,他抱歉地低下頭:“我不該這麽問。”
間桐雁夜站在原地,他看到蘭斯洛特解開大衣的扣子,低頭将大衣披在自己身上。
“不用拒絕,你是後輩,今天又跟我出門,我照顧你是應該的。”蘭斯洛特簡單地堵住了雁夜的拒絕。雁夜擡頭打量着蘭斯洛特的打扮——襯衫領帶的外面套着兩件馬甲,色調簡單質樸,剪裁卻非常修身得體。看得出來蘭斯洛特有為今天的出門稍微準備過,連領帶也是特意挑選的。
蘭斯洛特低下頭,為雁夜翻過衣服的衣領。本身就是身材高大,一表人才,只要不像平日裏那麽邋遢,還是非常賞心悅目的。
雖然不想承認這一點,但雁夜還是一只誠實的貓。小貓的腦子也很直白,蘭斯洛特說:“我不冷哦。”雁夜就理所當然地穿上了他的外套。雖然有點長,但是只要能擋風就夠了。
對圓桌公司的一幹職員來說,蘭斯洛特·杜·萊克已經成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在去年的聖誕節之前,蘭斯洛特的辦公室永遠亮着燈——“一個人加班?沒關系,蘭斯洛特一定也在。”
只要圓桌大樓開門,蘭斯洛特似乎就永遠待在裏面,這不是敬業,也不只是勤奮,而是為圓桌工作這件事在某種程度上已經成了蘭斯洛特的習慣。只要去上班就能遇到他,總在工作的蘭斯洛特看上去蓬頭垢面,不修邊幅,這已經成了他在衆人心中的标志,而在很多客戶心裏,那個有名的高個子黑眼圈設計師也幾乎成了圓桌的标志。
直到聖誕節過去,這個标志忽然消失。
蘭斯洛特一消失就是數月之久,甚至沒有任何人能得到他的消息。連亞瑟先生也在最初的幾天過去後,靜悄悄下樓來問高文,蘭斯洛特那家夥怎麽回事。
“也不回複我的郵件,他在生我的氣?”
彼時高文正戴着手套檢查着手裏的木質配件,伸手将配件遞給一旁的助手繼續檢查,高文将手套摘掉,他皺着眉,揉了揉自己金色的頭發。
“他也再沒有回複我……我不知道,亞瑟先生,或許他需要靜一靜。”
每個人都清楚蘭斯洛特對圓桌的意義是什麽,就如同每個人也同樣迷
惑,失去了圓桌的蘭斯洛特,還會去幹什麽。
這個把所有的時間都貢獻給了圓桌的人,他有除了工作以外的愛好嗎,他有什麽特別的可以消遣時間的東西嗎。
答案只能是沒有。
如果要寫個人物簡介的話,蘭斯洛特的八成會是:
蘭斯洛特·杜·萊克,26歲,身高193cm,出身名門,無欠債,無寵物,無伴侶,無任何不良嗜好。
……那麽除此之外呢?
熱愛工作,熱愛工作,以及……熱愛工作……?
與蘭斯洛特和高文同在設計部的凱曾在一次夜間加班時說,蘭斯洛特這個可憐的家夥該不會是因為被亞瑟先生辭退太過傷心,在聖誕夜發生了什麽意外吧,否則這麽大一個人,怎麽會像憑空消失一樣,手機也在聖誕夜打通一次之後就再也沒通過。設計部的大家雖然口頭上嘻嘻呵呵着說怎麽可能,但私底下卻都暗暗關掉了自己的工作軟件,轉而打開了網頁搜索一臉嚴肅地搜索起來。
連一向不相信這種事的設計部現任部長鮑斯也忍不住在上班時跑到設計部門外的書報架上翻起了近幾日的報紙,在反複查看都沒有找到類似“無名屍體認領”“死于聖誕夜的單身男人”這類标題之後,他才稍微安心地把報紙收起來。
“說起來,我那天倒是遇到了像是蘭斯洛特先生的人。”曾經擔任過蘭斯洛特助手的尤瑞聽到了亞瑟和高文的對話,他立刻放下手頭的工作,舉起手說。
高文回過頭,深藍色的眼睛疑惑地望着面前的年輕人。
“就是前天,我陪我姐姐去她常去的寵物商店買狗糧,看到了很像蘭斯洛特先生的人也在店裏。”尤瑞信誓旦旦地舉着手裏一直用來寫字的鋼筆,“真的很像,只是當時我急着付賬,再回來就找不到他了,也失去了确認的機會。”
“寵物商店?”高文皺起眉,他雙手抱在胸前,想了想,“不可能吧,蘭斯洛特那家夥并不養寵物。”
“是啊尤瑞你看錯了吧,”隔壁工作間的拉文這時也冒出頭來,他坐在辦公椅上,椅子下方的輪子在地板上骨碌碌滑動,“蘭斯洛特不喜歡寵物,絕對不可能會去寵物商店。”
“他不喜歡寵物?”一直在一旁靜靜聽着的亞瑟先生忽然問道。
拉文低頭朝亞瑟示意:“是啊。之前他有幾次到我家處理圖紙。但是因為我的維克多總是打擾他工作,他差點大發脾氣。”
說完他還搖搖頭,慢慢又拖着椅子回到自己的桌子前面,定論般地說:“那家夥啊,除了工作不會做其他事的。”
日子慢慢過去,在幾次嘗試聯系都失敗之後,某一天裏,高文忽然收到了來自“蘭斯洛特”的郵件。
“周六有時間嗎,很久不見,一起吃飯吧。”
後綴是蘭斯洛特·杜·萊克,湖上家具設計所。
湖……上……?
正坐在辦公室裏吃盒飯的高文對着屏幕愣了兩秒,他伸手拿過鼠标,輕輕點了兩下,轉手将郵件轉發至設計部全員的郵箱,連亞瑟先生都轉發了一份。
亞瑟先生曾對高文說,他有些後悔辭退了蘭斯洛特的事。不是因為能諒解他對自己未婚妻的心情,而是因為害怕蘭斯洛特從此一蹶不振,浪費了自己的才華。
高文認為自己的上司是善良的,而他辭退蘭斯洛特的決定也并沒有錯。錯只在蘭斯洛特那家夥身上,只是被辭退而已,工作沒了可以再找,他為什麽要切斷了和所有人的聯系,讓大家都在擔心他。
……不過一想到圓桌公司對于蘭斯洛特的意義,高文或許就能更理解一點蘭斯洛特的心情。而這位老同事在某些事情上的固執和堅持也令高文頗為頭痛。
蘭斯洛特本身是很和善的人,他有才華,有學識,經常幫助同事做一些事情。對工作他的要求非常苛刻,對圓桌的事情更是鞠躬盡瘁。可高文知道,看起來這樣完美的他,卻有一個非常致命的缺點。
正是這個缺點令他丢掉了工作,或許也是因為這個缺點,他始終堅持不和大家聯系。
蘭斯洛特是個很容易沖動的人。
而又因為他性格的固執,雖然往往知道自己是在做沖動的事,可他還是在堅持。
這就很有問題了。
周六的上午九點,高文落在同事身後,他站在圓桌樓下的街角,給蘭斯洛特打電話。電話那端的蘭斯洛特看上去才剛剛睡醒,他迷糊地應了幾聲,就把電話挂了。
“不會吧。”凱擡起手腕看着腕上的表,“他居然在睡覺,他以前不是都不用睡覺的嗎。”
一旁的尤瑞搖搖頭,蘭斯洛特先生居然在周末的早上九點還在睡覺,這真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他現在,到底在過什麽樣的生活啊?
高文也覺得有些奇怪,他扣上手機,随手塞進白色外套的口袋裏,“先走吧。”
彼時的他們,對蘭斯洛特這個名字的印象還停留在一個月之前。那個高大的,總在工作的身影,最後抱着紙箱落魄地離開,消失在衆人的視野裏。
亞瑟先生在留言裏說,他中午要帶未婚妻去未來岳父的家
裏用餐,等用餐過後會去和部下們會合,“我需要見那家夥一面,讓他老實等着我。”
“如果每天的天氣都像今天這麽冷,英國有再好的魚本王也不想吃。”
“屋裏已經很暖和了,你都半個月沒出門了,英雄王。”
杯盞交錯的碰撞聲混雜客人的交談聲,在富麗堂皇的餐廳中回響,天花板吊頂的數盞燈光投射在一塵不染的地板上,落地開窗的盡頭,兩位客人正對面坐在餐桌旁用餐。
“怎麽了绮禮,半個月沒出門,本王的領土上發生了什麽有趣的事嗎?”
“有趣的事情是指什麽,如果你是說……”
“嗯?”
身着僧袍的男人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下,對面的金發青年嘴裏叼着半根魚刺,他擡起頭,發現绮禮的表情不對,再順着對方的目光朝身旁的窗外看去。
樓下門外,一輛出租車剛剛停靠在路邊,一個紫發男人從副駕駛座位上下來,一下車就有六七個人朝他走過去。
那是誰?英雄王不知道,紫發男人被人群簇擁住,他們相互擁抱着,笑着對話,而被抛在後面的出租車後座上,一個瘦削的身影推開門也走了下來。
他穿着一件不合身的長款風衣,整個人都被罩在了裏面,只有一頭白色的頭發不合時宜地露在外面。
金發青年血紅的眼睛忽然眯起。
他看到一雙毛茸茸的貓耳正瑟縮地在那人白色的頭發中迎風發抖。
用魔術隐藏的貓耳,或許還有身後的尾巴,能騙過常人,卻騙不過魔術貓咪和會魔術的魔術師。
“绮禮,這是誰?”青年的音調忽然擡高,像是發現了有趣的玩具。
言峰绮禮回過視線,他看到對方金色的耳朵已經在發叢中興奮地豎了起來。
“間桐雁夜?”身為蘭斯洛特前助手的尤瑞好奇地看着面前這個東方人,身高173cm的雁夜在東方或許還算不上矮個子,可在這裏,在圓桌的一幹設計師面前,他站在蘭斯洛特身邊,就像個小不點。
“我是……你、你們好。”乍一見到這麽多人類,饒是見過很多人的小貓雁夜也有點怔忡,他回頭看向身旁的蘭斯洛特,他的老板似乎察覺到他的緊張,插在褲子口袋裏的手抽出來,繞過他的背,伸手搭在他肩膀上。
手指親昵地捏着助手的肩膀,而他這個安撫的動作顯然讓在場的人有點意外。高文雙手抱在胸前,饒有興致地看着蘭斯洛特和間桐雁夜:“才一個多月,不只有了自己的設計所,還有這麽聽
話的助手……你過得不錯啊蘭斯?”
蘭斯洛特看上去沒什麽表情,他咳了一聲,雁夜看到他的喉結動了動。
“還好吧,不太壞。”他說,半晌,“你們呢,還好嗎。”
服務生在衆人走過來之前一齊将門推開,凱走在前方,回過頭對蘭斯洛特侃侃而談,話題無非是“自從你走了才知道工作需要多做多少”。
服務生指引大家走上樓梯的方向,蘭斯洛特一邊看着高文遞過來的手機裏亞瑟先生命令的郵件,一邊聽着大家的調侃。
“你是哪裏畢業的?”尤瑞和幾個實習生走在後面,好奇地問着雁夜,“能去做蘭斯洛特先生的助手,一定很厲害吧?”
間桐雁夜正心裏奇怪,你們難道都不看招聘網站嗎,蘭斯洛特的招聘信息一直沒有人理會。
“我不厲害,只是做些雜務而已。”他非常誠實地說,“比起助手,更像雜務工吧……”
“怎麽可能?”雁夜的話還沒說完接着就被反駁了,一個戴着厚瓶底眼鏡穿着笨拙西裝的男生從後面走過來,“蘭斯洛特先生有名地對助手很挑剔!怎麽可能會要一個只會做雜物的人。”
所以……?雁夜發愁地看着面前激動的男生。
他又沒得挑,沒人應聘有什麽辦法?
“強者都是隐藏實力的,本你就不要問了啊。”
“是啊,八成也有哪位設計師的推薦信。我們不要丢人了。”
……
話題的走向越來越奇怪,雁夜并不知道,對這些從學校一畢業就被導師推薦到圓桌工作的優秀學生來說,蘭斯洛特這個名字意味着什麽。
而這些象牙塔裏的佼佼者,前途被一路鋪好,自然也不會去看什麽魚龍混雜的招聘網站。
似乎聽到了身後的議論聲,前面的設計師們回過頭,高文的目光落在被實習生包圍的表情苦惱的雁夜身上,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身邊男人的手臂。
蘭斯洛特顯然也注意到了,他回過頭,目光和雁夜相遇。
“救我。”雁夜黑色的眼睛盯着他的臉,他被擠到牆邊,用無聲的語言對他吶喊,“老板。”
察覺到身邊人唇角上揚的弧度,高文笑着皺起眉,“……肯定是日本國的優秀人才,蘭斯洛特,你這家夥還打算走向國際嗎,沒學會走就要開始跑了。”
蘭斯洛特撲哧一聲笑了,老同事熟悉的調侃讓他心情好極了。
但他也沒有糾正“雁夜是優秀人才”這個錯誤,而是走下樓梯。
“過來。”他對雁夜說,“你是後輩,還
沒向前輩們問好呢。”
身為老板,救自己的助手于水火之中是責任範圍之內的事。雁夜站在蘭斯洛特身邊,一邊想着“再解釋自己并不優秀是不是會給這家夥丢人”,一邊又想“雖然身為人不優秀,可是身為貓,自己還是很優秀的。”
所以被誇獎“優秀”,也不一定非要否認。
想通了這一點的小貓擡起頭,因為蘭斯洛特接下了所有的話,他只需要跟着上樓就好了。
而在身後,兩道視線正從角落裏望向他。
那個紫發男人的手摸着白發青年的頭發,手指明明碰觸到了豎起的耳朵,卻因為魔術的關系而感覺不到。吉爾伽美什看着那只貓在人群中間努力扮人的樣子,一雙眼睛都眯了起來。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同類了,而戳穿同類往往是王閑的沒事幹的時候,最喜歡做的事之一。
“先生,您的菜。”服務生從一側走過來,将一道大餐端上來。
“绮禮你先吃着,我上去逛逛——”吉爾伽美什無視了服務生,站起來作勢要走。
“吉爾伽美什,你的仰望星空,”言峰绮禮冷着聲音說,他的聲音聽上去很嫌棄——為了吃這道看上去很有王氣的菜,神父被吉爾伽美什逼着提前半個月才訂到這間餐廳的座位。此時他望着這一盆嘴朝天張開的魚頭,面無表情,“……全吃光了再走。”
因為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看誰,也聽不懂其他人讨論專業問題,在把自己那份烤魚吃光後,雁夜就坐在座位上發起呆來——對貓咪來說,眼神放空着發呆完全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可對人來說顯然不是。雖然坐在他對面的蘭斯洛特已經習慣了小貓助手長時間的注視,但其他人卻無法習慣。
“看他。”有人碰碰身邊人的手臂,竊竊私語,“他怎麽一直盯着蘭斯洛特先生看。”
連高文也聽到了身旁人的議論,金發的設計師看向雁夜,發現他還真的是目不轉睛地盯着蘭斯洛特的臉在看。
“嗨,你看。”高文對身邊正在說話的人示意。
蘭斯洛特順着他的目光轉過頭,才看到對面在發呆的小助手。
習慣似地伸出手,揉了揉雁夜額前的頭發。
“吃飯還發呆。”老板訓斥他說。
人真是太無趣了,只是說話而已,就能說這麽久。陽光從落地窗外照進來,照在小貓身上,暖和得他直想打瞌睡。
可是身邊就是蘭斯洛特的那些朋友,而自己現在又是人形,再怎麽樣也不能睡
的。
“如果你的設計所一直沒有起色,你是不是就打算一直不和我們聯系?”
面對高文的诘問,蘭斯洛特放下面前的酒杯,他的手肘撐在餐桌深紅色紋飾的餐巾上,垂下的額發後面,漂亮的紫色眼睛眨了兩下。
“是。”他誠實地說,還對高文點了點頭。
高文肩膀顫抖了一下,他笑着看向桌子另一端的人們:“你們看,我說的可沒錯。”
坐在最遠處的部長鮑斯雙手攥成拳頭握在胸前,濃黑的眉毛皺着:“……你這混蛋,把大家當什麽?”
“是啊蘭斯洛特,哪怕說一句,我們也可以幫你些忙——雖然從以往的經驗來看,一般都是你幫我。”
達戈尼特總是這麽誠實,鮑斯看着對方撓着頭的樣子,笑哼一聲。
“你啊,平常拖累一下圓桌也就算了,大家人多可以分擔一下。蘭斯洛特都辭職了你就放過他吧。”
在場的人不禁哄笑起來,達戈尼特笑得眉毛都彎起來,也不反駁。
高文覺得,這一切行事作風都非常蘭斯洛特。
酒杯在他的手指間轉來轉去。
“有時候真想不通,你到底在固執什麽。”
要說開店之初,真的沒有困難嗎,當然有,甚至讓蘭斯洛特幾天幾夜睡不好。
但他都克服掉了。靠自己,并沒有尋求朋友的幫助。
“我有嗎。”蘭斯洛特反問道。他的手肘撐在膝蓋上,眼睛望着高文,眉毛因為反問而上挑。
酒店的休息區裏滿是客人們的竊竊私語,每個隔間都坐着用餐完畢的客人。
就在樓梯拐角的位置,蘭斯洛特和高文相對而坐。
而在他們身後不遠的角落裏,三兩個服務生小姐正在不住地探頭。
間桐雁夜再度被實習生纏住了,他坐在沙發上,對這個場景感到驚慌。
你穿的是蘭斯洛特先生的衣服?——是。
他居然對你這麽好?你到底是什麽人?——……很、很好?
當然,尤瑞先生說過,蘭斯洛特先生是圓桌設計師裏對助手最挑剔的一個。——(啊,真是委屈他了。)
最挑剔,也最冷酷無情,做錯一點事情都要打回重做。——(是這樣嗎,幸好我沒動過他的家具……)
你怎麽不說話?——啊……(說什麽啊?)
你是不是聽不懂英語。——聽得懂……
……
休息區的頂層,吉爾伽美什站在欄杆邊上,他叼着嘴裏的魚刺,悠閑地看那被幾個年輕人擠在沙發上的小白貓
毛都要炸起來的樣子。
付賬完畢的言峰绮禮走過來,身為魔術師的他可以看到欄杆邊上吉爾伽美什金色的尾巴毛茸茸地翹在空中。
“吉爾伽美什,該走了。”
“胡說什麽,绮禮,難道你打算放過這只貓?”
言峰绮禮對間桐雁夜是有印象的,就在一個月前,他在一個紫發男人的手裏接過這只貓和另一只小母貓——如果绮禮沒看錯,那只小母貓正是時臣師的女兒。
绮禮的師父是只貓,這聽上去怪怪的,可事實的确是如此。绮禮的師父叫做遠坂時臣,是日本冬木市貓之禦三家之一,貓咪中的貴族。
時臣是一只與衆不同的貓,雖然吉爾伽美什總認為他無趣至極,可在绮禮眼裏,時臣師父的與衆不同度大概和吉爾伽美什不相上下。每天都要花一半時間用來梳毛,有一顆心愛的紅色領結,每天都要戴在脖子上。當別的貓咪都在喝牛奶的時候,時臣的餐碟裏裝的一定是紅酒。绮禮向他學魔術的三年裏,每天晚餐時都要倒紅酒給他喝。而他喝酒的動作也很優雅,別的貓咪因為把頭埋在碟子裏喝牛奶,嘴巴附近的絨毛上往往沾的都是食物。時臣則是站在桌子上,毛茸茸的爪子矜持地伸到碟子裏沾一下紅酒,再放到嘴邊舔一舔。
如果紅酒的味道不錯,他會滿意地眯起眼。
“凜,這才是正确的吃飯方式哦。”
“爸爸好帥/!”小貓凜往往這樣歡呼着,還會在旁邊學着爸爸的樣子,把小小的爪子伸到牛奶裏沾起來。
也正是從遠坂時臣那裏,绮禮第一次聽到“間桐雁夜”這個名字。
“間桐雁夜那家夥又把小櫻叼走了!”
……不管原因是什麽,但這個間桐雁夜看上去是師父的敵人的樣子。绮禮站在吉爾伽美什身邊向下看去,他看到原本擠在沙發上的實習生們都站起來朝隔壁走去,一個金發的人影走到雁夜跟前,安然坐在他對面的沙發上。
“你好,我是高文,蘭斯洛特之前的同事。”高文朝雁夜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叫我高文就好。”
間桐雁夜站起來,朝他鞠躬:“我叫間桐雁夜,前輩可以叫我間桐。”
“間桐?”高文笑了笑,他伸手揉揉鼻子,這個動作讓他看上去親切了不少,“蘭斯不是喊你雁夜嗎。”
雁夜愣了愣,連忙說:“都可以,沒有區別。”
雁夜有些奇怪,為什麽這個叫高文的人會突然來找自己。
可當他聽到高文問出的話時,整個人都已經來不及奇怪了
。
“蘭斯洛特一直獨身住,你是蘭斯現在的助手,應該對他的情況最了解吧。”高文搓着手,他抿了抿唇,“如果你不介意,可否告訴我,蘭斯洛特現在還對格尼薇兒小姐念念不忘嗎?”
雁夜一怔。
高文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唐突:“抱歉,這麽突然地問你。”
“如果我問蘭斯洛特的話,他一定不會如實回答我。……但如果不問,我對上司也無法交代。”
“這是橫亘在他們中間的一根刺,亞瑟先生需要一個答案,才能讓蘭斯洛特回來。”
不能怪高文會選擇來問間桐雁夜,高文記憶裏最後的蘭斯洛特,是個為了上司未婚妻而神魂颠倒的工作狂。
蘭斯洛特表現出他從未有過的人類關于情感的反應,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那是一段極為異常的時間,一直到蘭斯洛特被辭退,都沒人知道他是怎麽對格尼薇兒小姐生出了傾慕之心。
如果去掉最後那段記憶,或許在高文印象裏的蘭斯會一直是那個正直穩重的蘭斯,亞瑟先生也一直會是他理智冷靜的上司,可格尼薇兒小姐的出現讓一切都改變了。
亞瑟先生在憤怒之下下了辭退的決定,而蘭斯洛特居然也沒有絲毫反抗——顯然格尼薇兒小姐的親口辭退讓這個從沒戀愛過的男人失去了為自己辯護的心情,不管他曾為圓桌做過什麽,到頭來不過是一箱工具而已。
聖誕節後,高文一直在試圖聯系蘭斯洛特,他想知道蘭斯經過這一段有沒有想清楚——對方是亞瑟先生的妻子,不是可以追求的單身女人,只要能徹底放棄對格尼薇兒小姐的心情,亞瑟先生還在圓桌等他回去。
可他聯系不上蘭斯洛特,現在好不容易見面了,蘭斯洛特卻總在他問到格尼薇兒的時候岔開話題。
蘭斯洛特不想跟他讨論這件事,可高文又急需要知道——亞瑟先生馬上就要親自到場了。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有來問間桐雁夜了。
如果蘭斯洛特對格尼薇兒還是之前的想法和狀态的話,相信随便一個人都可以發現的,更何況是朝夕相處的助手。
高文簡單的解釋将緣由說得很清楚。
格尼薇兒……小姐?
蘭斯洛特,喜歡他的上司的妻子?
他居然還是因為這種事被辭退的?
雁夜驚訝地張着嘴巴。
不可能啊,他不是喜歡……
他明明一直——
“……我們都看到啦!他先撓你下巴和你求愛,然後你就答應了!還用尾巴纏他的手
——”
高文還在等雁夜回答,可雁夜卻是一臉令他難以理解的崩潰表情。
都怪雁夜忘記了。
人和貓咪的想法是不一樣的。
小貓心中那塊屬于人類蘭斯洛特的部分,從“”變成“?”,也就是那麽一瞬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