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間桐雁夜想,雖然自己變成人的機會不多,但如果蘭斯洛特真的把那件椅子送給他,他會很珍惜的。
蘭斯洛特在下午五點半時告訴他,他可以下班了。
雁夜納悶地看着蘭斯洛特:“那你?”
“我等一下再走。”蘭斯洛特對他說。
啊……八成他又要加班到晚上□點才走吧。
間桐雁夜這麽猜測着。
“我也一會兒再走,還有工作沒有做完。”他說。
似乎經過下午的一番交談,兩人之間的關系融洽了不少。蘭斯洛特也沒有再懷疑他的事情,他翻着雁夜整理過的客戶資料,只是問了問:“晚回去沒關系?”
間桐雁夜撓了撓頭發,“垃圾站什麽時候都開門。”
“這是店裏的鑰匙,雖說早上九點上班,但是經常有客人需要修改方案,所以時間不定,盡量早來。”
蘭斯洛特将手裏的鑰匙放到雁夜手心裏,因為雁夜說他肚子餓,蘭斯洛特只得陪他一起吃起了外賣三明治。
“老板平常不吃晚餐嗎。”雁夜嘴巴裏鼓鼓囊囊地問。
“嗯。”蘭斯洛特點點頭,外面的天更黑了,他将壁燈的亮度調高,屋裏頓時不再昏黃,“一般會回家再去吃。有時候很忙,顧不上吃飯。”
“你這樣飲食不規律,家人不會擔心?”雁夜忽然問。
“我在倫敦沒有家人。”蘭斯洛特說,他看着間桐雁夜,“而且這種小事,沒關系。”
當指針指到夜裏九點半的時候,蘭斯洛特收好了圖紙,帶着電腦,準備關店門。
“為什麽要帶着這麽多東西回家。”雁夜站在店外,天氣有點冷,他縮着肩膀,“回去也要工作嗎?”
“嗯。”蘭斯洛特鎖着門說,“還沒有做完,需要熬夜。”
雁夜納悶地眨眨眼,終于問出了他一直以來都想問的問題:“既然要熬夜工作,為什麽不直接在店裏工作就好了?”
還要回家在地板上工作,睡也在地板上,一點也不舒服,早上爬起來,來回趕路也要費時間。
蘭斯洛特聽到這個問題,難得的笑了笑,他鎖了門,将鑰匙放進口袋裏。“家裏養了兩只貓,”他這麽說道,“它們夜裏自己在家裏,我不太放心。”
雁夜沒有再接話,他在街道的分岔口和蘭斯洛特道別,路燈昏暗,當蘭斯洛特消失在街道的路口,雁夜撓着頭發,他低下頭,白色的毛絨絨的耳朵藏了一天,這會兒才終于從蓬松的頭發裏忽地冒出來。
尾巴探出帽衫的下擺,在身後
微微翹着,耳邊還有方才蘭斯洛特說過的話,雁夜心情複雜地鑽進樹叢裏,他跑回蘭斯洛特的店後面,在一個他白天就特意堆好的石洞旁邊蹲下。
把衣服統統叼進石洞藏起來,連鑰匙也藏了進去。雁夜一路飛奔在樹林中,毫不停歇地拐過好幾個路口,一直到蘭斯洛特家後面的樹叢附近,他攀上樹幹,遛上樹梢,蕩着跳進蘭斯洛特家的二樓窗口。
櫻正在床上看着他。
“叔叔回來啦!!”花斑貓咪咪叫着,腳下踩着一只爛兮兮的假老鼠。
雁夜蹭了蹭她的毛,接着跳下床來,順着樓梯跳下去。
正逢蘭斯洛特從門外打開門。
熟悉的面孔,正用疲憊的表情望着站在地板上的雁夜,蘭斯洛特露出笑容,他把東西往地板上一丢,上前猛地抱住地板上的小白貓。
雁夜瞪着眼睛被他按在臉上,差點不能呼吸,只能用爪子去擋他的臉。
“啊……小貓,今天在家裏還好嗎。你主人我啊,終于找到助手了啊……”
雁夜愣了愣,他的爪子伸在身前,還來不及動作,就被蘭斯洛特蹭着毛親了一口。
男人此刻的表情是開心而疲憊的,盡管白天在雁夜面前的他,完全是一副充滿懷疑又不好相處的樣子,後來雖然好了一些,但根本也沒有怎麽笑過。
“那你覺得你的助手怎麽樣,好嗎?”
雁夜很想問他這個問題,但他問不出來,只能一邊喵喵叫着一邊去趕蘭斯洛特伸過來的手。
下巴被撓個不停,一下,兩下,今天的蘭斯洛特看上去很開心,往日都疲憊地躺在沙發上,今天居然有心情逗起貓來。雁夜顫抖着被蘭斯洛特握在手裏,尾巴情不自禁地纏着他的手指。
……
“是啊是啊!公貓和公人!!哎呀呀,我們都看到啦!他先撓你下巴和你求愛,然後你就答應了!還用尾巴纏他的手——”
……
忽然想起了什麽的雁夜,努力收起了自己的尾巴,他用爪子抱住不斷翹着的尾巴尖,努力想在蘭斯洛特手裏縮成一個球不讓對方來碰,可幾番努力都輕易地敗在對方的手指之下。
蘭斯洛特倒了牛奶給雁夜和櫻喝,櫻開心地将頭埋進牛奶碟裏,已經吃過三明治的雁夜絲毫不餓,他站子碟子邊梳理着自己的毛,梳理到一半又被一雙手從背後抱起來。
“怎麽不吃飯?”蘭斯洛特皺着眉頭問,他嘴裏叼着半截面包,看來晚上的三明治是沒吃飽,趁着短暫的晚餐時間将面包狼吞虎咽進肚子裏。
雁夜轉過頭,黑漆漆的眼睛看着蘭斯洛特鼓鼓囊囊塞滿面包咀嚼着的嘴巴,他忽然伸出爪子,一爪按在蘭斯的嘴角。毛毛的爪子貼在嘴唇上,癢癢的。蘭斯洛特扭頭躲開他,咽了面包,接着低下頭報複似地摟着小貓逗起來。
雁夜被逗貓棒折騰得夠嗆。看得出來今天的蘭斯洛特很高興。櫻又去玩起了假老鼠,洗了澡的蘭斯坐在地板上,他的頭發很潮濕,只穿着一件棉質睡褲,□的脊背皮膚上都是氤氲的水汽,被毛線纏住後腿的雁夜從沙發上跳下來,蘭斯洛特把手裏的電腦打開放在一邊,朝他伸出手:“小貓,過來。”
雁夜瞅了一眼他身邊五顏六色的羽毛棒,憤恨地掉頭就上了樓梯。
紅色的毛線長長地墜在他的後腿上,随着雁夜上樓的動作而在地板上搖來搖去,蘭斯洛特邊用毛巾擦着頭發,邊從地板上站起來,他彎下腰,輕輕從地上撿起正在不斷抽出毛線的毛線團,用手穩穩拉住這端。
雁夜在地板上飛速地跑着,可是不知道怎麽回事,無論他怎麽跑都跑不到前面去。蘭斯洛特從樓下稍微一拉手裏的毛線繩,感覺到後腿被拉住的雁夜瞪着眼睛,爪子在地上一滑,整個身體瞬間摔在了地上。
男人走上樓梯,将趴在地上的軟綿綿的小貓抱起來。
雁夜不住蹬着被毛線拴住的後腿,可是卻無法甩脫被他自己纏上的毛線,蘭斯洛特伸出手指要撓他的下巴,雁夜用四只爪子捧着(“明明是制住!”雁夜想)他的手指,張嘴用力咬下去。
小貓不是第一次咬蘭斯的手指了,每次都沒有咬破,男人毫不擔心地伸手任他咬着。
卻沒想到這次居然真的咬破了。蘭斯洛特察覺到刺痛,他下意識想抽開手,卻發現小貓的嘴巴居然緊緊叼着他的手指尖不放,漆黑的眼睛微微眯着,像在吃食一樣吮吸着他手指流出的鮮血。
有點疼。
蘭斯洛特想。
他不知道小貓在做什麽,但他能感覺到小貓口腔裏有舌頭随着吮吸的動作輕輕舔舐着自己的手指尖。
很癢,但又很舒服。小白貓抱着蘭斯洛特的手指吮吸的樣子,更讓蘭斯洛特沒來由地咽了咽喉嚨。
這種感覺……可是有點奇怪。
蘭斯洛特看着自己手裏捧着的小貓,他一時想笑,又笑不出來。
胸腔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跳動,可又絕不是心跳聲。
小貓一直吸到滿足了才松開了蘭斯洛特的手指,他後腿上的毛線還沒有解開,就這麽跳到床上。蘭斯洛特低頭看着自己濕漉漉卻毫發無
傷的手指,疑問地擡起頭,正好看到小貓餍足地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巴,然後回過頭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對視的片刻,蘭斯洛特忽然覺得心裏一動。
他說不出來這種感覺是什麽。
還記得昨夜那個曾出現在蘭斯洛特夢裏的人嗎,獨自一人出現,幫他蓋衣服的人。
白色的頭發,白色的皮膚,白色的腳踝……
蘭斯洛特強撐着眼皮坐在客廳裏,他努力聚精會神地工作,可似乎是因為太過聚精會神了,他沒有再遇到那個人。
男人在昏暗的臺燈下伸手捂住酸脹的眼睛,他拿過沙發上的冰水袋,擡着頭罩在眼睛上。
白色的頭發……
有那麽一瞬間,蘭斯洛特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人影。
啊……那是他的小助手。
白色的頭發,白色的手腕,說起來,連瘦削的身影都有幾分相似。
小助手叫什麽來着?
啊,是叫間桐雁夜。
從日本來,被搶劫了,還住在垃圾站……
垃圾站……垃圾站離瑪格魯路有點遠呢,半夜跑過來可能性不大……
蘭斯洛特暈頭轉向地想着。
一直到水袋從眼睛上掉下來,蘭斯洛特才猛然驚醒。
他愣了愣,再用力搖搖頭。
不是吧蘭斯洛特,你在幻想什麽!
蘭斯洛特在第二天清晨的陽光中看到了間桐雁夜,空氣中有夜裏沉積的露水氣味,他背着圖紙筒走進院門,看到雁夜正站在門外,彎着腰用一個不知道從哪兒找來的鐵皮噴壺給花園裏的植物澆水。
四周很靜,只有水靜靜灑下的聲音傳入耳膜,淅淅瀝瀝,透徹的水珠落在大片的葉子上,再順着葉子的根部一直滑下去。
蘭斯洛特悄悄走到他的身後。
“來得這麽早。”
聲音聽上去還略冷酷。
雁夜這才回過頭。
“老板?”他驚訝地笑道,白色的頭發在陽光下頗為耀眼。
蘭斯洛特也禮貌地沖他點點頭,他覺得自己的眼睛被晃了一下。
雖然對什麽苦頭都吃過的雁夜來說,變人并不是難事,可變成人還要穿衣服,這件事他就相當排斥了。
衛生間的燈亮着,只有雁夜一個人站在裏面,他坐在鏡子前的椅子上,褲子下滑到膝蓋的地方,露出帽衫下擺遮掩着的內褲邊緣。
要脫掉嗎,還是不要脫掉。
雁夜苦惱地皺着眉
頭。
人都是要穿的,可是穿不穿明明沒有區別。這麽奇怪的不舒服的東西,又為什麽要穿。
從昨天在試衣間穿上起,雁夜走路都覺得不對勁,簡直就像戴着刑具一樣奇怪。
可是脫掉,是不是不太好。畢竟都已經買了。
……買的時候也不知道是有這麽不舒服的。
還是貓好,什麽都不用穿,也不用發愁少穿一件多穿一件的問題。
雁夜在躊躇中嘆了口氣,因為也下不了決定,只好慢吞吞着再把褲子穿好。
蘭斯洛特站在衛生間門外,背倚着牆,輕輕翻着手裏的報紙,當衛生間的門打開,雁夜垂頭喪氣地走出來,兩人目光對視了片刻,雁夜尴尬地摸摸頭發:“老板,你要用衛生間?”
“你看上去不太舒服,沒事吧?”蘭斯洛特收起手裏的報紙,一本正經地問。
他太一本正經了,讓雁夜有點不習慣。
——不過大概,他對人類就是這個态度吧。
“沒事!”雁夜立刻搖搖頭,說。
雁夜住在垃圾站,當他把這個事實告訴和他搭話的托爾斯太太時,托爾斯太太發出訝異的驚呼。
“這麽好的孩子,怎麽住在垃圾站。蘭斯洛特先生是怎麽認識你的?”
“呃……”雁夜對托爾斯太太“同情憐憫”的目光有點不适,他用夾子将瓷托裏的方糖放入紅茶中,學着蘭斯洛特教給他的樣子稍加攪拌,然後認真端到托爾斯太太面前,“是我來應聘,老板收留了我。”
還有,他明明已經很大了,并不是孩子。
“那頭發呢?”
“以前生了一場病,就變成白色了。”看到托爾斯太太伸過手來,雁夜本來想躲開,又想起蘭斯洛特說的“顧客就是上帝”的準則,只好皺着眉頭低下頭,勉為其難地讓“上帝”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正當雁夜陪托爾斯太太聊天的時候,蘭斯洛特已經帶着圖紙從樓梯上走了下來,見托爾斯太太很喜歡雁夜的樣子,蘭斯洛特揚起眉,并沒說什麽。
如果說第一次當貝克先生臨走時邀請雁夜去他家裏做客的時候,蘭斯洛特還感到驚訝的話,現在看到托爾斯太太對雁夜的喜愛,蘭斯洛特已經絲毫不意外了。
他的這個小助手有種獨特的招人喜歡的方式,雖然蘭斯洛特并沒察覺到,但格林太太曾對他說:“這孩子有種靈性,你看他的眼睛。”
“哦,他的眼睛怎麽了?”蘭斯洛特笑道,他修改着格林太太提供的數據表,并未擡頭。
“專注地
盯着人看的勁頭,和我的小凱特有些像。不盯着他看回去,他就一直盯着人看,卻并不令人讨厭,真是奇怪。”
蘭斯洛特愣了一愣,“小凱特”是格林太太的愛貓,一只體重四公斤的土耳其梵貓。
“真是個特別的孩子。”格林太太笑道。
蘭斯洛特也笑了笑。“雁夜是有點怪。”他繼續看着手裏的表格,這麽回答。
雁夜的怪,怪在很多奇妙的地方。他每天早上都能比蘭斯洛特早到,因為沒有手機可以聯系,蘭斯洛特之前還有些擔心,但他居然一次也沒有遲到過。
忙的時候他跟着蘭斯洛特忙上忙下,不忙的時候他一個人坐在屋外面的臺階上,懶洋洋地對着太陽發呆也能呆一下午。
英語稱不上精通,但日常會話絕對沒有問題,讀過的書有時令蘭斯洛特都倍感汗顏。做事也很認真,雖然經常為了一些細小的問題糾纏個沒完——比如蘭斯洛特的沙發前兩天被工具刀劃破了個洞,雁夜坐在一旁,本來認認真真地聽着蘭斯洛特給他講解采購原料的事情,可一注意到身邊沙發上翹起的那塊皮子,雁夜就忍不住地想伸手去抓。
一次就算了,三次四次都是這樣,最後還是蘭斯洛特直接用新皮子将那塊洞封住了,才斷了雁夜惦記它的心。
貓天生玩性就很重,雁夜在用功做事念書這一點上已經是貓中的佼佼貓了,可是對人來說這顯然還不夠。
不過好在,老板也沒有逼他改進的意思。
每周一到周四都是認真工作的時間,到了周五下午,蘭斯洛特會推掉工作,帶雁夜進工作間教他手工木活。
在英國,木工自古以來是上等下等人都會學習的技藝,在今天的很多私立學校,還有木工課程讓學生選讀。所以對于完全不會木工的雁夜,蘭斯洛特也感到驚訝。
“既然完全不會,就從頭學起吧。”
要知道貓都是很膽小的動物,即使是膽子這麽大的雁夜,在第一次聽到電刨啓動的聲音時也忍不住吓得臉色發白,毛都炸了起來——那一瞬間,雁夜簡直以為自己的耳朵和尾巴要藏不住了,他甚至連電刨的把手都握不住,蘭斯洛特不明白,還以為他是不會,不懂,便在他身後伸出手,手心覆蓋住他的手背,緊緊包住電刨的把手。
“穩,別慌。”他在雁夜耳邊說。電刨的開關再度打開,巨大的震動從機器上傳來,震得兩個人的手心都有點發麻。
雁夜想把手抽走,他不懂為什麽要學這麽奇怪的東西——一只貓學木工,學了以後又用不着。學會爬樹就夠了。
r> 可蘭斯洛特卻緊緊握着他的手。
“第一次不适應是正常的,慢慢來。”他說。
白天裏勤勤懇懇地工作,還要受罪一樣地學可怕的機器,到了晚上又不得安寧。蘭斯洛特也是奇怪,他白天對雁夜從不誇贊,晚上回家抱着小貓,又會像對朋友一樣對小貓說,有助手真是太好了。
雁夜覺得蘭斯洛特很可憐,他似乎沒什麽朋友,至少在雁夜認識他以來,從沒見過他主動和什麽朋友聯絡過。晚上也從沒有過什麽聚會,只是工作,工作,工作。
因為白天過得很累,雁夜晚上也不會再找蘭斯洛特玩了。他在枕頭旁邊想縮起來睡覺,可往往還沒睡着就被蘭斯洛特鬧起來——撓下巴,或者用逗貓棒撓癢。
用爪子抓他的臉,用牙齒咬他的手指,蘭斯洛特也不躲,似乎還覺得很有趣地逗雁夜玩。
雁夜不懂他,他覺得很煩。可是因為無法反抗,他又很苦惱。
“蘭斯洛特先生不是也養了貓嗎,怎麽不見你帶它們出來玩?”格林太太在一次來訪時,帶了她的“小凱特”一起。
蘭斯洛特苦笑了一聲,他将手裏的表格遞給一旁的雁夜,轉頭看向格林太太懷裏的貓咪。
“我的小貓脾氣不太好,帶他出門,他會不高興。”
雁夜埋頭趴在桌子上抄寫着數據,只聽格林太太詫異道:“怎麽會,你經常陪伴貓咪的話,它們是很易親近的。如果你冷落它,它自然會生氣。”
蘭斯洛特搖搖頭,就這幾天他和小白貓相處的狀态來看,可不是這樣。
“我家的貓呢……”黑色襯衫的袖口挽到臂彎處,蘭斯洛特用手裏的筆敲打着櫃臺,“如果對他很熱情,他會很讨厭對方。但如果冷落了他,他就一只貓很奇怪地縮着。”
“一只貓縮着?”
“是的,他不太合群,之前也有離開家,被野貓攻擊的事情發生,所以我不太放心。”
“是這樣……不過說不定你的寵物只是生性孤僻?”
“大概吧。”蘭斯洛特笑了笑。
“不過,即使生性孤僻,也不能因為這個就不親近他,畢竟是寵物,像我的小凱特,最初也很疏遠人。”
蘭斯洛特點點頭。“會回家陪他玩,雖然他大概會因此覺得我這個主人很讨厭。”說到這,蘭斯洛特又笑了起來,“畢竟我出門工作的時候,一整天只有小貓呆在家裏,我怕他再心情不好,離家出走,更加麻煩。”
“這麽喜歡離家出走……蘭斯洛特先生的貓是什麽品種?”
“不知道是什麽品種。”蘭
斯洛特笑道,他回過頭,看到雁夜寫字的手停下了,就走過去摸了摸他的肩膀,“小野貓而已。”
格林太太還有事,和蘭斯洛特讨論完下周交付訂單的事情就走了。蘭斯洛特坐在轉椅上看着雁夜整理的這周的資料:“剛才又走神了?”
雁夜擡頭看着他:“……老板,你家裏還養貓啊?”
“是啊。”蘭斯洛特擡起頭,看着他,“怎麽了?”
雁夜眨了眨眼睛——他想告訴蘭斯洛特,你養的貓只是累而已,沒那麽的讨厭你(雖然也很讨厭)——可他又想了想,還是決定閉上嘴:“……沒事。”
蘭斯洛特意外地看着雁夜陷入思考的一系列表情,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沒事”。
他忍不住将手裏的資料合上,站起來,伸手揉了揉雁夜的頭發。
“想什麽呢。”他語氣中帶着幾分笑意說。
雁夜學會用電刨已經是半個月之後的事了。雖然刨到邊緣的時候還是會失去平衡,但已經比最開始時好了很多。
“再試一次。”只亮着一盞燈的昏暗的工作間裏,蘭斯洛特站在雁夜身後,雁夜雙手用力握着電刨,換了面前的木板,蘭斯掰開他一只手,轉而按在電刨的前端,“開始時,壓住這裏,體會我用了多大力氣。”
他的手很熱,按在雁夜的手背上也很有力。間桐雁夜意外地沒有走神,按下開關,他屏住呼吸,忍着電刨馬達嗡嗡的震動聲開始推動手裏的機器。
偌大的工作間裏全是機械運作和木料被切割的聲音,因為離得太近,蘭斯洛特還能聽到雁夜深呼吸的聲音。
漆黑的眼瞳緊盯着手裏的機器,白色的頭發蓬松地翹在頭上,蘭斯洛特只要稍微一低頭,下巴就能蹭到他的頭發——有點癢,又很軟,毫無雜質的白,感覺就像他養的小貓一樣。
不知道為什麽,蘭斯洛特最近總能在上班時想起自己的小貓。
明明每天晚上他都能回去見到他——是的,這個“他”,特指那只白色的,也就是脾氣差的那個。格林太太說的沒錯,或許是蘭斯洛特的誠心感動了自己的寵物,最近小貓不再輕易對他橫眉冷對了,雖然最大程度的親熱也就是乖乖被他抱着玩這個玩那個,或者是逗貓棒,或者是什麽別的。
有時候他也會主動,咬着蘭斯洛特的手指,一定要咬出血,對着傷口吃很久才罷休,蘭斯洛特不明白小貓為什麽這麽喜歡咬他的手指,不過看在這似乎是小貓唯一會主動做的事情上,男人也樂于伸出手指讓他去咬。
> ……這麽好的主人去哪找?
雁夜有了每日補充的魔力,雖然只有一點點而已,但也聊勝于無。而他似乎也漸漸習慣了這種生活,從蘭斯洛特那裏得到魔力,變成人,去幫蘭斯洛特做事,等到了傍晚,再變成貓去和櫻在一起,順便,只是順便,陪蘭斯洛特玩一會兒。
“只是替自己和櫻回報他的恩情而已,在這家夥招到助手之前。”間桐雁夜抱着這樣的想法,每天都在努力着。
而樓下的野貓也在努力,每天早上圍追堵截他。
“間桐雁夜!又被我們發現你啦!”
“又去找你的秘密情人了對不對!魔力不足就擅自變成人形,不怕露出尾巴被人發現魔術貓咪的存在嗎!”
“罔顧法律綱常!可悲!”
“是啊,看來不出動魔術協會的力量,你就不會害怕!若不是遠坂家主最近在脫毛期,不能出門,你以為冬木出身的你還能逍遙法外嗎!”
“說的就是!間桐雁夜!你快活的日子馬上就要結束了!遠坂家主脫毛期一過就……”三郎話說到一半,頓了一下,“小次郎……為什麽脫毛期不能出門哦?”
“啊?”小次郎也愣了愣,它搖了搖尾巴,“不知道!我是聽太郎說的!”
“我是聽家主說的!”太郎立刻也答道。
幾只貓對自己說出的話産生了疑問,他們忽然停止了對雁夜的攻擊,轉而自行圍在一起讨論起為什麽脫毛期不出門的問題。
雁夜一溜小跑穿過樹叢,無聊地耷拉着眼睛。
脫毛的遠坂時臣,當然不會出門了。毛掉個不停,這麽不優雅,雁夜猜他現在一定每天都窩在棉被裏不肯露頭。
而等脫毛期過了,他一定又呆在家裏修剪和梳毛,等毛長齊長優雅之後……雁夜有點惡意地想,大概明年的脫毛期又要來了吧。
等他來抓我,等到世界末日都不可能。
雁夜覺得很悲傷,小母貓阿葵曾經對他說,嫁入魔術貓咪家庭,她就有了覺悟了。
“我愛時臣,願意和他一起分擔魔術貓咪總是掉毛的苦難,即便不能出門也無所謂。”
而雁夜只能帶着一身沒有花斑的醜陋的白毛,默默地祝福她。
只要阿葵覺得幸福就好,雁夜這麽想着。
現在的阿葵大概很幸福吧,而櫻也被救了出來,有了暫時的地方住,每天還和假老鼠玩得很開心。
大家都很幸福。
雁夜從屋後面變成人形——現在的他已經可以直接變成人的形态了,而不是變到一半,還
需要特意把耳朵和尾巴用魔術藏起來。他在草叢裏穿上衣服,從地上爬起來,摸着地上的鑰匙去開門。頭發上沾上了不知名的草葉,他也沒有發現,直到野貓們口中“間桐雁夜的秘密情人”蘭斯洛特推開院門進來,看到他,走過來,随手替他拿掉。
“明天周六,你有時間嗎?”就在雁夜打算收起花灑跟着老板進門的時候,蘭斯洛特忽然回頭說。
雁夜愣了一下,他擡起頭:“有事?”
蘭斯洛特走進店裏,将外套脫掉:“有時間的話,陪我出一趟門吧。”
“去幹什麽?”雁夜繼續問。
“見幾個同行的朋友,或許還要一起吃頓飯。”蘭斯洛特挽起袖子,将工作間的燈打開,語氣聽上去平淡無奇。
雁夜跟在後面,他眨了眨眼,有些意外,朋友?
雁夜不知道蘭斯洛特還有朋友——至少在他來到蘭斯洛特家的這段時間裏,別說朋友了,他甚至連一個蘭斯洛特認識的人都沒有見過。
現在的雁夜,每天都和蘭斯洛特和櫻待在一起,他甚至有些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從孤零零地帶着櫻餐風露宿,轉變成栖息在人類的屋檐下躲避風雨,櫻喜歡目前的生活,而雁夜也留在了這裏,或許是為了櫻的成長,或許是因為什麽其他的他不願細想的原因……
雁夜覺得蘭斯洛特很可憐,二十多歲了,卻連一個朋友都沒有。自從雁夜認識他以來,他每天都在家裏逗貓。人又笨,貓會做的事他都做不好,還會被野貓絆倒,害雁夜不得不氣憤地去救他。帶雁夜逛無趣的寵物商店,打可怕的疫苗,明明是人,卻不和人一起玩,每天都和貓咪呆在一起,還總是因為做錯事被自己養的貓咪嫌棄。雁夜用爪子蹬他的臉,撓他的大衣,可他還是笑着和雁夜玩個不停。
如果只是玩也就罷了……最讓雁夜無法簡單接受的是,他還對雁夜示愛個不停。撓下巴,親臉,一天很多次,雁夜怎麽搖尾巴用屁股沖着他拒絕都沒用。
這個人到底怎麽回事,他為什麽會對一只才認識不到一個月的貓咪這樣?他都沒有人類的朋友嗎?沒人和他一起玩嗎?沒有喜歡的人類,就會去喜歡一只貓?
抱着這樣疑惑的雁夜,在一個夜晚得到了答案。
他看到蘭斯洛特疲憊地趴在圖紙旁的地板上,身邊的電腦屏幕上是他招聘助手的信息。
這家夥開了家店,看上去剛剛開業,一切都在起步。雁夜第二天跑到他店門口,偷偷往裏看。果然如他所料,店裏就只有蘭斯洛特一個人在做事。
連開店這種事,都沒有一個朋友幫助他。雁夜覺得很苦惱,看着遠處忙碌的蘭斯洛特,小貓的心裏湧上一種情緒,他不知道那種情緒是否可以叫做同情。
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孤身一貓在魔術貓咪的族群中生存,在一身的毛變成白色之後,更是變得讨貓嫌惡起來。
他也是這樣嗎,因為不合群,所以一直都自己一個人?
……不管是因為什麽,既然他幫助了自己和櫻,雁夜覺得自己也不能對他坐視不管。
因為這種類似同情的心理,雁夜嘗試着他并不喜歡的變人。幫蘭斯洛特做事,陪他講話、吃飯、工作。雖然雁夜人形存在的時間很短,但至少在雁夜看來,兩個人對話,總比一個人和一只貓要好。
貓咪習慣了自說自話,只會喵喵叫的雁夜和人是無法交流的,大部分時間裏他只能靠自己的知識和見聞來解釋一切——因為什麽事都是一個人,又因為他對貓太好,所以蘭斯洛特大概沒有朋友,為了報答他,雁夜要變成人來做他唯一的朋友。
所以當蘭斯洛特輕描淡寫地告訴他“見幾個朋友”時,雁夜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他眨着眼睛。
……什麽朋友……
蘭斯洛特說……“朋友”?
雁夜想不明白這個問題:蘭斯洛特不是一直一個人在做事嗎,怎麽突然又蹦出朋友來。不過他現在也沒有多少工夫可以思考問題:蘭斯洛特正坐在床上,捏着他的爪子揉來揉去。
因為明天是周六,而碰巧今天又一連交付了兩個訂單,蘭斯洛特便給自己放了個假。他和雁夜約定了第二天中午見面的地點,接着回家吃了這一星期來第一頓正經的晚餐,在晚餐後還抽時間給雁夜和櫻洗了澡。
洗幹淨的雁夜趴在蘭斯洛特的床上,慢吞吞地來回搖着尾巴,身後有吹風機溫暖的風吹在他濕漉漉的毛上,讓雁夜不禁舒服得眯起眼睛。
長時間房間裏也沒有人說話,雁夜一度以為自己要睡着了。蘭斯洛特吹幹了櫻,将花斑貓仔放回她最喜歡的籃子中去。回頭再看四肢攤開趴在床單上的白色的小貓,閉着眼睛,動也不動,像個毛球。
不知道是不是蘭斯洛特自己想多了,最近小貓越來越愛睡覺,在哪兒一趴都可以輕松睡着。
可是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還有正事沒有做。蘭斯洛特将軟軟的小貓從床上抱起來,被折起身體的雁夜茫然地睜開眼睛,他看到自己正坐在蘭斯洛特的臂彎裏,一只爪子落在對方的手裏。
> 他要幹什麽?
雁夜不懂。但他能感覺到蘭斯洛特正用大拇指腹輕輕摩挲着自己爪子下面的肉墊——柔軟的皮膚對任何觸碰都很敏感,這種摩挲令雁夜不自覺地想收回爪子,可又收不動。
拇指揉捏肉墊,令其中隐藏的尖指甲露出頂端的一點。蘭斯洛特捏着雁夜的爪子,低頭看着不住想往回收着爪子的小貓——雁夜的表情看上去很迷惑,這讓蘭斯洛特低下頭,忍不住張開嘴巴,用牙齒輕輕咬住小貓的爪子。
“剪個指甲而已,你……相信我?”深紫色的眼眸以極近的距離透射進雁夜黑黑的瞳孔裏,雁夜睜着眼睛看着他,他不相信,反抗似地用另外三只爪子踩着蘭斯洛特的臉,想借反力把被對方的嘴巴叼住的爪子抽出來。
可結果卻是趴到對方臉上的他被蘭斯洛特的手心攔腰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