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
雷杵想要敲暈他的仇唐的一只手掌!
此起彼伏的喘息聲在大廳裏回響,幾乎所有人都浮現一個想法,沒有來這一趟就好了。
淩雲天軟劍纏上谷承安的手臂,一絞,想要讓他脫離,他卻毫不在意地從劍光中把手伸過來,竟是想要掐淩雲天的脖子。
“小淩子!”趙扶搖倒吸了一口涼氣,當下也顧不得什麽,随手拿過身邊的什麽東西就扔了過去,卻是一個茶杯蓋子。
與當日扔硯臺僥幸打中趙天賜不同,今天的茶杯蓋子精準地打中了谷承安的手,在衆人腹诽一個破蓋子能有什麽用的時候,谷承安怪叫了一聲,像被火燒灼了一樣迅速收回手!
……
趙扶搖沖到淩雲天身邊,淩雲天看她一眼,時間緊迫來不及多說什麽,喝道:“回去!”
趙扶搖急了,快速搖搖頭說:“我幫你。”
“不行,快點躲好!”
趙扶搖絲毫不退,反吼回去,“閉嘴!說了一起,給我專心點兒!”淩雲天無法,只能牢牢看着趙扶搖,以免她被谷承安注意上。
谷承安卻顯然被砸怒了,大吼一聲朝這邊撲來,那邊剛剛在命懸一線差點死于谷承安之後的封安長出一口氣,卻仍舊心有餘悸。
如果不逃的話,今天這些人只怕都要死在谷承安手裏,那種藥……那種藥……竟然能讓人變得這麽強大,簡直如同神魔!
這邊趙扶搖成了谷承安的主要目标,她倒是不覺得害怕,只是沒有兵器,只能逮到什麽砸什麽,就見什麽花盆茶壺擺設甚至椅子桌子都被她砸過去,一時之間竟然困住了谷承安,砸得他嗷嗷叫。
旁人不是他,自然感受不到那些東西裏面灌注的巨大內力砸人有多痛,看趙扶搖的眼神簡直驚疑不定,只是現在險象環生,誰都沒有空想別的什麽。
淩雲天本以為要對付谷承安又要分心照顧趙扶搖只怕難以兩全,沒想到他們兩個聯手,竟然無比默契,把谷承安逼得節節敗退。
谷承安發出野獸一樣的怒吼,伸手又去懷中摸摸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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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誰喊了一聲,“不好!不能讓他再吃藥了!”
一片混亂之中,忽然有琴聲響起,一直袖手旁觀的七弦公子注目着場中站在淩雲天身邊的趙扶搖,一言不發地讓侍童拿出古琴,席地而坐,琴聲欸乃,一時之間,竟然壓下了場中的殺伐之聲。
季成峰他們不會不記得上一次七弦公子的琴聲讓他們都陷入了環境,知道這個人連琴聲也是可以殺人的,不由得警惕起來。
然而此次的琴聲悠揚,讓人原本煩躁的內心逐漸變得清明,淩雲天和趙扶搖兩人配合得愈發順手,反觀谷承安,臉上卻掠過一絲迷茫之色,整個人動作都有些慢了下來。
“小淩子!”
“丫頭!”
淩雲天和趙扶搖同時出聲,兩個人相視一笑,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琴聲中大廳裏仿佛亮起了燦爛的光輝,盈盈輝光之中淩雲天的軟劍和趙扶搖手裏的……盆栽,同時使起了“月舞銀光”。
光芒消失之後,谷承安手中短劍清脆落地,他嘴角沁出一縷血絲,終于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不對……不對……我應該天下無敵的……我能開發自己所有的潛力……”他迷惘地望着自己的雙手,還不能接受自己敗了的事實。
淩雲天一把拉過趙扶搖,把她上上下下卻前前後後打量了一遍,直打量到趙扶搖臉上莫名飛起了紅暈,才确定她沒有受傷。
他這才走到谷承安面前,輕聲說:“一個人若激發了所有的潛力,也許可以橫行一時,可之後,也就廢了。世上哪有一蹴而就的武功,細水長流才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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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承安睜着無神的眼睛,無聲地看着自己的雙手,聞言無動于衷,仿佛瀕死。
雖然如此,然而他剛才所為恍如神魔,餘威猶在,邊上的幾個人一時還不敢靠近,在一邊仔細觀察着他,蠢蠢欲動。
季成峰眸色深黯,不動聲色地往他邊上挪了半步,谷承安如有所覺,轉頭斜睨他一眼,季成峰色變,連退三步方罷。
谷承安扯了扯嘴角,雙手掩面似哭似笑,發出斷斷續續的聲音,“一蹴而就并非正道?呵呵,既然有了捷徑,幾個人甘願守着慢慢修煉?你看看,他們有幾個不想要,哪怕明知道有風險,季掌門你說是不是?”
聽他直接點了自己的名,季成峰清了清嗓子,擺出正義凜然的模樣,“此等藥物危害太大,在下不過是想要谷老弟迷途知返,交出藥物好讓大家集中銷毀罷了,免得流入江湖荼毒武林,後患無窮吶。”
原本谷承安的嘲笑讓封安青霜子等人的臉上都不好看,仇唐被卸了一只手掌更是喘着粗氣惡狠狠地望着他,目光幾欲擇人而噬,季成峰圓場打得高妙,一下子擺脫了貪婪嫌疑,衆人便都松快了些。
事實上,谷承安說得完全沒錯,有這樣的捷徑擺在面前,能有幾個人不心動。更何況……
他們暗中打量着趙扶搖和淩雲天,谷承安剛才的瘋魔狀态幾乎所向無敵,最後卻是趙扶搖出手才得了個了結。
這豈不是意味着高下立判,這個女人武功竟然如此之高,也不知紫焰門從何處培養出這麽驚人的人形兵器,若是假以時日,豈非無敵于江湖,整個武林只怕就成了紫焰門的天下!
一想到此,惶惶不安、心有不甘、既羨慕又嫉妒等種種情緒五味雜陳,雖然剛剛命懸一線,全賴趙扶搖和淩雲天才逃過一劫保得一條小命,也并非全無感激之情。
只可惜這些許劫後餘生的感激之情已經在未來江湖被紫焰門一統天下的想象中所剩無幾,看她的目光紛紛變得複雜起來。
就在廳中諸人心思各異的時候,谷承安呻=吟一聲,仰面倒在地上,嘴角沁出一縷黑血,看上去呼吸困難,眼見竟是沒得救了。
看到這一幕的所有人都心中暗道,這藥果然藥性霸道!這個人只怕是再也起不來了。
既然危機解除,所有人都把提着的心放下來,剛才被谷承安斜睨一眼就立刻後退的季成峰再次上前,走到谷承安身邊,略略俯□道:“谷老弟啊,你還是把藥交出來吧。”
封安與青霜子見狀對視一眼,雙雙上前,封安淡淡地說:“殺人償命,谷承安,你今日落到這種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把藥交出來,省得禍害他人。”
仇唐可沒他們這種好耐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斷了的那一只手掌獻血淋淋地躺在地上,讓他怒火中燒,澹臺明月毒術高明,醫理卻只是淺通,給他粗粗地包紮了一下,灑了點藥粉止血。
他恨得眼中幾乎都要滴出血來,口中喃喃地咒了一聲,沖上前去沖着谷承安就是一腳,谷承安呻=吟了一聲,吐出一口血,依舊軟軟地躺在地上。
秦思遠袖子一揚,阻止了仇唐繼續拳打腳踢,搖頭說:“仇盟主稍安勿躁,何必為難将死之人。”
仇唐恨恨地呸了一聲,往谷承安臉上吐了口唾沫,這才作罷。
谷承安捂着眼睛,忽然嘿嘿嘿嘿地笑着,在所有人按捺着性子莫名其妙的時候喃喃道:“我是天才……我果然是天才……我就知道的,我煉出來的藥……你們都趨之若鹜……谷一奇,他哪裏做得到!嘿嘿嘿……”
他聲音有些含混,眼神也有些渙散了,季成峰、封安和青霜子互相看着,大家都是成名已久,誰也拉不下臉來伸手去搜谷承安身上藥的下落,偏偏他死鴨子嘴硬。
“小子,你是天才又怎麽樣?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冤不了你的,虧谷莊主收留你,你害了他還不夠,還害谷夫人谷小姐,真他=媽是只白眼兒狼!”仇唐又罵,他才不在乎什麽面子裏子,本來就是個粗人。
現在少了一只手,更顧不得什麽,若是拿不到那藥,他在奔雷盟的地位可未必保得住,因而全無顧忌地蹲下來,伸出手在谷承安身上摸摸索索。
谷承安看都不看他一眼,嘟囔道:“只可惜,谷一奇那厮,不是我殺的。”聲音太輕,不知有沒有人聽見。
仇唐沒在谷承安身上搜到想要的藥瓶子,粗魯地扯開他掩面的手,唾沫星子亂飛,“說!藥在哪裏!快點說!”
對方白了他一眼,完全不出聲。
青霜子一揮拂塵,“依他的行事風格,左不過在這一度山莊裏頭,多找找多半能找到。”
“你們,你們還想要拿那種藥?”趙扶搖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這一幕,“你們明明看見了,用了那種藥會死人的!”
戒嗔大師沒有圍過來,只遠遠看着,面色微現憐憫,低念一句“阿彌陀佛,衆位施主,紅塵多魔障,請好自為之。”
季成峰擡頭看趙扶搖一眼,心中一陣懊惱,想不到這小丫頭的武功似乎又高了,剛剛設想的某些場面只怕有點難以實現啊。
心裏想着龌龊的東西,臉上卻一派正氣,“聖女莫要誤會,正是因為看到這種藥危害甚大,在下與諸位武林同道才必須将它找出來銷毀,否則武林必定因此再起波瀾。”
“……”換了當初天真無知的趙扶搖,只怕這一番說辭足夠打發了她,可惜今天站在這裏的人,早已今非昔比。
趙扶搖冷哼一聲,“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千萬別偷吃,誰偷吃誰是王八!”
“呵呵呵呵呵這個自然,聖女請放心。”青霜子也一甩拂塵,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裏卻想着他們三清殿崇尚煉丹之術,殿中岐黃好手無數,到時候找出改良此藥的方法必定不是難事,屆時這白道第一大派,只怕就輪不到承天派了。
幾人抱着差不多的心思,應付着趙扶搖。
谷承安失神地聽着,臉上帶着嘲諷的微笑,氣若游絲地嘀咕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呵呵……只可惜……只可惜我是個庶出,否則,我一定……”
見谷承安身上搜不到藥,衆人都已經把注意力從這個将死之人身上轉開,只有趙扶搖聽着他不甘心的呢喃,臉上露出難過之色,忽然舉步向他走去。
“喂——”淩雲天吓了一跳,趕忙去拉她的手,趙扶搖側過頭來,向他搖搖頭,示意自己沒關系的。
淩雲天想了想,放開手,跟在她身後一起走過去。
趙扶搖走到谷承安身邊蹲下來,呆呆地盯着谷承安,對方注意到她,咧了咧嘴,“你看我……做什麽,我沒你那好出身……要不然……”
“我覺得,你的想法不對。”趙扶搖認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說。
谷承安愣了愣,沙啞地反問:“為什麽……?”
“我、我以前也不是什麽聖女,我出身比你還不好呢,不知道爹是誰,娘又死地早,沒吃沒穿地挨日子。”
谷承安原本閉上了眼睛,聞言勉強睜開來看了她一眼,“笑話,怎麽可能……”
四周的一幹人等原本不知道趙扶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會兒聽她似乎說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全都豎起耳朵暗中仔細聽着。
淩雲天掃了他們一眼,目光淩厲,害得衆人心中微。雖然說趙扶搖說這些其實不太好,可淩雲天明白她的心思,也沒打算阻止。
“是真的,我以前只是個挖坑埋死人的,日子比你過得苦,李大叔王大叔他們也愛欺負我,所以我完全明白你想改變點什麽的想法啊。可你殺了那麽多人……”
“……別說什麽上天有好生之德……”
趙扶搖咦了一聲,“那是什麽?”谷承安噎了一下,別開頭。
趙扶搖繼續說:“我是說,你殺了那麽多人,看,現在自己要死了,到了下面變成鬼,那一群鬼欺負你一只鬼,到時候日子更不好過吧?這樣,多難受啊。”
季成峰:“……”
封安:“……”
青霜子:“……”
白向晨:“……”
仇唐:“……”
一群人紛紛開始計算自己殺過多少人,到時候壽元将盡變成鬼的時候打不打得過他們,然後全都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寒顫。
“阿彌陀佛,女施主所言深谙佛理,通達慧明。”戒嗔大師鞠了個躬,贊道。
趙扶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其實只要活着,總有一天能改變什麽的,是吧。如果那位谷莊主對你不好,為什麽不出去闖闖呢?”
谷承安眼前已經朦胧,仿佛看到了什麽又仿佛什麽沒有看到,“你說得對……我只是,一葉障目,只看得到一個谷一奇……姑娘……你把頭低下來一點,我有話說……”
“哈?什麽?”趙扶搖疑惑地低下頭。
衆人就見谷承安似乎竭盡全力微微擡起頭,附在趙扶搖耳邊無聲地說了什麽,然後重重倒地,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仇唐一臉急切,“他跟你說了什麽?!”
淩雲天見他臉色不對,心想趙扶搖剛才最後那一低頭真是糟糕,不管谷承安最後說了什麽,這群人只怕都能聯想到那種藥上去。
趙扶搖默默地看着谷承安,似乎有什麽難解的疑惑,好一會兒才說:“他說,其實,藥已經沒有了。”
她話音落下,幾個人臉上明顯顯示出了不信之色。
“你想獨吞,這可不太好吧,紫焰門果然終究是邪魔外道,私心竟然如此之重。”
“雖說此時一度山莊血案的兇手不是你們,可紫焰門往日裏同樣作惡多端,就算今天不放你們走,也是情理之中,聖女該不會想不通這一點吧?”
“我往日裏見谷承安,看着不像是這種殺兄弑嫂的人啊。該不會其實是你們紫焰門心懷不軌,引誘了他借刀殺人吧。”
大廳中你一言我一語,都想迫使趙扶搖說出實情,顯然對于趙扶搖的說辭完全不肯相信。
淩雲天冷眼看着,倒難以判斷谷承安最後那個動作究竟是有意還是無心了,若是有心挑撥……
好在證實了這次兇案的兇手不是紫焰門,這群人一時之間也無法找出理由來制肘他們。
驀然之間,不知何時依然收起了古琴的七弦公子緩緩站起,長身而立,朗聲道:“誰說一度山莊的血案兇手只有谷承安?”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頗為震驚,秦思遠望向七弦公子,“閣下的意思是?”
“谷承安剛剛可是說過,谷一奇不是他殺的。”
他這麽一說,在場所有人也隐約響起,谷承安似乎嘟囔過這麽一句話,只是聲音太輕,記不真切,他們都當他是藥吃多了随口胡說,卻不想七弦公子斜刺裏來了這麽一出。
“七弦公子怎知那不是他臨死之前的胡言亂語?”
七弦公子一揮袖子,似笑非笑,“你們既不認為他瀕死之時對紫焰門聖女所言是胡言亂語,怎麽就認為這一句是胡言亂語?”
澹臺明月皺着秀眉,“如此說來,此時另有蹊跷?個中案情竟有如此複雜?”
淩雲天靜靜地盯着七弦公子,總覺得心中似乎有一種隐隐的不安,好像自己遺漏了什麽非常關鍵的東西,以至于此刻竟然完全無法預料事情下一刻的發展。
而這個時候,七弦公子的視線也正好向他射來,雙眸中似有寒星凜然,帶着一種近乎陌生的審視。
“這麽複雜的事,就要問問我們紫焰門的淩大門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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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天回望了他一眼,坦然搖頭道:“在下不知,七弦公子若有什麽話便直說吧。”
趙扶搖本還在為谷承安之死感到惆悵,見場中情勢在她晃神的一瞬間竟已急轉直下,看看淩雲天又看看七弦公子,“诶?怎麽回事?兇手不是……他嗎?”說着指了指躺在地上已經失去了氣息的屍體。
這個人剛剛還所有人圍着他轉,無論目的好壞,如今屍體尚有餘溫,場中衆人卻已全然将其抛之腦後。更遑論他們之前口口聲聲要為他讨一個公道的一度山莊主人了。
偌大一座山莊,最後一個曾經在此居住的人都死去後,也只剩難挽的頹勢,空餘滿目荒涼。
她不知怎的,卻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那個晚上,她和淩雲天在這裏尋找線索,七弦公子的琴聲将他們引入幻境之時看見的那一瞬千燈竟夜、客似雲來。
世事一場大夢,人死萬事皆空,趙扶搖在這一刻,體會到了些許人走茶涼的悲哀。
然而她來不及為這多思索片刻,再回過神已然風雲突變,忍不住瞠目結舌。
七弦公子對着趙扶搖微微點頭,頗為耐心地解釋道:“有人先殺了谷一奇,谷承安不過是順水推舟,把這莊子裏其餘人等也殺了罷了。”
淩雲天心下一沉,的确,他第一次檢查谷一奇房間的時候,就發現裏面留下的打鬥痕跡頗似紫焰門的武功路數,正是因此他才憂心、拉着趙扶搖轉遍了整個山莊,才發現谷承安留下的種種疑點。
因為一切矛頭指向谷承安,他也松了一口氣,認為谷一奇房間中的痕跡不過是谷承安為了迷惑江湖衆人而故布疑陣,如今想來,實在是他輕敵大意,想得太簡單了。
多想一想就該想到,谷承安若有能力把谷一奇房間中的種種證據布置得如同紫焰門所留,又怎麽會在別處不依樣畫葫蘆,反而留下這許多破綻。
淩雲天沉默,腦海之中回想起最初在谷一奇房間中見到到他用血跡劃下的并不完整的紫焰門标記,悚然動容。
“看淩門主這表情,想來是明白了?看來門主也是貴人多忘事,竟連自己下的令也能忘,只怕谷莊主在地底下該徒嘆奈何了。”七弦公子笑了幾聲,他的聲線本就微涼,如今更是充滿寒意。
“不可能啊,小淩子一直跟我在一起,沒見他下過要殺誰的命令。”趙扶搖瞪了七弦公子一眼,心想這個人怎麽這麽喜怒無常,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真是敵友難辨。
就在這時,一道女聲響起來,“聖女,紫焰門的門主要背開你下個命令并不是什麽難事,況且,你亦沒有證據證明你就沒有與他同流合污,此處并無你置喙的餘地。”
秦思遠剛才并未參與衆人對谷承安所研制出來之藥的狂熱追逐,現在驀地出聲,緩步走到淩雲天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剛才那一招月舞銀光一出,她就知此為真人無疑,倒是沒有預料到他與趙扶搖的配合意外默契,遠遠看着竟有神仙眷侶的感覺。
神仙眷侶啊,秦思遠面色平靜,卻感覺到心口似乎一陣抽痛,仿佛回想到了什麽往事,很久遠了,久遠到,她快要忘記了那個人的面容。
只知道自己要報仇,要為他報仇,要讓這天底下所有負了他的人,都咽下應有的苦果。
然而光陰如水一去不回,痛苦又讓時間被拉得無限漫長,在這種矛盾卻又無處不在的感覺中,慢慢地,似乎只剩下為恨而恨。
哼哼,她在心中冷笑了一聲,可是那又怎麽樣呢,已經都無所謂了,淩雲義已經死了,她也就再也沒活過,行走世間若只剩行屍走肉,做什麽不一樣。
她滿心空洞,呵斥完趙扶搖,悲傷的感覺卻依舊陰魂不散。
然而……
“哈?秦姐姐,你說我也殺了那什麽莊主?沒有沒有沒有,真沒有,我殺他幹嘛呀又不能吃……啊不是,又沒啥好處……”
趙扶搖心裏一急就口誤了,而且作為一個吃貨光榮地發動了“任何時間任何地點無差別提到吃**”,雖然已經趕緊改正,然而季成峰等人還是暗中虎軀一震。
嗯,澹臺明月除外,她是嬌軀一震。
所有人齊齊暗道,漏出狐貍尾巴了!紫焰門果然可怕,竟然還吃人!吃人就吃人,還挑三揀四,谷莊主樣樣都好,不過是年紀大了點,她竟然還嫌棄他說他不能吃!
聯想力豐富的人忍不住想象了一下自己被五花大綁壓進一個幽暗猶如群魔亂舞的陰森地方,一個女子高高在上地坐在骷髅堆上,默默地往下看了一眼,然後撇撇嘴說:“殺了喂豬吧,看着肉太老,我不吃。”
“……”幾乎所有人都想,不行,一定得把紫焰門給除了,今天不搞定他們,改天就成他們——或他們養的豬的盤中餐了。
也不知這群人是如何想的,怎麽就一口咬定了紫焰門一定會養豬,并相當自覺地把自己定義為豬食,幸好趙扶搖不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麽,否則雖然場合不對氣氛不對,也一定會捧腹狂笑。
秦思遠簡直想翻白眼,勉強控制住了面部肌肉,收束回了心神。
七弦公子倒是無所顧忌,當即輕聲笑了起來,此次笑聲十分愉悅,顯見确實是被趙扶搖逗笑了,然而他笑意來得快斂得也快,對自己的情緒控制相當精準。
随後便淡淡地說:“的确,看起來紫焰門就算要稱霸江湖,首選挑了一度山莊也不是個好選擇。以谷莊主的人脈聲望,引起江湖公憤是必然,簡直得不償失——你們是希望所有人這麽想,然後懷疑到別的地方去的吧。”
“真可惜,差一點成功了。”他看了谷承安的屍體一眼,“不過谷莊主身上的致命傷創傷手法與谷承安行兇時所用手法完全不同,最重要的是,他在遇害的時候,拼盡最後一口氣留下了大半個紫焰門的印記。”
趙扶搖聽着聽着,愈發覺得不妙,見淩雲天竟不反駁,反而緊皺着眉頭呆立在那裏,似乎有什麽東西想不通,心裏愈發着急。
懶得管別人究竟暗懷什麽鬼胎,沒做就是沒做,怎麽能讓人随随便便誣賴了去。她想着,跺跺腳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淩雲天身邊,站在他身前大聲說:“印記什麽的誰都可以模仿啊,這怎麽能算。”
“那的确是只有見過紫焰門真正印記的人才能畫出來的,裏面另有玄機,非紫焰門人不能明白。”秦思遠忽然斷然道,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圜餘地。
仇唐哼哼道:“呦,俺可不明白,既然只有紫焰門的人才能看得出真假,你又憑什麽說是真的?”
他也當真是條硬漢,只是心思用得太深,都斷了一只手了,還不肯見好就收,為這谷承安那神奇的丹藥,半點不退。
淩雲天聞言霍然擡頭,目光射向秦思遠,心中暗忖她該不會是想……他不易察覺地沖她搖頭,眼神似乎在說,師妹!你何必做到如此地步!
秦思遠恍若不見,輕描淡寫地說:“因為,紫焰門上一任的聖女,就是我。”
太久了,她叛出紫焰門後,一直經營勢力,希望有一天能夠把所有的仇人都一一解決,然而一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她也累,很累。
季成峰目光灼灼落到秦思遠的身上,這一出實在是意外,說實話,他跟秦思遠的結盟本就是唯利是圖利盡而散,上回他被衆人圍堵秦思遠沒有出面,他也不會為個盟友給自己惹上一身腥。
不過他現在倒有點搞不懂秦思遠了,如果上回她怕紫焰門培養殺手影響她琴劍樓的生意因而想要除掉紫焰門還算事出有因的話,現在這付出的代價未免也太大。
這個身份抖出來,琴劍樓不可能在江湖上聲譽如同以往,更不可能保持任何中立态度。
“秦樓主剛才所言可是真?”
“不是說,紫焰門的那一任聖女因為閉關修習高深功法,需要耗時良久,這才新選了一位出來麽?”
封安與青霜子、白向晨紛紛發出了疑問,秦思遠來歷成迷,從前只說師父是世外高人,一直于山中修煉,如今竟爆出如此驚天大秘聞。
秦思遠一字一頓地說:“是真是假,想必這位聖女大人清楚得很。”說完向趙扶搖一笑。
封安與青霜子對望一眼,青霜子摸着拂塵,皺眉道:“那麽秦樓主為何要離開紫焰門?”
“殺夫之仇不共戴天。”
“……好!”季成峰忽然鼓起掌來,“秦樓主果然性情中人,魔道之人就是無情無義,棄暗投明絕對是正确的選擇。既然秦樓主已經棄惡從善,我們自當寬宏大量。況且,今日還得多謝秦樓主,證實谷莊主留下的印記真假。”
“既然谷莊主看到的、畫下的印記是真的,那麽兇手自然是紫焰門無疑了。淩掌門,可否給個說法,還是,不如直接就在這裏為谷莊主償命?”
淩雲天卻定定地看着秦思遠,腦海中反反複複響着那句“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從前他總覺得,當年那場衆門派圍攻紫焰門之戰中,淩雲義的死改變了秦思遠許多,現在卻突然發現,也許真像遠不止他了解的那麽簡單。
就像此時此刻,他也終于明白了谷一奇确實是紫焰門所派人手所殺,而他這個門主,卻半點都不知情,以至于被秦思遠和七弦公子聯手陷入困境。
腹背受敵,站在他身邊的,只剩下一個趙扶搖。
他看了趙扶搖一眼,小丫頭氣鼓鼓地叉着腰,擋在他面前兇巴巴地瞪着那群人如狼似虎之人,笑了一下,他一個大男人怎麽能讓小丫頭保護。
不過,趙扶搖這份心意,他很感激。
“淩掌門打算如何交代?”季成峰面色沉肅,一臉沉痛之色,仿佛紫焰門殺的不是一度山莊的莊主,而是他的妻女。
七弦公子卻出人意料地越衆而出,緩步走到趙扶搖面前,在趙扶搖不解而微有戒備的眼神中向她伸出一只手,忽然說:“秦樓主從前為魔教之人,尚能棄暗投明。趙姑娘本為白道人氏,何苦留在這水深火熱之地,離開淩雲天吧。”
此言一出,語驚四座。
“她?白道人氏?”
“怎麽,季掌門竟不知道?”七弦公子回頭看他一眼,看似漫不經心地說:“趙姑娘從前可是你們承天派的弟子,正正經經的白道名門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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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成峰嘴角抽搐了一下,猜不透七弦公子用意,上下打量趙扶搖兩眼,心念電轉,承天派門下弟子成百上千,各地分舵多如繁星,他當然不可能記得每一個人。
只這趙扶搖左看右看都不像承天派門下,只怕七弦公子還想把承天派也牽連進去,便捋須笑道:“七弦公子莫要玩笑,魔教聖女怎可能是我承天派門下弟子,豈非可笑。難道我承天派還成了魔教同盟不成。”
七弦公子深谙人心,怎不知季成峰有何顧慮,當下解圍,“季掌門日理萬機,些許小事不知情有可原,趙姑娘卻千真萬确是承天派弟子,原屬江州分舵趙天賜趙舵主手下,後被魔教擄去,只怕這聖女之位,趙姑娘并非自願。”
他這麽一說,季成峰倒依稀有些印象,似乎當日這位新任聖女來訪之時,有幾人在旁邊喧嘩吵嚷,像是将她錯認成了什麽人似的。
只那種時候誰也無心去管,現在極力回想當日細節,卻并無更多發現,畢竟當時誰也想不到會有今天。
不過七弦公子此言此語,季成峰倒聽出了點門道,看來他倒不是想拖承天派下渾水,反而是想把煽動這紫焰門聖女離開紫焰門,讓淩雲天落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雖然不知淩雲天何時與七弦公子也結了怨,這對他來說倒是意外之喜,還有秦思遠……這女人的身世想不到如此曲折,她倒有魄力,只是今天既然自承身世,來日要對付琴劍樓就更加容易。
季成峰心中大快,默默長嘆一聲天助我也,上一回圍剿紫焰門江湖各大門派幾乎都有參與,他承天派自然也不例外,那時承天派還不是白道第一大派,就是經此一戰名垂江湖史。
可紫焰門最終沒被徹底剿滅,就如懸在所有參與過那一戰的門派頂上之劍,随時都有可能落下。
季成峰自然不例外,一來生怕他們複仇,況且,他若要聲威再進一統武林,自然要做出更大的功績,不能拿白道門派先開刀,只有除了紫焰門。
七弦公子願意鋪路,順勢上橋有何不可,于是只見季成峰訝然道:“聖女的樣貌,果然依稀有些眼熟,該是……該是趙天賜手下弟子?哎呀,前些日子聽手下彙報說魔教擄了我派一位女弟子去,我吩咐了全派上下四處尋人,奈何杳無音訊,如今人既安然無恙,我也就放心了。”
任他心機深遠,也想不到趙扶搖雖然确實如七弦公子所說是承天派的沒錯,卻只是個挖坑的,只能含糊其辭,倒是順水推舟,把當日暗中緝拿聖女的行為推到尋人上去了。
好在大家都是明白人,這是擺明了要策反人家聖女,至于真假幾分本不重要,青霜子朗聲道:“趙姑娘,可是魔教之人威脅于你?你有什麽苦衷只管說,這裏的人都能為你做主。”
“淩雲天,魔教之人果然專行歪門邪道之事,竟敢擄我正派女俠,想必趙女俠一定吃了不少苦,才被你們威逼成這個樣子。”衆人啧啧嘆息,“不過趙女俠既然是承天派門下,想必屈從隐忍乃是一時之計,暗中探查魔教上下地形機密以備有朝一日共同剿滅紫焰門,實乃巾帼枭雄。”
趙扶搖還什麽都沒說呢,就先被扣上了個白道女俠之名,後被冠上忍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