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撇嘴不滿地說:“沒什麽啦,不認識路……我們要去哪兒?”
淩雲天稍稍低頭望她,“餓了?走!”
趙扶搖眨眨眼,心想,餓你個頭啊,我又不是狗,只知道吃啊吃啊吃,也不想想當初被當小狗喂包子的那個男人是誰,尾巴還搖得那麽歡樂。
回想起淩雲天被她撿回家時那個挫樣,趙扶搖又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當收到對方疑問的眼神時,只好拼命搖頭表示自己什麽事兒都沒有。
幸好淩雲天沒有逆天到連讀心術都會,不讓他就會發現他這一趟出來,最大的收獲不是撿了個聖女或是大戰一群白道高手,而是一大堆的“風流雅號”。
從死青蛙到詐屍鬼,從小淩子到搖尾巴狗,呃,真是千奇百怪無奇不有。
“诶等等!”趙扶搖看了看四周,忽然叫:“這是往樹林裏去的路?我聽那個那個誰說,江湖中人都知道,逢林莫入!”
“那個那個誰又是誰?”
“……忘了。”
“賣了你也不值錢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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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天帶着狐疑的趙扶搖往荒野深處走,林子裏大片大片的樹木毫無規律地肆意生長,頗有點遮天蔽日的味道。
而腳下更是灌木叢生,一腳踩下去土地柔軟,泥土還帶着濕潤的芬芳。樹林很大,趙扶搖沒走多久就已經不分東南西北。
而奇怪的是淩雲天卻像腳下有一條無形的路一樣,左轉右轉毫不遲疑,把迷宮一般的樹林走得如同康莊大道。
趙扶搖有那麽一瞬間非常懷疑其實淩雲天早就迷路了,他之所以做出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完全是為了維持自己那稀薄的自尊心和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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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烏鴉嘴沒有應驗。
等天色稍暗的時候,眼前的一片林子中的樹木忽然變得稀疏起來,一座孤零零的房子出現眼前兩人眼前。
大概是林中光線不好,它已經早早地挂起了燈籠,屋檐兩邊兩串暗紅色的燈籠随風幽幽飄蕩,散發出幽暗朦胧的光線,将整座小樓罩在光線中,遠遠望去恍若仙境——或者鬼蜮。
太詭異了,在這樣荒郊野外杳無人煙的地方,忽然出現這樣的小樓。讓人不得不聯想到志怪中的荒誕故事,花妖豔鬼、荒郊古廟、夜半來天明去的一場無羁之夢。
趙扶搖張了張嘴,忽然小樓的門被打開,從裏面沖出一團小小的聲音,在門口停頓了一下,猛地朝她沖過來!
“扶搖姐姐!”
趙扶搖被吓了一跳,差點往後倒去,依稀覺得耳邊的聲音還挺耳熟,疑惑道:“小、小豆子?”
懷中那小男孩興奮地擡起頭來,果然正是淩雲天帶她去承天派看戲之前先安頓好的小豆子。只不過現在這模樣倒是差點兒讓人認不出來了。
也不知誰給他換的衣裳,一身的富貴氣,倒像是哪家小王孫公子偷溜出門來游玩。好在他的氣質明顯跟不上他的衣服,還是一副傻樣兒,呵呵呵地笑。
淩雲天拍拍他的頭,把人從趙扶搖身上扯開,“別摟摟抱抱的,你也不小了。進去說話。”
小豆子輕哼一聲,“又沒你摟得多,大色狼!”
雖然是小小聲,但淩雲天顯然不可能聽不見,真是又氣又笑,這承天派裏的,怎麽個個兒都這樣呢。上至掌門下至挖坑的,簡直沒一個靠譜。
淩雲天在這麽想的時候,顯然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整天詐屍顯然也不怎麽靠譜的問題。
三人進了屋,趙扶搖進門就見裏面幾張桌椅,一個櫃臺,布衣書生模樣的男人站在櫃臺後,一手拿着詩經一手撥着算盤,看樣子像是個客棧,這老板倒是讀書做生意兩不誤,聰明得很。
——不過把客棧開在這種地方,真的聰明?
……應該是不聰明的,因為這位很有架勢的掌櫃大人擡眼瞟了趙扶搖和淩雲天幾人一眼,半聲兒不響地垂下眼皮繼續看他的詩經,半點想招呼的意思都沒有。連小二都不見一個。
江湖上的人,果然一個比一個奇怪啊。
趙扶搖一眼望見面前的桌上放着茶壺茶杯,她在承天派演半天戲早就渴了,又被淩雲天臉上那一道傷口吓得心跳劇烈,到現在還在懷疑淩雲天所謂的治得好是不是随口安慰,就更想喝水。
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桌邊,趕緊倒了杯水,一看,嘿,白開水,茶葉沫子都沒有。她倒是不介意,不過這個掌櫃真的是成心不想招待來客啊,白開水什麽的……
正想一口悶下去,她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來,二話不說拿走她手裏的茶杯。
“喂那個,桌子上還有很多杯子的。”她愣了一下,心想這手指真白白嫩嫩的,一看就不是小淩子的手,八成是個漂亮姑娘。
等等,漂亮姑娘?
趙扶搖一擡眼,就見有人笑吟吟地望着她,那久違了的表情真是讓人懷念萬分。她眨了眨眼,激動地叫:“雲纖姐姐?你真的沒死?太好了!”
“聖女大人,這白開水涼了。”雲纖微微颔首。
又一道聲音從雲纖的身後響起來,“聖女大人請用茶,這是今春第一茬的龍井,只選用最嫩的茶芽炒制。”
随着聲音又一個人影拖着茶盤從雲纖身後轉出來,将一盞香氣四溢的茶拖到趙扶搖面前。
“雲芝姐姐你也沒事?”趙扶搖更驚訝了,探頭探腦地往她身後看。
果然,雲曦端着兩盤一看就令人食指大動的精致小點走出來,“聖女大人請用點心。”
趙扶搖激動地捂住自己的嘴巴,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明明跟她們分開也沒有多久,但生死之間走一趟,簡直是恍若隔世。她帶着疑惑回頭看淩雲天。
淩雲天點點頭,“她們傷太重,被救回來之後一直養着,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還以為……”趙扶搖不說了,繞着雲纖幾個人團團轉,像看什麽稀奇事物一樣看了好一會兒,确定她們真的好好的,一下子什麽煩惱都忘到了腦後。
她伸手接了茶就往唇邊沾,猴急猴急地一碰到嘴唇就“啊”了一聲,剛沏出來的茶燙得很,她趕緊呼呼地吹,吹了一會兒卻又像想到什麽似的,讪讪地放下茶笑道:“對不住對不住,我知道這樣很不雅。”
話音剛過,雲纖、雲芝和雲曦卻忽然齊齊撩起裙擺,當場向她跪了下去。
趙扶搖吓了一大跳,“幾位姐姐你們——”
雲纖擡起頭,定定地望着她,她眼神裏某種沒有見過的情緒讓趙扶搖疑惑,只聽雲纖鄭重地說:“屬下雲纖。”
“屬下雲曦。”
“屬下雲芝。”
“承蒙聖女大人不計前嫌相救,屬下等感激不盡,今後願誓死追随聖女大人,鞍前馬後在所不辭,赴湯蹈火生死不計!”
作者有話要說:圓潤夜滾回來袅,大冬天哪怕躲在被窩裏打字手抖會僵……沒有暖氣的人森太不圓滿了,默默地悵然眺望北方……
49飽暖思X欲
“哈啊?”趙扶搖一下子懵了,這輩子只有她跪人沒有人跪她,雖然被拾掇到紫焰門當便宜聖女那會兒倒也有不少人跪,可他們跪的是紫焰門聖女之位,換了誰坐在上頭都一樣。
當時就算是雲纖她們也是會暗地裏為難她的。
可如今這三人如此鄭重一跪,三個人三雙眼睛直勾勾地擡頭盯着她,眼裏滿滿的都是堅決之色,言下之意卻顯然是要效忠于她這個人。
“你們別——”她着急忙慌地伸手去扶人,雲纖她們卻顯然是鐵了心要跪,拉起來跪下去,跪下去拉起來。
趙扶搖無奈了,“我啥也不會,就會挖坑,如今也好久沒拿鐵鍬了,你們跟着我難不成想學挖坑?”
雲纖斬釘截鐵地說:“屬下等區區賤命,聖女大人卻願為我們以身涉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請聖女大人容許我等追随左右以供驅策。”
被跪的人沒轍,看看雲纖,又看看雲曦雲芝,三個人臉上都是相同的表情,一副我心意已決你說什麽都沒用的模樣。
她只好回頭去看淩雲天,淩雲天也笑,朝着趙扶搖點點頭,示意趙扶搖趕緊決斷。
“那個,跟着就跟着呗,你們快先起來,這都入夜了,地上多涼啊。”她用力再拉。
三人面露喜色,大為快慰地咚咚咚磕了三個響頭,齊聲說:“謝聖女大人!”這才紛紛站起來。
那書生模樣的客棧老板對堂中這一出戲仿佛充耳不聞,見衆人鬧騰完了,才撥冗瞟她們一眼,嗤笑一聲道:“戲唱完了?給房錢!”
趙扶搖一愣,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荷包,問他:“掌櫃的,有什麽房間?”
那書生掌櫃擡頭冷冷打量她一言,沒什麽好聲氣兒地說:“随便,愛躺哪兒躺哪兒,一個人頭一兩銀子,新來的交錢。”
……這掌櫃的可真有個性,趙扶搖聞言咋舌,哪兒有那麽開店的,客人來了不招呼,收錢還沒好氣兒。
淩雲天倒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像是見怪不怪,其餘幾人也是臉色平常,大約已經見識過這個掌櫃的怪異。
雲纖上前交了銀兩,書生掌櫃收錢收得積極,卻仿佛對這阿堵物又沒什麽興趣,看都不看一眼打開抽屜扔進去,随手一指,漠然地說:“諸位自便,要茶要水自己拿,飯食自備,半夜不準大聲喧嘩。”
趙扶搖更傻了,“喂你,這個……是個客棧吧?”她狐疑地望了望四周,考慮自己是不是把住宅當成了客棧。
那書生聞言擡頭目光如炬,直向她看過來,看得趙扶搖心裏發毛,才不耐煩地說:“你不識字?!”
趙扶搖心想乖乖,這人好生厲害,怎麽看一眼就能看出她不識字?莫非她長得真的很胸無點墨的模樣?
她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臉,淩雲天忍笑,指指屋外的燈籠,上面寫着褪色到幾乎看不清的字,就倆——“客棧”。
果然一針見血毫無贅言,相當地犀利。
當然趙扶搖看不懂,她現在只認得淩雲天和她自己的名字,不過淩雲天的口型她是看懂了,于是越來越覺得江湖中人其實相當地不靠譜。
雲纖走上前來,“聖女大人,屋子已經打掃清爽了,請先去歇息——您沒受傷吧?”她關切地問。
趙扶搖瞬間想到肩膀上的烙傷,也不知那烙鐵是否真的像季成峰誇口地那樣用天外隕鐵鑄就,那傷勢不僅好得異常緩慢,而且那妖異的芍藥越來越豔麗,怎麽也消不去。
“沒、沒有。”趙扶搖喃喃說。雲纖幾人都松一口氣,“那便好。”
雲纖深深地看了淩雲天一眼,他帶趙扶搖去承天派教訓季成峰時換了易容,用的是極好的一張臉,才讓澹臺明月心不在焉;而現在卻已經換了回來,依舊是那個随從模樣。
趙扶搖習慣了他每天換張臉,不以為意,雲纖只以為他一直就這模樣,走上前去拍拍淩雲天的肩膀,“這回你救出聖女有功,等回到紫焰門禀明長老和門主,胡長老必定賞你。”
淩雲天低頭稱謝,看雲纖幾人簇擁着小丫頭上樓去了,小豆子巴巴地跟着,一晃兒不見了人影。
他原本僞裝随從時微微彎着的腰立刻挺起,懶洋洋地靠在一張桌子邊,看櫃臺後面的書生掌櫃目不轉睛地讀詩經。
兩人都是好定力,一人盯着書一動不動;一人盯着看書的人一動不動。
過得半天,見那書生依舊穩如磐石,淩雲天出聲道:“喂,我說溫弦,你那一頁看了快半個時辰了。”
刷拉一聲,掌櫃的翻頁,涼涼地說:“你閑得很?”
淩雲天大笑,上前一把把那詩經奪過來扔在桌上,“朋友一場,這回仰仗你照顧她們,多謝。”
溫弦看着那詩經蹙眉,沒什麽好氣地說:“客棧開門做生意罷了,扯什麽關系,本店要打烊了,你愛住上樓,不愛住出去!”
對方不以為意,顯然了解彼此脾氣,淩雲天轉身要上樓,走了一半,忽然又回頭遲疑了一下問:“對了,你兄長……”
溫弦這回目光如針,落在他身上帶着些許警告之意。
淩雲天擺擺手,“行行行,我不提。”
待人都走光後,溫弦就着昏暗的燭火又看了一會兒書,這會子卻是怎麽也靜不下心來了,他望着屋外那兩串随風飄蕩的大紅燈籠,默默地出了一會兒神,最終一揮手,整個客棧陷入一整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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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扶搖躺在幹淨柔軟的被褥裏,床頭博山爐中煙霧袅袅升起,又無聲無息地在黑暗中消散,唯餘幽暗馨香。
之前發生的一切到此時又讓人感覺到像一場夢,那些痛苦、血腥、嚴酷和詭谲,轉眼又像從未發生過。
但她知道那不是,那是真真切切發生過的,她渴望的那個光鮮靡麗、快意恩仇的江湖不過是表象,揭開了表皮,下面一直都在腐朽。
而她一腳踏進來,已經由不得自己。
但是,她并不後悔,也不想退縮。
年少的姑娘終于也懂得嘆氣,無聲地嘆氣着從被窩裏爬起來,拉開裏衣側頭去瞄自己左肩上的烙傷。
已經敷過藥,但現在大概也該換一換了,她咬牙揭去傷口上的細布,疼痛不劇烈卻持久,讓人如同百爪撓心。
暗夜裏芍藥蜿蜒得肆意,從某種角度上看去簡直讓人驚心動魄,惑人于無形。
眼前漸漸浮現淩雲天的身影,盡管面目模糊,笑起來卻似乎總是有跡可循。
說起來,她沒有見過淩雲天的真面目,卻似乎總能認出他來。
說起來,這個男人還喜歡半夜爬別人的窗子,比如……比如現在——趙扶搖默默地看着那被悄無聲息地支起來的窗戶無語。
淩雲天異常熟練地從窗戶裏翻進趙扶搖的房間,像從前一樣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是一擡頭就看到趙扶搖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他,那個那個……衣衫半褪,香肩半露,人半傻。
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目光落在那朵芍藥上,半天沒移開眼。
“小!淩!子!”趙扶搖壓低了聲音,忿忿地叫道,這個男人難道不知道門造出來是用來幹嘛的嗎?還是他平時翻別家姑娘的香閨翻慣了?
淩雲天尴尬地笑笑,卻沒有轉頭離開非禮勿視的意思,走到床邊扳過趙扶搖的身子,輕聲道:“我看看傷口。”
說着伸手把揭了一半的細布連帶着藥膏小心翼翼地拿下來,動作細致無比,生怕趙扶搖痛着。
但趙扶搖還是痛,灼傷最難處理,她輕輕地“嘶”了一聲。
淩雲天專注地看着烙印,“丫頭,忍一忍,我給你上藥。”說着從懷裏拿出一個綠瑩瑩煞是好看的瓶子打開,用指尖挖出一點脂膏來。
那膏藥顏色也是透明的青綠,像春日裏最嫩的芽兒,看上去令人賞心悅目,感覺到絲絲涼意。
淩雲天伸到趙扶搖肩上,輕輕地往芍藥之上一抹,趙扶搖雙手暗暗抓緊了被子,依照她的經驗,通常會有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
但是沒有,那藥膏剛敷上,瞬間讓人覺得肩頭一片清涼,那難受的疼痛煎熬立刻被消了下去。
為了敷藥,淩雲天湊得離趙扶搖極近,兩人幾乎呼吸相聞,趙扶搖默不作聲地看着對方認真的表情,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又開始劇烈起來。
“是我回去晚了。”淩雲天一邊細細地幫她拿幹淨的細布重新包紮一邊說,當時他若是不去找小豆子,趙扶搖或許就不會經受這一劫。
趙扶搖不答,她現在有些失神,男人的手指時不時地觸在她裸=露的肌膚上,一絲絲的酥麻從相接觸的地方一直傳到她的四肢百骸。
一擡眼,就能看到淩雲天臉上的那一道猙獰傷口。
她忽然默默地拿過淩雲天手裏拿瓶藥膏,在對方不解的目光注視中沾了一點脂膏,鼓起勇氣湊過去,輕輕往他臉上抹。
“別動——”她說。
淩雲天不動,垂下眼來看着那根秀氣的手指沿着他的傷痕描摹,而對面趙扶搖依舊衣衫半褪,沒來得及把左肩掩上,他不知怎的,就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作者有話要說:圓潤夜又深夜上來袅,感謝靡不有初鮮克有終、蕭漠離、未安的霸王票,麽麽噠~
溫弦小朋友默默地打醬油路過,喂喂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衣衫淩亂是要出問題的!不要對小姑娘下手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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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扶搖的指尖在淩雲天頰上傷口輕輕觸碰,凹凸不平的觸感中還帶着些許涼意,夾雜着某種怪異的感覺。
“真的沒事,傷得不重。”
她眼中滿滿的自責讓淩雲天不忍,他呼吸一滞,還是沒能徹底執行某人說的“別動”,猛地伸出手握住趙扶搖的手腕。
——他原本是想把臉上輕撫的手指移開的,卻在握住趙扶搖的手腕之後沒能接住下一個動作。
指尖握在伶仃的手腕上,不知怎的就是不想放開,趙扶搖被他的動作一驚,眨眨眼睛,帶着些許疑問望向他,他卻有些不在狀況地想,明明那麽愛吃肉包子,怎麽還是那麽瘦呢。
拇指與食指在趙扶搖手腕上下意識地撫了撫,腦海裏還在漫無邊際地想到天邊外去,手上卻一個用力已經把人往自己懷裏拉來。
“小——”趙扶搖完全沒有預料到對方的動作,驚呼了一聲,整個人已經被扯了過去,然後在完整的一句話說出來之前被堵住了嘴。
她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什、什麽玩意兒?
嘴唇上那柔軟的、溫熱的還在蠢蠢欲動的東西,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她的眼中閃過驚訝迷惑以及種種難以言說的情緒,一時之間忘了反抗。
好軟,暖暖的、香香的,像是剛出籠的白面兒大包子,想讓人咬一口。
趙扶搖下意識地伸舌舔了一下,然後覺得味道似乎跟平常的包子不太一樣,但似乎也挺好吃……不對不對,這個不是包子……
淩雲天被如此無意識地一撩撥,聽見自己心裏長長地嘆息了一聲,看來那柳下惠,真不是那麽好當的,坐懷不亂什麽的,實在是很有難度。
他一邊想自己實在是太禽獸了,連小姑娘都下得去手,一邊引着趙扶搖的手環抱自己的腰間,然後放開她的手腕輕輕按着她的後腦勺。
這不是他和趙扶搖的第一個吻,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确實是第一個吻。
淩雲天輕若鴻毛般在趙扶搖唇上觸碰,一觸即離,繼而再觸,像池中錦鯉偶爾浮出水面,在水面留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若即若離中他微垂着眼睫,看她的表情。
趙扶搖大約還在怔忡,沒有反應過來,呆呆地任由淩雲天為所欲為,腦海裏從空白變成混亂。
她不是不知道淩雲天在做什麽,只是覺得淩雲天所作所為的對象不應該是她才對,自己仿佛在旁觀一場戲,戲中人猶自演得熱烈,而她靜靜看着,看到後來,才發現參與戲中的竟是自己。
太……太奇怪了。
酥酥麻麻的感覺從嘴唇上細微的觸碰中蕩漾起來,瞬間傳遍全身,她下意識地開口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自己此時帶着迷茫表情仰望對方而微微張開嘴的表情有多麽地誘人犯罪。
于是她的聲音變成悶悶的咕哝,淩雲天吻得愈發熱烈,舌尖毫無阻礙地穿過她微張的唇縫,肆無忌憚地深入,一瞬間唇舌交纏。
突如其來的、濃烈而又惑人的深吻,在兩人唇齒間反反複複地輾轉碾磨,呼吸變得急促而粗重,空氣開始升溫。
趙扶搖開始驚覺這種狀态應該是不對的,她應該狠狠地推開淩雲天,罵他兩句或者踢他兩腳,她連季成峰都能打得過,推開淩雲天也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淩雲天不會因為她打他幾下就傷害她。
她慌亂地把手從淩雲天的腰間扯下來,伸手就去推淩雲天的臉,手掌抵着他的額頭和臉頰上往外推,卻發現自己使不出什麽力道。
淩雲天察覺到她的抗拒,微微一頓,似乎有停下來的意圖。
而趙扶搖驚訝得發現自己內心深處竟然對此有那麽一點的……戀戀不舍?
夜已經很深了,外面林中漆黑一片,唯有那些明滅閃爍的紅色燈籠,依舊随着風發出朦胧的光芒,像是指引旅人的歸途又或者,引誘向未知的彼岸。
新月如鈎,來照瓊彜醉小樓。清風徐來,綠雲自動,穿過未曾關嚴實的雕花窗棂,帶來些微涼意。
而屋中兩人誰也感覺不到。
這像是一個意外,本該及時撤退。
趙扶搖的手掌心抵在淩雲天臉上,本意是把他推開,掌心在感覺到凹凸不平的觸感的時候,卻忽然洩了氣一樣,徒勞地覆在他的臉上。
察覺到懷中人抵抗之意的消散,淩雲天不容置疑地加深了這個吻。
他的舌尖耐心而迂回地掃過懷中人的上颚,異樣的酥麻感覺讓趙扶搖微微發顫,渾身無力。
她從未有過這種感受,心底那種隐隐的悸動在這一刻如此洶湧,如春日裏江上第一波潮水,帶着轟然的巨響沖過堤岸,濺濕岸邊的垂柳,一直蔓延到深深深處去。
雙手無意識地落在淩雲天頸側,手中藥瓶墜落,落在床褥上,沒有發出什麽聲響。
強烈的暈眩感無處不在,所有的思緒都被壓下,淩雲天眼神中有着看不透的情緒,又好像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剎那的縱容。而趙扶搖只是閉上眼。
兩人的身上都開始發熱,趙扶搖覺得自己現在一定紅得如同煮熟的蝦子。
如果此刻有銅鏡在側,她若是看到自己眼角眉梢深深的情思,必然訝異那個動人心魄的人竟然是自己。
是那個粗頭亂服揮着鐵鍬的小丫頭。
嘴角被來不及吞咽的津液弄得濕漉漉的,細微的水聲在安靜的夜裏響徹,格外撩人。
她尚且不能好好運用自己的內力,喘息急促而劇烈,如同灰燼中的火星終于被點燃,到終了變成焚天滅地的熊熊火焰。
溫暖而熱烈。
趙扶搖的手用力揪着淩雲天的衣服,而淩雲天的手指撫過她肩頭烙印,輕輕去解她衣帶。
“淩、淩大哥。”趙扶搖喘息着,擡頭望着他,眼神中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淩雲天心中一震,如同兜頭被澆了一盆冰水,手指忙從被抽掉一半的衣帶上劃開,改而握上她的肩膀,分開兩人的唇。
他眼中情動的顏色依然隐去,剩下一片清明,拂去趙扶搖唇邊水漬,有些心驚地看着眼前被自己吻得紅潤泛着水光的唇。
趙扶搖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在疑惑怎麽忽然間不繼續了,過了好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剛才究竟是什麽情況。
呃,他們好像差點就……
氣氛忽然變得尴尬起來,淩雲天翻窗過來,本來是想給趙扶搖肩上的傷口換藥,然後幫她進行消元寒露餘毒完全消解之前每夜一次的運功調息。
卻沒想到會演變到情不自禁的地步,上回接吻還能說是一心一意要救她,這回可就難解釋了,他扪心自問,自己究竟在幹什麽東西。
失控得簡直毫無道理……眼前驀地閃過某個雪夜,自己在屋頂上看到那個努力揮劍的小小身影時的情景。
也許,并不是毫無道理。
兩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趙扶搖原本目光灼灼地望着淩雲天,等了許久,發現他似乎沒有要解釋什麽的意思,眼中的光芒就一點一點黯淡下來。
淩雲天看着小丫頭臉色瞬息萬變,真是各種精彩,見那張小臉嘴角不彎了,明顯是不高興了,自己的心情也是百般難言,伸手捋了捋她垂在眼前剛剛弄亂的頭發,最後只能柔聲道:“你傷還沒好。”
咦?
趙扶搖眼睛又亮了,一閃一閃的,像小動物似的,期期艾艾地扭着衣角,平日裏的伶牙俐齒早不知飛到哪裏去了,眼睛一低一低地去偷瞄淩雲天。
淩雲天捏着那惹禍的藥瓶子,伸手把人環過來,趕緊幫她把肩上的烙傷給包紮起來,然後幫她把衣服掩好,一副誰說我不是柳下惠我偏偏就是柳下惠的模樣。
“想說什麽?”他把趙扶搖的衣帶嚴嚴實實系好了,見她依舊偷偷瞄過來,一臉欲語還休的模樣,于是問。
趙扶搖猶豫了一下,見淩雲天臉色倒也沒有什麽不好的模樣,終于聲如蚊讷地說了句什麽話。
淩雲天忍笑,“平時也沒少給你吃包子呀,怎麽說話都沒力氣了。”
“淩大哥,你能不能……摘下面具。”能不能摘下面具,讓我看看你的模樣,真實的模樣。
她之前沒有理解過來淩雲天那句“傷得不重”的意思,只當他是安慰自己,後來摸他臉的時候總覺得手感怪怪的,這會兒想起來,淩雲天很喜歡每天換張臉。
說起來,他們相識到現在,她還沒有見過他真正的模樣。
她問完立刻緊張地盯着淩雲天,她不知道這江湖上有幾個人見過淩雲天的真正面目,但應該是很少很少的。
不過,秦思遠肯定見過吧,紫焰門裏面的其他人,說不定也見過。
如果有一天,他不戴面具出現在她面前,她會不會完全認不出來?
如果有一天,淩雲天嫌她煩了,不想再見她了,只要換張面具,她是不是依然傻呆呆地任他從身邊走過而不自知,依然想着別的面孔?
淩雲天怔了一下,不知道小丫頭的小腦瓜子究竟是怎麽個構造,怎麽能從那麽遠的地方繞到這邊來,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吧。
不過看對方那麽緊張的樣子,傻裏傻氣的,他點點頭,“好。”
然後讓趙扶搖在床上乖乖坐着,自己往牆角銅盆中盛的清水裏拭了拭水溫,然後往裏面倒了什麽東西,低頭洗臉。
随着他的動作,輕薄柔軟的面具一點一點被摘下來,趙扶搖屏住呼吸,心想,快點,快點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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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雲天抹了把臉,終于回過頭。
殘餘的水珠順着他的臉頰一直滑到下颔,然後無聲無息地滴落,很久沒有在別人面前暴露過的那張臉終于重見天日,就着夜半一搖一晃令人看不清晰的小燭光,朦朦胧胧。
趙扶搖呆呆地看着,眼睛睜得大大的,半晌沒出聲兒。
嗯,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很正常。
房間裏安靜片刻。
然後她的嘴角忽然往上一揚,露出一個想笑又不能笑的表情,面容稍微地有些扭曲,整個人微微地顫着,倒像是被蹂躏了的小野花。
最後小野花只能在笑出聲來之前哆哆嗦嗦地伸手捂住自己的嘴,接着一頭倒下去栽進了被子裏,另一只手用力在床上捶着,發出悶悶的聲響。
五體投地,真是好大一個禮。
……淩雲天眉毛一挑,非常訝異,顯然對于趙扶搖的反應有點兒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這種表情,是帥到不能直視呢,還是醜到不能直視啊?他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臉,心想,他應該——長得不搞笑吧?
“嘿嘿,嘿嘿嘿嘿……”小丫頭顯然沒有打算顧慮到某位魔教之主大人的心情,兀自笑得歡快無比。
她想過很多次,淩雲天面具下究竟是什麽模樣,但很遺憾的是,正如淩雲天沒有猜到她的反應一樣,她也沒有猜到那一刻會來臨得那麽讓人意料之外。
“深情款款”的暧昧氣氛立刻煙消雲散,整個房間充斥着趙扶搖忍俊不禁的憋笑,而淩雲天無奈地摸過案頭的銅鏡往眼前照。
他就不信了,他一個大好男兒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有什麽好笑的?啊?有什麽好笑的?這膽大包天的小丫頭!
照完鏡子後,淩雲天自己也很想一頭栽進被子裏用力捶。
丢臉丢大發了,丢到九霄雲外去了,他發現自從遇到這個挖坑的小丫頭以後,他就一直在丢臉。
其實也沒什麽大事,眼睛鼻子眉毛嘴一樣都沒少,組合在一起按目不識丁趙扶搖小姑娘的話來說,就是哎呦喂真好看,比戴着面具都好看。
關鍵在于,大約是面具戴久了的緣故,或者也有些別的什麽原因,淩大門主的臉上還殘留某些詭異的印痕。看上去就像被野貓拍了幾爪子,呃,還是沒規律的拍。
被鐵筆傷的那一道淺淺的傷口夾在中間,反而沒那麽特立獨行了。
淩雲天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心想,該死的小寧,又拿沒經過試驗的新面具給他用。
此時此刻,遠方青鶴峰紫焰門中穩穩當當坐看醫書的中年大夫忽然打了個噴嚏,自言自語道,這種面具好像有缺陷,應該再改良一下。
“別笑了丫頭,起來!”
淩雲天把趙扶搖從被子裏面拎出來,頗為郁悶地說:“坐好,我們要運功了。”
趙扶搖一臉不忍直視地瞥了淩雲天一眼,見他帶着滿臉印痕偏做出橫眉冷對的模樣,捂着肚子依然笑得哎呦哎呦,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