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中紗

第26章 番外 葉落何處 (1)

葉颀宣如同行屍走肉般地在街上走着。

他知道自己從哪裏來，卻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裏去。

他從小就沒有家，沒有親人，但他原本以為，自己這片獨自飄零了許多年的落葉，已經終于找到了歸處。

然而，那個被他視作世上唯一寄托的男人卻告訴他：“對不起，颀宣，我要結婚了……是爸的意思，我實在無法違抗他，否則，以他的脾氣一定會把我掃地出門的！”

應該怨嗎？

應該恨嗎？

葉颀宣不知道。

愈駿的孝順，不也正是他的優點之一嗎？

愈駿這種會盡力照顧每一個人心情的溫柔，不也正是他最初吸引自己的地方之一嗎？

畢竟他已經給了自己足以後半生衣食無憂的一大筆錢，自己是不是反倒應該感激他？

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

葉颀宣只覺得自己的心好累。累得已經沒有力氣思考任何問題。

就在這種身心俱疲的時候，一個男人再一次出現在了他跟前。

“呵~被人甩了？”叫作夏逸冰的男人向來冷峻的臉上似乎笑得很愉快。

“……是你？！！”見到夏逸冰的那一瞬間，葉颀宣先是驚愕，随即就是一陣憤怒洶湧而至。他一個箭步沖上去，奪過了夏逸冰身邊那個男子身上拿着的攝像機，狠狠砸碎在了地上，“拍什麽拍？！！我這樣子很好笑是不是？！你很幸災樂禍是不是？！！你以為我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就可以任你欺淩了是不是？！我告訴你！！你知道什麽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嗎？！我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也沒什麽可怕的！！！”

“……哎呀，我也沒有說什麽做什麽，你怎麽就那麽大反應？”夏逸冰無奈而又溫柔地笑了笑，“好了好了，你不想我拍你，我從此以後不再拍就是了。至于後面那番視死如歸的話，就更加莫名其妙了……我又何曾有過要殺你的意思？”

葉颀宣冷笑道：“你雖不想殺我，難道不是想強行占有我嗎？！沒錯，我現在沒了依靠，根本就無力反抗你這橫行霸道的夏處長！！”

原來，叫作夏逸冰的男子是隸屬于市政府的禁毒處處長，比起因做生意發了筆橫財所以随便買了點官來當當的愈駿之父，倒也算得上是更顯赫的大人物。

“強行占有你啊……呵，為何你不換種思考方式呢？”夏逸冰有些狡黠地一笑，“你的身體反正也已經習慣了男人，跟了我那也是對雙方都互利互惠的事，對不對？如果你願意，可是把這視作一種交易。”

“交易？！”葉颀宣又是一聲冷笑，“我就是死也不屑跟你做那麽肮髒的交易！！！”

“……你能別老把死挂在嘴邊嗎？”夏逸冰苦笑了一下，然後話鋒一轉，“你恨愈駿嗎？”

“………！”葉颀宣被他的問題一驚，“……我恨不恨他管你什麽事啊？！就算我再恨他，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而且，我也根本就不恨他！！他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這回換夏逸冰冷笑了，“不就是舍不得他秦家的家産嗎？他如果真的愛你，為什麽不和你私奔？就算你們一起去要飯，你也是願意的，對不對？”

“……………………”葉颀宣沉默了。這番話，像一把尖銳的刀子，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所以，他如此對待你，你難道就不想稍微報複一下他嗎？”夏逸冰這才開始闡明自己提那個問題的用意，“如果你成了我的人，他就會知道，他棄之如敝屣的一根草，在比他更厲害十倍的人眼中卻是一塊瑰寶！”

“你是比他厲害十倍的人？”葉颀宣冷笑道，“只怕不見得吧？！”

“你這人到底識不識好歹啊？！”這時，剛才在一旁拿着攝像機的男子忍無可忍地插嘴道，“你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啊？！有多少男人女人想和夏處長在一起他還連看都不肯看他們一眼呢！！你不要他算啦，我要！！”

“……………………”葉颀宣這時才注意到，那男子打扮得十分妖嬈美豔，說好聽點是中性美，說難聽點就是不男不女。

“馬副官！我們沒有跟你說話！！你插什麽嘴？！”夏逸冰話音一落，竟揚起手，“啪”的一耳光重重打了過去。

原來，夏逸冰也是個在民國政府有軍銜的人，而這位叫作馬杉的男子，原本也是個流落街頭的孤兒，夏逸冰見他有些姿色，就将他留在了身邊當情人，順便也給了他個職位。

從馬杉到衛琅，這種事楚壺的生生世世還真是做得很順手了。

不過，馬杉的性子與衛琅截然不同，內向腼腆的衛琅是個最要臉的人，馬杉卻是相當的不要臉，所以像剛才那種“你不要他算啦，我要”之類的話，他也敢堂而皇之地挂在嘴邊。但不要臉有不要臉的好處，比起衛琅來說，馬杉最大的優點大概就是高超的床上功夫了吧。

“……嗚！！”馬杉摸着頓時添了一團紅腫的白嫩臉頰，眼中霎時間噙滿了淚珠，“處長你別生氣……人家不說就是了嘛………”

“哼！這次就饒了你！下次你要再敢亂說話，可就沒那麽輕松了！！小心我當街拿皮帶狠狠抽你一頓！！”夏逸冰對馬杉放完狠話，又将立時柔和了不知多少倍的目光轉回到葉颀宣身上，“颀宣，怎麽樣？願意接受我的提議嗎？就算是不願意，反正你現在也沒地方去，就跟我去夏公館住一段時間吧？而且，我也很欣賞你的才能，可以給你個一官半職。”

“……哦？”夏逸冰的後半句話倒真有些打動葉颀宣了，因為他一直覺得自己這種空有滿身才華和滿腔報國之志卻沒臂膀的人，在這亂世中很難尋覓到适合自己的機會，真頗有些懷才不遇的感覺，“你準備讓我幹什麽？”

“這個嘛……”夏逸冰想了想，然後微笑道，“不如你也當我的副官如何？這馬杉就是個笨蛋，也幫不上我多少忙，我最近正好還想找另一個副官。”

馬杉聽到這句話時，輕輕“哼”了一聲，顯然是對笨蛋這種評價很不滿。但他剛剛才挨了打，當然也不敢再說什麽。

“唔……”葉颀宣有些心動了。

說來也有趣，後來的沈莫瞳雖然成為了曹風的愛侶，卻自始自終都沒答應過當他的副官；但這卻反而是葉颀宣被打動的最初理由。不過也難怪，那時的中國身處各國列強的侵略之下，想為改變這種處境、多多少少為國做點貢獻的熱血愛國青年是大把大把的。相比之下，個人境遇倒顯得不那麽重要了。

葉颀宣又認真地思考了一遍剛才夏逸冰要留下他的種種理由，發現居然每一個似乎都很有吸引力。于是，他終于點了點頭，道：“那好吧。”

“……你同意了？！太好了！！”夏逸冰頓時喜上眉梢，“那我們現在就回去！上車吧！！……看來，這一世我終于要得到你了……！”

葉颀宣沒有聽清他後面音量驟降的喃喃自語，“嗯”了一聲，便跟着夏逸冰及馬杉上了車，去向了夏公館的方向。

順利到達之後，簡單地收拾好自己本就不多的行李，葉颀宣就應邀與夏逸冰共進晚餐。

“颀宣，來了啊？”獨自一人坐在一大桌子菜面前的夏逸冰溫柔地笑着，“覺得我為你準備的新房間怎麽樣？還喜歡嗎？如果不喜歡你只管直說，我馬上換一個就是了，夏公館的空房間還多的是。”

“挺好的啊。”葉颀宣這時也淡淡笑了笑，在夏逸冰身旁坐了下來，“既寬敞又明亮，比我以前住的地方好多了。”

“嗯，你喜歡就好。”夏逸冰第一次見到葉颀宣的笑容，心情更添愉悅，“這房間還有個好處，就是就在我的房間隔壁。”

“…………………”葉颀宣聽了這話，當然知道這是夏逸冰的刻意安排。他可不覺得這是什麽好處。

夏逸冰又笑道：“你若是有什麽事，或是覺得一個人寂寞了，随時都可以來找我。就算你半夜偷偷爬上我的床把我給吵醒了，我也是很歡迎的。”

“……誰會半夜偷偷爬上你的床啊？！”葉颀宣狠狠瞪了他一眼。

“哈哈！你真可愛~！”夏逸冰大笑了兩聲，然後拿起筷子，“好了，咱們邊吃邊聊吧，別讓飯菜涼了。”

“好。”葉颀宣便也拿起碗筷開吃。直到此刻，他才注意到一個事實，“……咦？！這些菜都是你特意準備的嗎？！你怎麽知道這些都是我最愛吃的菜？！”

夏逸冰微笑道：“我的情報網那麽廣，要打探這種小事有什麽難的？”

“……呃，難大概是不難，可是你為什麽要打探啊？！”葉颀宣滿腹狐疑地打量着面前這個種種行為都似乎有幾分奇怪的男人。

“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你啊！”夏逸冰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愛你愛得那麽深，怎能連你的喜好都不了解清楚？”

“…………………”葉颀宣見他的眼神竟甚是認真，雙頰不由得有些發燙，“……那個，你是怎麽愛上我的？”

“……這……”夏逸冰倒是有點被他問住了，“……如果我說，我上輩子上上輩子就愛上你了，你信嗎？”

“……我是在認真地問你！你能認真地回答嗎？！”葉颀宣顯然對這個答案很不滿意。

“……罷了。”夏逸冰苦笑了一下，知道現在還是暫時不要跟葉颀宣解釋太多過去之事的好，不然他又會像之前的很多世一樣把自己看作精神病，“我對你，是一見鐘情。”他這話倒也不是說謊，他對洛茗紗本就是一見鐘情。

“哦……就因為我長得好看啊？”葉颀宣追問道。

“是啊！”夏逸冰點了點頭，“第一次見面，除了長相和氣質，又還能了解什麽呢？”

“……！”他承認自己以貌取人承認得如此直白，倒是有些出乎了葉颀宣的意料。不管怎麽說，看來夏逸冰不是個虛僞的人。率性直言這點，其實和葉颀宣自己還挺像的。

夏逸冰又笑着補充道：“當然，之後和你接觸得多了，就了解了你的更多優點，愛得越來越深了。我不是說過嗎？我也很欣賞你的才能。”

“……可是，我明明記得你剛認識我就在表白啊？！”葉颀宣心生疑窦，“你從哪兒看出我才能的啊？！”

“…………………”這點還真不太好解釋，因為夏逸冰剛才說的實際是楚壺愛上洛茗紗的原因，“呵，我是慧眼識英雄，再說你這樣渾身閃爍着光芒的人，自然也很容易讓人看到閃光點。”

“……哦~”葉颀宣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這話誇得有點飄飄然。

“颀宣，你喜歡喝酒嗎？”好不容易順利敷衍過去了，夏逸冰當然要盡快轉移話題。

“還行吧。”葉颀宣一邊吃菜一邊答道。

“那好……來人！”夏逸冰高呼了一聲，“拿兩瓶威士忌來！”

“是！”立時有人應聲去了。

“對了，”夏逸冰看着那人的背影，想起一件事，“颀宣，以後這夏公館的人你也随便使喚就是了，你在這裏是第二大，他們都得聽你的。”

“……怎麽我才剛一來就第二大了？”葉颀宣一愣，“副官的地位有那麽高嗎？再說那馬杉不也是你的副官？怎麽是我第二大，不是他第二大？”

夏逸冰微笑道：“職務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你是我心尖上的人，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葉颀宣聽夏逸冰的意思，倒是不打算向其他人隐瞞他對自己的愛意了？！他又想起夏逸冰說過要去氣愈駿，那自然也是建立在公布兩人關系的前提下。“……畢竟喜歡男人這種事也不光彩，你真打算讓全世界知道？”

“這有什麽不能知道的？”夏逸冰理所當然般地回答，“就算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着我，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這又有什麽要緊的？至于我爸媽，他們知道了也許會反對，可我也不是個還需要靠父母養着吃飯穿衣的小孩兒了，就算他們要和我斷絕關系，我也不怕。”

“………！”葉颀宣聽他如此說，心中既是驚愕，又霎時間湧起一陣酸澀——如果愈駿也能這麽想，該有多好！！

“……你在想別的男人？！”夏逸冰臉色一沉。

“……沒……沒有……”葉颀宣沒想到夏逸冰會如此敏銳。

“……算了，知道你沒那麽容易忘記他。”夏逸冰又瞬間收斂了怒色，“吃飽了嗎？飽了就早些休息吧。明早八點開始，你就要開始工作了。”

“是，長官，我知道了！”葉颀宣這話答得格外铿锵有力。

一想起自己可以開始大展拳腳，他就忍不住一陣興奮。

第二天，他果然便開始努力去工作。

葉颀宣的确是個很有才華的人，他既是天賦極高，後天又很努力，所以很快就熟悉了自己的那部分事務，成了個合格的副官。

為了感激夏逸冰的重用，葉颀宣也終于答應以身相許。

并且漸漸的，他也的确深切地感受到了夏逸冰的種種優點，并逐漸産生了愛意。

基本上，夏逸冰除了在床上的時候每每把他折騰得精疲力竭之外，其他時候都十分溫柔體貼，對他可以算是千依百順。葉颀宣也日益走出了昔日的陰影，去迎接自己新的幸福。

看起來，夏逸冰，也就是楚壺，這一世的求愛已經離成功很近了。

然而，就在夏逸冰準備找機會向葉颀宣坦誠一切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事。

那就是，葉颀宣在處理文書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是俞一千。

葉颀宣看到這熟悉的名字時恍惚了一下，才想起這就是愈駿的父親！

而這個名字，卻是出現在即将因販毒被處決的名單當中！

葉颀宣當時腦子就“嗡”的一聲，忍不住去向俞公館打了個電話。但是，電話沒有人接。

他又連忙向夏逸冰求證這件事，才知道俞家已經被查抄了。

這時，正好有一個話務員過來找葉颀宣：“葉副官，您的電話！有位姓俞的先生找您！”

“……！好，我馬上去！！”葉颀宣說完這句話，就不顧面若寒霜的夏逸冰，忙不疊地轉身去了接電話的地方。

聽筒中傳來的，果然是那個熟悉的聲音，“颀宣……你最近還好嗎？”

“俞大哥！你就別問我好不好了！！”葉颀宣急道，“俞伯父出事了是不是？！”

“……是啊……原來你都知道了……也難怪，你現在就在夏處長手下工作……”俞駿苦笑道。

“……你爸是他抓的？！”

“不錯……颀宣，我知道他喜歡你，也知道他讨厭我，可是，那些事和爸沒有關系啊！！我打電話來，就是想讓你幫我求求他，饒我爸一命吧！！”

“……這……”葉颀宣皺了皺眉頭，嚴肅地道，“我先問你，俞伯父販毒的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俞駿有些慚愧地輕聲回答。

“……哎！他怎麽就去做這樣糊塗的事呢？！”葉颀宣嘆了口氣，“若是逸冰他公報私仇，我就是用我這條命去換也要救出你爸；可是，既然是真的，就請恕我愛莫能助了！”

“颀宣！可是……！！”俞駿還想再說些什麽。

“俞大哥，你先聽我說！”葉颀宣打斷了他，“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也很為你家的事難過，可是，你應該知道，販毒這種事本就是禍國殃民的大罪！于公，我身為禁毒處處長的副官，自然要為國為民除害；于私，我身為逸冰的戀人，又豈能去求他徇私枉法地放過我前男友的父親？！你讓他怎麽想？！”

“………！”俞駿聽了這番擲地有聲的話，只覺得心上被重重地一擊，“……你現在，是真的喜歡上他了？！”

“……不錯。”葉颀宣的語氣溫和了下來，“俞大哥，你應該已經結婚了吧？你就好好地和你妻子過下去，不要再想我了，好不好？”

“呵……”俞駿苦笑了一聲，“你以為我還能和她過下去嗎？我的新婚妻子一見俞家出了事，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她本就是貪圖俞家的富貴才嫁給我，現在還能指望她與我共苦嗎？”

“……這……！”葉颀宣聽了這話，對俞駿又多了幾分同情，但是，他的立場仍然很堅定，“……抱歉，俞大哥，有些事是不能說回頭就回頭的……我現在已經選擇了逸冰，他待我一片癡心，我很感激，也很感動……所以我會和他好好地走下去……你就忘了我吧！”

“……好，我明白了……”俞駿也唯有接受這個結果，“颀宣，我這次打電話本就不是指望還能和你重修舊好……我知道，我對你犯下的罪孽根本不值得你原諒……對不起，我竟出于私心提出了如此讓你為難的要求，想想真是太不應該了……現在我只想說，祝你幸福！”

“……嗯，也祝你幸福。俞大哥，就算你現在一個人，也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我相信，你一定會遇到值得你真心的那個人……對了……”葉颀宣雖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下去，“俞伯伯明天就要處決了吧？明天正好是我們的休息日，我下午去看看你，也算是送俞伯伯一程。”

“……！！你肯來見我？！”俞駿聞言不禁頓時湧起幾分歡喜，像是在黑暗中抓住了一道曙光，“不過，颀宣，以你在禁毒處工作的身份，還來送別我爸，這不太好吧？要是讓人給知道了，不知會怎麽說你。不如我們約在以前經常去那家咖啡館裏見面，你看如何？”

“也好！”對于俞駿這種時候還在體貼自己的的處境，葉颀宣不禁感到幾分溫暖——他果然還是自己昔日那個最溫柔最體貼的男友啊。既然如此，那自己也該體貼一些才是，“……可是，這樣的話，不會影響你處理俞伯父的後事嗎？”

俞駿苦笑道：“爸一個犯了事的人，還能大張旗鼓辦葬禮嗎？處理下遺體也就是了。”

“那，我們明天下午三點見吧。”

“好！明天見！不見不散！那就先這樣吧，拜拜！”

“嗯，拜拜！”

葉颀宣剛一挂斷電話，就聽到背後傳來一個陰冷的聲音：“誰允許你去和他約會了？！”

“……逸冰？”葉颀宣回過頭來，“你聽我說……我并不是對俞駿還有什麽意思，剛才也已經跟他說清楚我不可能回頭了……可是，他母親死得很早，現在連父親也走了，妻子又棄他而去……他這種時候一定很難受，很需要一個人安慰安慰，是不是？”

“安慰？”夏逸冰冷笑道，“怎麽安慰？到床上去安慰嗎？！”

“……你腦子裏能不能不要只有這些啊？！”葉颀宣本來是想好言好語跟他解釋的，聽了這話頓時有些不高興起來，“我看你應該已經偷聽我說話很久了吧？！那你也應該聽到我說了些什麽不是嗎？！”

“是啊，我都聽到了。”夏逸冰語氣略微緩和了些，“你能為我着想，不來求我放過他爸，我當然是很高興的。但是，你要去見他，這還是萬萬不行！你是個最念舊情的人，否則又怎會提出要見他？你現在雖然沒有要和他複合的意思，可焉知真見到以後會不會死灰複燃？！”

“你怎麽就那麽不信任我呢？！”葉颀宣恨恨地瞪着他，“我不管，我明天還就非要去了，你能怎麽樣？！”

“我能怎麽樣？”夏逸冰森然一笑，“你別忘了，夏公館是我的地盤！我不讓你出去，你能踏得出去一步？！”

“……你要軟禁我？！”葉颀宣聞言更是大怒，“你以為還在封建王朝啊？！現在講的是民主自由你不懂？！你應該也是學過新思想的人吧？！”

夏逸冰冷笑道：“我還就不懂了！我就是封建，就是專制，就是比不上你的俞大哥講民主講自由，可你已經成了我的人，就再也別想逃了！你認命吧！！”

“……你這人簡直是不可理喻！！”葉颀宣扔下這句話，就憤憤地掉頭離去。

然而，正如夏逸冰所說，他不管怎麽逃，都逃不出夏公館，也逃不出夏逸冰的手掌心。

而且，當晚，夏逸冰不顧葉颀宣的奮力反抗，比以前更粗暴地狠狠蹂躏了他一番，顯然是想讓他第二天走不動路。

第二天，他也果然派了一堆人随時随地都看着葉颀宣，讓他哪裏也去不了。

此刻的葉颀宣終于意識到絕對不能和夏逸冰硬碰硬，因為你越硬他就越硬，所以只得決定和他盡量冷靜地談一談。

“逸冰，忙完了嗎？有沒有打擾到你？”葉颀宣泡了杯咖啡到夏逸冰的辦公室。

“……呵呵，正好忙完。”夏逸冰一見他态度溫和，果然也溫柔地微笑着收起了手中的文件，接過咖啡，“颀宣，你身體還難受嗎？抱歉，昨晚有些太激動了。”

“我沒事了。”葉颀宣柔聲道，“逸冰，我是想跟你說……我現在一片心全在你的身上，可是，你要一直這樣做的話，就只能把我的心越推越遠了！到時候，就算你霸占着我的人，卻得不到我的心，又有什麽趣味呢？”

“…………………”夏逸冰這才知道他對那件事終究還是放不下。他也發現葉颀宣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沉默了片刻後，終于道，“好，那你明天就去見他吧。”

“……！”葉颀宣沒想到他這次倒是那麽輕易就同意了，不由得大喜，“逸冰，謝謝你！！……對了，”他忽然又想起了一個問題，“昨天都忘了問俞大哥現在的號碼是多少……我要怎麽主動聯系上他啊？！”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夏逸冰淡淡道，“你只要往電話旁坐一會兒，自然會接到他的電話。據說他今天已經不知道給你打過多少次電話了，只是我吩咐他們一律不要告訴你而已。”

“……什麽？！你這人也太……！！”葉颀宣聽了這話，也顧不上和夏逸冰多理論，轉身就去了電話所在處。

果然，沒過一會兒，他就接到了一個電話。“……喂？”

“颀宣？！”就只一個字，俞駿也很輕易聽出了他的聲音，“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只要多打幾次總有一次可以找到你的！！”

“……對不起，我知道你今天一定等了很久……”葉颀宣歉然道，“但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去的！是因為……”

“我知道！”俞駿打斷了他，“是夏逸冰不準你出門吧？他的性子我都了解，你千萬不要自責，這完全不怪你！”

“……呵呵，你還是那麽善解人意。”葉颀宣笑了笑，“還好我說服了他，他答應我明天去見你。還是那個時間在那個地方吧？”

“好！”俞駿欣然應允，“那這次真的是不見不散了！對了，我也把我的號碼告訴你吧，就是XXXXXX。”

“嗯~我記下來了！不見不散！”

結果，這一次他們卻還是沒見到。

上一次是俞駿在咖啡館苦等葉颀宣而無果，這次則反過來了。

葉颀宣從下午一直等到晚上，不知道已經喝完了多少杯咖啡，居然卻還是沒有等到俞駿。

懷着煩悶的心情回到夏公館，他就給俞駿打了過去。

俞駿是這麽說的：“颀宣，真的很抱歉！我反複考慮了一番，還是覺得，既然你我之間反正已經不可能了，還是不要再見了吧！這樣對彼此也許都還好！”

“……啊？！那你昨天前天怎麽不說啊？！要是剛剛才想通今天早上跟我說一聲也行啊！！”俞駿會這麽想，葉颀宣并不太奇怪；但奇怪的是，俞駿這樣的翩翩君子，按說絕不是個會随便爽約的人！而且，他剛聽說自己要去見他的時候明明顯然很高興很期待的不是嗎？！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俞駿只是一個勁兒地道歉。

“…………………”葉颀宣忽然隐隐覺得事情似乎有點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到底是哪裏不對，只得道，“那好吧，見不見也一樣，只要你能振作起來，我就放心了。那就這樣吧，再見。”說完這句話，他不等對方回答，就挂斷了電話。

“颀宣。”他背後再次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不過這次的語氣卻甚是溫柔，“你別難過了。你不是早就知道嗎，他就是個這樣的人。”

“……哼，我有什麽好難過的？”葉颀宣回過頭瞟了夏逸冰一眼，“我只是好心想要去安慰安慰他，現在他既然不需要我安慰，那也沒什麽可操心的了。”

“……哎！”夏逸冰苦笑着嘆了口氣，“你這話是說來騙我的，還是騙你自己的？你明明從頭到腳都寫着難過和失望，還不肯承認麽？”

“………！”聽他這麽說，葉颀宣才猛然意識到一個事實——沒錯，夏逸冰說的是對的！自己分明就是情緒很低落！如果自己真有自己想象中那麽善良無私，又豈會有這種感覺？！

“……颀宣……”夏逸冰伸臂輕柔地将他擁入懷中，“我知道你一時半會兒還忘不了他……沒關系，我給你時間。”

“……你……你怎麽好像忽然轉性了啊？！”葉颀宣總覺得他此刻溫柔得有點過了頭。

“呵……真是的……”夏逸冰在他耳邊輕輕一笑，“我對你不是一向都很溫柔麽？除了你把我氣得要命的時候~”

“……我可不覺得我有做過什麽會把人氣得要命的事！明明是你自己太小氣！！”

“好好，是我自己小氣~”夏逸冰也不否認，“我也是太害怕失去你了啊~”

“……呵呵，你這人平時看起來是一副完全不想和人多說一句話的模樣，怎麽說起肉麻話來總是讓人雞皮疙瘩起一身？”葉颀宣在夏逸冰的懷中和他說笑着，心情也輕松了下來。

這場風波，似乎就算是暫時過去了。

之後葉颀宣也努力不再去想俞駿，只一心一意和夏逸冰在一起。

到了下一個休息日的時候，他提出想獨自出去走走。

那個時候各單位已經從西方引進了禮拜和勞逸結合的概念，所以夏逸冰每隔幾天會放手下人一天假，不過，他自己工作起來卻常常是沒日沒夜的，需要很努力才能忙裏偷閑一天，也未必能和葉颀宣湊到一塊去。

在這種情況下，葉颀宣的要求當然是相當正當的。但夏逸冰卻仍舊打量了他一陣，才道：“你不會又想去找某人了吧？”

“……怎麽可能啊？！”葉颀宣真是快被他氣死了，“以我的性子，他都說不想見我了，你覺得我還會死纏爛打嗎？！我到你這兒那麽多天了都不曾出去過，就跟蹲監獄似的，你是不是想悶死我啊？！”

“好好好，別生氣別生氣~只要你不去見他，我準你出去就是了。”夏逸冰這才好脾氣地賠笑道，“我并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只是現在時局很亂，我也是擔心你的安全，才想下次等我也有空的時候再陪你一起出去。”

葉颀宣冷笑道：“和我一起出去是為了保護我，還是為了監視我？反正你多半也會派一群人跟着我，要監視也用不着親自上陣啊！再說，按你這麽說，現在世道既然這樣亂，我以前天天在街上晃來晃去，豈不早就活不到今天了？”

“……哎，你現在身份不同了，豈能和以前相提并論？好了好了，我都已經準你出去了，你還要對我大呼小叫麽？”夏逸冰說到這裏，臉色一沉。

“……是是，算我說錯了還不行麽？”葉颀宣也發現自己似乎有點得寸進尺了，便緩和了态度，露出了笑容，“謝謝陛下的恩準~”

“……呵！”夏逸冰也再次笑了起來，“愛卿平身~”

葉颀宣本來覺得，夏逸冰那什麽“擔心你的安全”完全是為牢牢地控制自己而找借口。

結果，他在街上沒逛一會兒，就忽聽耳邊“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身側呼嘯而過！

“………！！誰？！！”葉颀宣赫然一驚，連忙也拔出槍來，向發出槍聲的源頭一陣射擊。

他身後的護兵們也連忙紛紛拔槍迎戰。

那男子的身手十分敏捷，槍法也是不俗，打死打傷了好些人。

所幸葉颀宣自己的功夫也不弱，所以才并未被他所傷。

好在雙拳難敵四手，衆人終于還是制服了那個企圖暗殺葉颀宣的黑衣男子，并帶回了夏公館。

夏逸冰決定親自審問他：“說！你是誰派來的？！”

“我不能告訴你！”男子一臉傲然，“做殺手這行那麽多年了，我是有職業操守的！”

“……呵！好一個職業操守！！好，那我就看看你骨頭到底有多硬！！”夏逸冰森然一笑，然後高喝一聲，“來人！！大刑伺候！！”

“是！”一個小兵應了一聲，然後就拿起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狠狠地一下刺進了男子右手大拇指的指甲縫裏，血淋淋地撬開了他的指甲。

“………啊！！！”十指連心，這種鑽心之痛的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