壺中紗

第27章 番外 葉落何處 (2)

味讓男子痛得不禁凄厲地慘叫了一聲，然後顫聲道，“……我……我是紫東閣的人……”

所謂“紫東閣”，是一個專業的殺手組織。在那年頭，除了派去自己的親信之外，專門花錢請高手暗殺誰誰誰的事也多了去了，很多大人物也就是死于暗殺的。

夏逸冰冷笑道：“這個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落在了我的手裏，反正也已經活不成了，又何必還在乎自己的名聲？你是怕你說出來會影響紫東閣今後的生意，他們也容不得你吧？可只要你肯照實說，我自然會給你個痛快的死法，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繼續！！”

随着他一聲令下，男子食指的指甲縫也被撬開，自然又是一陣鬼哭狼嚎和血如泉湧。

面對如此血腥的場面，夏逸冰卻是神色淡然，甚至臉上還帶着微微的笑意，“你就是用這跟手指向我心愛的人開槍了吧？那不如，幹脆就把它整個剁下來好了~”說着，他沖手下揮了揮手，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動作。

“……等等！！”一旁的葉颀宣終于忍不住了，“我看就算了吧？！他也算條漢子，不如就放他一條生路得了！”

“胡說！！”夏逸冰怒道，“你這人怎麽如此婦人之仁？！他要取你性命，你還要放他？！”

“并不是他想要取我性命，他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葉颀宣急道，“說不定他只是窮得吃不上飯，說不定他是有很多家人要養，才會走上這條路的！你要實在氣不過，一槍殺了他也就是了，何必這樣折磨人？！”

夏逸冰冷笑道：“無論他是什麽原因才這麽做，只要他敢傷害你，我就絕不會原諒他！！而背後指使他的那人，我就更加更加不會放過了！！”

“……那你信不信只要你再繼續傷害這個人，我也絕不會原諒你？！”葉颀宣的口氣也強硬了起來。

“……你這人怎如此莫名其妙？！”夏逸冰也愈發地不悅起來，“你要是放過那主謀，他豈不是還會繼續殺你？！那我問你，你願意從現在開始寸步不離地呆在我身邊嗎？！”

“……我……這……！”葉颀宣想了想，終于一咬牙，“……好！只要你現在放了他，我答應你就是了！”

“………！！”夏逸冰聞言一驚，“你幹嘛要為了一個想殺你的人妥協到這個地步？！”

“…………………”此刻，就連被審訊着的男子也是驚愕不已，“……這位葉先生，你……真是個好人……還是第一次有人在乎我的命……好，為了你以後不再為人所害，我告訴你就是了！要殺你的人……”他用還在不住滴血的食指朝一個方向一指，“就是這位馬杉馬副官！”

“……喂！！你少血口噴人了！！！”就站在夏逸冰另一旁的馬杉頓時臉色煞白，“怎麽可能是我啊？！我殺葉副官對我有什麽好處？！！”

“……原來是你！！”夏逸冰狠狠一個耳光掄了過去，比他上次扇馬杉時更不知重了多少倍，直打得馬杉嘴角溢血，眼冒金星，一個站不住跌倒在了地上。“有什麽好處？！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對我的那點心思嗎？！只是我萬萬沒想到，你竟然會那麽惡毒！！！……算了，等下這收拾你，先把這個紫東閣的男人給我拉出去，把他十根手指全部撬完，然後再殺了他！！”

“……你說什麽？！！”聽了這話，葉颀宣的臉色也開始發白了，“他都已經招了啊！！你為何還要對他用刑？！”

夏逸冰冷笑道：“我說過，不管為了什麽理由，他既然膽敢動你，我當然不會讓他死得太痛快！！”

“……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感激你為你感動嗎？！你這滅絕人性的混蛋！！！！！！”葉颀宣眼睜睜地看着那黑衣男子被拖了出去，一聲更比一聲凄厲地慘叫起來，還來不及阻止，就又見夏逸冰拿起皮帶狠狠往馬杉的身上抽去。

“這事真的不是我幹的啊！！！”馬杉被打得在地上痛苦地滾來滾去，“處長，您難道忘了，我還曾經幫忙撮合過你和葉………”

“閉嘴！！！”夏逸冰惡狠狠地打斷他的話，一下抽得比一下狠，“誰知道你那時是安的什麽心？！！我打死你這你這臉上一套背後一套的無恥小人！！！”

“……住手！！！”葉颀宣沖上去試圖拉住夏逸冰，“那個你素未謀面的什麽殺手也就算了，難道在你身邊和你朝夕相處了那麽久的人你也舍得置他于死地嗎？！”

“你連他也要求情是不是？！！”夏逸冰用力甩開他的手，繼續往馬杉身上抽打，“那我倒也想問你一句！！你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求情也就罷了，為什麽還要為你的情敵求情？！！你到底愛不愛我？！！”

“……是啊！！！我不愛你又怎麽了？！！”葉颀宣忍無可忍地一聲怒吼，“像你這樣心狠手辣的儈子手，我為什麽要愛你？！！”

“……好！很好！！你終于說出你的心裏話了？！！”夏逸冰心中氣極，也是絕望之極，手下的動作就下意識地更加毫不留情。

“……夏……夏處長……！！”馬杉見抵賴不過，只得淚光閃閃地求饒，“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念在……唔！！”劇烈的痛處讓他無法順暢地說完一句話，“念在……我盡心盡力服飾你多年的份兒上……就饒了我這條小命吧！！！

“哼！！我今天還非就要打死你了！！！”夏逸冰見了他楚楚可憐的模樣，也絲毫未被激起一絲憐香惜玉之心。

“……哈哈哈哈哈……！！！”馬杉忽然狂笑起來，“好！！既然我的癡心一片被你當成驢肝肺，就索性就和你玉石俱焚好了！！！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得到！！葉颀宣，你聽着，當日你心愛的俞大哥，他并沒有………唔！！”他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夏逸冰一記直接抽到他嘴上的皮帶打斷。

“……你想要說什麽？！”葉颀宣索性撲到了已被打落兩顆牙齒的馬杉身上，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他，“馬副官，你剛才想說什麽？！俞大哥他怎麽了？！”

“……………………”夏逸冰高舉着皮帶，這下卻是無論如何也打不下去了，只得任由事情往一個最糟糕的方向發展。

“我是說，你的俞大哥他根本沒有爽約！因為他被處長給打了一頓，還被威脅要是再跟你來往處長就把你們兩個都殺了，所以才只好跟你說那番話！！”

“……………！！！！！”葉颀宣如同被雷擊中一般，整個人都僵住了。

“……不，颀宣，不是這樣的！！！”夏逸冰腦中一片空白，只得先拼命否認，“這都是他誣陷我！！他是想拆散我們啊！！！”

“我誣陷你？”馬杉一聲冷笑，“葉副官，其實這就是我給他出的主意！你難道忘了我剛才說過，我還曾經幫忙撮合過你們。當時處長為什麽要急着打斷我的話？！而他雖然打斷了，卻并沒有否認過我的說法，是不是？！”

“……………………”葉颀宣這才想起，他剛才也的确很好奇馬杉的話是什麽意思，只是忙着救他，也來不及追問。

“……媽的！！！”夏逸冰恨恨地咒罵一聲，“既然你也知道這就是你這小子的卑鄙行徑，還好意思說得出口？！颀宣，你聽我說，我那次第二天是真的準備放你去見俞駿的，都是這狗東西撺掇我的！你知道我的直脾氣，又哪裏稀罕在背後使這些花花腸子？！”

“……呵！！”葉颀宣這才從震驚狀态稍微回過神來，“就算是他的主意，到頭來還不是你同意的？！你難道還想撇清關系裝好人不成？！！”

“……這……！”夏逸冰有些啞口無言，“我也是因為太在乎你太害怕失去你啊！！”

“你怎麽又是這句話！！！”葉颀宣對這句話已經從好歹還有些許感動變成徹底厭煩了，“你太在乎我就可以做那麽多喪心病狂的事嗎？！！”

“喪心病狂的是馬杉這畜生吧？！！要不是因為他，我們之間現在不還好好的嗎？！！你別攔着我，讓我殺了他！！！”夏逸冰說着，就要去掐馬杉的脖子。

“你休想！！！”葉颀宣卻死死把馬杉護住，“……馬副官，我想問你個問題。既然你現在一心想拆散我們，為何當初又要撮合我們？”

“誰說我想撮合你們了？！我從始自終都只想獨占處長而已！”馬杉冷笑道，“我知道，以你的性子，當初去見了俞駿也一定不可能就此和他私奔，只會心中更增對處長的感激罷了。相反，如果你見不到他，就可能會心生疑慮，從而去探究真相……這樣一來我可以讓處長對我更加信任，二來也可能可以讓你們産生矛盾，何樂而不為？誰知你那麽蠢，居然真的信了俞駿那番話，和處長竟還日益如膠似漆起來……這讓我又豈能甘心？！所以我只好铤而走險，去高價請了個所謂的高手……誰知他也是個孬種！！”

“你說夠了沒有！！！”夏逸冰忍無可忍地拔出槍來，抵在了馬杉的腦門上。

“等等！”這會兒的葉颀宣倒反而冷靜了下來，“逸冰，你對我做出這種事，按理說我是斷然不可能再接受你的了……可是，只要你今日答應我兩件事，我就當這一切都沒發生過！”

“………！！”夏逸冰萬萬沒想到在自己即将萬念俱灰之際還能贏來這樣的峰回路轉，忙一口答應，“好！你說！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什麽都答應你！！”

“那好。”葉颀宣竟還淡淡笑了笑，“第一，你饒了馬杉的性命；第二，你既然把俞大哥打了一頓，自然知道他現在住在哪兒，是不是？我還是想去看看他到底如何了，順便也送些藥和錢給他。你放心，只要他平安無虞，我今後都死心塌地跟着你。”

“…………………”夏逸冰收起了槍，在原地沉思了良久。第一個條件要答應倒是容易，可是這第二個……真的要相信葉颀宣嗎？可是，事到如今，若強留住他的人，是定然得不到他的心了，不去就索性賭一把吧！！“……好，我都答應你就是了！我現在就派人帶你去見他！”

“謝謝你。”葉颀宣再次嫣然一笑，然後扶起了馬杉，“你沒事吧？”

“…………………”馬杉用複雜的表情看着他，已經不知道還該不該再以什麽樣的心情面對這個男人了。他是否應該說一句“對不起，我不該想要殺你。”或是“謝謝你救了我”之類的話呢？可他卻不甘心說出口。他是否又該繼續恨着這個男人呢？可似乎也恨不下去了。

之後，葉颀宣便當即趕往了俞駿的居所。

剛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就被吓了一大跳——和從前和夏公館一樣氣派的俞公館形成了鮮明對比，那竟是間破舊陰暗的小屋！

想想也難怪，俞家的家産都沒查抄了，俞駿身上又能有多少錢呢？！

葉颀宣敲了敲門，卻沒有反應。不過他發現門竟然沒鎖，也就直接推門進去了。

然後，一股濃郁的酒味撲面而來。

“………！！”葉颀宣一驚，這才尋着氣味找到了爛醉如泥的俞駿。

癱倒在床上的俞駿還在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酒。

他臉上的淤青也尚未完全消退，讓人看得格外心疼。

“……俞大哥！！別喝了！！”葉颀宣沖上去一把搶過了他的酒瓶，“你明明答應過我就算自己一個人也會好好的！！你為什麽要這樣作踐自己？！！”

“……颀宣？”俞駿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呵呵，真好，又夢見你了……而且這次還能摸到……多陪我一會兒，不要像以前那樣總是那麽快消失，好麽……”

“……傻瓜！！你不是在做夢！！！”葉颀宣哽咽道，“俞大哥，我是真的來看你了啊！！對不起，我直到今天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代逸冰跟你說一聲對不起………！”

“……………………”俞駿怔怔地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重重地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下，“……啊！好痛！所以這次真的是真的？！颀宣，我在有生之年真的又見到你一次了？！！”

“……俞大哥……！”葉颀宣聽了這話，也顧不得還有夏逸冰手下的人在了，終于抑制不住一頭撲進了俞駿的懷裏，“我也沒想到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你啊！！我這些日子也好想你好想你啊！！”

“……颀宣……”俞駿也用力地緊緊把他摟住，“那個人對你不好，是不是？！”

“……不，逸冰他并不是對我不好……”雖然滿心和舊時戀人重逢的甜蜜與酸澀交織，但葉颀宣還是保持着客觀，“說實話，他對其他人也許都很殘忍，今天我還親眼見他用酷刑折磨死了一個人……但是，他對我卻從來沒不好過……對不起，俞大哥，我……”葉颀宣硬起心腸離開了俞駿的懷抱，“……我今天來，只是想看看你，順便拿些錢和東西給你，以免你過得太拮據……”

“……你這是在同情我？！”俞駿臉色一沉。

“……不！不是這樣的！！”葉颀宣忙連連搖頭。

“……颀宣，抱歉，你明明是一片好心，我不該這樣對你說話的……”俞駿畢竟不是夏逸冰那樣偏激的性子，所以立時語氣又溫和了下來，“事到如今，我只想你告訴我一句話……你現在真的愛他勝過愛我嗎？”

“……我……！”葉颀宣的理智明明知道，只要他說出一個“是”字，俞駿就會對自己徹底死了心，這樣對他們彼此都是最好的。可是，那個字他卻偏偏就說不出口！“……俞大哥，這個答案真那麽重要嗎？夏處長重用了我，讓我有地方施展拳腳，又對我癡心一片，我對他心懷感恩，自然會好好報答他。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并不是只為了‘愛情’二字……就像你之前，不也在我和你父親之間選擇了你父親嗎？如果愛情對你而言更勝于親情，也勝于一切，你為什麽不和我私奔？”

“其實我也是很想和你私奔的啊！！”事到如今，俞駿一句話不禁脫口而出，“可是沒了家庭的財力，我要靠什麽來養活你啊？！你也知道現在是什麽世道，連你這樣滿是才華的人之前也沒找到個好飯碗，又何況是我這樣平凡的普通人？！我只是不想你跟着我受苦而已！！”

“…………！！”葉颀宣這才知道戀人當初抛棄自己的真相，不由得心中更是五味俱全。

俞駿又續道：“後來我知道你跟了夏逸冰這樣的大人物，起初也是真心為你高興……可是後來，他竟然做出這樣的事……他怎麽對我不要緊，可他若真待你好，又怎會這樣來算計你呢？！何況，你一個天性那麽善良、連一只螞蟻也舍不得踩死的人，又豈能呆在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身邊？！颀宣，你考慮清楚了嗎？！你真的還要跟着他？！”

“……我不跟着他，又能怎麽樣？”葉颀宣滿臉的苦笑，“你以為，他會放過我嗎？”

“……颀宣，”俞駿忽然壓低了聲音，在葉颀宣耳畔低語道，“我看這次跟着你的人并不多，以你的身手應該還能應付……不如你就趁此機會逃了吧？“

“………！！！”葉颀宣心頭一驚，也輕聲道，“俞大哥，你是說我們一起逃嗎？！可是，萬一被抓住的話……我倒是沒什麽，但是他一定會殺了你的！！”

“你以為，如果沒有你在身邊，現在一無所有的我活着比死了更好嗎？！”俞駿的聲音雖輕，語氣卻很重。

“…………………”葉颀宣知道他所言非虛，但心頭還是有些猶豫，“……我明明答應過會回到他身邊……我又怎能做個言而無信的小人？！”

“……罷了！”俞駿倒是先放棄了，“……也對，你跟着他，至少還能錦衣玉食；你跟着我，不僅要躲避他的追殺，說不定還要飽一頓餓一頓……何況，你不是說，對你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愛情，而是報國……颀宣，我不能為了自己而耽誤了你。所以，我答應你，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這樣天天借酒澆愁了，我會好好振作起來。如果你不放心，可以随時來抽查——呵呵，當然前提是如果那個夏處長同意的話。我想，我們以後偶爾通通電話，他總會同意吧？”

“…………………”俞駿越是為葉颀宣着想，葉颀宣就越是會自不覺地跟那只一心不擇手段得到自己的夏逸冰對比。他又掙紮了良久，終于下定了決心，“……好！為了你，我就做一次背信棄義的小人好了！”

“……颀宣？！”俞駿這時倒反而有些不贊成起來，“可是……！！”

“別說了！”葉颀宣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俞大哥，有句話我以前就想跟你說……只要是跟着你，就算是要飯我也是開心的。就算是哪天我們被夏逸冰尋到，你被他給殺了，那我随你而去也就是了。至于報國，跟着他那樣一個殺人如麻的惡人做事，我又能報什麽國呢？雖說那些制毒的人是該死，但他對其他人也……呃，對不起，我不是說你爸！！”

“……呵呵，我知道。”俞駿溫柔地笑了笑，“既然你心意已決，那我們就一起拼一把吧！”

“好！俞大哥，你身上有槍嗎？”葉颀宣一邊說，一邊摸出了自己的槍。

“有倒是有……”俞駿也摸出一把槍來，“但我身手不好，只怕會連累你。”

“沒關系，反正只要生死都在一起，就沒什麽遺憾的了！”葉颀宣說完這句話，就一下子舉起槍，将槍口朝向了跟着自己的護兵們，“你們聽着！我不想傷害你們！但我也不能再跟你們回夏公館了！希望各位大哥都高擡貴手，放我們走！”

葉颀宣雖然嘴上這麽說，但心裏也知道他們幾乎是不可能同意的。如果這些護兵們放自己走了，回夏公館只怕也照樣沒命了。他這輩子從來沒害死過一個人，可是此時此刻，為了俞駿，也為了自己，他實在是無可奈何了。

誰知，他和俞駿接下來聽到的一句話就是：“葉副官，你要走就走吧。無論如何，我們是不可能對你拔槍相向的。”

“………！！！”葉颀宣聽了這句話，先是驚愕，随即又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因為夏逸冰吩咐過他們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不能傷害自己。

在那一瞬間，葉颀宣忽然覺得心裏很痛很痛。

但是，既然已經作出了選擇，他也只好牽起俞駿的手，朝着碼頭的方向飛奔而去。

後來，當護兵們告訴夏逸冰這件事的時候，夏逸冰竟出奇地平靜。

因為這本來就是一個明知道輸的可能性很大的賭局。只是，如果不願意賭這一次，他和葉颀宣之間照樣也很難有将來。

夏逸冰甚至，沒有追究任何一個人的責任——因為本來就是他自己再三囑咐的，寧願讓葉颀宣逃掉，也絕不要傷他一分一毫。

夏逸冰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拿起槍，抵上了自己的腦門。

雖然十分十分不甘心，但一切顯然又只有從頭來過了——就算抓回了葉颀宣，他的心也不可能再回到自己身上了，那麽，也就更加不可能心甘情願地為了自己去修仙。

在那一世，就如同曹風那一世一樣，夏逸冰同樣也和家人之間的感情比較淡漠，同樣也沒有太多只得留戀的人和事。也許，這是大人物的大家庭之中會犯的通病吧。

就在夏逸冰即将摳下扳機的那一刻，互聽一個人一聲驚呼：“處長！！！不要啊！！！”

“……你？！”夏逸冰詫異地發現，那個人就是因為渾身是傷走路都在搖搖晃晃的馬杉。

“就為了一個葉颀宣，你就要去死嗎？！！”馬杉含淚咆哮着。

“……呵！”夏逸冰一生冷笑，“你以為，就憑你也能阻止我？！”

“…………………”馬杉怔怔地看了他片刻，然後一把掏出自己的槍來，“……我明白，我不能。我唯一能做的，只是陪你一起死。”

“…………！！！”夏逸冰愣住了。

“夏處長……不，夏大哥……我還是比較想這麽叫你……也許是此生唯一一次機會了吧……夏大哥，你直到如今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馬杉直直地凝視着夏逸冰的眼眸，“我做那件事，難道就有把握會百分百成功？！所以，我本就随時都甘願為你而死！！哪怕是死在你的手上，只要你能一輩子記住我，也值了！！”

“……呵呵，真是個大傻瓜……”夏逸冰忽然微微地笑了起來，“你有沒有想過，為何那時我吩咐人把你請那殺手拖下去折磨死，但卻只是用皮帶抽你？因為，我本來就并沒有想過要殺你。後來實在是被你想玉石俱焚的心思氣昏了頭，才會想痛下殺手……小衫，你一直以來對我的心意我又豈會不知？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真心待我之人，我這人本來就完全不講道理，不管你犯了多大的罪，只要我不想殺你，就可以不殺你。”

“…………！！！”馬杉一時間不由得欣喜若狂，“夏大哥，能聽到你這番話，我真的是死死也瞑目了！！現在，你就先殺了我，然後再自我了斷吧！……因為，要是讓我自己動手的話，我會下不了手的……你知道，人家最怕痛了……”他說到這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夏逸冰沉默了半晌，忽然把槍一扔，然後将馬杉重重地撲倒在了床上。

那一刻，他下定了決心——還是活下去好了。

反正，就算這個時候回到天庭，也只能和以前很多世一樣，眼睜睜地等着葉颀宣過完這一生，才能再選擇一個相近的時間和他一起投胎。那樣的話，說不定還要看着葉颀宣和俞駿甜蜜的模樣，豈不是自添煩惱。

而現在，至少自己身邊還有一個貼心人——雖然自己永遠也不可能愛他，但能伴着一個一心為自己的人度過餘生，也算是不錯的結局了吧。

後來，事實證明，當夏逸冰在馬杉的陪伴下壽終正寝返回天庭後，發現葉颀宣和俞駿竟然都還活着，而且還一起迎來了新中國解放。真不知道他們這兩個都成了平民百姓的小人物是如何在如此亂的局面下攜手走過那麽多年的。也許，這就是愛的力量吧。

而馬杉也果然在夏逸冰逝去那天，就開槍打死了自己——過了那麽多年，同樣垂垂老矣的他膽子終于也大起來了。

這就是夏逸冰的一生。

對于這樣的一生，楚壺至今想起來還有些耿耿于懷的問題。

“呵，茗紗……”他對自己身邊的美人笑道，“要不是怕你負擔太重，我還真想讓你把屬于颀宣的記憶也給恢複了……我也一樣想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哎呀，這種事我就算不恢複記憶也能回答你！”聽完他那個長長的故事的洛茗紗抿嘴一笑，“既然你也知道他是個那麽驕傲的人，又怎麽可能只為了報恩這種理由就委身于你？！”

“哦……那，他是愛我，卻更愛俞駿？”無論這個答案是什麽，現在的楚壺已經都能坦然接受了。只不過，他就是單純地想知道答案而已。

“……哎……”洛茗紗忽然嘆了口氣，“說實話，如果那時候你不是和馬杉聯手設計于他的話，那天在見過俞駿之後，他一定會從此死心塌地和你在一起吧。所以，是你自己推開他的啊。這個道理就連馬杉也知道，你怎麽就直到現在也窺不透？再說了，誰讓你要那麽狠呢？！你雖然沒像傷害我一樣直接傷害他，可是你對其他人還真是比楚壺這身份更狠……再再說了，你對他又是強吻又是強暴的，他受得了才怪呢！！”

楚壺知道洛茗紗剛才口中的“我”是指沈莫瞳，傷害指的也是曹風最初對沈莫瞳做出的那些殘忍行為。現在他們都已經習慣彼此都有很多個身份了。而對葉颀宣的人稱代詞之所以是“他”，是因為沒有記憶的情況下很難認同自己就是那個身份。楚壺苦笑道：“是啊，我以前當風神的時候也就是偶爾用風把人刮走而已，哪裏有做過什麽天大的傷天害理之事……可是身在那樣的年代，什麽腥風血雨都見得多了，加上對你累世求而不得的痛苦，心腸自然也就狠了起來……我也沒經常強迫颀宣啊，他第一次不也是心甘情願的嗎？也就他第一次提出要去看俞駿那晚上，我對他用強過一次……後來我成為曹風時，更是發生了太多的事………”

“別說了，我都明白。”洛茗紗捂住了他的嘴，微笑着柔聲道，“我并沒有責怪的意思，只是在為你遺憾罷了……若是你那時候就能得到我，也就省卻後來很多功夫了。”

楚壺笑道：“那又未必就很遺憾……若非如此，我又怎能認識身為沈莫瞳的你？只不過，我當時的确是懊惱都要命就是了……那是我除曹風那世之外唯一一次和你以愛侶身份相處過，眼看都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了，居然卻還是失敗了！你說，葉颀宣又是個喜歡男人的，而且他男友還恰好把他給甩了……這樣的天時地利人和，我還能再碰到第二次嗎？！當時真是把我腸子都給悔青了！”

洛茗紗莞爾一笑，“可是，後來你遇到了不喜歡男人的沈莫瞳，不也成功把他給掰彎了？”

“呃……”聽他這麽一說，楚壺這才頭一次注意到這個事實，“你之前真不喜歡男人？”

洛茗紗笑道：“沈莫瞳之前的記憶都是假的，又哪能喜歡過什麽男人女人？與其糾結這個，你不想知道洛茗紗最初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的嗎？”

“想知道想知道！那你快說啊！”楚壺急切地追問道。

“……嘻嘻……”洛茗紗卻只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并未回答，而是在楚壺唇上輕輕一吻，“還重要嗎？我現在只喜歡你，不就夠了？”

“……真是的！是你自己先提起這個話題的吧？！”楚壺雖然略微有些不滿，但也很快釋懷了，“……呵，不過也對！不管我們的生生世世到底有些怎樣的經歷，喜歡過些什麽人，只要你現在只喜歡我，我現在只喜歡你，這就是最重要的事！”

說完這句話，楚壺就再次吻住了洛茗紗——不同于洛茗紗剛才對他的蜻蜓點水，那是個飽含着愛意的，深深的、深深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後記

坦白說這篇文完成得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撒花~番外這個故事的結局既有遺憾也不失安慰，反而是種別樣之美吧……我會告訴你我其實很贊成小受的選擇嗎？我會告訴你這篇番外有吐槽某著名民國文的意味？好吧，其實在這種事當中兩個小攻基本都沒錯，只是我還是更容易喜歡更溫柔更善良的那個，尤其人家還是原配……然後似乎就沒啥好後記的了，就這樣完美收官吧~！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