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羨仙

第20章 丘定村（二）

青虞面色一變，驟然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來源。陌塵也回首望去，卻仍然面無表情。

只見他們身後站着一十五六歲的少女。她頭發高高挽起，身上穿着一身靛青色長袍，腰間配着一把藍玉劍，看樣子似乎是名仙門弟子。

她向前走了幾步，擡頭看了一眼天色，語氣焦急：“你們不能進去，快跟我離開！”

陌塵聲音淡淡：“你是誰？我們為何要信你？”

他聲音一出，便見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少女面露焦急，她快速上前，拉住青虞的手就跑，“快跟我走！”

青虞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少女帶得一個趔趄，身形不穩就要往前倒去。

陌塵瞳孔驟然一縮，他迅速抓住青虞的另一只手，想要将青虞拉住。卻沒想到少女力氣大的驚人，連帶着陌塵都不由得跑動起來。

眼見着天色越來越暗，整個城鎮就快要被黑暗籠罩時，少女帶着他們鑽進了一個地下室。

在陌塵進入門的一剎那，地下室的大門“嘭”的一聲關上，少女也終于停了下來，她松開抓住青虞的手，站在原地不停地喘着氣。

青虞捏着有些發疼的手腕，擡眼看了一眼四周，卻發現周圍幾個村民模樣的人，正聚在角落，警惕地看着他們。

擠在最角落的老翁從人群中探出了頭，朝着剛剛的少女問道：“鈴兒姑娘，這兩個人又是誰啊？”

被喚作鈴兒的少女待氣息稍微平定後，看了一眼靠近門口的青虞和陌塵，解釋道：“這是我剛剛在劉府門前撿到的兩人。我探查過了，他們身上沒有惡鬼的氣息。”

“可是鈴兒姑娘，那也不能什麽人都往這裏帶呀！咱們對這二人也不了解，誰知道他們來這有什麽目的呢！”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道：“是啊是啊！”

鈴兒和這些人也相處了一段時間，知道他們在計較什麽。她說：“諸位放心，若是我探得沒錯，這兩位皆是仙門中人，都已辟谷，不會搶大家的糧食的。”她回過頭，看向青虞，“對吧？”

青虞不知為何鈴兒會說他們是仙門中人，但剛剛停下來後她細細觀察過，角落裏的幾人都只是普通凡人，少女身上也無一絲邪氣。

她與陌塵相視一眼，然後答說：“沒錯。”

衆人這才放下心來，他們紛紛散開，又各忙各的去了。

一名膽大的男子往鈴兒身邊湊近了些，問道：“他們是來救我們的嗎？”

沒有得到鈴兒的肯定回答，他又失望地離開了。

鈴兒轉身面對青虞和陌塵，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後脖頸，“不好意思啊，如今剩餘的糧食不多，他們總擔心會被餓死在這裏。”

陌塵盯着鈴兒，問：“現在可以告訴我們是怎麽回事了嗎？”

鈴兒從一旁推出一張條凳，“坐下說吧。”

少女名喚裴鈴兒，是空蟬派掌門的小弟子。兩個月前她随師父下山歷練，途徑這裏時發現整座城都被陰雲籠罩，十分古怪。師父帶着她進了城，卻沒想到這城中死氣沉沉，城中的居民皆躲在家中不敢出門。

他們在城中繞了好久，才找到幾戶人家。然而這些人一聽他們的來意，便将門關得死死的，再也不做應答。直到一位老人家告訴他們，這城裏出現了魔物，每逢夜幕降臨，便要出來搜尋活人吸食幹淨，還勸他們趕緊找處地方躲起來。

裴鈴兒覺得奇怪，這些人既然懼怕，又為何不逃出去呢？沒想到師父卻告訴她，這城內有一結界，只能進不能出，以他之力都沒法打破。

師徒倆在一處廢墟中落了腳，沒多久就入了夜。

如村民所說，入夜沒多久後這魔物便出來覓食。師徒倆歇在東邊，魔物卻又往西走。等師徒倆趕到時魔物已經飽餐一頓後滿足離去。

經過幾個日夜的追蹤，師徒倆慢慢發現，這魔物每日夜幕從劉府出發，随機沿着城中的方向搜尋着活人。躲藏在廢墟之中的，就直接抓出來吃掉；關上房門躲起來的，就破壞掉房屋将人逮出來，直到食飽餍足。

于是城中的活人越來越少，房屋悉數被破壞，如今就只剩下這地下室裏的幾個活人。

青虞看了一眼屋內剩餘的幾人，問：“那你師父呢？”

鈴兒頓時一僵，她沉默須臾，說：“師父為了救我，已經……”

陌塵沒有給她停頓的時間，他追問道：“你見過那魔物的樣子嗎？”

鈴兒還來不及難過，又被陌塵将話題拉了回來。她略微思索，說：“我從未近距離接觸過，只遠遠地瞧見過它的樣子。它似是一團黑霧，高約一丈，寬約三尺，被抓住後根本沒有反抗的機會便被吞咽下肚。每次它進食後身體便會膨脹幾倍，因此回劉府它都是走的正門。”

青虞聽着鈴兒的形容，不禁猜想：這傳說中的魔物體型和高大的成年男子差不多，莫非是誰家的兒子受到什麽影響後魔化了？

陌塵看着她皺緊的眉頭，問道：“在想什麽？”

青虞回過神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接着她問：“這劉府門前的大紅燈籠和紅綢又是為何？近日可有人成親？”

鈴兒拉住後面走過來的老翁，替他搬了張椅子，“陳爺爺，您跟他們講講劉府裏發生的事吧。”

老翁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地坐上椅子，他細細端量着二人，然後看向裴鈴兒，“這二人能除掉那魔物？”

裴鈴兒又擡手撫上脖頸，說：“陳爺爺，不瞞您說，我雖看不出這二人的修為，但總覺得他們可以幫大家。”

被稱作陳爺爺的老翁嘆了口氣，只見他朝陌塵擡了擡下巴，“你有那個能力嗎？”

陌塵看着周圍漸漸彙集的目光，說：“可以一試，不過你得先告訴我這劉府發生了什麽。”

“好！既然你願意試一試，那我也便将我知道的全部告訴你。”

老翁叫陳興，十三歲時進入劉家。那時劉家還沒有如今的財富，只是在村裏較為富裕罷了。劉老爺死後，大字不識幾個的兒子劉睿才繼承了家業，竟在短時間內發展成為了村裏的地主。自那以後，劉家的産業更是增長迅速，不到十年便成了周圍幾個村的首富。

按照律法規定，丘定村本該升為城，可升為城後，向朝廷納的稅自然也多了起來。劉睿才作為村裏的首富，稅額更是不小。為了保住自己的財富，劉睿才往縣令府上送了不少東西，丘定村升城之事就這麽被擱置下來。

丘定村升城擱置的第二年，村裏湧入了一大批難民，有的是從西邊發山洪的地方過來的，有的是從東邊鬧瘟疫的地方過來的，松紹元夫婦就在其中。兩人經過層層篩選，最終被劉睿才選中入府。

起初松紹元只在馬廄裏幹活，妻子在洗衣房裏洗衣。不知為何松紹元得了劉睿才的青眼，被提拔到跟前伺候，沒多久更是被擢升為管家。劉睿才雖與妻子恩愛，兩人卻始終沒有孩子。妻子死後，劉睿才沒多久也去世了，死前将全部家産交給了松紹元夫婦繼承。

松紹元厚葬了劉睿才，為他守孝三年，甚至将自己的名字改為了劉紹元。

劉紹元繼承家産後，出資建立起了城門城牆，更是幫助貧困的村民住上了磚瓦房，一時間，劉紹元在村裏的聲望極高。他待府中下人也極好，給工錢十分大方，提供的吃食也比以前好上很多。

劉紹元夫婦很快有了一個女兒，他們給這孩子取名叫劉嫦曦。或許是劉紹元夫婦吃過不少苦，因此對劉嫦曦便分外溺愛，這也讓她養成了刁蠻強勢的性格，在村民口中是個不讨喜的存在。

劉嫦曦及笄以後，喜歡上了教書先生的兒子。可那孩子早已有了婚約，兩家甚至已經在着手準備婚事。劉嫦曦知道後回家大鬧了一場，說非先生的兒子不嫁。劉紹元夫婦起初罵她不成體統，可劉嫦曦一味堅持，甚至以絕食相逼。

劉紹元為了女兒，不得不四處奔走。

也不知劉紹元究竟開出了怎樣的條件，教書先生竟毀了原來的婚約，讓自己的兒子入贅劉家。

婚禮是在兩個月前舉行的。劉紹元砸了大把的銀兩，籌備了一場盛大的婚禮，甚至宴請全村的村民。

“那日我正在後廚清點菜品，突然聽見前廳一聲尖叫，接着便是杯盞破碎的聲音。”陳興想起當時的場景，臉色微變，“幾個下人急忙沖出去查看，卻慌慌張張地跑了回來，讓我們趕緊離開，說是姑爺大開殺戒，已經殺了好幾個人了。”

“姑爺？”青虞問，“是那個教書先生的兒子麽？”

陳興點了點頭，“正是。”

這時那個膽大的男子也湊了過來，說：“他與之前的未婚妻感情可好了哩！自先生毀了婚約後，那姑娘大病一場，一家人沒多久就搬走了。”

“那位姑娘後來怎麽樣了？”青虞又問。

“這就不知道了哩，搬走之後就再沒聯系了。”男子說。

青虞撐着臉，腦海裏慢慢将線索串了起來，那魔物，會是教書先生的兒子嗎？他一介凡人，又怎會變成那般模樣。

陌塵看向陳興，問：“你可親眼瞧見你家姑爺殺人了？”

“這倒沒有，”陳興說，“下人回來後便讓我們趕緊跑，我惜命得緊，自然也不會去前廳看了。”

“你們在這裏多久了？”陌塵看着地上鋪設的床鋪，轉頭看向裴鈴兒。

“快一個月了。我和師父發現那魔物可以辨別人的生機，所以便用符咒加以掩飾，這才逃過那魔物的搜捕。”裴鈴兒掏出符咒，遞給了陌塵。

青虞看了一眼那符咒，心道難怪她會探不出一絲生機。

陌塵接過符咒，正要開口，門邊卻突然傳來異響。

衆人大驚失色，都緊張地盯着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