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安室沉默了好一會兒,是沒想到我想說的是這個嗎,不過他這樣的人,又怎麽會不明白我的心意呢。
我悄悄地把他握住的手收回來,縮進我自己的袖子裏。那曾經由他給予我的溫暖,能夠在衣袖裏維持多久呢?那一點可憐的溫度沒能夠等到他開口,就已經在夜風裏消散的一幹二淨了。
我低着頭打量着在黑黝黝的一片中根本看不清的我的鞋子,明明是很早就決定要說明白的話,但是為什麽說出來了也并沒有感覺輕松呢,思考着這種沒意義的問題,我終于等到了他的聲音。
“為什麽?”
這又是何苦呢?
安室透是什麽樣的人,他這樣聰明的人又為什麽要追求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答案呢?
“你問題好多哦。”
我想要擺出一副無所謂的姿态,但是這樣真的好難,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他面前進行着拙劣的表演。
“就是我單純的覺得,我們以後不要再見面會比較好。”
我努力讓我的口吻顯的更加漫不經心一點,絕不能被他發現我內心的動搖才是,不然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會變成無用功。
安室好長時間沒有給我回應。
其實我好希望他能夠說點什麽,哪怕是歇斯底裏氣急敗壞地斥責我的無理都可以,但他什麽都沒說,只是用着那漂亮的連天上星辰都要自愧不如的眼眸直直注視着我。那視線不加僞飾筆直非常,幾乎就要把我的內心給看穿。
我感受着這份令人心慌的寂靜和周遭的寒意,總覺得自己都要流鼻涕了,吸了吸鼻子,我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這下他終于有動作,只是低沉微弱的嘆息,他再度伸手将我拉住。
雙手相握十指交叉的姿态使得屬于他的溫度傳到我冰冷的指尖上,我低着頭看着地面佯裝空氣,然而這個簡單的拉手行為卻如同瞬間點燃轟然大火的那一點火星,他突然扳住我的肩膀将我扯進他的懷抱裏。
我甚至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他的唇已經強硬地覆蓋上來,那好像裹挾着怒火的動作甚至讓我感覺疼痛。這是粗魯、直接,沒有任何一絲溫柔的行為,我卻只能捏着自己的衣角,被動地承受着,甚至連掙紮都不敢。
我明白自己這是非常自私的,哪怕連此刻的乖巧都只是在追求他的諒解。臉龐和大腦都因為這帶着怒意的親吻而微微發燙,随着他的動作的下滑我的領口都被拉扯開一點,那冷氣灌入使我瑟縮一下。察覺到我的那份僵硬,他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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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那只是單方面的索取,他也什麽都沒說,我卻明白他的意思,他哪怕只給我一個眼神,我都明白他的心意。只是将我揉進懷中,他最終以暗啞的聲音認輸:“為什麽,給我個理由。”
“之前,那兩個來我家搜查的人,不是你說的你去潛伏的那個非法組織的人嗎,一看就很恐怖,我不想跟他們再繼續扯上關系了。”
“就算我不會再見到他們了,但你還要繼續跟他們打交道的吧,你看看你就經常受傷,我跟你不一樣,我可不想受傷,我不想整天都擔心受怕的。”
“你可別說什麽你會保護我的,你看看之前我就因為和你在一起被捅了一刀,有些事情并不是有那麽好做到的。”
我拼命尋找着那些一定會傷害他的話語。
“只要遇到你我就一直很危險,你不覺得嗎,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你跟我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請不要把麻煩帶給我。”
他甚至都沒有發出什麽聲音來,只是沉默地聽着我的話。
不繼續說下去不行,我感覺嗓子好像被什麽掐住,疼痛感使我幾乎都要窒息,但我必須繼續說下去,繼續說出能夠傷害他的言語來。
“你之前跟我說的那個故事,那個你在警校的故事就已經說明了吧,和你在一起的話太危險了,我只想要平靜的生活。”
那是絕對不可以提及的禁忌,因此也是他的軟肋。
他的表情終于明顯變化一下,輕而易舉地掙開他的懷抱,我向後倒退幾步,盯着他明顯暗淡的眼睛:“我只是個普通的一般市民而已,已經被你牽扯夠多了不是嗎,我覺得差不多了,夠了。”
“和你在一起只會讓我害怕,我只會感覺不安。”
“所以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以冷靜的語氣下達最終的結論,我看着他的模樣。他應該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哪怕他看起來還是一貫的冷淡沉默,但他的眼神卻出賣了他的僞裝。那是能夠把三張面具都帶的多好的人,卻因為我而産生了動搖。
是該慶幸還是悲哀呢,根本說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我感覺自己的靈魂就好像浮出了身體,站在另一個視角看着下面屬于我的軀體完成着表演:“我的話說完了,你之前想說什麽?”
他仍舊保持着那不安定的沉默,複雜混沌的眼眸與我對視好一會,最終他垂下眼笑出聲來,聲音恢複了平和與笑意:“已經不重要了。”
“那我走了。”
“我送你吧,過幾天有個任務,我會離開日本一段時間,這是最後一次了。”
将雙手插進口袋,他退到了我的身後,那是恰到好處的社交距離,不會太遠也不會太近,是他一直以來應該維持的模樣。并不想拒絕這最後的好意,走在光色微弱的街道上,一路無言的路途為何會這麽短暫呢,從來沒有希望這條街道可以修的再長一點,我和安室已經走到了他之前停車的地方。
“到這裏就可以了。”
已經可以一眼就看到我家的公寓樓,明明昨天也曾在這個角度這個位置眺望過同樣的建築物,為何心境會如此迥異?思考着這樣無關緊要的問題,我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只能小聲說着話:“那再見了。”
“再見。”
以他慣有的語調說出離別的話語,淺發的青年最終沉默着坐進車內,對着他揮了揮手,我目送着那輛車逐漸離開。
——這樣就好。
我聽見自己的心裏有個聲音這麽對自己說。
安室透是降谷零,他是那個虛無缥缈的未知數。如果選擇呆在我的身邊,如果被祈求不被允許的愛,他只會從空中墜落,從而破滅,我應該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所以,我連出聲挽留的選擇都沒有。只要自己放手,他就還是自由的,可以抵達任何地方。
所以我只能看着那輛車的模樣逐漸遠去。
我深吸一口氣,再度眨眼的時候,眼前只剩下空無一人的,漆黑暗淡的街道,明明是沒有了安室透的地方,我卻發自內心的覺得,這樣就好。
“安……”
已經再也見不到他了。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我的話語梗塞在喉嚨裏。那個名字怎麽也說不出來,那個稱謂怎麽也叫不出口,我的大腦被轟然炸開的情緒撕扯的四分五裂。
“唔……”
悲鳴從口中發出。
不行、不可以,這樣絕對不可以。
眼淚突然奪眶而出,我只能痛苦地蹲下身大聲嗚咽,終于暗淡下來的世界被這份悲傷摔碎,那些碎片從四面八方砸向我的頭頂,貫穿了我的軀體,破壞了我的心髒。我克制不住的站起身奔向路口,在這條燈光微弱,空無一人的街道上,終于只剩下了我一個人。
以顫抖的手拼命地捂着嘴,那句想要說出的真心話,那個想要喊出的名字,必須被忍住,我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察覺到一點鐵鏽般的味道為止。
我是明白的,我是知道的啊。可是我的內心卻在瘋狂地渴求見到那個人。明明想跟他說的不是那些話,明明我想要的不是這樣的結果。我胡亂地奔跑着,用袖子擦着臉上的淚水。跑到肺都開始疼痛,跑到耳朵還是轟鳴,跑到眼前的景色變得陌生,我終于意識到。
——已經追不上了,已經不可能再見面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夠了。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對自己說着。
已經只有我一人走在這條街道上了。
已經有好好道別過了。明明只有短短的幾天,只是從炎熱煩躁的夏天到染上寒氣的秋季而已,一切都結束了。我們都明白的,所以都有好好道別過了,也不會再有電話或是郵件,未來已經不會再有他的蹤跡了。
我的未來已經變成一塊白紙了,我不知道還能不能在上面寫下點什麽東西,因為沒有他我就沒有任何勇氣。
我那還未開始的初戀,已經結束了。
“……”
總覺得自從看到我之後千井的表情就有點險惡,納悶地同她對視了好幾眼,她終于忍不住問我:“你怎麽了?”
“啊?”
我看着她舉給我的小鏡子,裏面是個眼睛紅腫還要佯裝沒事的女人,只能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失戀了啊。”
“哈……?”
總覺得她的臉上好像就寫着“你桃野真這樣的女人還會有追不到的男人”似的字,哀沉地再嘆了口氣。把帶薪假全部請完的我已經跟全勤獎說再見了,其實我今天也還是不想出門上班的,但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奇奇怪怪的,醜死了。”
千井擰着個眉一臉嫌棄地看着我,最後還是看不下去地把手伸進了包裏,翻找幾下找出顆糖來塞進我掌心。
“好了好了別傷心了,你會遇到更好的行了吧?”
那敷衍的态度已經溢于言表,但我對此還是相當受用的。快樂地接過那顆糖果,我突然聽到門外傳來門鈴聲,應該是又來了客人吧,把糖果的包裝紙打開塞入口中,我倒是很樂意千井出面替我去接待一下的。
感受着口中的糖果的甜味,我漫不經心地坐在後臺支着下巴想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面前卻突然出現一塊陰影。
“桃野小姐。”
我突然聽見個非常熟悉的聲音。
聞聲我擡起頭去,卻不料會在這個地方見到他。
穿着清潔工一樣的衣服,帶着口罩和針織帽,看起來有那麽點肮髒狼狽的男子哪怕是這副模樣,也沒有掩蓋住那份特殊的氣質。從帽子下漏出的金色額發之下,是神色癫狂的眼睛。
“請跟我走吧。”
我都來不及逃跑,他突然就逼近我,從口袋裏掏出塊氣味惡心的破布捂上了我的嘴。掙紮的當頭我根本來不及屏息,那氣味已經湧進我的鼻腔,意識迅速消失的當口,我的內心只有那一份震驚。
三條克洛德為什麽會來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