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的手指貼在我的嘴唇上,自形狀好看的薄唇裏湧出的氣息混合周身帶一點酒精的味道,如果不是這一點肌膚的觸感,可能那份吐息可以直接鑽進我的口中。他的眼神失去了先前混沌的僞裝,明亮犀利,但只是以眼神告訴我不要說話,随即他看向咖啡廳的門口。
被壓在小小的桌子下面,我一時半會兒想說的話實在太多,居然想不好先說些什麽是好,我只能把一嗓子的話塞在喉嚨裏,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今天關門的不是安室先生嗎,明天一定要好好說他一通……”
絮絮叨叨的女子好像是路過的榎本梓,雖然我并沒有跟她見過面,但除了她我也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從層疊的桌椅下看出去,被壓在安室身下的我只能看到她的鞋子。好像有什麽東西落在了波洛裏,她好像都沒有注意到桌子的這邊,只快速地鑽進了後臺拿了什麽,清脆的鞋跟聲音便由遠及近,突然在我們的附近停頓了一下。
“……什麽味道?”
她好像注意到了那一點兒沒被咖啡豆香氣遮蓋的酒味,疑惑地站在我們這張桌子的附近。好在她只想找點東西,只是以手機的手電筒作為照明,那在漆黑之中足夠明顯的光線掃過我們這。
心跳瞬間加快,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我和安室要躲在桌子底下,但這樣的情況下自然會有緊張的心情,更何況她要是走過來發現我們兩個人貼着藏在這麽個昏暗的小空間裏,不知道會被誤會到哪裏去。我着急的擡頭看向安室,他卻只是以平靜的表情對我眨眨眼。
“嘛,算了……明天再說吧。”
好在她像是放棄了追究味道的來源,把手機的手電筒關掉,她轉身走出房間順帶把門給鎖上。那上鎖的利落聲音結束後,我仰着眼睛與安室對視着。
剛剛的情況過于突然,我全心都在緊張着梓小姐會突然走來發現躲在桌下的我和安室,好在她現在離開了。後知後覺的,隔着夏末初秋的薄薄衣裳,他的體溫,之前抵在我們之間有所觸碰的皮膚肌理,還有那熟悉的清潔味道混着濃郁的酒氣,終于被我所全然知悉。先前因為簡單而如同雷鳴的心跳現在也并沒能止息,我生怕他把這聲音給聽了去。
那漂亮的眼睛在黑夜裏全然是溫柔的神色,這卻下意識的讓我感覺狼狽和惱怒,惡狠狠地掐了一下他的腰,我恨不得把他的肉給扭下一塊,但始終沒能下得去手:“還不快點起來,要被你壓死了!”
“對不起。”
他終于反應過來,我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如此,慢吞吞的從地上先爬起來的安室還不忘對我伸出一只手将我拉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先前沒能冒出來的憤怒終于沖破了我的喉嚨,先前的擔憂和緊張,還有最後那快要感同身受的悲傷,在他現在平靜尋常的臉龐前都好像一個笑話,我本有好多話想說的,最後也只能擠出一句:“……你騙我。”
“我、我沒有……”
“你就是騙我!我還以為你一直不來是出了什麽事我擔心的要死,跑過來你居然是在這裏喝酒,我還以為你喝醉了,沒想到你還裝醉,你這什麽人啊!!”
很想扯着他的衣領子戳着他現在那張不好意思地笑着的臉大罵,但實在太過委屈的心情讓我居然都沒能說出什麽惡劣的話語,只有跟小孩子賭氣一樣幼稚的言語,對他當然而是不痛不癢的。
Advertisement
“沒有,額,我剛剛清醒的。”
鬼信啊你當我看不出來啊!氣的對他揮舞了一下拳頭,但沒那個膽子朝他打過去,我轉身大步邁向門口:“不想跟你說話了,我要回家了!”
我一把推向那扇玻璃門,沒想到那門居然給了我與我的力道相同的回禮,身體的沖勢被硬生生地止住,我差點就磕在了玻璃門上。丢臉地握着門把手,我氣鼓鼓的扭過頭瞪着站在原地跟看好戲一樣的安室:“你們這門上鎖怎麽裏面還會反鎖啊!”
“對啊。”
一看就是知道這一點所以根本不着急的安室慢悠悠地晃了過來,在凜然冰冷的月光之下,他的臉龐好像也帶出一點蒼白的顏色。
“我送你回去吧。”
“我不要!”
強硬地表達了拒絕,我從安室掏出鑰匙打開的門縫裏溜出去,沒想到他居然一把把我抓住,根本動彈不得,我只能氣的龇牙咧嘴地指了指角落裏的那堆瓶子。
“你剛剛不是喝酒了嗎,虧你還是人民公仆呢,怎麽還知法犯法的,酒駕是犯罪!!”
“我沒喝。”
他的話在我聽來就像放屁一樣,那一身的酒氣站誰面前誰都不信啊,我的力氣跟他比起來就好像是小雞與老鷹搏鬥一樣,根本拯救不了我的手臂,也不知道他怎麽掌握的力道,我的掙紮和努力就好像是小孩子之間的嬉鬧,不僅沒有用我還一點都不痛。
“聽話。”
明明他幹的根本不是什麽好事,是帶着我一起違法诶!他的語氣卻好像是在哄賭氣的小孩子一樣,只是握着我的手以溫和的眼神渴求我的遵從。
“你這人怎麽這樣啊我要給你寫舉報信,你看看你這個酒氣的樣子,你之前還老飙車,駕照肯定是通過非法關系走後門拿到的,你這個讨厭鬼!”
最終只能放棄了掙紮,看他這個氣定神閑的樣子我倒不害怕路上他給我開出點什麽事,但我可是一個在這個恐怖的世界裏也想努力遵紀守法的好公民,我是被逼無奈的是這個明明應該捍衛法條尊嚴結果自己反而要犯法的壞東西的錯!
跟着他的步伐,我不情不願地坐進了他的車裏。副駕駛座的位置比起後排視野寬廣不少,但只要感受到身邊那個人的存在,我的心情就差到極點:“以後不許酒駕了,不然真的給你寫舉報信啊,我家在……”
“我知道。”
他的聲音冷不丁地冒出來。
“你知道什麽啊?”
他的這個答案我都找不到準确的對應。
“我知道你家在哪裏,而且我不會再……呃我也沒酒駕,真的。”
他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在自相矛盾嗎?根本忍不住懷疑的心情,我皺着眉瞧着他:“你從哪裏知道我家在哪裏的?”
“之前三條那時候,我開他的車送你回去的。”
輕描淡寫地解答了我最大的疑問,我還是忍不住懷疑一點,但他的話卻跟着冒了出來。
“你知道三條英樹被捕的事件吧。”
“我當然知道,就是這個臭東西毀了我的生日派對,趕緊關個七八十年吧。”
看在三條克洛德的份上我并沒有詛咒他的那個事多父親立刻暴斃,但想想為什麽抓他還要動用安室透這樣的零機關人物,這個壞家夥除了違法受賄,肯定跟那個黑衣組織也有什麽關系。詳細的事情我并不打算去了解,安室也不可能再跟我過多描述那邊的事情,之前的一時嘴快導致的凄慘後果我還沒能忘掉,還是不要表現的過多比較好。
那好像酒醉的片隅裏他所訴說的故事,我是把他當做用來博取我同情心的閑話,還是相信呢?頓時覺得頭大非常,安室的聲音卻在空調的運轉聲裏繼續響起。
“三條克洛德本來也應該被捕的,但是不知道他從哪裏聽到了風聲,逃跑了,你要注意。”
“啊……?”
原來那時候那個新聞我沒能聽全的消息是這樣的,我突然明白了他為什麽這麽執着于送我回家。沉默地低着頭把玩着我的指甲,這樣純粹的好意讓我不知如何回應。
“我最近會小心點的,你們倒是快點把他抓回去啊。”
“我知道。”
握着方向盤看着前面的安室以篤定的語氣對我許下承諾,他并沒有與我對視,我卻不敢再繼續打量他。
那先前就在內心裏決定要說明白的事情,果然還是要在此刻說明白才行。這迅速坍圮崩壞形成的漩渦之中,如果不能盡快地說明白的話,一定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的。
好不容易拾起勇氣的我的話還沒能說出,對氛圍顯然心知肚明的他卻率先開口了:“有什麽話等到了再說吧。”
只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我好不容易積攢起的勇氣全部打散,他總是這樣輕而易舉地能夠把握我的軟肋,除了沉默還能做出什麽回應呢,乖乖地點點頭,在夜晚人煙稀少的街道上行駛的車子很快将我和他帶到了家門前。
“……謝謝。”
他将車停在了可以臨時停靠的位置上,一看就是想要送我到家門那邊。是給我了能夠開口說話的機會嗎,但同他沉默地走在這條熟悉的街道上,我始終找不到再次言明的勇氣,眼看着公寓的樓越來越近,我必須要開口了。
“那個……”
我好不容易把視線從我的鞋子上移起來,但也只能挪到看着前方的程度,我不敢看向跟在我身邊的安室。但在我的眼睛尋找到那一扇屬于我的房間的窗戶的時候,那不合理的燈光讓我停滞了步伐,下一秒我的眼睛捕捉到大刺刺地停靠在公寓門前的車子,我的大腦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保時捷356A。
明明初秋的夜裏并沒有多少冷氣,那徹骨冰寒的寒意從脊椎的末端迅速攀升至大腦,這純粹的恐懼讓我直打寒顫,胳膊上止不住地冒出雞皮疙瘩,惶恐的情緒如同海嘯一般把我淹沒,動彈不得的我看着我的房間的燈突然熄滅了,可怖的冷意從四肢百骸鑽進我的心髒。
我看着兩個明顯的人影從公寓的樓梯上出現,可我卻什麽都做不了,在這空蕩蕩的大街上,還有什麽能夠躲避的地方呢?
下一秒,那在手上的接觸瞬間使那份溫暖化作強烈的刺激,冰冷的手指突然得到了一點力氣。安室還站在我的身邊,幾乎是本能驅使我看向他,只能看見那雙深藏着無數情緒的眼睫,所有的想法在頃刻間燃燒殆盡。
他的身軀瞬間遮擋了我的世界,什麽聲音都沒能夠發出來,我被拉向他那堅硬的懷抱,後背貼在了小巷的牆壁之上,我卻一點也感覺不到疼痛,反射性地攥緊他身後的衣角,我只能看着那雙映出冉冉夜空的蒼青色眼睛,裏面全是熾熱的快要燃燒一般的情感。
毫無防備的,我的嘴唇被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