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從來沒有那麽快地踩着高跟鞋奔跑過,生怕身後的安室透追上來,不過令我慶幸的是他好像并沒有采取這種行為。
這份不安和忐忑的心情哪怕回家躺在床上,只要看到放在床頭櫃上那兩個色澤相似的項鏈的時候,我就能夠想起那個人的臉來。
那本該是冷淡沉默的臉,哪怕挂着笑容的僞裝,那份感情的熱度也是從來不曾抵達眼眸的深處的。他本該是極端理性的人,他把自己層層包裹起來堆出僞裝,對誰都該是一樣的溫柔态度,那正是把人拒于千裏之外的姿态。
經常有人評價他親切友好,但那份體貼明明也都是點到即止的。适可而止的感情可以避免不期而遇的結束,當然也會斷絕所有的開始。
可他卻親自越過了那條線。
他知道自己已經打破了理性的枷鎖嗎?
我不敢過多想象。只要稍加思考一些,那個人的臉龐也好,氣息也好,一切的一切都快要将我吞噬。
——非常不幸地,我悲慘的失眠了。
頂着可憐的熊貓眼,我鼓搗着遮瑕想要把它掩蓋,但這黑黑的一圈烏青實在沒那麽好的處理,也不想挂着很厚的粉底液,最後只能自暴自棄地随便塗了塗,打着哈欠我出門去上班。
比起睡眠不足的困倦,很顯然混亂糾結的思緒更加令人痛苦不堪。在這種寂靜無聲的夜裏,面對純粹的漆黑,我反而能夠以更加準确的姿态來審視自己與他人。在心跳過後,冷靜與理性反而讓我更加想做一只鴕鳥。
如果我是個純粹的傻子就好了。
不知道第幾次哀嘆一聲,身邊的千井忍不住用看神經病的眼神掃我:“你一大早嘆什麽氣啊?”
我看看千井,反而更加哀愁:“哎……”
我要是能像千井這樣沒心沒肺就好了。
“搞不懂你!”
明明嘴上是在嫌棄我,千井突然從包裏掏出個遮瑕膏來。
Advertisement
“黑眼圈擋擋,醜死了。”
“謝謝……”
有氣無力地接過她的遮瑕,不過這個看起來好像是比我的那盤要好用不少,對着小鏡子與我的黑眼圈搏鬥,千井突然湊來一句:“說起來哦,那個安室先生,就之前作為三條的保镖我見過的那個,那天居然開RX7來找你呀,居然比想象之中有錢诶,保镖這麽賺的嘛?”
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她,我累的什麽話都不想說,門口卻突然傳來有人進入的提示音。手忙腳亂地把鏡子和遮瑕膏收起來,我慌忙地挂着事業笑容擡起頭,正好跟走進來的安室撞上視線。
我下意識的想要選擇逃跑,但安室卻率先開口了:“桃野。”
并沒有加上敬語的稱謂,自然的令我懷疑他是不是早就在心裏排練過不知道多少遍。
“我是來取車的,我的車是今天就可以來取了吧。”
“對的,安室先生……”
我下意識地着重了一下我的敬語使用,認命地頂着灼熱視線去取出文件,帶着他向車庫走去。
只不過他并沒有說什麽話,只是事務性地和我完成了交接工作,從我手上拿過車鑰匙,臨走之前他終于說出一句:“桃野,我今天下班後來接你去波洛。”
“啊?啥,你幹啥?”
他說的太過理所當然,我先是發出了呆傻的疑問聲,都沒打算解答我的疑問,行動迅速的實在不太像話的安室就開着車走了。
???
在原地被留下只能憤然cos黑人問號的我的心情有人考慮過嗎?
雖然很想找個借口趕緊開溜,但總覺得有些事情必須要當面說清楚才好,老實地等着下班。上次來的很早的安室今天來的并不及時,這剛好給了我喘息的時間,但直到太陽都向着地平線沉下,我也沒能等到安室。
這什麽意思?等了足足一小時有餘也沒能在公司的門口見到安室,給他發的短信并沒有回音,實在忍不住給他打了個電話,也沒有什麽人接,只有可憐的語音信箱。
本來對于這種鴿子的行為,我應該是直接氣的大罵他一通然後直接回家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的眼前不停閃過戰損的馬自達,還有某個夜晚刀刃反射的寒光。莫名的惶恐自內心生出,我最後還是認命地踏上了去波洛咖啡廳的路。
雖然不知道他究竟在不在那裏,出了什麽事,哪怕過去之後撲了個空,我的內心也好歹有着一絲僥幸。
從工作地點趕到米花町的路實在有些遠,等我趕到波洛的時候,殘留的夕陽顏色都已經被夜幕吞噬的一幹二淨。街上的商店有些甚至都早早的關了,譬如挂着“close”字樣的波洛咖啡廳。
盯着那個挂牌,我嘆了一口氣,心更加沉下一點,我剛打算轉身離開,眼角餘光卻突然打量到了咖啡廳的內部。
那幾乎是漆黑一片的空間裏,月光和街燈的微弱顏色好像勾勒出一個人的模樣。
瞬間轉身,我用力一拉咖啡廳的大門,果不其然那扇門并沒有鎖上。
我沖進了這個漆黑的空間裏。走的近了,我更加确信在咖啡廳的角落座位上好像趴着個人影,咖啡廳外車輛流動,車燈的光線一瞬之間流轉在狹小空間裏,把那個人的淺色頭發照的明亮。
“安室先生!”
我趕緊跑上前,那個人影好像根本感覺不到我的到來,只趴在桌子上一動也不動,恐怖和憂慮頃刻擠滿了我的心髒,但這些情緒很快因為一股刺鼻的味道被打的稀薄。
随着距離的縮短,那剛剛進門的時候還被咖啡壓住,因而不覺得濃郁的酒氣就把我給嗆到了。被這刺鼻的味道給熏的咳嗽起來,我這才注意到那個趴在桌子上,仿佛不省人事的男人的身邊是好幾個酒瓶。
“什麽人哪這是!”
氣的都想惡狠狠地揍他一下,我打量了一眼他桌子上的酒瓶,東倒西歪的玻璃瓶子大部分都空了,只有離他最近的那個還留着少許的酒液。
“就因為喝醉了放我鴿子——!!”
我的拳頭差一點就要下去了,但我還是忍住了。氣憤地使用眼刀想給他來了好幾刀,我扭過頭想要離開,手腕卻被他抓住了。
“……你不要走。”
那音調微弱,語氣聽起來比起酒呓,倒帶着更多祈求感的聲音使我不得不停住腳步。
趴在桌上的安室透好像醉的不輕,抓住我手腕的力道失去往日的控制其實有些令人發疼,哪怕是這樣,他也只是把臉龐從臂彎裏露出一點,只有乞求的聲音雖然輕微,在這樣的空間裏卻清晰的不得了。
“你們……不要走。”
那句話可能不是對我說的,我幾乎一瞬間就能判斷出來。是因為酒精的作用使他把我同什麽人看混了嗎,我的大腦幾乎瞬間就能找到對號的人。但今天是他的忌日嗎,我沉默一下,看着那個趴在桌上,但更像是蜷縮起來的安室。
漆黑之中,只有夢幻脆弱易碎的霓虹燈光勾勒的那個身影。那本該是筆直向前的那身影卻以少見的姿态慵懶地縮進沙發裏面,明明是個潇灑不羁的模樣,只不過卻讓我想起躲進殼裏的蝸牛。
他就這樣一動也不動,只有摸着酒瓶的指尖微微顫抖,被微小燈光勾勒的液體,随着每次呼吸的起伏漂蕩出奇異的形狀。
這真是非常狡猾。
不論平時多麽高傲自大、多麽目中無人,給人帶來多少困惑和煩惱,只要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露出一點皺着眉,抿着嘴的側臉,就讓我無法做出別的動作來。
“誰會離開?”
對于那個答案其實心知肚明,但我突然很想從他的嘴裏聽到那個已經過去的故事。
“可以告訴我嗎?”
坐在他的沙發邊,我聽他斷斷續續地描述那果然是與那已經逝去的幾位逝者有關的故事。他此刻還在搖晃着酒杯,并且把液體送入口中,他不是個被人玩弄的布偶,或許命運正在掌握着他,但他看起來明明很好。
可我看着他,卻只看見在刺骨的冰雨之中,有個蒼白又憔悴的靈魂,跟他堅毅的外殼不一樣,那靈魂之火搖搖欲墜,撐不了多久了。
他那不為人知的心酸,那從不對人言明的的傷心,卻在呼嘯的冷風之中,在撕裂的烏雲之下,在這一瞬間流露出的脆弱裏無聲地化作眼淚流淌,那悲哀攢的太多年,或許已經該成為執念才對。這只是須臾間所能窺見的一角,卻足以讓我做不出離開的動作。
“不,那不是你的錯。”
我反握住那居然有點冰冷的手掌。
“而且,呃……我不會走的。”
總覺得這個時候說些襯他心意的話會比較好,他聞言稍稍擡起頭,在那臉龐之上曾經有過絕望與悲怮,但如今随着時日消磨只剩一點冷漠的平靜。安室只是醉眼朦胧地擡起眼睛這樣瞧我一眼,并沒有再說什麽。
我覺得我應該再說些什麽先把他哄的安定一點會比較好,他那本來因為酒精而虛焦的眼瞳卻突然好像注意到了什麽。
我沒能反應過來。
幾乎是一瞬間,世界開始旋轉,我突然被安室撲在了咖啡廳的桌子下。這一切發生的太快,我甚至都沒能發出聲音,只有在狹小空間裏貼着我身體的他的溫度,還有聞多了覺得并沒有那麽尖銳的酒氣使我晃了晃神。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并沒有看着我,但身體卻呈現個将我圈着護住的姿态,難怪他動作那麽快我卻一點也不覺得痛,他的手掌墊在我的頭下。隔着布料相觸的肌膚好像就要燃燒起來,我終于在此刻聽到咖啡廳的門外傳來聲音,他終于把眼神轉到我身上。
那剛剛還暧昧不清的蒼青色眼瞳此刻清亮的吓人,門口傳來女人“诶?怎麽沒鎖門”的聲音,桌下的空間實在太過狹小,他只是伸出一根手指對我比了個噤聲的“噓”,我的嘴唇就能夠與那根手指相觸。
——他這不是根本就沒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