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珊瑚流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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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生燃起火油,藏身在一片火海裏,眉梢眼角盡是冰冷。手中銀白劍光泠泠。
他接到的命令是處決長安……可是在最後一刻,他還是沒能下得了手。既然如此,他便替她把任務完成,這樣一來,宗主縱然發怒,要受到極刑的人,也是自己。
至于那個孩子……一杯流年重,百世皆相忘。在宗主發怒前,他還是有辦法把她藏到安全的地方。
南疆密林,天浪灣,歸葉山寨,他早已為她想好了所有的退路。縱然無法給她自由,卻定能保她一生平安終老。
真是的……明明一開始就抱着這樣的想法,明明方才去閣子裏,只是想逼她喝下流年重,怨恨也好,不舍也罷,這樣才是最好的解決法子。誰知最後竟然還是對她拔了劍。
劍生微微苦笑起來,嘴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腥氣。
似極了她額角血跡的氣息,那淡淡的鐵鏽味刻骨銘心——可是劍生心底極為清楚,那是自己離開密宗是飲下的珊瑚流丹,毒性慢慢滲透到血液裏,必須在十二個時辰裏完成任務回到密宗,飲下解藥,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平日裏他從未覺得珊瑚流丹有什麽厲害,唯有這一次,毒藥開始發作,他也終于體會了一次萬蟲噬心的痛楚。
突然劍生心念一動。
方才走之前……應該吻她的。
最後的相見,最初的羁絆,即使黑暗不詳,他還是想自私地吻她——
但終于還是忍住了,造出平淡一如往日的假象。像跳梁小醜,希望看到她的笑,她的哭,她的怒,她的淚,卻不因為自己滑稽的表演,而是緣于那顆塗滿油彩的心。
陡然,劍生心底一顫:原來自己的執念,已經到了無法控制的地步了麽!再這樣下去,縱然她不違反密宗的規定,遲早有一日,自己也會害死她。必須親自做個了結。
男人提起劍,一劍解決了驚慌亂跑的下人,嘩啦一聲推開窗牖,看到伏案的中年男人束着高冠,猛然站起,抽出屏風後的長劍。
劍生冷冷一笑,縱身上前,劈頭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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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敬之堪堪接下這迎頭一斬,被逼得後退了好幾步,氣息紊亂,可是他還是喘息着,低聲:
“那個小丫頭,怎麽樣了?”
劍生不答,再度橫劍,斜着揮劍,帶着千鈞力道,狠狠切下!
他的劍術不因為慢性毒的發作而稍稍遲疑,反而更加淩厲狠戾。比起方才同長安的較量,更加快而狠。
“父親!”陡然,半開的雕花木門再度被撞開,女人長發披散,青色衣裾如青蓮瞬地綻開,潤白骨簪順着流水一般的綢緞滑落。
阿舟的臉色慘白,看着距離父親喉管不及一寸的刀鋒,她粗粗地喘了幾口氣,看向劍生,聲音陡然拔高:“你是誰?!”
劍生狹長眉峰陡然一皺:又來了一個……看來今日,還要對女人開殺戒。
路敬之的女兒,路子舟。
男人一個橫刀,腳尖陡然發力,不過錯身的瞬間,刀身短暫地離手,借着慣性順着筆直軌跡切向阿舟脖頸——
萬分之一秒。
刀身上傳出極輕的阻力,那是劃開皮肉的初始。然後艱澀的金屬交擊聲陡然發出!
一股巨大的力道撞到劍生的長刀上,生生把刀路一瞬切斷!
這是……模糊視線再度清晰,突然有溫熱呼吸聲噴在耳邊。他眉尖一凜,多年習劍的本能,讓他猛然撤步,轉身,肘間用力後抵,手腕下切,對方手中長劍應聲而落。
“師父,莫要傷他!”情急之下,已被奪劍的長安無法,竟挺身而上,張開雙臂攔在男子身前!
她有些急喘,但眼中仍是滿滿的篤定。
那張眉目本就萬分熟稔的面孔,還帶着一些血痕,在此刻的劍生看來,竟是如此的陌生。
所有的固執、倔強和隐忍,在這一刻男人的眼裏,悉數變成了世間最鋒利的一把刀,生生被眼前女子推入心髒。而那把刀的名字叫做背叛。
男人一個恍惚,仿若時間回溯而上,所有與她的記憶都模糊成斑駁的色塊——
唯一清晰而明亮、似一點風中搖曳的燭火固執而熱烈、不肯熄滅的,就是現在仍舊冷冷的、倔強的、清冽如水的看着自己的這雙眼睛。
真的是……一點都沒變啊,一如八年前。
“劍生,那個孩子怎麽樣?”
“将軍什麽意思?”
“她可有習劍天賦?”
男人似是斟酌,終是有些憾恨地搖頭:“習劍之術,不過爾爾。”
果不其然,将軍也皺了皺眉頭。
但他仍不死心:“那你為何還願意終日教導她?既然不過是浪費時間,處置了便是。”
男人卻好似想到什麽,微微一笑:“将軍建立密宗,所謀者何?”
對方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度危險,他緩緩道:“這不是你該問的。”
男人卻輕笑:“縱然不說,可是我心中也清楚。将軍十年隐忍磨一劍,不過是要殺一人不留行而已。”
将軍沒接話。
男人卻忽而轉身,面向他,單膝跪下行禮,神色凝重:“劍生是将軍的劍。将軍的謀劃,劍生一人做這把殺人的劍就夠了。當年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此刻定是萬死不辭。”
說到此處,他卻微微停頓一下,雖然有些猶疑,卻仍舊不自覺将話語放輕了,唇角帶了絲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微笑:
“那個孩子,只要活下去就好。”
***
天鏡之城,密教總壇。
男人坐在輪椅上,漠然地翻閱着古卷。他的左邊袖管空空蕩蕩,書卷被放在大腿上,僅剩的右手修長有力,鎮定地翻頁,黑色的夜行衣遮住了他腕口深深的傷痕。
很快有黑衣人上前來報:“将軍,叛天長老任務受阻。”
男人翻頁的手一頓。
黑衣人繼續:“叛變者長安仍然活着。”
“劍生呢?”他語氣淡淡。
“長老也無事,二人皆在吏部尚書路敬之府上,屬下見情況有變,趕來彙報。”
男人仍舊面無表情,只是漠然吐露命令:“由他們鬧去吧,待皇帝駕崩,将他二人處死。”
黑衣人身體一顫,聽到“皇帝駕崩”四個字如此自然地從他口中道出,不免心神一晃。男人好像也看出他的不信任,只是有些微微嘲諷的輕笑:
“長安是劍生的弟子。親手殺了自己徒弟,到底也不是容易的事。不過,他終究還是違背了當日對我做下的承諾。”
“我最好的一把劍啊……居然是這樣毀在一個女人手裏。”男人喃喃,眼神十分複雜,“他沒有殺長安,就表示他有了自己的心。一個有私念的殺手,怎麽能順利完成刺殺皇帝的任務呢?”
“一把劍若是不能完完全全忠于自己的主人……即使再鋒利,也必須被毀掉!”
“阿謝,下雨了。”那是個小小的女孩子,裹在寬大的黑袍裏,漆黑的眼瞳裏,泛着沉寂的陰冷死光,如同這一場裹挾寒意的雨。
身邊,是個高大的男人,同樣是黑袍,他抱着女孩子,低低道:“冷麽,流光?”
小女孩往他懷裏縮了縮,卻仍然乖巧地搖頭:“不……冷。阿謝好溫暖。”細軟輕柔的聲線,謹慎瑟縮的神情、她趴在他肩頭,久久的,突然伸出小手向虛無的空中,眼裏仍是一片死寂。少女喃喃:
“阿謝,前面好溫暖。流光也想過去。”
阿謝看着身後漫起沖天火光的路府,在火油上肆虐燃燒的火焰,即使是這樣冰冷的雨,依然不能澆熄分毫。
阿謝皺眉,輕聲道:“不可以吶。那不是溫暖,是灼熱。”
“灼熱……是什麽?”女孩子輕聲問道。
“是很可怕的東西。碰到它,會把皮肉燒焦、骨頭燒成灰炭,靈魂化為烏有。”
女孩子突然閉上眼睛,再度乖乖縮在他懷裏,許久,才低聲道:“沒有靈魂,就是死了。對不對,阿謝?”
“是。”
名為流光的孩子突然笑起來,小小的手撫上男子的臉:“死了就見不到阿謝了,對不對?”
“……是。”
“那就不要灼熱。”她突然咯咯地笑起來,好像終于想明白了什麽,弱小的手臂環住阿謝的脖頸,“我要阿謝。”
阿謝久久凝視她的眼睛。那雙眼睛大而美麗,可惜總也泛不起一絲明亮光澤。流光是個盲童。
他嘆口氣,語氣裏陡然生出一絲溫柔:“阿謝會一直留在流光身邊,只要流光完成任務。”
女孩子将臉頰貼在他滿是胡渣的臉上,冰冷雨絲滑落,小孩子卻笑得格外開心。
“知道啦……宗主叔叔想要皇帝的命,流光就是叔叔最好的劍。阿謝不是這麽說的麽?”
男人似是想到什麽,陡然眉色肅穆:“是。流光殿下的劍術,天下無雙。”
“啊——好像那個人來了呢。”阿謝身體陡然一緊:流光雖然是個盲童,但直感能力,卻強大到令人汗顏的地步。她說對方靠近,便絕不會出錯。
“咦,一前一後,到底是哪個呢……”少女突然咬着小指,好看的眉頭蹙起來,“殺錯的話,叔叔又要讓流光去蛇窟,那些蛇好惡心……可真麻煩。”
哪知阿謝卻微微笑起來。那個笑容分明是溫柔的,卻透着森森的陰冷。男人在女孩子耳畔輕聲低語:“請不要介意瑣屑之事,殿下。
“宗主下令,只要您拔劍,凡阻擋者,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