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黃粱一夢
“回去?”陳霁從青狐身下鑽出來,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她身上穿着僅能蓋過大腿根的衣服,光裸的兩條腿在清風中簌簌發抖。
青狐歡快地把先前被桃夭扔到一邊的衣服撿回來,一臉谄笑地遞給陳霁。
陳霁抱着自己的衣服,被他笑得惱羞成怒,“轉過去!”
青狐吹了聲口哨,兩眼發亮,“摸都摸過了,有什麽好害羞的?”
陳霁想起前不久自己還在他懷裏渾身火熱地發抖,好不容易恢複平靜的一張臉霎時間又紅了,“閉嘴!你要是敢說出去……”
青狐蹲□,折了根草叼在嘴裏,一翹一翹地盯着窘迫的陳霁笑,“我為什麽要告訴別人?那麽可愛的青青是我一個人的。”
陳霁紅着臉背過身,脫下青狐的外套,迅速套上自己的牛仔褲,這才松了口氣地慢慢穿回自己的衣服。
青狐拿回自己的外套,慢條斯理地往身上套,手指碰到褲子的口袋,忽然想起那個發卡,便掏了出來遞給陳霁。
陳霁正在綁辮子,瞥了一眼,頗為驚訝,“哪裏來的?”
“一個妖怪送我的,他讓我把這個送給我的媳婦,哄她高興。”青狐笑得分外燦爛,指間挑起夾子,側頭幫陳霁別到鬓角。
陳霁伸手摸了摸,奇道;“我還從來沒有戴過發卡呢。”
陳霁的發質很好,即使留得很長,頭發也幾乎沒打過結,平日裏不是紮着馬尾就是随随便便在腦袋後面綁一個麻花辮,要做事的時候就像晚清遺民般把辮子在脖子上繞三圈,青狐常常為這事笑話她,她也不惱,一手迅速編辮子的本事從小練起,不管是幾股的編法,她總能編得又快又好,也因此,花在頭發上的心思不知不覺間也就少了。
青狐左右打量了一番,滿意地笑,“我媳婦果然天生麗質!”
陳霁打趣道:“是天生勵志吧?”
青狐嘿嘿笑。
等陳霁收拾好自己後,青狐拉着她的手一同站在桃花樹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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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狐擡頭一笑,“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陳霁低頭看那堆隆起的土丘,淡然道:“從今往後,珍惜在一起的時光才是最重要的。”
“也是,”青狐低低笑了兩聲,握住陳霁的手,一同往起初落下的斷崖邊走去。
陳霁跨出一步仰直腦袋也望不見崖頂,“你能上去嗎?”
“我能抱你下來,自然也能抱你上去,”說話間,一只體型如獅的白毛狐貍已經蹿到陳霁面前,“古人對好丈夫的定義,不就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嗎?”
陳霁“噗嗤”一笑,“注意古今異義的區別啊。”
白毛狐貍狀若思考,“哦哦,那今義必然就是,出了卧室門他能給你幸福,進了卧室門他還能給你性福,此幸彼性,真是生在福中啊。”
陳霁哭笑不得地跨到白毛狐貍背上,随手扯了把它的皮毛,“油嘴滑舌!”
“那也是好舌!抓緊了!”青狐後腿一蹬,身體騰空躍起,背上的陳霁急忙抱緊它的脖子。
他們下來的時候是直直躍下來,等到要上去了,總不能像火箭一樣直直往上沖,青狐背着陳霁在陡峭的山崖間不斷借力上跳,它的背脊随着每次的跳躍,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白色的毛發在刮人的氣流中張揚出攝人的魄力。
這不是陳霁第一次騎在青狐背上,也絕不會是最後一次,但不管是第幾次,她的內心總會有一種安然且感動的情緒。
這輩子能遇到這樣一只狐貍,她已經滿足了。
青狐四腳落地,抖了抖脖子上被陳霁抓黏的白毛,回頭笑道:“青青,要不然我一路把你背出去吧?”
“你認得出去的路嗎?”陳霁從松軟的皮毛裏擡起頭,笑道:“可別像上一次那樣,和冢裏的妖怪遭遇殲滅戰啊。”
青狐哈哈一笑,“其實現在想想,當時他們對我其實也沒下多大的狠手,只是要把我趕出去而已。”
陳霁不置可否,“沒下狠手都把你逼得那麽狼狽。”
“要抄近道從人家門口路過總要付出點代價不是?”青狐笑道:“不過這次不用了,既然我已經知道這個世界的幻象是我創造出來的,就沒有走不出自己家的道理。”
“你對這裏……還有多少印象?”陳霁猶豫地說道:“這裏的生活雖然是假的,但是不可否認,這裏……很好,如果你依舊生活在這裏……”
“停!”青狐甩了甩耳朵,回頭用尖尖的狐貍嘴拱了拱陳霁的臉,笑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陳霁一怔,随即附身捧過狐貍腦袋,在它臉上輕輕一吻,“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走吧!”
“哈哈哈!走吧!”青狐毛茸茸的尾巴一甩,帶着陳霁助跑加速朝天空躍去,它的笑聲像風一樣回旋在天際,“青青!我太快活了!哈哈哈!”
陳霁把臉埋在它溫暖的脖子間,微微笑,“笨蛋。”
青狐一度以為桃夭不會讓他們這麽輕易離開萬妖冢,可事實卻是,他們真的很輕松地便離開這個鎮壓了無數妖怪和死屍怨氣的千年老墳,肉眼見到匪山上熟悉的花草樹木後,青狐真真切切有了松一口氣的感覺。
陳霁趴在青狐身上,随它時而穿梭密林,時而蹿出雲霄,偌大一個山頭沒幾下便翻了過去,最後停靠在陳家祖宅的大門前。
陳霁從青狐身上爬下來,眼神不過一閃,再回頭時,身邊的成年大白狐貍已經變成了一只幼小的萌寵,正瞪大亮晶晶的兩粒黑豆眼,神采飛揚地仰視着你,陳霁無語地與它對視半晌,最後敗下陣來,俯身将它抱起。
小狐貍縮到陳霁懷裏,只差沒手舞足蹈以示歡喜了。
陳霁想起自己沒有帶鑰匙,剛要扣動大門上的鐵環,木門已經從裏頭嘎吱打開了。
站在門後面的是陳淨隐,背着個書包,傻大個一般,“姑姑?你們不是在房間裏嗎?”
“诶?”小狐貍驚愕地看着陳淨隐背上的書包,奇道:“你要去上學?”
“對啊,我想了想,覺得還是乖乖去上學吧,要不然爸爸知道了要打我的。”陳淨隐想起自己那陰陽怪氣的父親,畏懼地縮了縮脖子。
陳霁指指陳淨隐的書包,蹙眉問道:“你不是應該已經翹課兩天了嗎?”
“什麽?”陳淨隐一驚一乍地叫起來,“不要亂講啊姑姑!你們倆在屋子裏睡覺,我掃完地無聊得很,岳白那家夥又不跟我玩,我才想去上學的,才剛要走呢!”
陳霁與懷裏的小狐貍面面相觑,最後同時沖陳淨隐笑道:“原來是這樣啊……呵呵……呵呵……”
陳淨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們倆。
“你怎麽還沒有走?”林岳白的聲音從後頭傳來,頗為不耐煩。
“知道啦知道啦!”陳淨隐癟嘴,沖陳霁與小狐貍揮揮手,像只犀牛般跑遠了。
陳霁站在門口,怔怔地看着那半大孩子遠去的背影,喃喃說道:“難道是夢嗎?”
“怎麽會是夢?”小狐貍攀上她的肩頭,前爪在她鬓角拍了拍,笑道:“這個不是還在嗎?”
陳霁的手指往上摸索,指尖很快觸到那朵布藝小花發卡。
小狐貍嘿嘿笑,“因為媳婦是真實的,所以這個定情信物也是真實的。”
陳霁的指尖依然流連在發卡上,她嘴角含着笑,春風一樣,“我一直以為你給我的定情信物是我從小戴到大的長命鎖。”
“錯錯錯,”小狐貍舒舒服服地拱進陳霁懷裏,嘻嘻笑道:“我給你的定情信物其實是你的名字。”
陳霁抱着它跨進高高的門檻,走進那扇敗落的大門,反身關門的時候,屋外的陽光在她臉上寸寸消失,渲染出金色的暈邊,她低頭輕笑,語音微揚,“哦?怎麽會是我的名字?”
小狐貍仰起下巴看她的臉,不知怎麽的就入了迷,連她問的問題都沒聽清。
陳霁歪過腦袋,“青狐?”
“你的小名是我起的哦,”小狐貍長嘴一咧,吭哧吭哧笑得得意,“因為我叫青狐,所以你叫青青,你這輩子從出生到離開,都會是我的人。”
陳霁笑了笑,“這不科學。”
小狐貍扭身問道:“哪裏不科學?”
陳霁嘴角一勾,“你不覺得我們倆的名字更像兄妹,而不像夫妻嗎?”
“什麽?”小狐貍石化了。
陳霁把小狐貍放到地上,越想越好笑。
前頭的天井石門後,林岳白探出腦袋好奇地看着他們,“你們怎麽會在那裏?你們不是在屋裏睡覺嗎?”
陳霁擺擺手,邊走邊笑,“黃粱一夢,不要在意。”
林岳白若有所思地颔首,“所以你們是在夢游了?”
陳霁已經走到石門邊,她摸摸林岳白的腦袋,笑得開懷,“可以這麽說。”
前廳裏,石化的小狐貍終于回過神,四腳并用,滿臉悲憤地往前追去,“青青!我要把你的名字改成藍藍!”
☆、被遺忘的配角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