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常孟看見了我,他好像沒有太多驚訝的神情,或許他從始至終都沉穩如常,不會對什麽事過分驚訝。
Monika似乎想要跟我說什麽,但視線在我和常孟之間轉了轉,還是什麽也沒多說。
我不知道是什麽驅使雙腿違背大腦走了過去,可能是常孟坐在那裏,對着我笑了笑,就和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樣。
我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若無其事打招呼:“好久不見。”
他笑:“好久不見。”
桌上放了兩杯熱飲,相較于透明塑料杯裏裝滿冰塊的冷酷與疏離,印着聖誕特供的紅色圖案的熱飲杯顯得世俗又溫暖。
我看清杯上寫着“齊小姐”,目光停在這三個字上,問他:“你什麽時候開始不喝多冰了。”
常孟沒有笑,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說:“可能是年紀大了。”
我說:“年紀大了,所以要結婚成家穩定下來了。”
他沒有在意我話裏的諷刺,順着平和說下去:“你也可以試試。”
“試試結婚?”
常孟穿過我,目光停留在遠處,說:“試試喝熱飲。”
“一川。”
身後有人用又輕又快的聲音叫我。心髒血管先于大腦反應,變得腫脹,我幾乎立刻轉身:“許貞?”
常孟站起來,打量了一旁的許貞,突然笑了,問我:“不介紹一下?”
可還沒等我開口,許貞就率先伸出手,像一個得體的正常成年人,自我介紹:“許貞,周一川男友。”
常孟也彬彬有禮地遞過右手:“常孟,”又用左手指指我,“前任。”
握手禮節和諧得如同商務會談,偏偏Monika此刻故意在隔壁桌收拾桌椅,朝我使眼色,還欲蓋彌彰咳了一聲,直接坐實我是全店唯一的智障。
這是什麽狗血場景?難道阿偉今晚沒聽勸,真讓主保佑我了?
為了挽尊,我沒看常孟,朝許貞瞪了一眼,壓低聲音問他:“出門吃藥了沒。”
手機又适時跳出一條消息,我心亂如麻地掃了一眼,Monika幸災樂禍:“今晚加班不虧,還能看到前任和現任見面這麽狗血的事。”
我立刻蹬了她一眼,Monika端着托盤心滿意足地走了。
握完手,常孟對許貞說:“請坐。”許貞坐下,看了桌上的兩杯飲料,也不瞧我,問常孟:“還有朋友?”
常孟點頭,如常說:“我老婆去洗手間了。”
聽到“老婆”二字,我突然忍不住轉頭假裝去看許貞。感謝他出現在這裏充當我的保護屏障,用置身事外才能獲得的冷靜與無情保護我搖搖欲墜的情緒,就像許貞說“周一川,你真的懂”一樣,許貞也真的懂。
許貞掃了一眼我,但目光裏什麽也沒有,繼而和常孟聊下去:“恭喜,祝百年好合。”
常孟道謝,瞧了我一眼,對許貞說:“今晚真巧,沒想到許先生也和一川約在這裏。”
我聞言握緊了手,卻被許貞伸手蓋住安撫,許貞替我答:“只是在這裏等我下班,正好也就不打擾,我和一川先走了。”說着用蓋住我的手拉我起來。
常孟仍舊坐着不動,我被許貞拉着,匆匆擡頭又看了眼常孟,片刻間,脫口而出:“我現在喜歡喝熱巧克力了。”
許貞停住了,常孟也望着我,我說:“你說的對,熱飲真的很暖。”就像King Size床上兩個人擁抱着的溫度一樣暖。
常孟眼中仿佛有什麽微不可見的波動,他依然挂着第一次見到時的笑容,又輕又快地說:“是嗎。”
我看了眼許貞握着我的手,不知道是告訴他,還是告訴這麽久以來的自己:“是的。”
2020年12月24日的平安夜,寒冷的街道,許貞裹緊大衣嘶了口氣:“太冷了。”
我低着頭走,隔了很久才說:“謝謝。”
許貞不接話,卻說:“前男友正大光明承認是你的前任,夫複何求。”
我被他氣笑了:“這福氣給你要不要?”
沒想到許貞認真回答:“要。”
我又低下頭去,往前走,走了一會兒又問他:“你住哪?”
許貞說:“今天是平安夜。”
“所以?”
“有蹭床福利嗎?”
我站停下來,雙手插在衣袋裏,審視他:“今晚不是湊巧吧。”
許貞也停下來,哈出一口白氣,望着我,說:“不是。”
我不理他,邁大步向前走,許貞在後面追,邊追邊說:“你怎麽喜怒無常。”
我在前面越走越快,步子邁得越來越大,許貞也跟着三步并作兩步。其實,不管是什麽關系,人和人之間只要沒有物理上捆綁在一起,根本不存在什麽牽絆。誰離不開誰呢。常孟可以消失,又可以帶着結婚成家後的另一姿态出現在從前相遇的咖啡館。而我才認識身後這個人短短一個月,他卻沒有停下來看我走遠。
走着走着,走到身體出汗,我才轉頭看許貞,他已經開始喘粗氣,抓住了我胳膊才說:“給你打電話時……我就已經……在店裏了……”
我一動不動,問他:“你平常鍛煉身體嗎?”
“啊?”
我驕矜地嘲笑:“走這點路就喘。”
許貞被我氣笑了,終于喘勻了氣,開口就是:“也不怎麽樣。”
“什麽?”
他也驕矜地嘲笑:“你前任。”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們大眼瞪小眼,瞪到最後兩個人站在路邊哈哈大笑,連賣花的小夥子都繞着走。
笑完了,許貞前後看了看,問:“這條是什麽路?”
我說:“世敦北路。”
然後他仰頭看着月亮,說:“十年後的平安夜,我在世敦北路,你在哪裏?”
我恥笑:“不必操心,人家肯定比你現在站路邊吹冷風惬意。”
許貞笑,垂下頭半天才說:“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