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十年前的中山東路,十年後的世敦北路。居然也到了可以用“十年”來計量人生經歷的年紀。
我和許貞各懷心事,又仿佛街上任何一對相伴而行的人,漫無目的走下去。許貞說:“其實,我并不過這些節。”
我敷衍地接:“哦?”
他說:“今晚也只是興起。”
我說:“哦。”
他不在意,又說:“還沒跟你說過吧,我畢業論文寫的就是基督教。”
我才有了一點興趣:“哦?”
“有年平安夜去了當地最大的教堂,看那些參加教會的人如何組織活動、如何舉行儀式、如何構建宗教認同,如何——”
“——打住。”我揮手打斷,“說我能聽懂的。”
他笑,笑着笑着又不笑,說:“大概是論文帶來的影響,我對平安夜的認知堆疊了一些與城市夜晚的霓虹燈和鮮花餐飲無關的東西。”
“比如?”
“比如抱團取暖的困乏中年人,和他們的最後一絲希望。 ”
我想起今晚陪媽媽去教堂領聖餐的阿偉,不知道許貞說的困乏中年人裏包不包括他們。但毋庸置疑,在12月尾的夜晚街頭還不回家,我和許貞大概算。
過了一會兒,我對他說:“困乏中年人,你困了嗎?”
許貞眨眨眼。
我轉頭就走,邊走邊道:“蹭床福利,失不再來。”
結果剛到家,Monika的電話就來了,我瞧了眼許貞,催他趕快去洗澡,自己躲進陽臺接電話:“來看笑話?”
Monika未說先笑,笑得我拿遠了手機,過一會兒才放回耳邊,她說:“太好笑了,我好不容易憋到下班。”
我朝空氣翻了個白眼,沒理她的落井下石,問:“許貞今晚什麽時候去店裏的?”
Monika恢複正常,說:“就在你發消息問忙不忙的時候。”
看來許貞說的是真的,我又想起那場尴尬的握手禮,問:“那常孟呢?”
Monika沒有老實回答,反而搶先說:“不是沒感覺嗎,怎麽都成男朋友了?行啊周一川。”
我想起紙杯上用黑色記號筆潦草寫着的“齊小姐”三個字,對Monika的話不置可否,轉而問她:“齊小姐好看嗎?”
Monika也沒裝傻,反問我:“你想聽真話假話?”
我說:“我以為你會說,你不認識什麽齊小姐。”
Monika哈哈一笑:“誰讓杯上字跡被你看出來了。”頓了一頓,又說,“不知道你們Gay看女生是什麽眼光,反正我看是挺好的。”
“和常孟相合?”
“比你合。”
“無情的女人,”我在這頭面不改色地嘲諷。
Monika沒有計較,她終于說到這通電話的正題:“分手就消失,平安夜再出現,帶着結婚的老婆,還來你們之前的店。周一川,是你傻還是他傻?”
我自嘲:“只能是我傻。”
Monika好像很滿意這個答案:“知道傻還有救。我問你,今晚要是沒有你那個stalker救場,打算怎麽辦?”
陽臺的玻璃門被人敲了敲,我轉頭看見許貞洗完澡,穿着T恤站在客廳比劃,我揮揮手示意他別管我,他就真的又朝卧室走去。
看着他走進卧室,我對Monika如實說:“那就打個招呼呗。”
“和誰?齊小姐?”
“否則呢?”陽臺沒有地暖和空調,我冷得打個寒顫,哈了一口氣,想了想,拉開玻璃門走回客廳,溫暖立刻擁抱了我。
Monika居然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同性戀也這麽狗血。”
我說:“大哥你是不是對同性戀有什麽誤解?不都是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但凡有情,就有狗血。”
“那你和你的stalker呢?”
我朝卧室望了一眼,誠實回答:“在我床上呢。”
通話那頭安靜了,等了一會兒,我拿開手機一看,已經挂斷了,Monika發來一條留言:“Enjoy!”加了三個翻白眼的表情。我也沒回她,扔下手機就去衛生間洗了個熱水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