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許貞走了的幾天晚上,我竟覺得King Size床太大。
過幾天就是平安夜,李修應該在忙期末論文,上一次發來的長篇八卦,被我置之不理後,倒也沒有再來騷擾。
自那天小紀一通噼裏啪啦的申訴之後,我們再也沒說過話。事先聲明,我不是大度的人,道德底線絕不踐踏于自尊之上,良好的修養只能做到不反擊,當作無事發生是絕不可能的。
Alice泰半出于領導職責,泰半又因為的确拿我當出氣筒,倒是又一切如常。阿偉反而私下裏找過我,啧啧道:“以前覺得你挺會讨領導歡心。”
我邊核驗資料,邊問:“想學?”
阿偉湊近了八卦:“Alice知道你……嗯?”
我偏開頭,對他的煞有介事有一點反感:“那你去問Alice。”
阿偉立刻放棄了,他坐回工位上,拿起手機刷屏,嘴裏卻說:“你還真是坦然,這種事也好跟同事說。”
我放下手裏的活兒,擡起頭,問他:“倒打一耙還行?”
阿偉聳聳肩,剛要說什麽,就見Alice走進來,她手裏還拿着工作iPad,先是瞥了阿偉一眼,又掃過我,然後低頭在iPad上滑了幾下,邊滑邊說:“平安夜值班,今年你們誰願意?”
阿偉先開口:“平安夜我得陪我媽去教堂領聖餐,她今年剛信的教,說我不去就要斷絕母子關系。”
就為了平安夜值班而斷絕母子關系,實在讓人于心不忍,我跟Alice點頭:“我吧。”
Alice沒說什麽,在屏幕上點點幾下,就走了。阿偉湊過來感激我:“我收回剛才的話,你是好人。我去教堂順便讓主也保佑你。”
我繼續核驗資料,興致寥寥地感謝他:“家庭和睦最重要。對了,也不用特意麻煩主,祂老人家要知道我是同性戀,可能還會連累你。”
平安夜,一個文化宗教和消費資本都很喜歡的日子,但可能是許貞的傷心夜。我就不同了,我既沒有文化,也不信教,沒錢消費,更無資本,連愛人都沒有,算來算去也輪不上過平安夜。
有趣的是,我不再潛入許貞的微博主頁stalk他的日常,而我們仍然不是任何即時通信工具的好友,就連手機號碼也是一串陌生數字。
雖然我們睡過一張床,擁抱過,甚至還接過吻,但若此刻他或我再也不聯系對方,好像也沒什麽不正常。我們就是這種關系,不是情人,不是朋友,不是同事,不是知己,只傾蓋相交,卻好像理解對方很久。我不占有他,他也不占有我。
我常想生理欲望會令人與人的關系面目可憎,有時候睡過了,就像擁有了對方讓渡的一部分控制權。而炮友完全是動物本能,但我是人。本能之外才是構成人區別于動物的部分。比如,人需要被理解。
平安夜,李修一早發來消息,我是下午三點收到的,他倒是沒有追問之前的八卦,只是一句簡單的祝福:“聖誕快樂。”
我回:“聖誕快樂。”
他秒回:“今晚佳人有約?”
我現在心情好,小紀今天不上班,阿偉也快下班了,每到這個日子Alice對手下都會格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讓我更膽大包天地摸魚:“別說佳人,家人也沒有約。”
李修的對話框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但等了一會兒才發來,果不其然:“那位苦難小帥哥呢?”我就知道他沒那麽輕易放過絕好的八卦機會。
我擡頭看了眼工作間門口,手下不停地打字:“我上班呢。”
“今晚不約會?”
“我們不熟。”
李修顯然把我當成渣男:“親完說不熟?睡了說不熟?周一川,你有沒有道德責任感啊。”
我朝屋頂翻了個白眼,有必要告訴他:“偷聽別人隐私,你的道德責任感呢?”
李修立刻轉移話題:“沒想到小帥哥也會被甩,我心裏平衡了。”
我忍不住問:“你又沒見過許貞,怎麽一口一個小帥哥?”
李修倒是很實誠:“我沒見過許貞,我還不了解你嗎,要是長得看不下去,你能讓人登堂入室睡你家?”
不得不說,無法反駁。
手機沒有任何消息,電話短信一個沒有,我敲着桌子實在忍不住,打開了微博,點進許貞主頁,上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三天前,只是分享了一首歌,想了想,又關上手機,拿着工作iPad去大廳裏晃蕩,從二樓晃到一樓,站在落地窗邊,盯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路上行人不見少,連地鐵進站口都排上了隊。我給Monika發了個消息,問她今晚忙不忙,Monika竟然回得很快,說:“你要來?”
這是什麽奇怪的問題,“我不能來?”結果她又不回了。
等終于從地鐵上擠下來,走上皇後大道,突然跳出一條陌生電話,我站在皇後大道星巴克的店外,邊把手機放到耳邊,邊推門走進去:“怎麽,不用過平安夜?”
電話那頭響起又輕又快的笑聲:“你在幹嘛?”
我望了眼星巴克裏排隊的人,徑直走到制作臺外,沖着Monika挑了挑眉,她竟然神色怪異地沖我使了個顏色。我忙着分神回答許貞電話裏的問題,告訴他:“沒幹什麽,剛下班。”又壓低聲音用口型問Monika,怎麽了?
Monika眼神漂移,欲言又止,順着她的目光,我才看見那個坐在窗邊的人。
我以為幾乎不會再見到的人。
常孟。
電話那頭,許貞仍舊輕快地笑,說:“我以為你今晚有約。”
而我卻在這一秒站在原地,握着手機,和坐在那裏的人雙目對視。
我說:“你說對了。”然後挂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