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盡頭的塞壬之歌

第21章 末日其六 浴缸中的神明

諾斯托菲尼亞，并非這個世界的居民，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被稱為“塞壬”的存在。

那個世界絕大部分地表都被富含魔力和生命物質的水覆蓋，它和它的族人生活其中，維持着簡單而平靜的生活。

直到某天，一道猩紅而不詳的火焰降臨。

超出塞壬們理解的不滅火焰在無盡的生命之海蔓延，原本它們認為人造的魔力之火很快就會被海水淹沒，但那道火焰卻如此頑固，任何生靈觸之則亡，力量也會瞬間消融，猶如吞噬大海生命的附骨之疽，不斷在水中增殖蔓延，漸漸從零星火花化為極惡的兇獸，撲向海中的所有生物。

“那道不正常的災厄之焰，幾乎将我們的生存泉源燃燒殆盡。”

諾亞怆然地道，晶瑩剔透的瞳孔中也透出一絲隐約的悲傷，“我無法坐視我的族人被火焰傷害，不得不使用了某種禁忌的力量，以自身容納火焰。”

“雖然保護了族人，但同時也讓我自己化身災難之源，不過是重傷昏迷的一剎那.我就被世界永遠地排斥出去。”

艾薩克搖搖頭，略帶責怪地瞪了人魚一眼，“亂用禁忌力量可是個壞習慣，諾亞。”

“當時的我.別無選擇。”

猶如神明的人魚下意識地低下頭，如風鈴般曼妙的朦胧聲線變得低沉，臉上的光芒也黯淡失色。

艾薩克嘆了一口氣，壓下其它前世自我勾起的肅穆，往尾鳍最敏感的地方捏了一下，人魚的光輝一下子又暴漲起來，魚尾不自然地僵硬住，那點悲傷似乎剎那間就被男人刻意的暧昧舉動驅散，化為些許羞意，它小心地擡頭看了眼艾薩克的臉色，輕聲地繼續講述。

“落入虛空的我，無意間墜落至這個世界，在巨大的沖擊下暫時失去記憶，清醒時已經在這個浴缸中，看見餓暈了的你倒在浴室裏。”

“真是的.為了救一個異族而差點把自己弄死，我那時候到底多傻啊。”男人喃喃地說着，雙手捧住泛起寶石粼粼光輝的尾鳍。

“你就這麽喜歡那個傻乎乎的我嗎？”

“嗯！我喜歡這個地方，也喜歡你。”

銀白眼眸湧現出濃郁的愛意，臉上綻放出連光華都無法遮掩的幸福笑顏，看來應該是想起了和羅伊的過往了。

即使種族不同，即使來自不同的世界，諾亞依舊無比真誠地将自己的心，完全交給了那個沒有魔力，壽命短暫的普通人類男子。

這也是為什麽第一世的羅伊死後，諾亞會如此絕望和痛苦.

還如此瘋狂吧。

艾薩克默默地想，竭力将浮現腦海中那雙屬于人魚的深淵之瞳抹去，平和地開口詢問。

“所以你這個更大的傻瓜為了再見到我，用了什麽辦法讓我和你一起轉世了吧？”

諾亞颔首，交叉的指尖不自覺地卷縮起來，聲音變得更輕。

“我.将我們的命運交纏一體，以我與你同生共死再轉生為代價，使你的靈魂不會落入魂海化為虛無。”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原生物，每一次轉生，我都會被驅逐至虛空重新降臨，再次恢複至初到這個世界的失憶狀态，在世界命運的牽引下，和全新的你相遇，相愛，再共度一生。”

“但.”

“直到.”

“我這一世。”

艾薩克接過話人魚略帶哽咽的話語，深深地盯着諾亞從充滿眷戀、幸福，漸漸變得哀傷的面容。

“我似乎沒辦法轉生了，為什麽？”

“.”

仿佛是不想面對般，人魚突然沉默了。

它緊閉已然透出痛楚的雙目，細長的睫毛顫抖，雙手無意識地環抱自身。

原本平靜的深海剎那間暗流湧動，身處其中的艾薩克也不禁感到一股強烈情緒的壓迫感，悲恸幾乎滲入他的神智，幸好這股負面情緒只持續了極短的時間，陷入哀傷中的諾亞已經恢複正常，它眼眉低垂，再次微張紅唇，将絕望的未來一字一句地道出。

“天上如黑洞般的太陽便是世界本源，‘迦奈伊薩之樹’訴說的預兆。”

“整個世界，即将迎來真正的終末，在那個瞬間，所有物質将轉瞬湮滅，全體生命将歸于虛無。”

“而你的存在，也就此徹底消失。”

“是嗎.所以你才會不惜用‘嶄新之巢’倒回時間啊。”

艾薩克低沉地呢喃，手指猛然收緊，不是因為自己的消逝，而是因感受諾亞語氣中那刻骨的痛楚。

他能想象到諾亞明明犧牲了一切，就只是為了讓他的生命延續，卻被無情地告知世界以及他即将灰飛煙滅那一刻的痛苦。

就如他從昏迷中醒來時見到的那個諾亞一樣。

瘋狂而絕望。

可就算沒有文森特.哈迪的知識，艾薩克也知道逆轉時間絕對是極其困難的事情，而且他也聽到諾亞所說出的獻祭之詞。

“那這次的代價又是什麽？”

諾亞露出淺淡得幾乎看不清的微笑，緩緩張開雙手。

“.我，在世界毀滅前啓動‘嶄新之巢’，自願獻祭了我的所有，包括永遠的未來和靈肉的自由，晉升為人類所稱的.”

——【神明】

無邊無際的深海違反常識地向下傾倒，海平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不過幾句話語間，兩人已回到那個破舊的高塔空間內。室內幹燥多塵，連一絲水跡都沒有，浴缸裏卻淌着一層清澈得透光、并不存在于此等末世的純淨海水。

光芒褪去，如鏡的水面映照出人魚臉孔上那抹無比聖潔的笑容。

“當然，我原本不過是略微有些魔力的普通存在，所晉升的‘神’也僅限于這個小小的浴缸，也就是我第一次目睹的空間為界存在着。”

“這樣我才能以神的力量讓時間輪回永不停歇，能再一次.再無數次地與你重逢。”

“但沒關系的，別說只是困在這裏，即使将我的肉體毀滅，化為守護你的幽靈，我也心甘情願。”

“.你這大傻瓜！”

艾薩克咬着牙搖搖頭，面對眼前為自己犧牲了所有的前世戀人，那話語中的濃重愛戀讓過去那些嚴厲的“他”如被灼傷般退卻，艾薩克的自我徹底解放，猛然伸手将那具非人的柔美身軀擁入懷中。

深深地感受對方深沉如海的洶湧愛意，沙啞的聲線帶着顫抖的尾音。

“夠了.都已經結束了啊！”

“這次的時間線中沒有了‘嶄新之巢’，你沒辦法再倒流時間，也不用再被困在這種永續的輪回中，一次又一次地被那些“我”傷害——”

“.艾薩克。”

諾亞輕柔地打斷了男人的話，傳入耳邊的話語變得遙遠而虛無，仿若苦澀又甜蜜的夢呓。

【時間是不能倒流的，只是在重複而已。】

“什麽意思？”

艾薩克茫然地道，怔怔地看着人魚推開他，将白玉般的右手放在左側心髒處，指尖淺淺地在胸前上劃出弧度，化為最鋒利的刀刃切開血肉，粉碎肋骨，将沒有流出任何鮮血的鮮活心髒展露在男人面前。

但艾薩克不可置信的目光并不在奇異的器官上，而是聚焦在血肉中一抹刺眼的金屬反光。

那本應被他徹底毀滅的時間機器，如小型懷表般的“嶄新之巢”.

——正完美地鑲嵌在了心房之間。

鏈子如荊棘般緊緊纏住心房，已和赤色徹底融為一體。

【抱歉，我的愛人.】

【所有的一切，早在無數年前已經無法停下了。】

（；′⌒`）  很可惜，艾薩克的決心就這樣被壞蛋作者擊敗了（被打關于時間不可倒流的設定是所有文的共通世界觀，有興趣的讀者可以看看隔壁棚的《虛空旅人》，會有更進一步的概念～ps：突然發現每次都剛好在情人的節日發刀.這是什麽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