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盡頭的塞壬之歌

第20章 末日其五 被打碎的閉時沙漏

艾薩克複活了。

或者更準确來說，是從毒發的深度昏迷中醒來了。

“唔.”

全身都酸軟得快要散架，左腰側的變異傷口傳來陣陣撕裂痛，喉嚨卻有一絲清涼舒适的濕潤感，唇間殘留着甜若甘泉、又帶着大海苦澀氣息的津液，強行支撐住他的生命在劇毒侵蝕下延續。

應該是諾亞用了自己的魔力強行恢複他的元氣吧，艾薩克模糊地想。

但這樣做顯然毫無意義，只要變異毒沒辦法去除，他的生命力将會被持續侵蝕，直到諾亞的魔力也枯竭為止。

艾薩克竭力睜開雙眼，眼前的景象像被雨水打濕的鏡片般模糊不清，他咬牙讓自己清醒過來，對焦了半響才勉強能看清前方的景象，在浴缸另一側的人魚倩影變得清晰，那虛弱的精致面孔蒼白如紙，被朦胧的月光映照上一層灰暗，略有顫抖的白玉手掌緊握着什麽，垂下熟悉的金屬細鏈的那物正透出微光，伴随着猶如齒輪運轉的極微噪音。

“.不行.我不要.就這樣結束.”

和幻境中相同的奇異語言傳入耳邊，人魚蔚藍發絲下的眼眸漆黑如墨。

它對着手中光芒越發明顯的器物喃喃地道，氣息虛無而絕望。

“如果這就是結局的話.”

“那我将獻出我的所有，獻祭我過去、現在與未來的自由，獻祭我的肉體、靈魂及自我.”

“請接納我，迦奈伊薩之樹，讓我再一次和我所愛之人——”

“！”

意識還有些迷糊的艾薩克徒然驚醒，瞳孔在驚恐中猛然縮到極限，曾目睹的幻象，那些前世的記憶瞬間湧入腦海！

力氣似乎也随之回歸自身，他的目光轉瞬沉下，用盡全力撲向陷于黑暗中的人魚，抓住諾亞的肩膀，将對外界毫無防備的人魚狠狠壓在浴缸內，一陣清脆的金屬碰撞聲響回響在夜色中。

被人魚捧在掌心的“嶄新之巢”被甩落浴缸中！

諾亞剛想伸手抓住，那懷表型的金屬物已經被艾薩克迅速奪走，離開人魚後時間機器的幽藍光芒迅速退卻，恢複原本無聲無息的模樣。

“諾亞，該死的.你這混賬！”艾薩克咬牙切齒地質問，捏住諾亞肩膀的指尖猛然收緊。

“我明明說過絕對不能用這個東西！”

“艾薩克.我.”諾亞的臉變得更加蒼白，深淵般的黑暗從眼中褪去，變回原本那單純的人魚，支吾着說不出話來。

它在目光閃躲下顫抖着，在思緒混亂中仿佛想把自己藏起來，可惜小小的浴缸裏根本沒有可以隐藏的空間，艾薩克也不等它回應了，直接抄起手中的“嶄新之巢”，直接踏出浴缸。

他必須毀掉這個東西，趁他活着的時候！

夢中的記憶雖然依然模糊，但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堅定，原本的他是沒辦法摧毀這個無堅不摧的金屬物，那東西即使連被變異體的利齒狠狠鑿下都不留一絲痕跡，但此刻的艾薩克已經不只是自己了，具現魔畫家歐文的記憶湧入靈魂中，解除創造之物的方法也浮現腦海。

他搖搖欲墜的身影立于月光下，緊緊握住那曾為自己創造之物，在它的影子變淺之際用盡力氣将它擲落地面！

“砰！”

“不————！”

随着一聲細微的爆裂噪音和諾亞回過神來驚慌的嘶喊，“嶄新之巢”泛着古銅光澤的金屬零件瞬間爆裂飛濺，分解成數不清的碎片，和歐文的創造物一樣，片刻便徹底歸于虛無。

徒勞地撲向時間機器的水流停住，人魚攀出浴缸外想挽回時間機器的手僵在空中。

“艾.薩.克？”

它茫然地呢喃着，強大得超乎想象的魔力從體內迸發！

銀白雙眸猛然睜大，寶石流蘇般的蔚藍發絲流淌着耀眼的熒亮，如浸入水中那樣往上飄蕩搖曳，剛才還從高塔縫隙直射下來的月光不知何時已然消失，在無盡昏暗中化為魚尾反射起伏不定的青藍磷光，眼前的高塔和地面消失，陸地上不應存在的破碎泡沫從唇間冒出，向無盡遙遠的水面升起。

粼粼水波剎那間淹沒了兩人。

不過瞬息之間，整個世界皆已落入深海之中。

男人震驚地睜大雙目，唇邊傳來海水的鹹味，浮起的身體被水流擁簇着、擁抱着。

停留在浴缸中的人型身軀被有力的巨大魚尾支撐，屹立在深藍海的一抹純白中，展露出有着神明雕像般完美輪廓，一輪光環覆于面孔上，璀璨的光輝掩蓋了大部分的情緒。

人魚諾亞低着頭，許久後才擡起，那雙銀白雙眸已化為真正的星辰。

極盡遙遠、虛無而神聖。

無論是那道身軀，或是深邃之海，都蘊含着人類無法理解的恐怖力量。

——猶如真正的神明。

“這才是.真正的你嗎？.”

艾薩克心有所感地喃喃道，他曾是文森特的時候就短暫見過類似的不可思議場景。

那條只有短短十多年壽命的失憶人魚靈魂似乎被另一種存在代替，但身為凡人的他什麽都做不了，只能被無窮的力量牽引着，落入神軀所在的小小空間，被放在浴缸的一側，而諾亞盤踞在另一側，青藍魚尾與人類雙腳交疊。

兩個相依的存在互相直視，視線交錯，默默無言。

男人自然是還在消化眼前這個驚人的景象，而諾亞也抿着嘴，眼睫微微顫抖，似乎也不知道要怎麽面對這個意料之外的情況。

最終還是艾薩克打破了僵局，小小地嘆了一口氣。

“這樣的你，還真讓我不太習慣.咳咳！”

他咳了幾聲，随手擦掉唇角的黑紫血跡，盯着自己的呼吸在海裏浮起泡沫，作為艾薩克那部分下意識伸手抓住那尾鳍的細部，把眼前光明得不可侵犯的神聖存在當作那條單純的人魚般亵玩，仿佛試圖拭去那不屬于此世的力量。

但他自身同樣不屬于此世的部分讓臉色變得嚴肅，褐眸直直盯着人魚那曾經浮起黑暗、此刻又恢複聖潔的銀白雙眸，目光中有着來自往昔某個“他”的銳利。

“諾亞.你應該還是諾亞吧？”

人魚緩緩颔首，在輝耀之下的白皙臉孔染上不可見的緋紅，又帶着一絲刻骨的哀愁。

“我見到了所有.所有的一切。”

“我此刻只要求你不要再隐瞞我，可以嗎？”

【對不.嗯。】

道歉的字詞還未吐出便被男人如鷹般的視線打斷。

仿佛被那目光灼傷，諾亞抿着嘴低下頭，任由男人用粗糙的指腹捏住它的魚尾，晶瑩紅潤的唇瓣微張，悅耳得空靈的天籁之音帶着少許苦澀，穿越水液直接傳入男人的靈魂中。

（ˉ▽￣～）  艾薩克最終還是決定打碎時間輪回而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呢？（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