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雪漫頭
桃紅見時辰差不多了, 就披上鬥篷騎馬去謝府,她是新來的,相熟的也只有陳念春院子裏的下人, 在外院并不相熟, 有些拘謹的向馬廄裏侍馬的老翁要了一匹馬。
老翁一頭亂糟糟的白發,看她是個文文弱弱的小丫頭正眼都不帶看她, 自顧自的刷馬,被她問得煩了,才不耐煩的打法給她一匹棗紅色的小母馬。
怕這個小丫頭被摔死, 老翁難得好心的叮囑一句,“騎……”語音未落就被一陣飛揚的塵土覆蓋。
老翁看着飛馳而去的棗紅色小馬和馬上飄揚的鮮紅色鬥篷, 有些發愣, “乖乖,現在的小丫頭真了不得啊。”
許是許久都沒摸過馬, 今日這一趟騎得飛快,等到了謝氏府邸才過了半個時辰,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将缰繩交給謝氏府邸門口迎上來的仆從。
等進了府,在門房出通報過後來迎接她的就是謝惜時身邊的驚蟄,高挑的身段,細細白白的臉蛋,上唇邊緣有一顆小小的痣。
“桃紅姑娘看什麽呢?”驚蟄好奇的摸摸自己的人中, 問她。
桃紅指了指驚蟄上唇邊緣的那顆痣,“我阿娘說這叫好吃痣, 長這顆痣的人最貪吃。”
聽到桃紅這話, 驚蟄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 “哎, 我就是嘴巴管不住。”
走在大雪紛飛的庭院,連廊兩邊的燦爛白雪飛舞似海邊濺起的浪花,今日的歲寒院更有人氣,往常大氣都不敢出的仆從們今日臉上也都挂起了笑容。
看着似乎心情特別好的驚蟄,桃紅從随身帶着的小包袱裏取出包的嚴實的紙包,拿在手上,問驚蟄,“今日謝郎君可好?”
驚蟄笑容燦爛,“昨日郎中說我家郎君若是今日不醒怕是有性命之憂,本來我們都憂愁的覺睡不着飯吃不下的,哪知今日晨起我家郎君就醒了。”
“那當真是恭喜。”桃紅頰邊露出兩只小巧的酒窩。
驚蟄問,“你家小姐為何遲遲未曾來看看我們郎君。”
“喏,這不是我家小姐親手做的糖果,我們家小姐為了做這個糖果手都被燙出水泡了!”桃紅高高端起手上的紙包。
單純的驚蟄傻乎乎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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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謝惜時的屋子,桃紅先是站在屋檐處拿着糖等待,驚蟄先進去通報,他進去了卻沒再出來,招呼她的是看起來臉色不太好的谷雨。
桃紅也不理他,垂着眼睛就邁進溫暖的屋舍。
謝惜時正坐在案幾邊看書信,臉色蒼白如紙,手邊放着一碗黑褐色的藥汁,還冒着騰騰的熱氣。
“謝郎君,這是我家小姐今日一早特意為您做的橘子糖。”
謝惜時的眸中泛起暖意,唇角帶着笑,輕咳一聲,示意驚蟄把糖拿過來。
一包不過少少的十數塊,褐色的糖塊,還因為熬煮時受熱不均勻有些細密的小氣泡,含進口中是帶着些微苦澀的橘子甜味。
病中愈發顯得清冷單薄的清俊郎君垂下長而密的眼睫,視若珍寶的品味着做得有些簡陋的橘子糖,手下的書信被潦草的堆到一邊,剛寫完的筆墨暈染出淡淡的墨痕。
谷雨的臉色還是不大好,等到謝惜時差不多把一粒橘子糖吃完,端起桌上的藥碗慢悠悠的一勺一勺飲藥。
喝了一半,去取東西的驚蟄端着一只紫檀木匣從偏廳裏出來,謝惜時便放下勺子,語調溫和的同桃紅說,“你把這個給你家小姐帶回去吧。”
等到桃紅出了門,谷雨才道,“郎君,陳女郎為何不自己來送!你這些日子病的這樣重,她都不來看您!”
謝惜時攪弄着黑褐色的藥汁,淡淡的瞥他一眼,驚蟄不敢說了,只是一臉不服氣,
“你只要記得陳女郎是你的主母,”放下藥碗,落下一聲清脆的響聲“該做什麽能做什麽你要有數。”
見自家郎君被那般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女郎迷了心智,谷雨忍不住就把方才他們的人報來的消息說出了口,
“那陳女郎今日還去了繁春樓,阿輝他們親眼看見四五個衣衫不整的小倌兒同陳女郎飲酒作樂,歌舞升平,連阿輝幾人都看不下去了!”
谷雨說這話時滿心憤慨和為自家郎君不值,可話一出口就後悔了,郎君此時正在病中,怎能如此刺激他。
四五個小倌兒。
衣衫不整。
歌舞升平。
這幾個字平平無奇卻如同一記重錘,壓得他心頭一重,血氣翻湧,幾乎喘不上氣來。
谷雨驚蟄看着自家郎君聽到這話之後就猛地咳嗽起來,掩着雪白的拍子,咳得臉上泛起一陣病态的紅潮,咳得像是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了。
“郎君,是我胡言!是我胡言!”谷雨一個七尺男兒吓得淚眼婆娑,跪倒在謝惜時的腳下,止不住的磕頭,“是我胡編亂造,是我構陷主母啊郎君!”
謝惜時感受到了久違的痛,在城牆邊中箭時他不覺得痛,在歸來的樓船上毒素發作時他也不覺得痛,他捂着心口,只覺得痛意纏繞上了他的每根經脈每滴血液,上次如此痛苦還是在多年前母親離世的那個夏夜。
他早該想到的。
樓船歸長陵那日她神色就不對,可惜他昏過去之前只來得及将部署草草交代給謝道元,之後的日子他重病她也不曾來看望過,他早該想到的……
“郎君!郎君!你吐血了!”驚蟄聲音無措至極,連滾帶爬的就想爬到門口喚郎中。
俊逸的郎君臉色蒼白的像是随時會破碎的水晶,蒼白的指尖幾乎與雪白的天蠶絲帕子融為一體,此時帕子上鮮血淋漓。
謝惜時的唇邊還帶着鮮紅的血液,眼眸卻亮的如同北地寒夜裏的星子,淩冽徹骨,一字一句都像是從泡過冰淩,
“備車,去繁春樓。”
繁春樓。
奏樂的樂人手下輕攏慢撚,絲竹管弦,一個挑眉,一抹秋波,一篇樂章皆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江南婉約,胸口若隐若無的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胸膛,比水頭最好江南水玉還要溫潤。
女伶人們早就不在奏樂,那位嬌小的琵琶女郎最是活潑,彈奏幾曲之後就在窕娘的鼓勵之下同陳念春玩鬧起來,帶得其他的女伶人都一塊兒鬧起來。
在紅樓裏讨生活的伶人們心思最敏銳,男伶人們只是婉約的奏着江南小調,笑眯眯的看着女郎們玩耍。
滿室溫香,春意盎然。
陳念春眼上被琵琶女郎縛上柔軟的蠶絲帶,眼前只有朦胧的光暈,身着各色紗袍的女郎們窈窕的身影影影綽綽。
耳邊皆是嬌聲軟語,女郎們的聲線各有滋味,有的甜糯嬌軟,有的清甜如怯生生的黃莺,還有的熱烈大膽呼喚着來抓她呀。
陳念春像是被泡在香氣四溢的蜜罐裏,甜滋滋的軟綿綿的,這下才理解那些亡國的昏君,整日被這麽多嬌滴滴的美人兒哄着陪着,人哪裏還有什麽煩惱。
像是有人把窗子打開了,迎面而來一陣帶着寒意的冷風,似乎還帶着雪花的溫度,嬌花們像是被這一陣子寒風凍住了沒有了聲響。
陳念春有些奇怪,伸出一只手疑惑的想把蒙在眼上的絲帶取下,手肘卻碰到了柔軟的像是大氅的毛茸茸的觸感。
陳念春頓住了,鼻尖嗅到的氣息好像格外的熟悉,熟悉得她有些害怕。
一邊的琵琶女郎也有些害怕,睜着一雙滾圓的杏眼,看着面前的一行人。方才,就在他們玩耍的一無所覺的時候。
閉合的嚴絲合縫的竹宣門突然由外打開,一個高挑的身影帶着滿身的風雪出現在衆人面前,俊美的臉,似是壓抑着怒氣的漆黑眼眸,通身的氣勢吓得伶人們幾乎瞬間噤聲。
他一出現,所有的風花雪月皆是不足入眼的陪襯。
作者有話說:
嗚呼,下一章會比較刺激嘿嘿,上一章我加了一千多記得去再看一眼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