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誤會解
可陳念春這時候還蒙着眼不明就裏, 頭腦暈乎乎的還沉浸在方才同一群燕環肥瘦各有特色的女郎們嬉戲的氛圍裏。
手指将将碰到覆在眼上的絲帶,手腕就被一只冷玉似的冰涼的手捉住了,驚呼聲還沒出口整個人就踉踉跄跄的被拉進了一個冰涼的懷抱。
腳下由不得自己, 一腳深一腳淺的被拽出去,
“你幹什麽!”陳念春聞到這個熟悉的味道就知道是誰了,整個長陵身上帶着這個味道的只此一人, 這種香料調配極難,之前不知道多少長陵閨秀想要模仿卻怎麽也不得其法。
謝惜時沒有說話,寒着臉拉着不斷掙紮的陳念春就往外走。
屋內衣衫單薄的伶人們瑟瑟發抖, 這個郎君美則美矣怎的如此兇殘,進門看他們的眼神幽深漆黑的像是在看什麽十惡不赦的罪犯, 天可憐見的, 他們只是賣藝的又沒做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那女郎的情人如此美貌,怎麽女郎還來繁春樓裏找樂子?”
“你不懂, 家花哪有野花香,吃膩了屋裏的自然想出來吃個新鮮,還是擔心一下我們會不會被揍吧。”
“啊?”
見冷得像冰似的郎君把他們的大主顧拉走不見了,伶人們開始小聲的竊竊私語,聽得一邊的谷雨滿頭黑線,
“閉嘴,再說就真的揍你們。”被谷雨警告了的伶人們乖得像只鹌鹑。一邊的窕娘倒像是早有所料,笑得像只狡猾的狐貍。
另一邊被拽走的陳念春二人出了門之後也沒有走遠, 陳念春眼前的絲帶沒取下來,什麽也看不見, 只感覺到走了沒多遠就被拉到一個地方, 門刷拉的一聲, 他們這是在一個廂房?
陳念春又氣又惱, 想要把他鉗制住她的手甩開,“謝惜時,你做什麽!”
謝惜時靠她很近,幾乎到了面貼面的程度,二人呼吸相聞,幾乎都能感受到對方呼吸間的熱氣。謝惜時的眼中醞釀着一場風暴,聲音卻淡漠似寒泉,“那我也要問你,你這是在做什麽?”
他得知消息之後只是匆匆将口中溢出的鮮血清理幹淨就向繁春樓趕過來,可他來了之後打開門看到的是什麽光景—
數名袒露胸膛的俊俏郎君含情脈脈的奏着小曲,各種各樣的女人花蝴蝶似的圍着陳念春轉,摟摟抱抱,身上的帕子衣帶都快纏到她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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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血上湧,一口血堵上心頭,謝惜時都要懷疑自己這輩子要是短壽也肯定是被陳念春給氣的,怎麽能有人幾日前還跟你甜甜蜜蜜,幾日後就另尋新歡了呢?
誰能想到,被譽為長陵玉郎的謝惜時人生第一次去紅樓是去捉奸的呢。
謝惜時被氣的快要吐血,陳念春一頭霧水,一直以來的委屈湧上心頭,“我做什麽了?我來尋朋友喝酒怎麽了!”
“朋友?你的朋友如此之多,還個個衣衫不整?”謝惜時的聲音冷得像是從雪地裏滾了三圈又在冰裏浸了三圈,手勾上她的纖細的腰肢,步步緊逼。
聽到謝惜時講方才的那些伶人,陳念春反應過來之後頗感心虛,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一進一退,直到退無可退,身後就是房柱,後背一片冰涼。
“我……我……”陳念春吞吞吐吐,躲避他迫進的氣息,如蘭似麝。見陳念春這般吞吞吐吐,謝惜時手指輕輕一拉,扯下她覆在眼上的絲帶,骨節分明的手指扳過她光潔的下巴,強迫她看着他。
陳念春感受到眼前的絲帶如一陣清風般從臉上滑落,長而翹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不适應的抖動,睜開眼睛,正對上他靠近的臉。
呼吸一窒。
湊近的這張郎君面容,因在病中面色顯得有些蒼白,卻得到上天優待白也白得像無暇的白玉,窗外炫目的雪色印成白光斜斜得打到他的一半側臉,長睫留下一小片扇形的陰影,眉目深邃,瞳色幽深如墨玉。
如果此時不是擰着眉頭眼神像是要吃了她的話,絕對是一個琉璃樣的病美人。
病美人的手勁兒還不小,掐着她腰肢的手緊得她氣都有些喘不上來,陳念春吸了口氣,腦袋一偏躲開他灼灼的目光,
“……我只是同些女郎玩耍,我又沒有看那些男人,再說看看脖頸子怎麽了,”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聲音也大了起來,“就是脖子罷了,平日裏宴上女郎胸脯子都露呢我就不信你沒看到過!”
時下女郎們的衣着樣式多且複雜,魏國成國的衣裳皆是坦領,就是陳念春最常穿的柯子齊胸也都是露出一大片鎖骨,所以陳念春從來不覺得看點男人的脖頸子有什麽大不了的。
謝惜時氣得不輕,手掌握成拳抵在唇邊,謝惜時止不住的低聲咳嗽,眼眶泛起紅暈,聲音也低了些,“你對我是否有些真心?”
他看着她的眼燦若寒星,卻難掩傷心,往日高高在上的長陵玉郎也依然躲不過情愛的枷鎖,在愛情裏患得患失失落彷徨。
為何,為何有了他,她還要去同那些小倌兒尋歡作樂?明明今日她還送來了橘子糖,她的心意,到底如何……
陳念春壓在心底的有些話也忍不住脫口而出。
柔白的手掌拽住他握住自己下巴的手,語氣裏帶着嘲諷,“真心?謝雪君你怎麽和我說真心?”
她生氣的樣子一改從前的懶散,氣勢逼人,“你敢說你接近我是因為心悅我?你同我哥哥寫下協議将我當做随意交易的物品之時你怎麽不說真心?你耍猴似的看着我對你動心的時候怎麽不說真心?”
謝惜時眼神晦暗不明,如同水中倒映的一輪明月,任何一陣清風都能讓明月支離破碎。
“你問我真心,我倒是想問問你對我到底有幾分真心!”陳念春什麽也不顧忌了,得理不饒人,步步緊逼。
二人之間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似有風雲醞釀,誰也不讓着誰。
謝惜時氣血翻湧,被她一句有一句的诘問堵得心慌。有無數的話想說,想說自己是因為對她萌動了心緒才會與陳洛鶴定下那條合約;想說自己對她的心動從來都不是假的;想說自己從來沒有想要耍過她。
眼前浮現一陣白光,粉霧一般的柔蒲樹下,那是他們的第一次私下相約,本想将與楚國大宰相陳洛鶴的約定內容向她詢問意見,見到她,俏麗的站在漫天飛花下看着他的樣子,他就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
那時候他就該明白,他們二人之間心動的從來就不止有陳念春一個。
張了張唇,話還沒說出口,一大口血就湧了出來。他松開摟住她腰肢的手,往後跌去,只是一瞬間,捂住唇的雪白手指間就溢出鮮紅的血液來,白與紅,凄慘的熱烈。
陳念春臉色大變,眼看着謝惜時再自己的面前倒下,血液滴滴落在杏黃色地毯上暈開一片血漬,倉皇想要伸手去接住他可謝惜時雖然瘦削但到底是個身量高大的男子她拉不住他只能和他一起跌倒。
陳念春跪倒,面對着她,雙手捧住他的臉頰,他的臉依偎在她的掌心,臉上手上皆是蜿蜒的血跡,看着她的眼神缱绻,他口中血流不止卻還掙紮着想對她說,
“阿稚……我對你的真心……”他擡起眼看着她,像是一只受傷的幼獸。聲音斷斷續續,一邊咳嗽一邊吐血,還掙紮着想說什麽。
陳念春臉都白了,聲音裏帶着哭腔,哽咽着抱着他,“不要說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是我不好……”陳念春後悔,明知道他前幾日才吐了血還非要與他争執,明知道他傷重還一時意氣刺激他。
制止他,不讓他再說話,對着門外大喊,“谷雨!驚蟄!塊去請郎中來!”
謝惜時的眼睑半斂,倚靠在她的肩頭,喉嚨間微微發癢想吐血,心髒在胸腔中劇烈跳動,可聞着她身上的香氣,他卻覺得難得的心安。
門外因為她吼的這一嗓子亂得人仰馬翻,驚蟄谷雨聽到自家郎君又吐了血,急得頭頂冒煙,快馬加鞭得分頭去綁郎中去了。
一邊等着的窕娘本就是故意将這個南曲班子找過來想反方向促進一下二人之間的關系,沒想到陳念春這個不省心的居然還把人家郎君給氣吐血了,一時也有些茫然。
至于那些瑟瑟發抖的伶人和聞訊而來的繁春樓管事媽媽只覺得眼前一黑幾乎也要昏死過去,要是謝家的謝玉郎在他們這裏有個三長兩短,他們用腳指頭想都知道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一門之隔,廂房外腳步走動,人聲喧嚣,來來往往之間亂成了一鍋粥,廂房內卻像是與世隔絕一般的寂靜,風聲雪聲還有低低的喘息聲和女郎的哽咽聲。
陳念春身體止不住的顫抖,那些曾經懷疑的傷心的難過的此刻都不再重要,她腦子裏的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希望謝惜時能平安。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會甘願放棄一切執念。
作者有話說:
誤會馬上就清楚了,馬上開始甜甜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