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管事是在搭乘出租車過程中,司機因醉駕導致的意外身亡,經警方初步斷定,該事件為意外交通事故,無任何人為因素,岑夏也只是按照正常流程配合做了下筆錄。
問話結束後,岑夏送警察出門,回來時,下人看她的眼神中多了幾分異樣,她沒太在意,轉身往樓上走。
衆人面面相觑,見她離開,便開始交頭接耳。
“我就說這沖喜夫人有問題,顧阿姨離開,她跟出去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對勁!”
“什麽沖喜夫人啊,你可別亂說,人家可是堂堂岑氏千金!”
“屁上面的千金,岑家要是稀罕她,會嫁給一個要死的小姐?我看她就是妒忌顧阿姨管家的位子!”
……
人言嘈雜,岑夏一個21世紀的正直青年,第一次被質疑為殺|人兇手。
三樓門口,宋管事端着藥,正猶豫着要不要開鎖進去,見岑夏過來,她微微颔首,喊了聲:“夫人。”
“宋阿姨好!”岑夏禮貌應下,看了眼她手中的托盤,微笑道:“這是晚卿的藥麽?”
宋管事說:“是的,季夫人特地交代過,要給小姐按時吃藥。”
岑夏點了點頭,接過她手上的托盤,說:“阿姨您去忙吧,我送進去就好了!”
宋管事沒再堅持,她說:“那就麻煩夫人了。”
她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門口站了一會。
岑夏端着藥進去,感應門尚未完全關閉,她深吸一口氣,一改往日溫柔,對着沙發上的季晚卿,很大聲地喊了句:“吃藥了,夫人!”
随着這一聲“夫人”,季晚卿的思緒被扯了下,撐開眼眸看她。
岑夏托着藥盤往茶幾這邊急急趕來,她一邊走一邊餘光往後瞟,待感應門自動關嚴,她已經來到季晚卿身邊了。
她擡頭,對着屋頂邊角四下環顧,而後一個箭步,彎身将那碗藥澆在了左手邊的盆栽裏。
季晚卿:?
岑夏一頓神操作,完全沒有察覺到自己所做的一切早已被對方收入眼底,她捧着藥碗來到沙發旁邊,半跪着蹲下,舉勺時,聲音又寵又甜:“來,夫人,快把藥趁熱喝了,這樣才能好得快!”
季晚卿愣了下,她知道,這家夥是季夫人打着沖喜之名埋藏在自己身邊的最後一劑猛藥,為的就是徹底置她于死地,可這劑猛藥,此時此刻,竟然當着她的面來了這麽一出……
她垂眸,悠悠的眼神看着那只空碗。
岑夏空勺子停在半中央,低頭在心裏默默祈求:配合點呀,大小姐,我這可都是為了你呀!
于是,她又一次将手中的勺舉高了一點:“夫人?”
季晚卿擡眸,二人視線對上。
岑夏嘴角帶着笑,眼睛裏寫滿了期待與緊張。
季晚卿雪藕般纖細的手臂擡了下,動作緩慢而優雅。
岑夏提起精神,盯着她的手勢看。
——你這個玲珑心思,不去宮鬥劇裏當娘娘,真是可惜了!
岑夏:……
這是季晚卿第一次,在沒有任何外因影響下,主動跟她說話,雖然被噎得夠嗆,但岑夏內心卻是無比地欣慰與開心,她唇角彎了下,看着她,用極其理所當然的語氣跟她說:“謝姐姐誇獎,你們家到處都是眼線,我不機靈點,怎麽保護你!”
“保護”二字讓季晚卿心裏剮了一下,她看着那雙如星辰般燦爛的眸,冰冷的目光裏生出些許茫然。
與此同時,岑夏腦海中那個冰冷的系統音再次出現。
【恭喜宿主,幸福指數提升0.009個百分點,您的當前幸福值為0.01】
岑夏思維頓了下,很快就反應過來,0.009個百分點,這也許是她來到這個世界,最大的成就了,她可真是太開心了!
合着這股興奮勁兒,她膽子也變得大起來了,湊過去,一張臉塞進季晚卿的視線裏。
“姐姐,你午飯都沒吃,我給你做個疙瘩湯吧,我手藝可好了!”
她的聲音很清甜,綴在眼睛裏的光也很動人,季晚卿沒有回應,木納地縮在沙發上,一如先前的無動于衷。
但岑夏總覺得,這位大小姐,似乎沒有像剛接觸時那麽難相處了,她騰出一只手,想要安慰一下這個冰塊一樣的大美人,又瑟縮着不知該放向哪一處,最後停在鄰近季晚卿左手的位置。
她垂眸,警告的眼神落在她細嫩光滑的指尖上:把你爪子挪開!
岑夏:……
她将手從沙發一側抽了回來,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咳,那個……不好意思啊,我……我去給你做疙瘩湯!”
季晚卿保持着冰冷的面孔,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麽表情,但岑夏卻有一種被許可的欣喜感。
她起身,像一個領完任務着急向大人表現的孩子,踩着小碎步向外奔去,臨出門時還不忘再次強調:“姐姐,等我啊!”
她人出去了,尾音留在房間裏,季晚卿被這樣的氛圍籠着,有些窒息,她捂着心口,緩解了一會兒,沒過幾分鐘,疲憊的意識逐漸被黑暗覆蓋,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
“小姐,救救我……”
她看到顧阿姨倒在血泊中,向她伸出求救的雙手,那沾滿粘稠液體的指尖,滿是殷紅地向她撲來……
岑夏端着疙瘩湯走進來的時候,季晚卿正在沙發上抽搐,是那種接近自|殘式的掙紮,她發不出聲音,只是用手掐住自己的喉嚨,指尖嵌進肉裏,貝齒咬着下嘴唇,整個人縮成一團,難受得不能自已。
她吓壞了,快步沖過去,将手中托盤往茶幾上一擱,趕緊出手阻止:“季晚卿,醒醒!”
季晚卿被夢境困住,她幾乎是用了死力,掐在喉嚨上的手怎麽掰都掰不開,嘴唇也快被齒尖鑽透了。
岑夏把她抱在懷裏,右手撬她嘴巴,季晚卿與一雙又一雙觸手作鬥争,奮力掙紮間一下咬在她手背上,岑夏疼的倒吸一口涼氣,卻沒敢用力甩開。
季晚卿牙尖在她手背上鑽了幾個小洞,血滲了出來。
她借力将人倚在肩膀上,騰出另一只手,在她心口一點點撫摸:“季晚卿,不要怕,沒事了……”
在她不停地安撫下,季晚卿夢境終于切了一個畫面,在那一個又一個猙獰面孔包圍下,她看到了陌生的岑夏,她長着一雙翅膀,像天使一樣從空中降下,将自己裹在裏面,空靈的聲音跟她說:“季晚卿,不要怕,沒事了……”
她縮在她溫暖的翅膀下,渾身沒了力氣,掐着喉嚨的那只手臂,也沒了支點,一點點滑落下去。
眼淚混着汗水從鬓角滑下,季晚卿身子被浸透了,碎發貼在額間,她就那樣虛力地躺着。
岑夏看着這個可憐的女孩,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有些微微的疼,她擡手,幫她整理額前碎發,用受傷手背的邊緣幫她擦拭嘴角的血跡。
季晚卿的眼淚擦在她胸口衣物上,蹭出些許濕漉,她的呼吸開始變得平穩,一下又一下……
岑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想要把人放在沙發上,掏個熱毛巾幫她擦拭一下身上的汗水。
季晚卿察覺後,伸手抱住她,整張臉埋在她懷裏,鼻孔一抽一抽的,像個受盡委屈哄不乖的孩子,在大人懷裏盡情地釋放情緒。
兩人身高差不多,岑夏稍微高一點,但是季晚卿太瘦了,一把骨架子縮在一起,勉強塞得下,她沒有辦法,只能順勢靠在沙發上,任她這樣抱着。
沙發上有條毯子,岑夏扯過去,蓋在季晚卿身上,理好的長發搭在一側,一只手在她背上輕輕安撫,她瘦成了紙片人,脊背上全是骨頭,一根接着一根,硌得人心裏發酸。
季晚卿身子逐漸放松下來,進入正常的睡眠狀态。
這一覺,她睡了很久,醒來時,岑夏也睡着了,她抱着她,受傷那只手攏在她胳膊上,血痕很深,季晚卿睜開眼便看到了,她身子僵了一下,遲鈍地看着那一處咬痕,有些不知所措。
從小到大,所有的經歷與痛苦都是別人強加給她的,她從未主動攻擊過其他人,可是此時此刻不一樣,她伸手,想要碰一碰她的傷口,湊近了又收了回來。
岑夏睡眠很輕,很快就自己醒了,她動了下麻木的身子,想要幫季晚卿換個舒服點的姿勢,發現對方已經醒了。
她指尖在她胳膊上輕輕點了下,打趣地問:“姐姐,腿壓麻了怎麽辦?”
季晚卿回神,下意識咬了下唇,齒尖觸碰到傷口,都感覺不到絲毫疼意,她不知道該怎麽辦。
岑夏說:“餓了吧?罰你吃我做的疙瘩湯好不好?”
季晚卿眼底沒什麽神色,她想掙紮着坐起來,可是身上沒有太多力氣。
岑夏後腰一用力,連人帶自己坐了起來,她把她靠在墊子上,自己呲溜蹿下沙發,扯空調被往人身上蓋。
季晚卿伸手拉她,目光直勾勾盯着落地窗邊的輪椅。
岑夏立馬意會:“姐姐,你想要坐上去麽?”
季晚卿點頭。
岑夏長臂一伸将人抱了起來,快步走向輪椅方向,直到把她放上去,她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為什麽不把輪椅推過來呢?
季晚卿端正坐在輪椅上,內心也很困惑。
岑夏沒想太多,兩只手往扶手兩側一抓就開始幫忙:“姐姐,去哪?”
季晚卿沒有說話,冷色的眸子落在她纖長的手指上。
岑夏頓了頓,又一次看明白她的眼神:把你爪子挪開!
她尴尬了一下,迅速将落在扶手兩側的手抽了回來。
季晚卿的眼神還盯在原地,岑夏突然想起一個傳言,公司一個底層員工與高級領導握完手,轉身時,高級領導十分嫌棄地拿出紙巾擦了下自己的手指。
說時遲那時快,她裙擺一撩,在剛剛動過的扶手一處擦了擦。
“不好意思,姐姐,現在幹淨了!”
季晚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