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午後閑适, 數日陰沉的南梁都城終于迎來了一個久違的晴天,澄澈天空讓暖陽傾瀉而下。
桂花樹下,白袍散亂的少女半躺在竹編搖椅上, 一腳蹬在地面,輕輕晃起搖椅, 右手雖握着本書, 卻已許久未翻過頁,目光落在橫抱在懷中閉眼休息的銀發女人身上。
兩人吃完馄饨後就回了小院, 許浮生不似她那麽有精力,還沒聽江辭卿多念幾句書中語,就已經氣息平緩地睡了過去。
搖椅發出咿呀、咿呀的刺耳聲, 風又卷起桂花香。
江辭卿強迫着自己移開視線, 才看了兩字又扭頭轉回來, 這本火遍南梁的話本實在是徒有虛名, 不及懷中人半分誘人。
覆在腰側的手不由緊了緊,江辭卿輕輕吐出口氣,也不知道在擔心些什麽,低垂着眼眸, 靜靜地瞧着這人。
懷中的Omega是極具攻擊性的漂亮長相, 五官到身段都帶着與生俱來的傲氣,像是美豔絕倫的帶刺玫瑰,即便是在沉睡時, 也不曾削弱半分淩厲。
江辭卿心不靜, 看不了書也不敢只看美人,腦子渾渾噩噩一片, 既閃過曾經在蠻荒之地的畫面, 又有回到南梁後的事。
将許浮生歸降南梁的事又細細過了一圈, 終究還是想不通這人所求的到底是什麽。
後頭又想到那個提了兩回問句。
她們是什麽關系?
如深潭般的黑色眼眸壓抑,左手小指的藍寶石戒指如同束縛,告誡着她要背負的東西。
如果……
噼噼啪啪的敲鐵聲在耳旁響起,摻雜着鐵甲推倒宮門、一往無前的喊殺聲,那個壓在心底的計劃反複在腦子推翻又構建,但頭一回有了對結局之後的設想。
想起人生中學會的第一首尺八曲,娘親曾笑着叮囑她,這首曲子只能吹給喜歡的人聽,代表着自己要求娶對方。
如果,真的有如果。
許浮生你願不願意聽一聽?
懷裏的女人依舊睡得香甜,不知抱着她的人,心中翻江倒海,做出怎樣的艱難決定。
許是覆在腰側的手太過用力,許浮生發出不滿的嘟喃,不耐地往她懷裏縮了縮。
搖椅一頓,片刻後才又輕輕搖晃起來。
——叩、叩叩
院門敲響,繼而被護衛輕輕推開一條縫隙,将紅木食盒置于石階上。
江辭卿擡眼望那邊一瞥,熟悉的糕點鋪印記,昨晚就和狄長傑叮囑過,如果她不回去,就将今日的桂花糕送到這邊來,只是不知怎的,平常只用牛皮紙包着、送過來的東西,今天莫名多加了個木盒。
心中非常清楚,狄長傑不會是那麽體貼的人,肯定有什麽東西放在木盒中一并送來。
她眉頭微微皺起,卻并不着急着去拿,心知若是緊要的事,他必然是要見到自己才行,不會如此輕率行事。
手中書頁看都沒看就翻到下一頁,江辭卿扯了扯對方披在身上的外套,盡量遮掩嚴實,深秋寒重,即便出了太陽也帶着幾分涼氣,若不是方才這人非要賴在院子裏,江辭卿早将她抱回屋內。
如果許浮生還醒着,定然要笑這人老氣橫秋的,有哪個知情趣的Alpha會将眼前的旖旎風光蓋住,還擔憂起針織衫太薄。
目光游離往下,本就不長的裙擺由于姿勢的原因,越發往上,露出大片白皙肌膚,江辭卿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又扯着自己身上的寬袍往對方腿上蓋。
無意瞥見大腿間的梅花印,扯着衣袍的手停頓在半空,作為始作俑者的江辭卿自然清楚,再往上是怎樣的光景,的虧Omega縱容,讓江辭卿拼湊出一副落梅雪景圖,舌尖嘗試着往內卷,現在還覺得有些酸痛麻木。
衣袍蓋了上去,手卻誠實的不肯離開,帶着厚繭的大拇指在紅痕上來回擦拭,宛如沙礫在綢布上摩擦般的粗糙觸感,那道紅痕變得越發濃豔。
眸光逐漸變得晦澀起來,靜如寒潭的眼眸終究是泛起波瀾,不明顯的喉結上下滑動,舌尖泛起獨屬于龍舌蘭的濃烈香氣。
直到江辭卿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太過用力,猛然收回手,急忙回頭、心虛地看向許浮生。
懷裏的人見狀挑了挑眉,如紅寶石的眼眸一片清明,不見半點困意。
江辭卿被吓得一抖。
許浮生看着好笑,戲谑着開口:“怎麽?江家主有膽子摸、沒膽子承認?”
薄紅随着脖頸染上耳垂,江辭卿結結巴巴地避開問答:“你、你怎麽醒了?”
說完才反應過來是個廢話,許浮生連答都不答,眼波潋滟着,就這樣似笑非笑地觑着眼看她。
看得江辭卿越發心虛,終究還是那個面皮極薄、又常年被舊禮箍在框架裏的小Alpha,即便做過極其親密的事情,也還會因為一時的輕佻而感到窘迫。
“你什麽時候醒了?”江辭卿只能又扯了句幹巴巴的話。
許浮生不想回答她,長臂往對方後脖頸一勾,強迫着對方對方低下頭,而自己微微仰頭,潤澤柔軟的唇瓣貼在急促跳動的大動脈上,像是狼王叼住了獵物的致命處,聲音沙啞低沉的開口:“傻狗。”
上挑的慵懶語調過分撩人,脖頸泛起一陣酥麻。
江辭卿下意識收緊手臂,将對方擁得更緊,卻無法再坦然說出之前的反駁。
“他們拿了什麽進來?”許浮生問了一句。
江辭卿恍然,原是被敲門聲驚醒,面露無奈:“醒了還裝睡?”
就閉着眼看她打什麽算盤是吧?
“本來還想再睡會,”許浮生輕飄飄一瞥,眼中水波流轉。
剛剛支棱起來的江辭卿又焉了下去,吶吶道:“應該是桂花糕。”
“想吃,”懷裏的人笑盈盈地接上,好似就等着江辭卿說出這話。
江辭卿自然不會拒絕,眼瞧着這人沒有從她腿上下來的意思,便直接将對方打橫抱起,腳步沉穩地往門口走。
懷中人依舊懶散,如綢緞的銀發垂在半空中,虛勾住對方脖頸的手臂随着走動微微搖晃,在柔和日光下,白得晃眼,可見細膩皮膚下的青色脈絡。
江辭卿抿緊嘴角,避開對方帶笑的注視,平日裏的大步流星縮成了沉穩小步,倒不是因為懷裏人有多重……
只是很踏實,
江辭卿很難形容這種感覺,好像天地間終于有了一件屬于自己的東西。
可能在外人眼裏,她擁有很多,但在她眼裏,江家、阿福等人都是壓在她肩上必須抗住的責任,時間已過去三年,她還覺得自己停在那場大雪裏,只要那個人真正動了念頭,一場大火就能将所有東西帶走,她踩在吱呀作響的厚雪中,不知何時會掉落下去。
可當抱着許浮生時,她便覺得終于踩到了實地,有什麽東西沉甸甸地壓着自己,不往天上去。
“許浮生……”她莫名開口,語氣恍惚。
“嗯?”許浮生掀起眼簾看她,漂亮的桃花眼上挑,帶着缱绻的溫柔意味。
指節回縮,将對方抱得更緊,江辭卿憋不出什麽話來,只狼狽地說了一句:“無事。”
許浮生挑了挑眉,也不追問,就這樣輕輕掀過。
江辭卿微微屈身,指節勾住提梁式把手,再原模原樣地躺回搖椅上。
雖說兩人都不算重,可始終是兩個人一齊壓下去,搖椅頓時發出一聲尖銳的咿呀聲,大弧度得搖晃起來。
許浮生倒是悠哉,反正有個軟墊子靠着,再怎麽晃也有人墊在她下面,食指一挑、掀開木蓋,裏頭不僅擺着牛皮紙裝着的桂花糕,還擺着一封書信。
沒什麽可避諱的,江辭卿直接當着許浮生的面拆開,從黃色信封中倒出兩張寫得滿滿當當的紙頁。
是許久未有消息的李知樂派人遞回來的書信,看着寫得多,實際內容沒多少,大抵就是北狄風光、路上遇到的趣事,還談到幾年前行商至北狄,意外救下的被追殺的小女孩,如今又遇見了,最後提了句如若一路平穩,大抵四五月份就能回到南梁。
許浮生懶懶靠在身下人肩頸處,手中捏着塊桂花糕,視線落在阿辭兩字上,停頓了一下,又轉回目光,半阖着眼,好似專心致志地吃着糕點。
江辭卿沒露出什麽奇怪表情,李知樂與她從小認識,自然是知道她的小名的,只是長大後就不願在外人面前提起,跟随大衆喊一聲辭卿。
直到江辭卿放下信紙,她才幽幽開口,語氣不淺不淡,分不出什麽情緒:“南梁至北狄只需兩月時間,她是打算在那邊過了冬天才回來?”
江辭卿先是将紙頁出現疊起,看似無意地拂過信封裏面,感受到凹下去的印記。
繼而眉眼舒展,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地開口答道:“向來都是這樣的,冬天官路難行,又有不怕死的餓狼窮匪拼着命放手一搏,指不定出什麽事,還不如在北狄那邊安安全全的熬過冬天再回來。”
許浮生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又看似無意地提了句:“江家長對這些很了解啊。”
莫名感到有些酸,和之前晚宴上的檸檬汁有的一拼。
江辭卿笑起來,漆黑潤亮的眼眸像極了街邊搖尾巴的小狗,不見半分清冷,還厚着臉皮往對方蹭,樂呵呵道:“今天的桂花糕好吃嗎?分我一口。”
許浮生一本正經的點評:“不怎麽好吃,是苦的。”
“是嗎……”江辭卿配合着點頭,眼尾卻帶着笑意,斥道:“是不是狄長傑那家夥偷懶不去排隊,換了別的店買桂花糕。”
語氣一轉,又鄭重其事道:“你讓我嘗一口,我看看有什麽問題。”
眼神落在那塊被咬去一半的桂花糕,意思很明顯,直接指定了要嘗那塊。
許浮生似笑非笑地一瞥,拉長了語調:“你也要嘗嘗啊……”
小Alpha立馬點頭。
捏着桂花糕的指尖往前遞,虛虛沾到唇邊就拐了個彎,送到自己嘴裏,才不慣着這人。
被戲弄的江辭卿也不生氣,直接俯身貼住柔軟唇瓣,勾住未咬碎的糕點,剎那間,桂花甜香纏繞舌間。
還帶着碎屑的指尖拽緊白袍衣領,看似阻攔、實則将對方往自己這邊拽,布料多了折痕,半長不短的黑發擦過紅瞳眼尾,搖椅咿呀作響。
院外又熱鬧了起來,急促的腳步踏過青石磚,小兒嬉笑着比賽,故意踩進水窪,濺起的水花落在好友衣尾,引得哇哇大叫。
江辭卿攬緊懷中的人,越發加深了這個吻。
許浮生不耐,扯了扯對方的衣領作為警告,別瞧着這人長相乖馴,實際心裏頭憋着壞,她一旦換氣,江辭卿就故意挑撥、加重力度,故而許浮生堅持不了多久就開始舉白旗,可江辭卿偏就越發來勁,貼着粘着就是不肯放過她。
眼尾染上水光,像極了桃花花瓣上的水霧,許浮生躲了兩回都避不開,氣急了,直接往對方唇上用力一咬。
“嘶……”毫無防備的江辭卿頓時發出一聲痛呼。
半點沒留情,咬得結結實實,直接破了皮、冒出大大小小的血珠。
江辭卿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珠子,方才疼出的眼淚直接從眼尾滑落,啪踏落在衣袍上,暈出大片水跡,可憐巴巴地望着懷裏人。
許浮生掀起眼簾,冷冷吐出兩字:“活該。”
好生無情的女人。
江辭卿笑着往她臉上蹭,鼻尖對着鼻尖,如黑曜石的眼眸亮堂堂的看着她,低聲開口:“阿辭是我的小名。”
“哦,”許浮生很是随意的回應。
Alpha也不生氣,柔聲哄道:“你以後叫我阿辭好不好?”
“不……”
拒絕的話被堵住在唇邊,某個癞皮狗又不依不饒地貼了上來,不敢像之前一樣蠻橫地撬開口齒,一下下地貼着薄唇,讨好似的求着:“叫一聲好不好?”
許浮生不說話。
江辭卿不知厭煩,一遍遍地哄:“叫一聲,就一聲。”
半垂的眼眸溫柔,像是昨夜的月光。
“阿辭……”終究是依了對方,許浮生不情不願地想,就當是今早搶了她半個雞蛋的補償。
江辭卿笑彎了眼,比平常女性要硬朗、甚至偏向淩厲的輪廓驟然柔和下來,甚至有些傻氣。
許浮生拿眼觑她,就差再說出傻狗兩字。
下一秒,江辭卿又貼了過來,混像個沒吃過糖的傻狗。
許浮生佯裝不願意,擡手推了推對方肩頸,片刻後便轉推為攀,勾住對方脖頸,揚起下颚迎合。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逐漸出現稀薄白月。
只聽見一聲細碎斷續帶着喘息的聲音響起:“表現不錯,屋裏那件狐裘賞你了。”
旋即,另一人低聲笑起,如同偷到腥的貓,笑的很是得意。
作者有話說:
兩章沒了【攤手】
提示:咱們小許在秋獵的時候帶走了兩只狐貍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長安知北辰 50瓶;是也不是監督檢查家 10瓶;oukahin 3瓶;1163 2瓶;小樓芥末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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