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晨起微涼, 天空還未大亮,東方才開始發白,灰暗的天空逐漸褪色, 空氣彌漫着雨後泥土摻雜桂花的清新香氣。
随着刺耳的“咿呀”一聲,緊閉的木格窗被掀開, 竹酒的濃香一股腦地往外湧出, 單薄的長裙勾勒姣好身形,順着平坦小腹攀過柔軟圓潤的弧度, 修長白皙的脖頸還殘留着些許紅痕。
許是被人擾了清夢,上挑的眼尾帶着惺忪水霧,表情恹恹的, 弱化了平日裏的傲氣, 反倒添了幾分慵懶風清, 如剛出水的紅寶石眼眸往向對面。
折騰她晚睡, 迫使她早起的罪魁禍首就在那邊。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Alpha都一樣精力無限,還是只有對面這位不需要休息,大早上就爬起床捧着她的破竹子。
許浮生腿軟,索性倚着木椅坐下, 不知又想起什麽, 眼前閃過抵在對方肩頸、曲起的腿……
小Alpha的頭發不似看上去那麽柔順軟和,發質偏硬且時不時冒出幾根直愣愣的短毛,紮人的很, 不過……
許浮生瞧着對方手中的尺八, 紅瞳閃過一絲晦澀情緒,吹這破竹子倒挺有利于連憋氣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鍛煉口舌, 許浮生從來沒吹過尺八, 自然不懂其中關竅。
不像平常沒骨頭似的倚着桌面,總覺得上面還帶着不清不楚的水痕,後靠着椅背,掀起眼簾,懶散地看着窗外。
白袍、枯樹與尺八乃是絕配。
蒼涼廖遠的尺八聲,總帶着股孤獨寂寥的韻味,眉眼清冽疏離的白袍少女,低垂眼簾,手捧枯黃竹節,曲腿坐在枯樹前,仍風卷起一地殘花。
清晨的白霧攏在她身邊,不遠處的城市正在蘇醒,犬吠、水杯大力潑落在地、母親催促着孩子起床、還有車輪滾過青磚的聲音。
孤寂的尺八聲将這一切都蓋住,拉扯着夜不許對方離開,偏執恣睢卻又酣暢疏狂,只有在此刻才能窺見這人壓抑在溫厚恭謹面具下的本質。
許浮生靜靜地瞧着,昨夜的春風還未從眼角散去,眸裏盛着粼粼水光,蕩漾起一圈圈的漣漪。
是她的Alpha啊……
見慣陰謀詭計的Omega哪裏分辨不出這人的蓄意靠近,不過是帶着戲谑玩鬧的心思踏入獵人的圈套。
僥幸被留下的Alpha第二天就打聽到許浮生的起居習慣,故意在必經之路的花園中吹響尺八。
被仆人簇擁着往前的許浮生踩着鵝暖石小徑,偏頭往聲響處一瞥,一身白衣的少女在夜色中分外顯眼,揮手阻止了要上前打斷的護衛,目光落在帝星罕見的黑發黑瞳上,只一息便離開,連腳步都不曾停下。
江辭卿直到後頭才知道,她當時腳下踩着不少前人的屍骨,她是其中唯一的幸存者。
Alpha的手段青澀又稚嫩,如同本身的信息素一般,剛冒出石縫的嫰竹彎着腰,刻意将枝葉往過路人那邊掃,勾住對方的衣角虛虛搖晃,自以為得逞,卻不知道那人也是故意往這條路走。
“許浮生?”
清朗幹淨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只見那人終于注意到這邊,即将要落下的音調突兀停住,尺八別在腰側,徑直往這邊走來。
白袍少女收斂寒氣,又套上了所謂溫和守禮的殼子,潤涼的黑瞳露出些許責怪:“你怎麽不穿件外套。”
被擾了清夢的煩躁還在,許浮生擡了擡眼簾就算回答。
幸好江辭卿習慣了她嬌縱的性子,自顧自地走進來,拿過針織衫給她套上。
許浮生懶散,連手都不想擡起,全由對方幫忙,像極了其他宅子裏剛起床的大老爺,只需表示自己醒了,就有丫鬟仆人圍過來伺候。
這院子空廢已久,不似其他宅子已配上新式的水閘等物,洗漱還得用鐵盆盛着熱水送進來,江辭卿極其自然的和外頭等候的護衛說了聲,這次跟來的人都是許浮生曾經在蠻荒之地的親信,早就見過江辭卿,故而很是平常的聽從。
之前的翻牆也是,若是旁人過來,還未踏上青磚就被抓住,江辭卿三番兩次能成功,無非是許浮生默許,而江家,也是江辭卿特意囑咐過。
兩人都悶聲不多言,卻有一種理所當然的默契之感。
江辭卿端着霧氣騰騰的熱水進屋,裏頭的人姿勢不變,依舊像個大爺般坐在木凳上。
江辭卿任勞任怨地浸濕白帕,輕手覆在對方臉側,昨夜雨停後還是喚人燒了水洗漱了一番,故而現在只需簡單擦拭。
感受着溫熱指尖滑過皮膚,許浮生恍惚間竟以為回到三年前,就這樣仍由江辭卿伺候着。
“平安巷裏有一家老馄饨店味道不錯,你想吃嗎?”放下白布的江辭卿,溫聲開口。
“都行,”許浮生終于開口,聲音有些沙啞,不知是剛醒的緣故還是因為昨夜的胡鬧。
那就是同意了,江辭卿心知這人別扭,當即就準備出門。
可許浮生卻生出幾分胡鬧的心思,裸足突然擡起勾住對方的小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Alpha瞬間繃緊的肌肉,輕飄飄地順着曲線往上,在腳窩停住,再往前一勾,江辭卿頓時一趔趄,膝蓋一彎就往她身上倒。
早有準備的Omega擡手她接住,繼而仰頭吻住微微張開的唇瓣,竹香一如既往的清新甜嫩,許浮生輕而易舉地撬開唇齒,将竹蜜舀出。
“早上好,江辭卿,”有人忙中抽空,低笑着出聲。
“早上好,許浮生,”另一人有模有樣地仿照。
掌心下的削薄腰肢逐漸放松下來,江辭卿低垂着頭,一下又一下地貼。
屋外的白霧散去,暖日緩緩升起,那些喧鬧的聲音逐漸歸于平靜。
直到Alpha開始不滿足于現狀,開始往別處探索,許浮生用力拽住她的手腕阻攔,啞聲問道:“不去吃馄饨了?”
江辭卿停頓了一下,有些猶豫。
慣會拿捏的許浮生往對方唇邊輕輕一點,用她千回百轉的語調,輕聲道:“我餓了。”
點火的人是她,喊停的人也是她。
小Alpha抿了抿嘴角,眼中閃過一絲無可奈何,還是縱容地起身,悶聲道:“出門吧。”
向來拿對方沒辦法,除了哄着就是聽從。
桂花枯枝搖曳着探出牆外,忙着上朝的大人和趕着去讀書的小兒都沒了蹤影,只剩下喝飽雨水的青苔趴在石縫中,悠然地吐着水泡泡。
長靴避開水窪,寬袍下的手牽着身後的人,腳步輕快地順着無人小巷繞到大路裏去。
散着肉湯香味的小攤已空無一人,穿着樸素的老人彎腰收着空碗。
這個時間段總是冷清的。
需要晨起的人已吃過、忙着幹活去,無需晨起的人還賴在床上說着夢話。
店家原本是趁着這個空閑時間段收拾碗筷,再等待下一波高峰期,見到江辭卿兩人走過來,露出些許詫異的神色,但依舊熱情笑道:“大碗還是小碗?”
“兩碗大碗的馄饨,都要加蛋,”江辭卿立馬接道,又停頓了一下往許浮生身上一瞥,才繼續道:“有一碗的馄饨多加點肉。”
店家皺了皺眉,為難道:“這可不成,馄饨都是包好的。”
“那就不必了,”江辭卿不糾結,先是拿出帕子擦了擦桌椅,才讓許浮生坐下。
這小攤開了十幾年,低矮木凳桌子滿是蟲蛀,江辭卿兩人曲着腿坐在凳子上,膝蓋還比桌面高了幾厘米,看起來有些畏畏縮縮的可憐。
一直不開口的許浮生帶着笑意,心情很好地以手背杵着下颚往那邊看。
老人拿出嫩生生的青菜在熱湯中一燙就撈出,繼而下入肥嘟嘟的小馄饨,缺了口的瓷碗盛着熱湯和青菜,又加入別的佐料。
江辭卿則牽住對方空着的手,自顧自地低垂着頭,食指和拇指順着對方的骨節往上捏,到指尖又往下滑落,然後繼續往上,反反複複。
分明是無聊的游戲,卻一副饒有趣味的模樣。
許浮生嫌癢想收回手,她就拽着對方的手指不讓走,無賴得很。
老人舀起馄饨,又下雞蛋,再用大鐵勺舀着剁碎的生肉在滾水中燙,另一個小勺在碎肉上敲打,發出噼噼的聲音,旋即蓋上鍋蓋悶一會,再一塊放到馄饨上,最後撒上紫菜、蝦米和小蔥就算完成。
直到放在桌面上的湯碗冒出香氣,一直喊餓的許浮生才覺得自己真的餓了,坦然接過對方遞來的瓷勺,連謝都不說就低頭舀向馄饨。
她這人有個壞毛病,愛吃肉不愛吃皮,但是又喜歡吃馄饨。
江辭卿剛知道的時候,覺得又離譜又無法理解,方才看見許浮生一連吃下兩個完整的馄饨,她還松了口氣,結果再低頭就瞧見這人往她碗裏丢面皮。
低頭看着湯碗裏嚣張飄蕩的薄皮,江辭卿抿了抿嘴角,毫無沒辦法地嘆了口氣,将碗裏的完整馄饨給她舀過去。
湯汁鮮甜不膩,面皮極薄又軟,只需用舌頭輕輕一抿就化開,至于肉……
江辭卿依稀記得這家馄饨裏的肉很新鮮。
暖陽的金光如紗,輕飄飄地覆在并肩而坐的兩人身上,幾縷吹落的銀發飄到旁邊人的肩頭,又繞上垂落的黑發,與之交纏在一塊,相牽的手一直未松開,姿勢顯得有些別扭,卻無人主動改變。
這畫面太過美好,坐在高腳凳上休息的老人瞧見這一幕,不知想起了什麽,惆悵又懷念地笑起來。
許浮生吃完自己碗裏的,就往旁邊伸勺,把圓鼓鼓的雞蛋一分為二,流心蛋黃順勢滑出,和面湯混在一塊。
“許浮生……”旁邊的Alpha無力出聲,聲音輕得不像警告。
“嗯?”許浮生笑意盈盈地回應,半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江辭卿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繞個彎變成別的,擡手擦去對方唇邊的湯汁,溫聲道:“吃飽了嗎,還要嗎?”
“夠了,”許浮生答應了一句,舀走一半雞蛋的軌跡自然且流暢。
不知怎的,可能是被戳中了什麽笑點,失去半個雞蛋的江辭卿笑起來,寬袍下的手鑽進對方指間,再曲起指節合攏,十指緊扣。
被欺負了還笑得開心。
“傻狗……”許浮生往旁邊一瞥,低聲嘀咕了句。
“祖宗,”江辭卿如是回應。
風吹過街巷,暖陽高懸,腳步匆匆的人來往走動。
空了的小碗置于桌面上,湯勺搖搖晃晃,好似在挽留已經牽着手離開的情人。
那老人望着空蕩蕩的巷口,不知想到什麽,默默嘆了口氣,彎腰将東西收拾。
作者有話說:
甜兩章吧
PS:小許就去找過小江一次,後面回回都是小江爬牆,這是什麽!這是攻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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