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直到日落西山, 天際灰暗之時,狄長傑才等到昨夜一夜無歸、今日又磨了一整天的江家主回山。
狄長傑大力抹去額頭的汗水,再将砸得東歪西扭的通紅鐵板往地上一摔, 整個人都松了口氣似的。
淩叔說的沒錯,他就是沒有鍛刀的天賦, 這一天一夜的時間又一次讓他清楚認清自己。
昨夜他們出城後, 就直接從後山小路上山,避開孫姨等眼線, 聲稱家主突然來了心思,想要閉門鍛刀不允許任何人打擾,繼而狄長傑鎖了門、裝作她在裏頭噼噼啪啪地鍛打。
“您還知道回來了啊?”狄長傑語氣不算好, 托這人的福, 他一天一夜沒見到自家媳婦了, 等會回去又有得解釋了。
滿面春風的江辭卿讪讪一笑, 原本和他們說的是今天下午就回來,結果她磨蹭到天黑才上山。
“這衣服……”身為過來人的狄長傑挑了挑眉,看着她身上披着的狐裘,頓時沒了怒氣, 臉上多幾分揶揄的喜氣:“許小姐給您的?”
“咳咳, ”江辭卿将手握成拳,掩飾般地擋在唇邊假裝咳嗽,卻完全擋不住臉上燦爛笑意, 眉間帶着炫耀神色, 嘚瑟般的開口:“好看嗎?”
“好看好看,”狄長傑笑呵呵地附和, 只覺得自己敲了一天的鐵也值了。
老家主在上, 咱們小家主出息了!有Omega送禮物了!不再是像個憨憨一樣往人家身上貼了!
狄長傑笑眯了眼,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嫁女兒了,一臉欣慰感慨。
江辭卿故意将狐領大裘往前攏了攏,強壓着笑意,故作淡然道:“也就一般吧,她怕我夜晚上山受涼,硬要給我披上才給走。”
眼前浮現桂花樹下,許浮生躺着搖晃搖椅上,懶懶擡眼往她這邊一瞥,驅趕似的揮手,讓她快點走,不要在門口磨磨蹭蹭的。
江辭卿面不改色地将這場景說成:“要不是她舍不得我,我早就趕回來了。”
“啧啧,不愧是我們家主,”狄長傑大力表揚,對着她擠着眼。
“這狐裘也還行,我本來還嫌太熱,不想穿,但是她非說是自己親手獵來的狐貍,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了她的心意,穿上出門了,”江辭卿裝出為難的神色,幸好這人長相優越,即便如此嘚瑟也不顯得不欠打。
完全忘了她之前磨了許浮生半天,又親又哄再低聲下氣,才從許浮生口中得知那兩只狐貍是特地為她獵的。
“親手獵的啊,”狄長傑又是啧啧幾聲,擡起手想往毛領上伸。
——啪!
江辭卿當即用力拍開,喝道:“摸什麽?!壞了怎麽辦!”
嫌棄地往狄長傑髒兮兮的大手上瞅了眼,萬一把她的狐貍毛摸掉了怎麽辦。
這還能摸壞??
狄長傑摸了摸自己被打紅的手,又啧啧地搖了搖頭,陷入愛情的Alpha,腦子都不怎麽清醒,他這個過來人能理解。
江辭卿珍惜地輕輕撫過毛領,誰能想到富可敵國的江家家主竟對一件普通的裘衣如此小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扒了九階魔獸的毛做成的衣服呢。
“上次帶回來的那兩只兔子呢?”江辭卿不敢多摸,生怕自己摸掉幾根毛,放下手後轉頭看向狄長傑問道。
“啥兔子?”狄長傑先是疑惑,轉念又想到江辭卿從秋獵獵場中拿出的獵物,恍然道:“那兩只啊。”
“毛呢?”江辭卿又問。
“你不是讓我們硝了放着嗎?”
“拿過來,今天去村子裏吃飯,”她沒頭沒尾地冒出一句。
狄長傑皺起眉頭,想了想才試探道:“您要回禮?”
村裏的瑤姨最懂縫紉,江辭卿應該是拿着兔皮去找她。
他又忍不住笑道:“才兩只兔子能做什麽東西,等明兒天氣好些,咱們再去山裏多逮幾只,給許小姐也回件大裘。”
被喜悅沖暈頭腦的江辭卿,覺得他說的有道理,點了點頭又道:“那就過兩天,今天還是去村裏吃飯。”
話閉,她攏了攏身上衣袍,率先出了門。
望着她背影的狄長傑撓了撓頭,又想通了,這哪是吃飯啊,這是去村子裏開屏炫耀啊!
啧啧,陷入愛情的Alpha。
他能理解。
狄長傑又一次感慨地啧啧了聲,眼瞅着背影逐漸變小,急忙拔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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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最近出了兩件大事,
一件來自山外,南梁皇帝下旨令五皇子帶着十萬大軍出征,誓要奪回邊城,一雪前恥。
南梁人議論紛紛,若是派皇子出征,最合适的人選應是母家、親家都為軍人世家的大皇子,五皇子雖為A級Alpha,卻不如大皇子成熟穩重、深得軍方認可。
那蒙上厚厚迷霧的儲君歸屬,越發變得模糊難測。
江家人自然與尋常百姓一般,把其當做飯後閑談,争論着那位皇子能夠坐上那位置。
第二件事只在江家內部傳播,不僅要關上門,還要提前在屋外頭巡視一番,确保沒有人靠近,才敢壓着聲音、喜氣洋洋地讨論。
他們家主終于有心儀的Omega了!
那Omega還給他們家主送了一件狐領大裘!
據狄家那小子說,是人家專門給家主獵的狐貍。
咱們不開竅、像根木頭的Alpha家主這兩天去後山獵了幾只兔子,再跑去手最巧、最會縫紉的瑤姨家裏去,親自學習怎麽縫手套,還問了瑤姨娶親的流程。
一副好事将近的模樣。
一群看家主長大的長輩很是欣慰,只是不知道已經閉門努力一個月的家主,到底要縫出什麽與衆不同的手套,後山的兔子都要被逮沒了……
他們只好禁止自家孩子去後山抓兔子,盡量将所有兔皮都讓給家主研習縫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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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說一遍?!”
今年的冬天比以往來得更早,才十月中旬就已連下幾場大雪,屋外寒風肆虐,連夕陽都化作一種空虛而蒼涼的灰白色,萬物荒涼且蕭條,發黃的竹節被雪壓得連連彎腰。
裝飾精巧的木屋中,身披狐領大裘的少女,手捧着銀制镂空花紋的暖爐,曲腿坐在楠木制的書卷圍板羅漢木榻上,屋中四個角落都擺着熱騰騰的地龍,地上鋪有雪白地毯,即便在寒冷冬日,屋裏頭也依舊暖和舒适,感受不到半點寒冷。
比夏天要白了些的狄長傑立在榻前,面帶不安地看着對面,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麽再重複下去。
江辭卿蒼白着臉,薄唇微顫,本就削薄的身體被厚重衣袍壓着,顯得越發病态羸弱,如同一戳就壞的瓷娃娃,強撐着自己又一次重複:“你再說一遍。”
“家主……”狄長傑一個身高八尺、熊腰虎背的壯漢竟露出幾分害怕神色,語氣擔憂且猶豫。
屋中氣氛越發壓抑。
“我讓你再重複一遍,”江辭卿咬着牙,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這句話,每吐出一字就好像往自己心口上捅上一刀。
“我……”
已經重複十幾次的狄長傑突然就卡了殼,颠三倒四地複述:“陛下下旨封許浮生為公主,說她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脈,是曾經的楚湘王與皇帝表妹的親生女兒,說她、她……”
他擡眼看着江辭卿,咽了咽口水才又繼續:“當年亂匪入京,在城中大肆燒殺搶掠,不僅将楚湘王府殺光燒光,還掠走了楚湘王的唯一女兒,逃到荒蠻之地去。”
江辭卿緊緊抱着暖爐,抵在花紋上的皮膚如同溝壑般深陷下去。
“許浮生當時年紀太小,又被大火吓到,完全忘了曾經的事,是陛下聽聞她的相貌,心生疑惑,私下派人去荒蠻之地畫來她的畫像,再對比之前的楚湘王王妃竟有五成相像,然後派人與許浮生說清身世,她才願意歸降南梁的,”狄長傑又一次複述完,不安地看向對方。
相比之前,他不僅沒有進步,反倒越說越生硬,語句都開始分不清前後。
不過不消擔心江辭卿聽不懂,她已經聽了數十遍,只是不敢相信,反反複複地問,以求一個不同于之前的回答。
江辭卿木着臉,如機器般開口:“你再說……”
只是還未說完就被厲聲喝斷:“家主!”
狄長傑面色凝重,繃緊的眉眼多了幾分冷肅,宛如一塊冷冰冰的大石頭驟然落在她的肩頭。
江辭卿身軀一顫,剩下的話被寒風刮去。
她先是深吸了口氣,壓着暖爐的瑩白指節幾乎從薄皮中透出,依靠壓痕傳來刺痛,勉強恢複清醒理智,沉悶着開口道:“再說一遍。”
繃着臉的狄長傑再一次聽到這個要求時,反倒松了口氣,從小和對方一塊長大的他,怎麽可能分不清江辭卿的情緒變化,心知她已經冷靜下來,登時再次開口。
剛添了銀骨炭的暖爐散出熾熱溫度,帶着厚繭的指尖冷得泛起青紫。
江辭卿低垂着眼簾,腦子翻出關于楚湘王的記憶,只記得阿娘曾提起過楚湘王乃是前朝皇室後裔,被皇帝忌憚後一把火燒了王府,府中上到王爺王妃,下到仆人鳥犬,一個也沒逃脫出來。
再加之有人刻意隐去曾經往事,稍了解的人都選擇緘默不言,故而在江辭卿這一輩中,基本已無人知曉什麽楚湘王。
若不是阿娘提過一嘴,江辭卿也無從得知。
她的面色越發凝重起來,随着狄長傑的複述,毫無規律的線索分散開,像是完全無法拼湊的拼圖,零零散散地擺開。
如若阿娘沒的說錯,許浮生與皇家應是有殺父滅族之仇,可許浮生又有皇家血脈……
江辭卿眼眸一沉,當年的事還歷歷在目,心眼狹小也好、遷怒也罷,江家已百般忍讓,卻依舊讓皇室心懷忌憚,屢屢出手針對江家,故而在她眼中,江家與具有皇室血脈的人乃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要麽皇室以死祭江家歷代之人,要麽江家滅族人亡,沒有別的可能。
而且許浮生是得知這個消息後,甘願歸順南梁的。
江辭卿不知道老皇帝是怎麽和她說的,但是許浮生事先是知道她有皇室血脈,那秋獵之時說的那一番話……
她在戲弄自己嗎?
什麽都清楚明白,卻還一副站在自己這邊、為自己好的模樣,然後呢?
和她那個皇叔笑談她輕易信任的的愚蠢嗎?!
前一個月做出的決定就好似響亮的巴掌,往她臉上用力一拍。
她居然和一個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标記了,而且還打算殺了她皇叔、皇兄之後求娶她?
江辭卿你在想什麽東西?!
她扯了扯嘴角,覺得自己好笑至極。
“家主?”狄長傑說完便看向她,眸中猶疑不定,他又不是傻子,送了那麽多天桂花糕,怎麽可能不清楚許浮生的身份。
只是好奇于江辭卿為何能與許浮生糾纏到一塊,畢竟當年江辭卿離開南梁、去往荒蠻之地的事,只有江聞道、許淩還有失去女兒的廖家知曉一二,其餘半分風聲都未透露。
江辭卿怔怔地瞧着窗外的風雪,黑沉的雲層遮住月亮,枝葉上的雪噼裏啪啦地往下掉。
“長傑,我有一個朋友,她……”江辭卿抿了抿嘴,盛着水光的眼眸像極了泛着粼粼碎光的湖潭,摻雜着期盼的話語驟然停頓住,連自己都覺得可笑至極,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如黑曜石的眸光散了一瞬,搖碎滿湖的月光。
“她可能做錯了一件沒辦法原諒的事,”沒等對方發問,她扯了扯嘴角,苦澀接上,直接下了定論。
“不就是個公主嗎?家主你想……”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江辭卿冷瞪打斷,他讪讪收回話,低下頭。
不大理解其中糾結,當年的事情危險萬分,故而一直瞞着他們,他們只是反複聽村裏長輩講起,他們江家遭皇室打壓,稍有不慎就有滅族的風險,再加上時不時出現的刺殺,故而将皇室放在對立面,時時警惕着。
狄長傑瞧不得從小一塊長大的江辭卿露出如此難過的神情。大不了就在一塊呗,說不定皇室就能少些猜忌,狄長傑很是無賴的想,什麽仇恨都比不上江辭卿一人重要。
“長傑,我想入城一趟,”她啞聲道,虛弱的語調好似風一吹就散了。
狄長傑皺眉,反問:“今夜?”
“現在,”江辭卿立馬接上。
“不行!這幾日都是夜裏下大雪,萬一……”向來順從的狄長傑臉上寫滿了不贊同,少有的嚴肅拒絕。
如今大雪封山,小路被積雪覆蓋、前路難辨,又加之是白霧彌漫的夜晚,視線可見範圍極低,即便是經驗豐富、號稱能閉着眼出山的淩叔等人都不敢輕易在此刻下山,現在出去就和找死沒有區別。
“明日,明日天一亮我就陪你下山入城去,”狄長傑一咬牙,自顧自的下了決定。
“今晚,現在,”江辭卿搖了搖頭,輕飄飄的語氣卻透着不容拒絕的堅定:“你去鍛刀房裝作我在鍛刀,我自己下山。”
“不可能!這種天氣萬一迷路了,根本沒法子回來!”狄長傑喝道,也不管什麽主仆之別,虎目中帶着焦急和害怕,已後悔自己帶回這個消息。
怎麽就不能拖着,明天再說呢!狄長傑後悔極了。
江辭卿卻鐵了心不聽勸,咬牙道:“今晚我必須下山一趟。”
“你別想,絕對不可能!就算我肯給你下山,阿福、淩叔也不可能答應的,你又不是不清楚此時下山有多危險,萬一出了點什麽事,”狄長傑紅着眼瞪她,慌張的語速極快。
不明白平日裏清醒冷靜的人怎麽會說出這樣的混賬話。
“這不是商量……”
“命令也不行!江辭卿我告訴你,今晚你就別想下山!”
“狄長傑!”對面的人大怒,盛着水光的眼眸點了火似的瞪着他。
“江辭卿!”狄長傑不甘示弱,半點不讓,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去冒險。
——嘭!
“我是江家家主!”她把暖爐往地上用力一甩,厲聲喝道,繃緊的下颚越發凜厲,溫厚的面具被大力扯開,瘦削的身軀氣得發抖。
冒着火星的圓柱碳摔落在地毯上,撒出一地細灰,銀紋暖爐在地上滾了幾個圈,一側爐壁凹了下去,可見她用了多大的力。
“你還知道你是江家家主!若是你出了事,江家該怎麽辦!”狄長傑惡狠狠地瞪着對面,漲紅成一片脖頸的青筋如蟒蛇鼓起。
兩人表面是主仆,實際卻更像兄妹,狄長傑比她年長三歲,雖然平常總喜歡逗逗她,可實際上還是讓着她的,今日是從出生以來第一次如此堅決的拒絕她。
兩人氣勢洶洶地面對面對峙,長相粗闊的江辭卿捏緊了砂鍋大的拳頭,令人生畏,稍瘦的那人如出鞘的利劍,淩厲且森冷,無人讓出半步。
壓抑着、又充滿怒氣的粗沉鼻息在寂靜房間顯得格外清晰。
江辭卿試探地往前跨出一步。
狄長傑立馬往側邊一邁,直接擋住她的所有去路。
“你讓開,”江辭卿冷着眼警告,寬袍下的拳頭緊了又緊。
“不可能,”狄長傑毫不退讓,決然拒絕。
江辭卿不再磨蹭,直接往大步往前。
狄長傑伸手想拽她手腕,卻被擡手躲開,虎目一眯,全身肌肉猛然鼓起,右腳往後一滑成弓步,一瞬之間爆發出強悍到極點的氣勢,大手如鷹爪驟然往對方肩膀上抓。
江辭卿嘴角抿成一條直線,當即往後一側,躲開對方的大手後,立馬擡手成掌作刀,極力向對方手腕劈砍而去,踩着地毯的腳不曾挪動半點,表明自己半步不退的決心。
狄長傑根本沒收手,硬生生抗住這一掌,悶哼一聲後,反手再向江辭卿襲去。
鷹爪破風而來,江辭卿眼眸冷靜如寒潭無波無瀾,曲膝彎身避開,繼而擡腿往對方膝蓋用力一蹬。
兩人從小一塊練武習刀打基礎,又由同一批長輩教導而出,自然十分了解對方的招式及其弱點,看似強壯至極的狄長傑下盤卻是最不穩的。
狄長傑也知自己弱點在何處,連忙後退一步避開,下一秒收手化爪為拳,用力振臂一揮,毫不猶豫地向江辭卿面門襲來,毫無保留的雄厚拳勁轟然擊出,拳風所及之處皆有爆出悶雷般的聲響。
江辭卿依舊是躲,不會傻到和滿身肌肉的狄長傑硬碰硬,如青竹的背脊後彎往下,拳風沖鼻尖擦過,繼而側腰而過,在空中畫出來了一道優美的弧線,不等狄長傑反應過來,直腰起身再直接一個曲膝蹲下,右腿如長鞭橫掃而出!
只聽見一聲巨響,狄長傑頓時一晃,整個人往後倒去!
江辭卿抓住機會,如野豹般單腳蹬地,直直沖向倒地的狄長傑,繼而朝他面門用力揮拳!
——嘭!
勁風擦過臉側,方磚驟然炸裂開,碎屑四濺彈出,拳下磚石深陷成凹坑。
兩人都在氣頭上,特別是江辭卿心中憋着火氣,絲毫沒有留情收力,就這樣狠狠打向青磚,骨裂般的疼痛順着指骨湧向全身,江辭卿卻感覺不到一般,一聲不吭忍了下去。
或者說她已不在乎多疼一處,反正心口還在絞疼,兩處加在一塊也是一樣的。
即便是是輸了,狄長傑依舊怒目圓瞪,一副絕對不會讓她離開的模樣。
江辭卿不知何時紅了眼,血絲在眼瞳中彌漫,清冽疏離的眉眼竟透出幾分猙獰,胸腔劇烈上下起伏,凹坑處有鮮血摻着泥石流出。
“長傑哥,”江辭卿閉上眼,好似用盡全身力氣吐出這樣一句,強壓着情緒的聲音帶着顫:“我要下山。”
“我必須要親自去問問她,”
前些日子裏的那些滴滴答答是真心,還是你的戲耍,又或者是報複當年我私自離開蠻荒之地?
究竟你對我有幾分真心,幾分假?
或者你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不能說出。
那偏的不能再偏的血脈,我可以不在乎,只要你說你是被逼無奈。
腦子閃過桂花樹下的一點一滴,自己那些所謂的期盼和幻想,自以為的未來。
風吹過身上的狐裘,萬分小心珍惜的狐領随之晃動。
江辭卿擡起眼簾,水滴順着眼角滴落而下。
“我必須親自去問問她,”江辭卿啞着聲再一次強調,平日裏如青竹挺直的脊背微微彎曲,好似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衣物。
狄長傑從來沒有見過她這幅模樣,撐着脆弱皮囊低聲哀求,像是一碰就要随窗外的雪一起化了。
他別過臉不願再看,終究是答應了她,沉聲道:“去吧,我會幫你瞞着。”
江辭卿頓時松了口氣,緩緩起身,腳步蹒跚地往風雪裏走去。
作者有話說:
今天想湊六千字,晚了點,抱歉抱歉【鞠躬】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猶過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潘潘每天都說我大油狗 15瓶;霍西山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