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昨夜一場傾盆大雨,澆滅了都城持續半個月的夏暑悶熱,原本蔫頭耷腦的林葉都被雨水喚醒了勃勃生機,甚至冒出了些許綠芽。
朝露才在嫩葉上曬幹,三殿下就派人送來了請帖,以上次舞會為由、邀請江辭卿到郊外踏青,以表歉意。
理由正當,江辭卿沒法拒絕,只能答應下來。
眼下踩在說是郊外、實為皇家郊外園林的草坪上,旁邊的溪流清澈見底,翠綠柳條随清風晃動,鳥叫蟲鳴,溫度舒适,江辭卿身穿竹紋白袍慢悠悠地往前走。
忙着拉攏朝臣的三皇女殿下,并未只邀請江辭卿一人,旁邊四五個年紀稍長的Alpha圍在她身邊,一路談笑。
大家都知江辭卿冷清寡言的性格,倒也無人拉着她喋喋不休,只是偶爾巧妙地帶她幾句,不曾将她忽視冷落。
江辭卿也樂得輕松自在,一路悠然賞景。
直到旁邊突然冒出一句:“辭卿,你怎麽看?”
話題突兀一轉,原本的人群焦點被換了個人,江辭卿猛然回神,眉眼皆是茫然。
旁邊有個機靈的見狀,連忙補充道:“三殿下在說,前幾日東夏派兵騷擾我國邊境之事。”
江辭卿眨了眨眼,表情驟然變得沉穩:“東夏派兵?”
南梁準備派兵迎戰之事,還未徹底定下結果,消息被封鎖在少數人中,其他人只知敵國不太安分,卻不知已有軍隊駐紮在邊城外,随時可能發起攻城。
此事事關重大,江辭卿不敢随意說出,沉吟片刻才道:“我前幾日都在家中休養,不知東夏冒犯之事,不過敵國如此挑釁,若是陛下有所需要,江家定然仍其揮使。”
話音落下,旁邊那幾位臣子都露出理應如此的表情。
而三皇女梁安塵露出一絲滿意的笑意。
江家跟随前朝廢帝歸順南梁後,就被梁武帝賜予淮安親王封號,但江家歷任家主都以沉心鍛刀為理由,避開朝廷不肯入仕,甚至到江辭卿這一代,連個封號都以未到二十歲而拒絕。
這舉動令皇帝還有自認為是下任繼承人的皇子們都格外滿意放心。
“辭卿身體虛弱,平日要好好修養才是,孤府中有幾味不錯的補藥,等會派人送到辭卿那邊,”梁安塵笑着開口,臉上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關切。
江辭卿推辭幾句後才道謝接受。
本以為就此揭過,這趟踏青将平安度過的江辭卿,突然聽見前頭傳來幾聲談笑聲。
梁安塵臉上的笑意蕩然無存,同行的其餘人也沒了之前的輕松模樣。
而江辭卿微微皺眉,只因在這些談笑中聽見一個格外熟悉的聲線。
擡眼望去,對面一行人與他們規模相似,被衆人圍在中心的那人身材高大壯碩,金發藍瞳,大抵三十左右,眉眼與梁安塵有五分相似,卻更立體儒雅,雖穿得休閑樸素,卻也遮蓋不了本身玉葉金柯的氣質。
旁邊圍着的人也非富即貴,個個帶着久居上位者的威懾,甚至比三殿下這邊的人更具壓迫感,眼中偶爾露出一抹寒光,應是行伍出身。
江辭卿卻将目光落在唯一一個女Omega的身上。
銀色發色盤着腦後,露出白皙細長脖頸,含情的桃花眼水波流轉,嘴角挂着時有時無的笑意,雖身處一群等級優越的Alpha中,卻半點不遜色,甚至稍占上風。
“許浮生,”旁邊的三殿下先開口念出對方的名字,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不知其中發生了什麽事,原本出現在三殿下舞會的許浮生,竟又出現在大皇子的踏青隊伍裏。
雙方狹路碰面,圍繞在身邊的人都默契上前一步,屈身抱拳喊道:“大皇子殿下。”
江辭卿也如此效仿,她尚未繼承王號,只能算作一介白身,等到日後承爵便與皇子、丞相一個級別,除了皇帝都無需行禮。
“三皇女殿下,”對面的人也同時喊道。
雖說在此刻,兩方人都已分出不同陣營,但形勢朝夕變化,誰知道将來會發生什麽,現在的下注不代表以後不會改變,都是千年修行的老狐貍,不僅沒露出什麽敵對情緒,反倒熱切地像是許久不見的摯友相見。
大皇子梁安楷率先上前一步,聲音低沉溫厚:“聽聞辭卿前幾日身體不适,今兒可好些了?我府中收藏了些藥效溫和的補藥,晚點讓家仆送到你那邊去。”
不知道今天是怎麽了,一個二個趕着上門送補藥。
自認為年輕體壯的Alpha扯了扯嘴角,努力微笑拒絕。
可惜盛情難卻,江辭卿連着拒絕幾次後,又像先前一樣無奈收下道謝。
謝謝兩字剛落下,便聽見對面那人突兀開口:“江匠師可不需要什麽補藥,前幾日還拖着病體給好友鍛刀呢。”
語氣冷淡,最後一句語句加重,幾乎是咬着牙、吐着字說出。
談笑熱絡的人群瞬間便安靜下來,老狐貍們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色,思緒各異。
梁安楷第一個反應過來,扭頭大笑道:“許小姐有所不知,那李家小女是辭卿的多年好友,兩人感情甚深厚,辭卿贈刀也是理所應當。”
這話聽起來是解釋,實際卻将江辭卿往火堆裏推。
三皇女眼珠子一轉,也笑咪咪道:“辭卿向來看重情義,那直刀我有幸把玩過一番,輕巧鋒利,花紋絢麗,不愧是出自辭卿之手。
這兩兄妹,平日裏針鋒相對、勢如水火,如今卻默契得好似從一個肚子出來的,一唱一和便給江辭卿挖了個大坑。
以前我和你求刀,你說要按規矩來,無論是誰都要拿出令你感興趣的物件交換,還要排隊,我們這些皇子皇女一聽你身體不好就給你送藥,也不仗着身份欺壓你,老老實實排到現在都沒有收到你江辭卿鍛出的長刀,結果重情義的你直接給好朋友插了個隊。
大風掀起河面漣漪,柳葉飄然落入水中。
江辭卿半垂眼簾,沒有多少緊張慌亂,反而在想是誰把這消息洩露出去的。
與李知樂相識多年,自知她不是個愛炫耀的大嘴巴,但現在看來,整個國都都知道她送給李知樂一把刀的事。
但現在顯然不是揪人的時刻,再擡眼,眉眼青澀的Alpha鎮定道:“知樂在我未分化前就央着我給她鍛把長刀,只是我一直拖着……”
說到此處,江辭卿露出幾分稚嫩的窘迫,好似一個答應了朋友,卻仗着兩人感情,磨磨蹭蹭懶得履行承諾的頑劣少年:“上回她帶領商隊遇到匪徒後,就越發磨着我給她打把刀。”
“我嫌她煩,就抽空随便打了把短刀丢給她,”把敷衍朋友的事情拉到明面上說,江辭卿表情越發尴尬,甚至還咳嗽了幾聲。
“這刀前些日子就制好了,只是我一直忘記拿過去給她……”
再說下去,江匠師的面皮要在這裏徹底丢幹淨了!
梁安楷趕緊揶揄笑道:“江匠師與好友的關系果然是好啊!”
這話不同于之前,雖是開玩笑的口吻,卻比剛剛要真心的多。
梁安塵也連忙接上,幾人三言兩語又轉移了話題,一群人談笑着往前走。
人家從沒分化前就開始求刀,一等就是幾年,還被江辭卿拿了把堪稱匕首的短刀敷衍,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他們再說些什麽就顯得咄咄逼人了,萬一惹惱了江匠師……
這裏頭可沒一個人不想獲得一把江氏長刀。
故而一群人急急忙忙将話題揭過。
心情一落再落,江辭卿再也沒了賞景的心情,跟在烏泱泱的人群身後,如黑曜石的眼眸倒映着某個人的高挑身影。
那些青紫痕跡已消散不見,可手腕、脖頸依舊傳來時有時無的束縛感,那幾晚受到的煎熬折磨還在腦海裏無限回放。
江辭卿抿緊嘴角,默默退後半步,試圖離這人更遠些。
前頭的許浮生似有所感,不露痕跡地側身、視線落在孤零零的小Alpha身上,只一瞬便收回。
前頭不知又說了些什麽,衆人發出一陣大笑,作為競争對手的皇子皇女都裝出一副兄妹情深的眉眼,旁邊的老狐貍又怎可能遜色半分,總之一大幫子人顯得格外其樂融融。
直到……
“辭卿,”梁安塵轉身喊道。
“啊?”江辭卿疑惑着回應。
“你怎麽跑到後邊去了?”梁安塵退後一步将她拉入人群中,又說道:“這幾日難得涼爽些,京中又沒什麽事,我索性約着皇兄他們一塊在這裏偷閑幾日。”
江辭卿心一沉。
繼而聽見梁安楷接話:“辭卿也一起留下多玩幾日吧,等會我派人回府把補藥和醫師一同帶過來,你就在此處好好調養調養身體。”
沒等江辭卿說些什麽,梁安塵又招手喚來仆從,囑咐道:“讓他們準備些好酒好菜,孤要在河邊設宴,與皇兄他們一同賞景清談。”
還沒回答就被答應的江辭卿,僵硬地轉頭看向許浮生那邊,直覺告訴她,這事和這人脫不了幹系。
許浮生只朝她微微一笑,漂亮的桃花眼裏的眸光微漾,映着河邊的粼粼水波。
少女偏過眼,不再出言拒絕就這樣默認了下來。
作者有話說:
昨日與父去工地幹活,就是挑水泥搬磚搬土這樣的活計,因為搬水泥砌磚是高技術活,輪不上我。
很累【有點像廢話】,反正就是大汗淋漓的時候,我爹試圖教育我。
他:你寫書一天就十塊錢,有時候還沒有十塊錢,你來這裏幹活一天一百五,以後會砌磚了一天三百,你有什麽感悟嗎?
我沉思後答曰:“下一個主角不寫總裁富二代,寫會砌磚的精英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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