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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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市已經連續下了一整周的暴雨,路邊的景觀樹被雨水打得沒了生氣,葉子嘩啦啦掉了一地。
地方氣象臺每天都向市民發送橙色暴雨預警,車載音響裏傳來播報員的聲音:“A市遭遇難得一見的持續性暴雨天氣,請廣大市民非必要不出門……”
啪嗒一聲,副駕駛上的男人點燃嘴裏叼着的煙,他不耐煩地關掉電臺,搖下車窗沖外面吐了個煙圈。
狂風四起,暴雨順着縫隙闖入這狹小的空間。
“喂。”許松禾騰出一只手接起電話,他懶揚揚靠在椅背上,煙灰被風吹得到處都是。他伸手一抹,原本細碎的粉末在粉色襯衣上留下一道淡灰色痕跡
“操。”他罵了一聲後猛吸一口,眯起眼如癡如醉。
“許少,有消息說江海最近在重新調查當年的監控。”電話那頭的人話音剛落,一群男男女女的歡呼叫喊聲伴着酒杯碰撞的脆響傳了過來。
“才幾點啊,大白天的就開始了?”許松禾嗤笑一聲把電話拿遠了幾厘米,滿眼皆是不屑:“查,讓他查,我就不信他遲宴還能查出什麽花來。就我說,都三年了,他裝深情也得有個度,我那個死鬼哥知道恐怕得感動得哭吧,哈哈哈哈。”
車身經過了個水坑,司機一不留神直直沖那水坑開去,震得許松禾的笑聲轉了個彎。
“許少,你沒事吧?”電話那頭的人聽到許松禾突如其來的公鴨嗓一愣。
“沒事!”許松禾吼道,許是覺得沒了面子,他轉頭對司機狠狠龇着牙,罵道:“你他媽的到底會不會開車!你被辭退了,開完這趟就收拾東西趕緊滾!”
司機聽到他的話呼吸一滞:“許少,我給您開了五年的車,剛剛是我的失誤,您扣我工資吧!您……”
許松禾往椅背上一靠,翹起二郎腿笑說:“你開了幾年車跟我他媽的有什麽關系,扣工資?我缺你那點錢?”
司機咬了咬後槽牙沒說話。
許松禾斜眼看向他死死抓着方向盤的手,毫不留情在他後腦勺上扇了一巴掌:“別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好好開車,老子要是掉了一根毛,我拿你全家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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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機壓下心中的怒火,是了,面前這人他惹不起。
“是,許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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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坐在店裏玩填色游戲,他有個習慣,填色的時候只用單色。以前趙竹之總說他是懶,懶得換筆,懶得收拾。
梁玉在他某年生日時送了他一套兩百多色的彩鉛,但他依舊是每次從中挑出一根,用完了才換新的。
窗外的雨聲逐漸沒了聲音,店內只剩下畫筆沙沙作響。
雨停了?何秋韻有些驚訝,畢竟今早他還收到了天氣預警短信。他伸了個懶腰,從手腕處取下頭繩,将披肩的長發随意梳在腦後。
就在這時,桌上的手機響了。
“喂?”何秋韻開了免提,一手撐着腦袋,一手在本子上塗塗畫畫。
遲宴低沉的聲音緩緩從手機那頭傳來:“是我,你明天有空嗎?”
何秋韻“唔”了一聲:“有啊,怎麽了?”
遲宴問:“明天是歲歲生日,我準備給他辦一個生日宴,你來嗎?”
何秋韻手一頓,黑色簽字筆在蝴蝶尾翅上留下一道墨跡,他将那頁紙拎起來對着光看了看:“我……”
話還沒說完,對方的手機“碰”的一聲像是掉到了地上,随後是一串皮鞋聲。
電話那頭遠遠地有人在說話:
“許歲歲,爸爸說過很多次了,在家裏不要跑。”
“我聽見師父的聲音了,我想和師父說話!”
“那你要先告訴我你要做什麽,而不是跑過來把爸爸的手機都撞掉了。”
那頭的聲音停頓兩秒,随後遲宴的聲音順着聽筒傳來:“是許歲歲,他最近特別調皮。”
何秋韻知道許歲歲的自閉症差不多快好了,聽遲宴說,這件事把醫生吓了一跳。當時對方一直拉着小孩的手不放,連聲說這是醫學奇跡。
無奈的是,或許因為許歲歲自由的靈魂被封印太久,他最近簡直是要把以前沒調過的皮全都連本帶利補回來,整天在家裏上蹿下跳。
“師父師父師父!”電話的使用權被許歲歲一掌奪過,何秋韻聽到小孩帶着鼻音的呼吸聲:“師父來歲歲的生日派對!歲歲新交了好朋友要介紹給師父,好不好啊?”
“既然歲歲親自邀請我了,那我肯定要去呀。”何秋韻笑着回答。
雨停之後,店內倏然安靜下來,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許歲歲聽見他的回答歡呼一聲,小奶音在店裏橫沖直撞。
何秋韻聽着那邊的動靜不禁勾起了唇,不用親臨現場,他也能想象到遲宴那邊的雞飛狗跳。
上次從遲宴家回來前,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遲宴時不時會發一些消息過來。
有時候是許歲歲的照片,有時候是小孩發來的語音,何秋韻雖然不怎麽愛回消息,但每一條都有認真看過,然後總在不經意間發出小孩子長得也太快了的感嘆。
唯一一次不同的是,上周某個晚上,何秋韻剛沖完澡,手機裏便彈出一條遲宴發來的語音。
他以為是許歲歲又吵着要和他說晚安,便順手按了收聽鍵。他手機開了外放,沒想到,遲宴的聲音就這樣突如其來地在浴室裏回蕩:
“你在哪?”
男人像是喝了點酒,語氣和平時不同,低啞富有磁性的聲音稍帶着點粘性。
何秋韻站在原地愣了足有半分鐘,當他鬼使神差拿起手機準備再聽一遍時,那條消息已經被人撤回了。
遲宴發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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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歲歲生日當天,何秋韻站在遲宴家門口差點以為走錯了地方。
別人家的院子裏都是養花種樹,遲宴倒好,直接把游樂場搬了進來。
兒童滑梯、蹦蹦床、兒童泳池……更誇張的是,車庫的原住民被趕了出去,十幾輛造型各異的玩具小汽車整整齊齊地停放在裏面。
“師父!”何秋韻剛進門,懷裏便多出個人形小挂件,他摟着小孩往院子裏走去:“你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
許歲歲掰了掰指頭,說:“我感覺師父來了,師父離歲歲家還有五棵樹那麽遠的時候,歲歲就知道了,所以就出來了。”
他說着伸出手掌比了個四。
“你這是四,這才是五。”何秋韻幫他把剩下那個指頭豎起來,有些好奇地問:“歲歲能感覺到師父在哪?”
許歲歲盯着那五個小短手指看了看,又搖搖頭把大拇指給縮了回去:“有時候可以,有時候不行。”
他突然想起了什麽,眼睛亮亮的,從何秋韻懷裏擡起頭說:“師父來救我的那次,就是因為感覺師父來了,我去找師父。”
何秋韻很快反應過來,他是說在幼兒園門口遇到人販子那次。
難怪小孩會一個人亂跑,原來是感覺到自己的氣息了嗎?
“許歲歲,爸爸不是說了不許撒嬌叫人抱嗎?”就在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何秋韻和許歲歲齊齊向那邊看去,在看到遲宴的一瞬,何秋韻沒忍住笑出聲。
只見遲宴穿着一身黑色休閑西裝,雙腿修長筆直。本來這身打扮和平時沒什麽兩樣,但視線往上,男人頭頂多出兩只雪白的兔耳。
“我還在許歲歲夢裏?”何秋韻從上到下打量了遲宴一番,最終把目光停在那雙耳朵上。
“……我倒是希望如此。”遲宴瞳孔左右動了動,低聲回答他說。
剛說了這麽一句,門口進來幾個帶着小孩的客人。小朋友們一見到遲宴,立刻興高采烈地朝他跑來。
“是兔子哥哥!”
“不對,是兔子叔叔!”
“不,是哥哥!”
幾個小朋友繞着遲宴的腿轉了兩圈,叽叽喳喳地争論不休。
一旁的大人撓撓頭跟遲宴打招呼:“遲總今天這是……?”
遲宴露出很官方的笑,看起來從容不迫:“畢竟是小朋友生日,他說這是他的生日願望。”
大家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人群中傳來一陣恭維:
“遲總真是好爸爸!”
“是啊是啊,我們都要多多向遲總學習!”
“……”
一群人站在門口說笑了幾句,就開始聊起各家的生意,江海不知從哪冒出來,将衆人往大廳帶去。
何秋韻就這樣一直站着沒動,心想不愧是遲總,這心理素質也太強大了。
為了滿足小朋友的生日願望,臉不紅心不跳地扮演“兔子叔叔”,過幾天還得若無其事地和這些人談生意。
這時,許歲歲從何秋韻懷裏掙脫出來站在地上:“師父,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何秋韻饒有興趣地點點頭,半蹲着把耳朵湊到許歲歲嘴邊。
“爸爸騙人,才不是歲歲想看。秦叔叔說,他們和爸爸打賭,誰輸了誰就扮成小兔子。”小孩子嗓門很大,雖說是悄悄話,但在場的兩個大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遲宴聽到這已經眼皮直跳,他還沒來得及阻止,許歲歲接下來的話脫口而出:“秦叔叔說,爸爸認慫,所以爸爸輸了,還說,願賭……服輸!”
遲宴一把扯過小崽子的衣領把他拽到自己身邊,他右手撫了撫眉心,臉上故作淡漠的表情再也繃不住,狠狠皺着眉深吸了口氣。
何秋韻将男人神色的變化盡收眼底,打賭?
他捏了捏耳垂,湊到遲宴身邊輕聲說:“遲宴,那我也告訴你一個我的秘密,你想聽嗎?”
遲宴垂眸看着身側的人,對方眉眼彎彎,像只得意的小狐貍。
“什麽?”
何秋韻輕笑了一聲,剛想告訴他,那天晚上那條語音其實自己聽到了,大腿卻被人飛奔過來抱住。
他沒站穩,一個踉跄往前一撲,直撞進遲宴懷裏。
身後那個抱着他的小崽興高采烈地叫了一聲:“是爸爸!”
何秋韻:
遲宴眼底露出一抹探究的神色,他緩緩開口說:“這就是你的秘密?你也有一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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