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是你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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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醒來時發現正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四周的牆壁雪白,整個房間足有自己兩個小閣樓那麽大。
他想起來了,昨晚從韓林恩家裏出來後遇到了遲宴,自己不僅對他亂發了脾氣,還因為感冒發燒蹭住了一晚。
“嘶——”何秋韻剛皺了下眉,右眼上那塊皮肉便突突地疼起來。
他這才想起來,他和韓林恩那個老東西大吵了一架,走之前把額頭撞傷了。
啧,真倒黴。
他正打算起身,被子裏突然有個暖烘烘的東西動了動,下一秒,一個小毛毛頭“噌”的一下從被窩裏鑽出來。
“師父,你睡醒啦!”許歲歲猛地撲到何秋韻懷裏,用肉乎乎的臉蛋在他身上蹭了蹭。
何秋韻愣了兩秒,低頭看向懷裏的小孩。幾天不見,許歲歲好像長大了不少。平日眼睛裏那種可憐巴巴的無助感消失不見,水汪汪的眼眸透着亮閃閃的光,正目不轉睛地盯着自己。
見到小徒弟活蹦亂跳的樣子,何秋韻覺得心情好了不少。
在他十幾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對造夢師這個職業非常抵觸。他不理解為什麽趙竹之經常無償給別人幫忙,也不理解為什麽一定要冒着生命危險去做這樣的事情。
在他看來,師父在做一件毫無意義的事。
當時他正是叛逆的年紀,在某次被同齡人大叫“騙子”之後,怒氣沖沖向趙竹之提了這個問題。
趙竹之似乎早就猜到會有這天,他語氣平淡地回答他說:“第一,你如果不造夢,會死,你應該感謝每一次入夢的機會,而不是抱怨。”
何秋韻不服氣地咬了咬牙。
趙竹之繼續道:“其次,有些事情是你真正去體驗後才會感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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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感受?”何秋韻問。
趙竹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大概就是,‘某天你突然見到曾經的委托人精神抖擻地走在路上,會覺得,啊,原來我真的做了一件好事’的心情吧。”
……
何秋韻收回思緒,他捏了捏小孩的臉說:“歲歲怎麽在師父被子裏呀?”
小孩嬉嬉一笑,把頭埋在何秋韻頸窩裏,小聲說着:“想師父啦,爸爸說……睡醒就可以見到師父了。”
許歲歲剛開始學着說話,還有點結結巴巴的,他緩了緩繼續說:“但是歲歲睡醒了師父還沒有來,所以歲歲來找師父了。”
何秋韻拖着許歲歲的屁股從床上起身,他把小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一邊往浴室走一邊說:“歲歲在這裏乖乖等我一會兒。”
他本來是想洗個臉,但視線卻落到浴室的洗手臺上。白色架子旁擺着個還沒拆封的牙刷,牙刷上貼着一張紙條,何秋韻拿起來一看:
浴室裏的東西都是新的,你可以随便用。
何秋韻挑眉,遲總還挺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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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海坐在餐桌一側,遲宴正坐在他對面喝咖啡。
“許氏那邊目前還沒有動靜,需要我繼續派人盯着嗎?”江海抽出幾張資料給遲宴遞過去:“這是趙總之前和許氏的那個合作資料,趙總那邊說請您放心,一切都安排辦妥了。”
遲宴“嗯”了一聲,盯着許氏兩個字看了一會兒才移開視線,眼神森寒。
他的手指在資料上緩緩點了兩下,問:“許松柏出事路段的監控,查得怎麽樣了?”
江海說:“正在排查,但目前還沒有收獲。”
“許松柏的別墅那邊呢?”
江海低下頭,說:“查過了,文件全部損壞。”
江海悄悄看了眼遲宴的臉色。
那天他突然接到遲宴的電話說要查許總當年出事時的監控錄像,頓時心頭一跳。他還沒忘記三年前發生那場事故時,整個萬川集團氣氛都相當凝重。
不僅是遲宴,連平時總是喜笑顏開的秦先生都滿臉愁容。
他知道自家老板和他那幾個朋友一直沒放棄調查此事,但他不明白為什麽遲宴突然又要讓他查監控錄像——剛出事那會兒,他親眼看見遲宴在那些監控視頻前坐了兩天兩夜,依舊是沒什麽結果。
就在這時,樓梯處傳來一陣腳步聲,江海順眼望去,只見一個身材颀長的青年正緩步下樓。
江海瞳孔微縮,臉上滿是震驚的神情。
緊接着,他聽見青年說:“遲宴,我沒衣服穿,從衣櫃裏随便翻了件你不介意吧。”
遲宴擡起頭看向他,何秋韻穿着件白T恤,下身那條運動短褲只稍稍比上衣長了幾厘米,兩條修長筆直的腿明晃晃露在外面。
遲宴輕咳了一聲,抿了口咖啡說:“不介意。”
江海大為震驚,這短短的兩句對話裏隐藏的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
不會吧,何先生在老板家過夜了?他們才認識多久?
但作為一個合格的特助,不過問老板的私事是他的職業操守,他不自然地移開眼睛,将視線重新落到跟前的文件上。
“不好意思,不是故意偷聽你們講話,湊巧下來聽到了。”何秋韻把許歲歲抱到餐桌旁坐下,自己也拉開根椅子:“除了監控,我覺得還有一個方向可以試試看。”
遲宴朝他看來,問:“什麽?”
何秋韻不賣關子,說:“從他身邊的人入手,三年前和他關系好的朋友、身邊的下屬,去過的餐飲店、娛樂場所,總會有漏網之魚。”
何秋韻還記得許松禾在夢裏和遲宴說的那句話:
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抓到我。
看來對方早就做好了萬全準備,一切相關證據恐怕早就被清理得一幹二淨。
“監控是死的,人是活的。”何秋韻不緊不慢地說道:“他那樣的人渣,恐怕很少有對他忠心的人。”
“人渣!”許歲歲在一旁有樣學樣。
“……”何秋韻立馬捂住許歲歲的嘴:“這個詞不是好詞,歲歲快點忘掉。”
遲宴輕笑一聲,吩咐對面的江海:“江特助……”
江海沒等他把話說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收拾好桌面上的資料,朗聲回答說:“明白了遲總,我馬上照做,我先走了,有事您随時吩咐!何先生早上好,何先生再見!”
說罷他一溜煙跑得沒了蹤影。
何秋韻看着他離開的方向沉默片刻後說:“他怎麽這麽怕你,你壓榨員工?加班不給加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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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宴家的早餐相當豐盛,中餐西餐都有,但分量不大,剛好不會浪費。遲宴輕車熟路地給許歲歲圍上兒童圍兜,随後又切了半個白煮蛋遞到對方的小鴨子餐盤裏。
做完這些,他發現對面那道玩味的目光還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便坐直了身體與人對視,說:“一直看着我做什麽?”
何秋韻臉上還挂着笑,他老早就發現了,遲宴這人看起來又正經又嚴肅,私底下卻藏着另一面。他腦海裏回想起遲宴昨晚那身行頭,那雙慵懶帶着探究的眼眸一閃而過。
昨晚他去幹什麽了?
但何秋韻并沒有把這話問出來,轉而回答他說:“看你長得好看,下飯。”
遲宴一頓,指尖動了動,他生硬地轉移話題:“感冒好了嗎?”
何秋韻笑說:“多虧了遲總,36.2,健康着呢。”
“你……”遲宴唇間吐出幾個字,但終是沒找到合适的形容詞,只好嘆了口氣說:“你好好說話。”
何秋韻撲哧一下笑了,他咽下一口三明治,按照遲宴的要求換回一副嚴肅又認真的表情回答說:“謝謝你昨天載我回來,也謝謝你收留了我一晚,我當時情緒不太好,給你添麻煩了,對不起。”
對于何秋韻突然的坦誠,遲宴有些受寵若驚。
他一直看不透眼前這人,但從昨晚開始,他覺得自己好像離他稍近了一步。
遲宴試探着問:“昨晚發生了什麽?”
何秋韻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反問:“你呢,昨晚幹什麽去了?”
遲宴語塞,一旁的許歲歲立馬叛變,舉着小勺子跟着何秋韻一起問:“爸爸昨晚幹什麽去了?”
他轉了轉眼珠,嘟囔起小嘴說:“以前也是,有好幾次晚上醒來找爸爸,爸爸都不在家。”
何秋韻聽到這話微愣。他嗓子裏發出一聲悶笑,彎彎眼眸,狹長的桃花眼水光潋滟。
他斜着眼看向遲宴,頗為貼心地沖一旁的許歲歲說:“爸爸是去做大人做的事了,聽話的小朋友吃飯的時候不可以講話,對嗎?”
許歲歲“哦”了一聲,低下頭乖乖吃飯,但剛吃了兩口,還是非常好奇地說:“那等歲歲長大了,爸爸可以帶我一起去嗎?”
何秋韻再也忍不住,彎着腰笑起來,他一邊笑一邊摸了摸許歲歲的腦袋說:“這恐怕不太行,你要在家乖乖睡覺,多睡覺才能長得和爸爸一樣高。”
他看向對面的遲宴,男人耳尖泛着紅暈,薄唇緊抿,臉上是個極不自然的表情。
遲宴閉着眼揉了揉眉心,在餐桌下用腳尖踢了何秋韻一腳,後者若無其事地朝他看來。
“你想多了。”遲宴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不是你想的那樣,真的。”
何秋韻伸腳也蹭了蹭遲宴的腿,他傾身向前,頭發順着耳朵掃過臉頰,問:
“遲總,我可什麽都沒說,我想多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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