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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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是被一個濕漉漉的東西舔醒的。他還沒完全清醒,感覺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蹭上他的頸窩。
他伸手扒拉了兩下,結果摸到一手毛。
……什麽東西,遲宴不會變成狗了吧?
他倒吸一口涼氣從地上坐起,睜開眼發現懷裏真窩着只狗。
值得慶幸的是,這狗不是遲宴——遲宴正躺在自己身邊還沒醒過來。
何秋韻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不然他真怕遲宴出去後把他毀屍滅跡。
不對,等等,狗!
這是只長着淡藍色瞳孔的哈士奇,和它對視的瞬間,何秋韻心中警鈴大作。他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突如其來的恐懼席卷全身。
他猛地竄到遲宴旁邊,顧不得那麽多,掰着遲宴的身子使勁搖了搖。
遲宴睡得很死,連眉毛都沒皺一下。
“——遲宴遲宴遲宴!”何秋韻的驚呼聲脫口而出:“快起來快起來!有狗!”
何秋韻一邊喊他一邊對着他的臉拍了拍。對方臉上被拍出一個淡淡的紅印,這下終于有了反應。
“怎麽了……”遲宴揉了揉眉心直起身子,見一個身影立刻竄到自己身後。
何秋韻扯着他的後衣領不放,勒得遲宴咳嗽了一聲:“你幹什麽......”
遲宴說着注意到面前沖自己搖尾巴的哈士奇,他頓了頓,随即悶笑一聲問:“你怕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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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抿了抿嘴,原本呈淡粉色的唇被他咬得發白。
怕狗?怎麽可能?
他隐隐覺得身體有點奇怪,大腦很清楚自己并不害怕,但身體卻自行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遲宴将那只哈士奇擋在懷裏,半側過頭問:“現在是什麽情況?”
何秋韻四下打量了一番,他們身處一片樹林,四處都是植被,花香四溢。
這怎麽看都不像是出了夢的樣子。果然,先前那陣青草味不是巧合。何秋韻很快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他嘆了口氣:“是夢中夢,我們進入歲歲的第二層噩夢裏了。”
可相比起先前那個陰森的幼兒園,眼下的場景怎麽看怎麽溫馨。
小狗、草坪、森林,若不是事先知道這是在小孩的噩夢裏,何秋韻會以為自己穿越到了童話世界。
想到這裏何秋韻一頓,他瞅了眼跟前的哈士奇,視線落到周圍的樹叢裏。
不會吧......
他面色古怪,扯了扯遲宴衣角問:“遲宴,你昨天晚上給歲歲念的繪本故事叫什麽名字?”
遲宴撚了撚哈士奇的耳朵,掀起眼皮回答說:“小紅帽。”
草!
何秋韻猛地從地上蹦起,他放出根蠶絲定眼一看,那絲線上俨然打着個小結。
這樣的話一切都說得通了。
“遲宴!”何秋韻拿腳尖碰了碰遲宴大腿道:“這他媽是狼!”
他有些語無倫次地解釋道:“不對,它雖然看起來是狗,但實際上是狼。你明白嗎?多虧了你給他念的睡前故事,他怕狼,但又由于沒見過狼,所以他以為狼就長這樣!”
遲宴聽到他的話摩挲了下下巴,用一副恍然大悟的口吻道:“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在童話故事裏,我抱着的是只大灰狼。”
“大灰狼”注意到遲宴的視線,傻愣愣搖了兩下尾巴。
遲宴又問:“那你呢?你總分得清這是狼還是狗吧,你怕什麽?”
何秋韻滿臉寫着絕望,他指着蠶絲上那一個死結道:“你兒子的意識跑到我身體裏去了,我和他共感了,害怕的不是我,是他!”
多虧了小崽的那個結,何秋韻覺得全身年輕了至少二十歲。
他此時大腦皮層相當活躍,恨不得每說一句話都連蹦帶跳一下,甚至還有種立刻繞着樹林跑個八百米的沖動。
但他是個二十多歲的成年人,當然不能如此丢臉。于是他努力壓制住自己雙腿雙腳的後果就是,連帶着說話的語氣變了。
啧,小孩子怎麽精力這麽充沛,真可怕。
遲宴在狗耳朵上捏了捏,突然笑了一聲說:“也就是說你現在是我兒子?”
何秋韻:......
能不能來個人管管這對父子?
**
那只“狼”是這裏除了他們以外唯一的活物。沒有辦法,盡管有些害怕,何秋韻也只好硬着頭皮跟着它走。
不過這次他學聰明了,讓遲宴走在前面,自己選擇斷後。
遲宴見身後緊跟着自己的人覺得有趣。他把手裏的東西遞給何秋韻道:“拿着,以防萬一。”
何秋韻接過一看,是自己先前拿給對方防身用的鐵棍,這東西怎麽還在這裏!
他對上遲宴戲谑的眼神,心想這人怎麽這麽小氣。
遲宴不逗他了,從褲兜裏摸了顆糖遞給他說:“歲歲害怕的時候吃糖會好很多。”
何秋韻接過,撕開糖紙把糖扔進嘴裏,青蘋果的味道在嘴裏蔓延開來,心中的恐懼果然減輕了大半,腦子裏屬于許歲歲的那部分意識安分了不少。
他咬了咬那顆糖,硬糖和牙齒碰撞發出一聲脆響,他聲音有些含糊道:“它好像要帶我們去找小紅帽。”
“嗯。”遲宴點點頭應了一聲,由于一路上見到太多詭異的事,他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
他正瞅着跟前那只傻裏傻氣的“狼”,視線裏卻突然出現了個身影。
看清楚對方模樣的那一刻,遲宴頓在原地。
察覺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腳步,何秋韻從他身後探出頭問:“怎麽?”
遲宴伸手指了個方向,語氣冰冷道:“小紅帽出現了。”
何秋韻聽見他這麽說朝那邊望去,目标出現是好事,速戰速決能快點出去,但遲宴的語氣怎麽這麽奇怪。
當他看見前面那個鬼鬼祟祟的人影時,立刻明白了遲宴态度轉變的原因。
那不是“小紅帽”。
——是許松禾。
**
眼前的許松禾看起來和前幾天何秋韻見過的那個版本有些出入。
他原本那頭黃發此時呈棕黑色,皮膚比前幾天看起來黑了一個度。
他兩眼無神,眼眶下掉着兩個醒目的黑眼圈。胡子看樣子有很久沒刮了,亂七八糟地插在下巴上,整個人頹廢又萎靡。
那只哈士奇在許松禾出現的一瞬間便消失不見,看來領路人變了,許松禾成了現在的關鍵。
何秋韻和遲宴交換了個位置,自己站在前面。他将食指貼在唇上,和對方交換了個眼神。
不得不說遲宴是個聰明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兩人就這樣跟在許松禾身後,幾分鐘後,對方停在一棟別墅前。他正伸手準備推門而入,卻在前一秒轉頭張望了一下。
何秋韻倏地拽着遲宴躲進旁邊的草叢。許松禾遲疑了兩秒,見周圍再無他人,打開門進去了。
好險,差一點就被發現了。
“這是許松柏的家。”遲宴在何秋韻耳邊輕聲說:“現在我們做什麽?”
“你等等,我問問歲歲。”何秋韻揉了揉靠着遲宴的那只耳朵道。
他現在正和許歲歲共感,從剛靠近這棟房子時就已經開始覺得不安了。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麽,照理來說這裏算得上是許歲歲的家,他為什麽害怕?
心裏有個低低的聲音響起:上面,上面。
何秋韻順着指示擡頭一看,別墅二樓最左邊的房間沒有關窗,一扇梯子從上邊垂落下來。
窗戶邊有個東西正在朝他揮手,何秋韻定眼一看,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突然有點理解為什麽有的人去他的玩具店會感覺害怕了。
他擰了擰遲宴的袖口,問:“你往上看看,應該不是我眼花吧?”
遲宴順着他的手看去,只見許歲歲最愛的那只玩具小熊叉着腰站在窗邊。窗戶內一片黑暗,那小熊一邊咧着嘴笑,一邊不停地朝他們揮手,眼睛裏發出淡藍色亮光。
遲宴眼眸眯了眯:“嗯,如果你看見了一只詭異的玩具熊的話,我覺得應該不是你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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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很想讓遲宴先上去,但想到是自己把人帶進來的,這麽做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厚道。
所以他先一步踩上吊梯往上爬去,手裏拿着那根用來“以防萬一”的鐵棍。畢竟一棍子直接下去應該比蠶絲來得更快。
兩人進入房間時玩偶小熊已經老老實實躺在地上沒了動靜,何秋韻松了口氣,但許歲歲的意識卻操控着身體把玩偶抱在懷裏。
何秋韻:……崽,行行好吧。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吵鬧聲。何秋韻聞聲看去,房門沒有關嚴,留了條一眼寬的小縫。他剛準備做點什麽,身體直直向前一撲,随後他整個人都趴在了地上。
“你在幹什麽?”遲宴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壓低聲音問。
“我不知道!”何秋韻也壓着嗓子回答他。
“許松禾,你別亂來!”這時,一個男人的聲音順着那縫隙傳入房內兩人的耳裏。
遲宴腳步微頓,靠着門站住:“是許松柏的聲音。”
何秋韻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外面的情況。走廊裏站着兩個男人,一個他見過,是許松禾,另一個陌生的應該就是許松柏了。
許松禾快步上前一拳頭砸在許松柏身後的牆上,他聲音沙啞,像是很久沒說話後發出來的:“憑什麽?爸明明讨厭死你了,憑什麽還把公司給你?”
許松柏沒有說話,皺着眉把面前的人推開。
但許松禾不依不撓,他緊攥着的拳頭在空氣中揚了揚,随後伸出根歪歪扭扭的手指,指着許松柏說:“你他媽是不是玩陰招了?那個項目到底是怎麽搞到的?那明明是我的項目!哈!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許松柏,我告訴你,你他媽就是個虛僞的小人。”
許松柏咬了咬後槽牙,他語氣裏帶着兄長的嚴厲:“許松禾,你冷靜點….”
許松禾聽到這話哈哈大笑起來,他目光陰戾,笑了好幾秒後突然止住,他眯起眼幽幽道:“我冷靜不了,我真的好想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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