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師父是蜘蛛精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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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從其他小朋友身邊穿過,許歲歲注意到他,擡起頭與他對視。
他五官精致,白嫩的臉上帶着小孩特有的嬰兒肥,額發稍有些長了,遮住了他原本水潤潤的眼睛。他手裏抱着那只玩具小熊,身穿一件白色T恤,外面挎着條牛仔背帶褲。
何秋韻在他身前蹲下,揚起臉看着他:“還記得我是誰嗎?”
小孩歪了歪腦袋,沒有說話。
何秋韻放出一只蝴蝶,蝴蝶在兩人之間飛了一圈,最後停在他的手指骨上。
何秋韻把手往許歲歲跟前湊了湊,小孩睜大了眼,露出好奇的神色。
“這個小蝴蝶歲歲還記得嗎?”何秋韻問:“我之前也送了一只給歲歲,歲歲的蝴蝶到哪裏去了?”
何秋韻不知道許歲歲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他很少在噩夢裏見到清醒的夢主本人,更別說像許歲歲這樣能和他正常交流的了。
或許還是和他的特殊體質有關?
許歲歲盯着那蝴蝶看了半晌,用小奶音突然開口說:“我也有的。”
一只青色蝴蝶不知道從哪裏飛了出來,停在許歲歲肩頭,許歲歲小嘴翹起,眼睛彎彎的像一道月牙,他脆生生道:“是歲歲的小蝴蝶!”
何秋韻聽見他開口講了這麽多話一怔,不由自主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他笑得很單純,說話幹脆利索,不僅是處于完全清醒的狀态,而且還和普通的四歲小孩無異。
他看起來根本沒有什麽自閉症。
遲宴聽見許歲歲的話也很驚訝,他已經控制好了情緒,彎下腰把小孩從椅子上抱起,放輕聲音道:“歲歲認得我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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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歲歲看見遲宴後笑得更開心了,他有些激動地摟住遲宴的脖子道:“是爸爸!是爸爸!爸爸今天來接歲歲放學嗎?”
遲宴拍拍他的腦袋:“對,爸爸來接你放學。”
許歲歲的情緒肉眼可見地高漲起來,窗戶外的烏雲跟着散了大半。
遲宴想了想,問他:“歲歲在幼兒園不開心嗎?”
許歲歲遲疑了一會兒,他收了收下巴,有點委屈地說:“歲歲不會說話,沒有小朋友和歲歲玩。”
遲宴皺起了眉,許歲歲有語言障礙,醫生說這是自閉症的一種表現。家長不能着急,只能慢慢教育他,給他做康複訓練。
向日葵幼兒園雖然不是什麽貴族學校,卻是A市最好的公立幼兒園,不然遲宴絕不會讓歲歲就讀。況且,遲宴會定期和幼兒老師溝通,老師總說許歲歲平時表現得很好很聽話,從來沒反映過這樣的問題。
看來自己還是疏忽了,遲宴這樣想着有些自責,他問一邊的何秋韻:“歲歲在夢裏為什麽能說話?”
何秋韻從地上站起來,他拍拍褲腿上的灰,說:“你還記得我說過他的自閉症和夢有關嗎?他被夢魇纏上了,不是不會說話,而是不能說話。”
遲宴問:“也就是說他醒過來還是會和以前一樣?”
何秋韻點點頭說:“對,所以要把夢魇鏟除。”
“需要做什麽?”
“我解決夢裏的事。”何秋韻轉了轉手腕說:“不管是換幼兒園也好,還是帶歲歲去看心理醫生也罷,總之,出去後你負責把這件事徹底解決。”
遲宴思索片刻後說:“明白了。”
許歲歲感覺到遲宴的情緒有些低落,湊近了遲宴的臉蹭了蹭:“爸爸不要難過!”
遲宴說:“爸爸和歲歲說對不起,以後爸爸會多注意的好嗎?”
許歲歲“嗯”了一聲,把頭搭在遲宴的肩上,這個角度剛好能看見何秋韻的表情。
何秋韻沒忍住捏了捏小孩的臉,許歲歲乖乖的任由他捏,還很配合地咧開嘴笑。
何秋韻見他呆呆的樣子覺得可愛,問:“歲歲要不要做我的徒弟呀?”
現在是“趁火打劫”的最好時機,他肯定不能錯過這個好機會。
歲歲滴溜溜轉了下眼睛,揮了揮手中的玩偶小熊,超大聲回答說:“要!歲歲要做蜘蛛俠的徒弟!咻咻咻——”
何秋韻:……
一旁的遲宴沒忍住笑出聲。
無視掉那句“蜘蛛俠”,何秋韻就當許歲歲自己答應了,他暗自宣布,從現在開始,這個小崽就正式成為造夢師繼承人了。
何秋韻似笑非笑地擡頭看向遲宴,他意味深長地說:“你應該是民主型家長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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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決定把今天當作教學第一課。
拜托,能自己吃掉自己的噩夢真的超酷。
他蹲在許歲歲身邊,給他演示了一遍怎麽控制蠶絲。那些絲線像是何秋韻的傀儡,任由他的指揮在他手臂上緩緩爬行。
許歲歲看着他的手腕露出驚訝的神色,師父好厲害!師父是蜘蛛俠!
他奶聲奶氣地說:“我也可以像師父一樣做蜘蛛俠嗎?”
何秋韻覺得孩子還是要從小教育比較好,于是他耐着性子說:“師父不是蜘蛛俠。”
許歲歲有些迷惑,歪着腦袋又問:“那師父是什麽?師父是蜘蛛精嗎?”
旁邊傳來一個人的笑聲,何秋韻忍無可忍,轉頭瞪了遲宴一眼。
遲宴還沒來得及收起笑意:“對不起,實在沒忍住,你們繼續。”
何秋韻沒好氣說:“以後少給歲歲看那些奇怪的東西。”
遲宴抱着臂道:“四大名著哪裏是奇怪的東西?”
何秋韻不理他,繼續對許歲歲講要領。
能看出來小崽對蠶絲很感興趣,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相信自己的師父不是蜘蛛俠也不是蜘蛛精,總之他聽得很入神。
過了一會,他拉了拉何秋韻的袖口說:“師父,我好像懂了!”
“那你試試看。”何秋韻一邊說着,一邊也放出蠶絲引導他。
許歲歲小手肉乎乎的,他動了動指頭,整個手掌一張一合,何秋韻覺得像是在看動畫片裏的小人。
過了幾秒,許歲歲指尖處冒出一根細細的蠶絲。那根絲線先只是露了一小截出來,它往前探了探,觸碰到何秋韻的蠶絲時猛地一抖又縮了回去。
何秋韻安撫道:“別怕。”
許歲歲又試了試,何秋韻問:“歲歲有沒有感覺現在很餓?”
許歲歲拍了拍自己圓滾滾的肚皮,嘟囔說:“好像有一點。”
何秋韻揉了揉他的腦袋以示鼓勵:“那師父數到三,歲歲就把噩夢吃掉好不好?”
許歲歲不解:“要怎麽才可以次掉呢?”
他張開嘴做了個“嗷嗚”的動作說:“像大老虎這樣嗎?”
何秋韻用手指點了點小崽的胸口,又指着他手上那根蠶絲說:“歲歲在心裏許願,讓它幫你吃掉。”
他第一次給別人講這種東西,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解釋清楚。如果有別人聽見他們的對話,估計會覺得他是個神棍吧……
他這樣想着看了遲宴一眼,還好遲宴的目光正放在教室那頭的那群小男孩身上,似乎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
何秋韻松了口氣。
他不太記得師父從前是怎麽教他的了。他第一次上實踐課時,是誤打誤撞被師父帶進了一個夢裏。那噩夢的主人是一個正在節食減肥的姐姐,夢裏全是用高熱量食物堆成的小山,什麽冰淇淋、漢堡、炸雞……
何秋韻覺得疑惑,這對自己來說絕對算不上噩夢,這簡直就是天堂!
趙竹之自顧自說了一堆,何秋韻壓根沒聽進去,只囫囵聽到一句:“師父數到三,小秋就把噩夢吃掉。”
何秋韻沒覺得哪裏奇怪,眼前的東西都是他愛吃的,還沒等趙竹之數到三,那些蠶絲就立刻将噩夢吞噬了。
這時,許歲歲突然問:“吃掉之後還能見到師父和爸爸嗎?”
何秋韻回答他:“當然,師父和爸爸在外面等歲歲。”
許歲歲像是求證般轉頭去看遲宴。
遲宴走到他另一邊站住腳,伸手幫他捋了捋額發說:“爸爸和……”
說道這裏他突然頓住,和誰?何秋韻?何先生?師父?他突然不知道該怎樣在許歲歲面前稱呼對方。
他下意識看向何秋韻,對方顯然察覺到他的遲疑,正勾着唇看他。
“爸爸和你師父會在外面等你。”遲宴故意把“師父”兩個字說得很重。
何秋韻用口型對他說了個“幼稚”。
許歲歲蹦蹦跳跳說:“那歲歲和爸爸還有師父說好了哦,騙人的是小狗!”
何秋韻笑了一聲開始數數:“一、二、三……”
數到三時,許歲歲閉緊了眼,他的手顫動了一下,更多蠶絲從指尖冒出。
應該行了,何秋韻心想,等許歲歲把這個夢吞掉,他身體裏的那些東西也能安分一段時間。
就在他放松了警惕時,許歲歲指尖的蠶絲突然纏上了何秋韻的絲線,屬于小崽的那部分蠶絲像個頑皮的孩子,一彈一彈往前摸索。
随後,它們在何秋韻的蠶絲上打了個結。
……
何秋韻呼吸一滞,來不及多想,一把扯過遲宴的衣擺把他往自己身上一拽。
遲宴閉眼前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何秋韻略帶震驚的臉。
下一刻,他只覺得天旋地轉,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和一開始那次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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