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寶寶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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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宴躺在床的左側,許歲歲背對着他窩在何秋韻懷裏,眼下的情景怎麽看怎麽奇怪。
何秋韻見對方渾身僵硬,仿佛他身下躺的不是床而是斷頭臺。
他笑了聲道:“遲總怎麽這麽緊張?”
遲宴沒說話,斜着眼朝他看來。何秋韻彎了彎眼睛道:“不逗你了,你應該不暈車吧?”
遲宴回答他:“不暈,怎麽?”
何秋韻斂起笑說:“畢竟是第一次,我怕你吐。”
他這話剛說完,遲宴眼見着頭頂的天花板呈順時針旋轉,房間裏那抹黃光變成一個虛晃的小點,撲扇撲扇地在他眼前跳動。他感覺整個人被倒掉起來,全身血液直湧而上。
他松了松襯衣領帶,但很顯然讓人不适的感覺并不來自于此。他雖然睜着眼,但眼前一片漆黑。風鈴的聲音重重疊疊,身體像被罩在一口大鐘裏無法動彈。
就在這時,一只白皙的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猛地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身處一束白光之下,而那只手掌的主人正是何秋韻。
何秋韻見遲宴面色鐵青,果然和自己猜想的一樣,第一次入夢的感覺可不好受。
遲宴克制住胃裏翻騰的感覺,四下打量了一番,眼睛裏流露出一點驚異的神色。
他說了句什麽,可何秋韻聽不見,只能看見他張了張嘴。
遲宴很顯然也發現了這點,他皺起眉,又把剛剛的話放慢說了一遍。
何秋韻努力辨識他的唇形,看懂了他的話:我需要做什麽?
何秋韻指了指腳下的光圈,攤攤手,意思是我們只能等這東西行動。他剛做完這個動作沒幾秒,光圈抖動了一下開始前進,何秋韻先一步邁開腿,指了指自己身後示意遲宴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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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就這樣一路跟着光圈來道那扇門前。那扇小門和何秋韻上一次來的時候一樣,很快,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爸爸說了,回答對了問題才可以進去。”很好,和之前那話術一模一樣。
何秋韻抱着臂,準備看看這位爸爸到底問了什麽問題。
“現在可以開始回答問題了!”門裏那聲音聽起來歡快極了。
何秋韻退後一步,對遲宴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然而遲宴聽見這問題也一頭霧水,他很快反應過來何秋韻為什麽要帶着他一起來。
他蹲下身看了那木門一眼,這門很眼熟,他見過,确實是許歲歲爸爸給他做的。
但是他很苦惱,在不能發出聲音的情況下,怎麽做才能讓何秋韻明白,自己不是許歲歲的這個爸爸?
遲宴就這樣蹲了半分鐘沒動,他感覺身後那人的視線一直落在他背上。他撫了撫眉,思路和何秋韻第一次來時一樣,覺得這扇門上畫的東西一定是關鍵線索。
他辨認出了藏在線條裏的三個小人,摸了摸下巴後喊出了一個名字。
大門沒有反應。
不對?遲宴又說了另一個名字。
但木門還是沒有絲毫動靜。
何秋韻倚靠在門邊,垂着眼看向遲宴。
所以爸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問了什麽問題?
雖然何秋韻聽不見遲宴剛剛說了什麽,但他看得很清楚,對方回答了兩次。也就是說,目前僅剩下一次機會。遲宴站起身來,張嘴想再說點什麽,何秋韻伸出食指貼在他的唇上打斷了他。
他另一只手指了指門,又比了個數字三,示意對方一共只有三次機會。
遲宴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何秋韻松了口氣,兩人對視一眼,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麽辦。
果然小孩子的夢就會遇到這樣的情況,他們思想太跳躍了,根本沒有邏輯可言。或許是因為許歲歲和普通小孩不太一樣,他在夢裏給自己設立了一道心理防線。這扇門就像一個鎖,只能拿到正确的鑰匙才能進入夢境內部。
何秋韻以往很少遇到這種情況。
他正思考着,只見遲宴把手放在門把鎖上,下一秒,對方的手腕往左轉了一下。
不會吧,何秋韻心想,不可能就這樣打開的。
遲宴推了推門,果然,并沒有打開。
何秋韻嘆了口氣,不知道是失落還是什麽。
這口氣剛嘆完,遲宴帶着門把手又往右轉了轉。何秋韻剛想拍拍他的手讓他別白費力氣,可眼前的一幕讓他一頓。
只見遲宴輕輕推了推門,毫不費力,門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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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還沒來得及驚訝,房門被打開的瞬間,一陣強風從門外刮來,吹得兩人衣服頭發紛飛。
他們就像被擠在真空袋裏的兩條鹹魚,此時突然獲得了自由。
巨大的沖力讓何秋韻差點站不住腳,他一手扒着門框,一手緊緊扯住遲宴的衣角不讓對方被吹走。
他沖對方道:“遲宴,找東西抓住!”
說罷他在強光中半睜開眼,外面是一片藍天,甚至能看清飄在空中的雲霧。
何秋韻苦笑一聲:“遲總,你兒子的夢想是不是做飛行員”
“現在該幹什麽?”他耳邊傳來遲宴的喊聲,那人明明就站在自己身邊,但聲音被風吹得到處都是,飄到自己耳朵裏時顯得忽遠忽近。
何秋韻沖他大喊:“我喊到3的時候,我們就跳!”
遲宴聽見他的話瞳孔微縮,他看得很清楚,他們此時處在高空之中,壓根看不到陸地。
“你确定?”遲宴問。
“我确定!”何秋韻回答得很篤定。
從遲宴的角度看去,何秋韻整個人被陽光描出一層金邊,他嘴角噙着笑,披肩的長發随風舞動,白色T恤勾勒出他緊致的身材。
遲宴在他臉上看不到一絲恐懼,相反的,青年此時有一種張揚的美。
“1!”
“2!”
“3!”
“跳!”
何秋韻的聲音在門內回蕩,下一秒,他毫不猶豫地拉着遲宴縱身一躍。
他們穿破層層白雲向下墜去,有幾只長着翅膀的魚從他們身邊飛過。
遲宴向那些奇怪的魚投去目光,他感覺身體在迅速下降,奇怪的是,他沒有感受到任何一點失重感。仿佛自己站在原地,快速移動的是身後的一塊背景板。
他轉頭看向何秋韻,卻發現對方緊緊皺着眉,面如菜色,并沒有自己這樣輕松。
“你沒事吧?”遲宴張嘴問了一句,結果喝了一大口冷風。
何秋韻壓根沒力氣回答。他有事,事大了,他現在難受極了。
他在現實生活中連過山車都沒坐過,更別說跳傘。
他的心并沒有砰砰直跳,而是跳兩下停兩下,一會兒往右一會兒往左,毫無規律可言。
還不如讓他死了算了!
正當他感覺自己快堅持不住的時候,右側傳來一道喇叭聲,他側身一看看,是一輛巴士。
那巴士胖滾滾的,全身呈黃色,車身上貼着幾個醒目的大字:幼兒園。
何秋韻:……
遲宴:……
算了,有總比沒有好,何秋韻心裏這樣想着,從另一只手裏放出一股蠶絲向那巴士飛去。
就當蠶絲很快就要纏上車身時,車子往左來了個漂移,那個熟悉的童聲在天空中響起:
兩位小朋友遲到了,作為懲罰,請乘坐後面的交通工具。
何秋韻一看,一輛小黃鴨搖搖車正向兩人飛來。
何秋韻對上遲宴的視線,兩人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出了同樣的遲疑和驚異:我們真的要坐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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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臉很臭,他很不爽,第一次産生了這個徒弟不要也罷的想法。
他此時蜷着腿坐在搖搖椅裏,背部靠着的正是遲宴。
遲宴的感覺也好不到哪去,他個子比何秋韻還高出一點,一雙長腿無處安放,只能直直向下垂落。
更何況,前面的人整個靠在自己懷裏,一頭毛茸茸的頭發時不時掃過他的脖頸,雖然他沒什麽感覺,但還是覺得有點別扭。
何秋韻和遲宴靠得極近,兩人前胸貼着後背,一動也不敢動。他能想象到自己此時的窘境,沒有再比這更尴尬的事了。
遲宴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來:“別亂動。”
何秋韻一頓,身子更加僵硬,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但好的是,此時他們并沒有繼續下降,那種失重的感覺消失了一半,他覺得胃裏好受多了。
一只小拇指那麽大的魚飛到何秋韻大腿上,何秋韻伸手将它彈開,他聽見遲宴問:“我們要去哪?”
何秋韻聳聳肩:“不知道,那得看你兒子要去哪。”
遲宴又問:“那我們要幹什麽?”
“修補漏洞。”
遲宴思索了片刻後認真回答說:“我現在出去還來得及嗎?”
何秋韻笑了:“來不及了遲總,放心,不會讓你出事的。”
“為什麽我能進來?別人也可以嗎?”遲宴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一朵雲從他們頭頂飄過,何秋韻低了低頭躲過,他直起身後回答說:“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我有兩個師兄,他們體質比較特殊,可以跟着我和師父一起入夢。至于你,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特殊體質,但我能解釋你這次能進來的原因。”
遲宴問:“是什麽?”
何秋韻說:“那扇門是歲歲給自己上的鎖,他信任你,所以告訴了你答案。本來我也只是想試試,不過小孩子比較好騙,他沒發現多進來了一個人。”
說到答案,他“唔”了一聲又問:“遲總,爸爸的問題究竟是什麽?”
遲宴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何秋韻想轉過頭看他,遲宴把他的身子掰回去不讓他動,何秋韻問:“怎麽可能?那你是怎麽打開那扇門的?”
遲宴淡聲說:“因為不論回答什麽,爸爸都會讓歲歲通過,沒有答案就是答案。”
何秋韻愣住了,這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緊接着遲宴又說:“況且,我很了解歲歲的爸爸,我知道他會這樣做。”
何秋韻隐約覺得遲宴的話有些古怪。
他細細想了想随即反應過來。
他不管遲宴禁锢住自己的雙手,睜大了眼睛猛地轉過身,他頭頂直蹭上遲宴的下巴,問:“什麽?你不是歲歲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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