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上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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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後,何秋韻帶着他的小箱子趕到遲宴家。因為去過遲家祖宅,那邊給他的印象就是金邊、水晶、大理石。但遲宴家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一進小院便看見一個兒童籃球架,草坪上到處都堆放着小孩的玩具,車庫的位置除了遲宴的幾輛車,還停着一輛寶藍色兒童小汽車。
何秋韻看着那輛停得規規矩矩的小汽車,心想居然有點可愛。
江海一直在客廳裏等他,見他來了二話不說把他帶進許歲歲的房間。他剛走進,裏面幾道視線齊刷刷向他投來。除了遲宴,許歲歲的房間裏還站着四五個人,他們是遲宴叫來的醫生,此時正讨論着治療方案。
何秋韻沖遲宴點點頭并未廢話,他越過衆人走到床邊,單膝跪在許歲歲床上。
小孩出了一身冷汗,額發被汗水浸濕,緊緊貼在他腦門上。他将身子蜷縮成一團,眉毛緊縮,一邊發抖一邊發出小奶貓一樣的聲音。何秋韻将他咬在嘴裏的指頭掰出來,小小的指尖上留下一串牙印。
遲宴半坐在床上,他身穿正裝,看樣子是本來打算去公司,結果臨時出了事。
他看向何秋韻,問:“怎麽樣?”
何秋韻收回手沒有立刻回答,他一直放在小孩身邊的那只蝴蝶已經消失不見,難怪出了事自己也沒感覺。他重新放出幾根蠶絲,許歲歲的被窩裏立刻冒出密密麻麻的白色絲線。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些東西此時似乎躁動不安,見到自己竟也不躲,在許歲歲身邊織起一張網,将他保護在中間。
何秋韻面色凝重道:“情況不太好。”
遲宴扯了扯領帶,他臉色不是很好,眼下有一圈淡淡的烏黑:“和你昨天說的夢有關嗎?”
何秋韻看了眼四周的幾個醫生,轉頭對遲宴說:“對,有關。”
他用只有他和遲宴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請醫生沒用,歲歲被夢魇纏住了,我得進去幫他解開。如果你信得過我的話,交給我,我們抓緊時間。”
遲宴看着他靜了兩秒,毫不猶豫對房間裏的其他人說:“今天辛苦了,你們先回去吧。”
其中一個醫生有些不解道:“遲總,小少爺還沒醒,您确定要我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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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宴摸了摸許歲歲的腦袋,将他汗濕的額發撫到腦後說:“嗯,何醫生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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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衆人走後,遲宴走到窗邊拉上窗簾,随後他又主動關上房間裏的燈,只留下床頭上的暖黃色臺燈。
何秋韻點燃香薰,從箱子裏拿出一串風鈴挂在床頭。遲宴看了一眼,發現這串風鈴和之前在爺爺家那串不同。淡藍色玻璃下墜着幾個白色小兔子,輕輕一晃,那些小兔子便蹦蹦跳跳起來,跟活過來了一樣。
何秋韻瞅了那香薰一眼,他怕許歲歲難受,專門帶了濃度最低的來。但就算如此,那味道飄到許歲歲身邊時,小孩還是肉眼可見地皺了皺眉。何秋韻在床邊坐下,他見許歲歲胸前抱着一只玩具小熊,毛茸茸的小熊和小孩緊貼在一起,熱得那一團地方濕漉漉的。
他伸手想将玩偶拿出來,但小孩緊抓着不放。
“讓他抱着吧。”遲宴突然出聲道:“那是他媽媽留下的東西,可能抱着有安全感。”
何秋韻不由得更心疼起小徒弟來,他問遲宴:“他昨天回來之後發生過什麽嗎?白天見到他的時候他狀态還不錯,不應該這麽快就有這樣的反應。”
遲宴問:“你是說他受到外物刺激了?”
何秋韻點點頭:“對,是這個意思。”
遲宴幾乎是立刻就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他腦海裏冒出昨晚那個男人的面龐,瞬間沉下了臉:“是許松禾。”
何秋韻頓了頓:“你們和那個男人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遲宴垂眸,一道幼童的哭聲在他大腦裏響起。下一秒,面前的場景變成一片雪白,他發現自己正坐在醫院的長廊上。
周圍的人行色匆匆,沒有人注意到他這邊的情況。手術室外一直亮着的燈突然滅了,大門被人推開,一個醫生從裏走來。遲宴張了張嘴沒有發出聲音,醫生自顧自地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
”遲宴……遲宴…..喂。”何秋韻察覺到男人的不對勁,遲宴雙目失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對方聽到他的叫聲回過神來,他搖搖頭将那些畫面趕出大腦。
何秋韻見他收神,松了口氣,他可不想小的還沒好,小的他爸又病了,他嘟囔了一句:“遲總不想說就算了,不用假裝失憶的。”
遲宴失笑,他走到床邊問:“需要我做什麽?”
何秋韻擺擺手:“不用,像上次那樣保持安靜就行。”
遲宴想了想,打量了他一眼道:“什麽都沒準備,你确定可行?”
他可沒忘記上次那疊足有五厘米高的資料。
何秋韻應了一聲說:“我确定。”
“他昨晚上喝了牛奶。”
“沒事,我可以忍忍。”
“我昨晚給他講了睡前故事。”
“沒事,兒童繪本這些應該還好。”
“沒有準備那些堅果。”
“哦,沒有就沒有,最近已經很久沒拆到盲盒了。”
何秋韻回答完遲宴的一系列問題後突然想起了什麽問:“他這麽小的小孩,應該不吃蔥姜蒜吧。”
遲宴挑眉:“沒有。”
何秋韻松了口氣,那就好,這一條一直都是他最難容忍的。
遲宴還想說點什麽,何秋韻皺了皺眉打斷他說:“別問了遲總,你兒子可等不得了。”
遲宴低頭一看,許歲歲整張臉憋得通紅,眼淚從緊閉的眼睛裏滲出,在他臉上留下一道道已經幹涸的淚痕。他閉上嘴,就當他準備在書桌邊坐下時,何秋韻的舉動讓他眼皮一跳。
只見何秋韻已經脫掉了外套,正準備脫下身上唯一穿着的那件白色T恤。他穿着衣服的時候看不出來,但此時遲宴将那件白色T恤下隐藏的薄薄的肌肉看得很清楚。
何秋韻身邊的那盞臺燈投下一扇暖黃色光線,給他整個人都染上了一層暧昧的氣息。
遲宴微眯着眼,喉結滾動了一下打斷對方的動作道:“你幹什麽?”
何秋韻的腦袋從領口處冒出來說:“脫衣服睡覺啊。”
随後他像是反應過來了笑了下:“不好意思遲總,還以為是在自己家,那我穿着睡吧。”
說罷他也不管遲宴的臉色,直鑽進許歲歲的被窩。他側躺着身子對着遲宴的方向,沖對方眨了眨眼說道:“遲總,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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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比起小孩,何秋韻更喜歡給大人造夢。因為成年人的想象力沒有小孩那麽豐富,噩夢裏的東西他早就見怪不怪。
但小孩不同,他們的夢裏時常會出現一些讓人意想不到的東西,所以讓他們不看書不看電影壓根沒用。
夢裏的東西可比書裏寫的有趣多了。
睜開眼時,何秋韻發現自己身處于一片黑暗之中,四周一片虛無。他低下頭看了看,發現周圍暗得連自己的腳尖都看不見。他往前走了幾步,但不敢把步子邁得太大,他感覺自己像是處在真空狀态裏,甚至連腳步聲都聽不見。
就在這時,一束強光從頭頂打來直落在他身上,以他為圓心,周圍一米的半徑內被白光照亮。
“什麽東西?”何秋韻自言自語道,但他剛張嘴便頓住了。
——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他又試着喊了幾句,不出所料,什麽反應都沒有。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啞了還是聾了,但無論是哪樣,這種感覺都讓他很不舒服。
腳下的光突然動了動,光圈移動到了離自己大概三米遠的地方。何秋韻眯起眼觀察了一會兒,那光圈便小範圍晃動了一下,像是在催促他趕緊過來。
何秋韻擡腳往那邊走去,剛踩上那點亮光,光圈又往前竄了幾米。
何秋韻:……小孩子真是太調皮了。
他就這樣跟着光圈走了幾個回合,終于來到一扇木門面前。這是一扇只有半個成年人那麽高的小門,原本的棕木色被人刷得雪白,看得出來這位油漆工技術不是很好,有好幾個地方都塗得不太平整。
何秋韻半蹲下來,發現門的最下方被人用水彩筆塗畫了些什麽,那些東西很抽象,一看就是許歲歲的大作。何秋韻眼尖地認出來在一堆歪歪扭扭的線條裏藏着三個人。
是畫的他們一家三口嗎?何秋韻心想。
他正細細觀察着木門,門鎖處突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爸爸說了,回答對了問題才可以進去。”
何秋韻已經習慣了真空狀态,現在猛地聽到有聲音,身體一震,他揉了揉耳朵,那道聲音再次響起:“現在可以開始回答問題了!”
何秋韻:……所以問題到底是什麽?
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蹲下身,仔仔細細又把門上畫着的東西看了一遍。随後他很确信,那些東西在他眼裏就是一堆毫無規律可言的彩色線條。
答案到底會是什麽?小孩子喜歡的玩具?零食?動畫片?
何秋韻這樣想着随便報了幾個答案:“棒棒糖、小汽車、奧特曼。”
但他的答案石沉大海,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的空氣。
正當他苦惱時,那個聲音再次開口了:“你全都答錯啦,不讓你進!”
下一秒,立體木門“嗖”的一下變成薄薄一片,地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頭發絲那麽細的縫,紙片趁何秋韻不注意,一溜煙鑽了下去消失不見。
何秋韻發誓從來沒這麽無語過!
他突然感覺身體被人重重地往外一抛。眨眼間,眼前的黑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許歲歲的房間。
他發現自己還側躺着,而遲宴則保持着之前那個姿勢一直看着自己。
遲宴沒料到他會突然睜眼,有些遲疑道:“你……”
話還沒說完,何秋韻怒氣沖沖朝他看來,遲宴一愣,他第一次見何秋韻露出這樣的表情。
何秋韻在心裏冷笑一聲,爸爸說要回答對了問題才能進去是吧?好啊,那就讓遲爸爸自己進去回答自己的問題。
他沒給遲宴再開口的機會,語氣裏帶着點怒意:“遲宴,脫衣服。”
遲宴:……
“幹什麽?”
“上來,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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