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請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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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何秋韻的錯覺,他覺得遲宴提到小孩母親的時候神色有些落寞。
他頓時覺得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問題,本來想好好教育一下遲宴的心情滅了大半:“不好意思,我先前不知道……”
“沒事。”遲宴說着俯身想把許歲歲抱起來,順着這個動作,視線剛好落到何秋韻的喉結上。
被劃傷的口子雖然淺,但何秋韻皮膚很白,那一抹紅看起來分外顯眼。
遲宴微眯起眼盯着那處看了兩秒,語氣冰冷,聽不出是問句還是陳述句:“你受傷了。”
何秋韻愣了一瞬反應過來,他向傷口摸去,遲宴先一步抓住了他的手。
“別碰。”遲宴道。
他從西裝褲裏掏出一個創可貼,問:“是那個人販子弄的?”
何秋韻應了一聲随後有些驚訝,沒想到遲宴會随身攜帶創可貼。他仔細看了看,那上面還印着幾只小兔子卡通圖案。
對方很快撕開了包裝,他很自然的将手貼上何秋韻的喉結。或許是剛從外面趕來的緣故,遲宴的手指微涼,碰上何秋韻皮膚時,冰涼的觸感被放大,對方身子一顫。
何秋韻把他的手拍開嘟囔了一句:“你手好冰。”
遲宴一愣,看了看何秋韻又看了眼許歲歲,這才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欠妥:“對不起,下意識就……”
何秋韻搖了搖頭,他把許歲歲往遲宴懷裏一送:“你們走吧,你下次注意一點,我不想小徒弟再遇到這種事。”
許歲歲還抱着何秋韻給他的果汁,紙盒子裏已經沒有東西了,吸管随着他的吮吸發出“吱吱”的空氣聲。遲宴捏着盒子想給他扔掉,但許歲歲不肯放手,在他眼裏爸爸此時的動作代表着不讓他喝,要給他搶走。
遲宴無奈道:“這個已經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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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歲歲記得爺爺之前也給他喝過這種甜甜的水,爸爸每次都用這招騙他。小盒子再回到他手裏時,裏面的東西一點味道都沒有了。
遲宴低聲哄他:“爸爸一會兒帶你去吃好吃的,這個我們不要了。”
許歲歲聽到這話後小臉皺起,爸爸說的好吃的全都是自己不愛吃的,西蘭花、胡蘿蔔、青菜!爸爸愛吃就自己去吃吧,歲歲不去!
這樣想着,許歲歲一溜煙撲進何秋韻懷裏,撅着屁股留給遲宴一個背影。
在一旁正抱着臂看好戲的何秋韻似笑非笑:“遲總,這可怎麽辦?你兒子好像賴上我了。”
遲宴垂眸對上他戲谑的目光。
燈光從頭頂照來,映射在對方略微上挑的眼尾,烏黑透亮的眼珠泛起一點水光。
他思考了片刻後說:“那就請何先生和我們一起吃頓晚飯吧,當是今天的謝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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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秋韻已經做好了會被帶去吃西餐或者法餐的心理準備,但到了地方才發現這是一家叫“松柏”的私人中餐館。餐館整體裝修偏中式,院子裏假山掩映,四周種着桃樹。何秋韻能想象到桃花盛開的時候一定特別好看。
服務生輕車熟路地把他們帶到最靠裏的包間,三人剛坐下不久,隔壁房間傳來一陣喧鬧。
服務生顯然是認識遲宴的,聽見這聲音眼皮一跳,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來這裏的熟客都知道“松柏”禁止大聲喧嘩,但今天情況比較特殊……
他趕緊上前道歉說:“不好意思遲總,隔壁是許少和他的朋友們,今天是許少生日……”
遲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問:“許少?許松禾?”
服務生低着頭應了一聲,這才想起他們私下喜歡讨論的那些關于客人的八卦。
這家私房菜館是秦澤琰投資開的,來這的圈內人居多,圈子裏一直流傳着遲宴和許家不和的消息,雖沒人知道真實情況,但平時組局都會特意把兩人錯開。
可沒想到今天這麽不巧,兩人碰到一塊兒去了。
一旁默默看菜單的何秋韻察覺到不對,他聽見許松柏的名字一頓,許歲歲不也姓許嗎?
“知道了,沒事。”遲宴點點頭并未繼續剛剛的話題,他問何秋韻:“你還有什麽想吃的嗎?”
何秋韻搖搖頭:“你點的這些就夠了。”
“麻煩你幫我看一下歲歲,我出去一下。”遲宴說罷拿着手機出了包間。
何秋韻看着他的背影,敏銳地察覺到對方情緒有點不對。或許是和那個叫許松禾的有關?何秋韻默默記住了這個名字。
他轉身看向許歲歲,對方正在玩弄桌上的一只小勺子,認真得都快成對眼兒了。
何秋韻沒忍住捏了捏他肉乎乎的臉問:“小徒弟,許松禾是誰你認識嗎?”
就在許歲歲聽見這個名字的瞬間,手裏的勺子“啪嗒”一下掉到桌面上。
他之前那副茫然的表情全然消失,眼底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清明。
他一字一句認真道:“壞人。”
何秋韻将他表情的變化看得一清二楚,震驚之餘還想問點什麽,但許歲歲的表情又恢複了茫然,眼裏那點光亮消失不見。
奇怪的感覺在這一瞬達到頂峰,剛剛的許歲歲像是另一個人,就好似有一塊被封鎖的靈魂好不容易沖破軀殼,此刻又被封印起來了。
何秋韻擰起眉,到底是怎麽回事?
就在這時,服務員進來上菜了,遲宴跟在其後進來。
何秋韻聞到他身上有煙味。
“你抽煙了?”他問。
遲宴朝他看來,收回正打算坐下的腿往外走:“你介意的話我等會兒再進來。”
何秋韻搖搖頭:“沒事,不介意。”
等服務員都出去後何秋韻神色嚴肅地說:“遲總,你确定歲歲是自閉症嗎?”
遲宴沒料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怎麽了?”
何秋韻拿起茶壺倒了杯茶遞給遲宴:“沒,我随便問問。”
遲宴把許歲歲抱到自己身邊,往他碗裏夾了根青菜:“其實我也有想過這個問題。”
何秋韻擡起眼看他,遲宴接着說:“他好像和其他自閉症小孩不一樣,偶爾會說一些奇怪的話,也會有些奇怪的舉動。”
這件事遲宴和許歲歲的心理醫生聊過,醫生總說那是正常的,但遲宴總覺得不對。
不知為何,他覺得何秋韻或許知道些什麽,說不定能幫上什麽忙。
兩人各懷各的心思,何秋韻随便夾了幾筷子菜送進嘴裏。
他其實有了一些猜想,許歲歲的症狀應該和那些蠶絲有關。他算算時間,自己四歲的時候也有一些異于常人的地方。比如食量特別大,一次性能吃五碗米飯。再比如有點異食癖,喜歡啃石頭和樹皮……
之後趙竹之告訴他,那是因為小孩子分不清是肚子餓了還是精神餓了,這叫饑不擇食。他突然覺得事情越發嚴肅了起來,如果真是這樣,許歲歲最好趕緊學會造夢。
如果造夢在他手上失傳的原因是他把可愛的小徒弟餓死了,那自己真的得遺臭萬年了。
遲宴敲了敲桌面打斷他的思考:“先好好吃飯,晚上我和醫生再聊聊。”
何秋韻點點頭,擡眼看見遲宴正戴着手套給許歲歲剝蝦。松柏的蝦每天都是新鮮現撈的,個個肉質鮮美。但何秋韻不喜歡剝一切帶殼的東西,他總覺得手上會沾上味道。
遲宴對上他眼巴巴的視線,挑眉問:“怎麽,你也要?”
何秋韻做出苦惱的表情說:“既然你都問了,也不是不可以吧。”
遲宴:……
遲宴往他碗裏放了幾只蝦仁,何秋韻彎彎眼眸說了聲謝謝,他剛準備旁敲側擊提一下收許歲歲當徒弟的事,門外卻傳來一陣動靜。
“許少,您別這樣!”何秋韻聽出來是那個之前帶路的小服務員的聲音。
“我和遲宴認識,我見見怎麽了?”
“遲總吩咐了不希望有人打擾….不好意思許少….”
“啧,秦澤琰什麽眼光啊,這店裏的服務員怎麽這麽不懂得變通!”
“許少,求您了,您……”
可服務員話還沒說完,大門被人直直撞開。遲宴臉色陰沉,先人一步把許歲歲抱進懷裏。
何秋韻往門口看去,見到個染着一頭黃毛的男人站在門口,他應該是喝了點酒,兩頰緋紅。
黃毛推開服務生快速走上前道:“哎喲,遲總今天這麽閑也來這吃飯啊,明知道我在隔壁怎麽也不過來喝一杯…..哎,這小崽子也在?來!來讓我看看小侄子最近過得怎麽樣啊。”
他說着就要伸手去拉許歲歲,小孩看起來并不喜歡對方,不停往遲宴懷裏鑽。
黃毛對小孩這個動作十分不滿,蠕動了下嘴角道:“我是誰你不記得了?操,真是個養不熟的小崽!”
遲宴深眉緊縮,他站起身,比黃毛足足高了一個頭,他淡聲道:“還是麻煩許少不要打擾,今天只是帶孩子過來吃頓飯。”
果然這就是許松禾。
遲宴的聲音冰冷,何秋韻感覺他周身泛着冷氣,凍得房間氣溫驟降。
看來這兩人有過節,還不小。
何秋韻瞅了眼許歲歲,看見人販子都不哭不鬧的小孩此時已經癟起了嘴,眼眶裏不停往下掉着眼淚。
雖然許歲歲還不算他的徒弟,但在他心裏已經和親徒弟沒兩樣了。他脾氣本就算不上好,此時火氣更是一下子被點燃。
他看向遲宴,對方一心護着孩子連手套都沒來得及摘。許歲歲的眼淚全糊在他的襯衣上,薄薄的面料打濕後緊貼在他胸膛,隐隐約約能看見布料下噴薄的胸肌。
何秋韻撇撇嘴将視線移開。啧,單親奶爸真不容易,為了給孩子樹立榜樣,被挑釁成這樣了都還沒發火。
偏偏這時候許松禾還在嬉皮笑臉地說:“帶孩子?”
他扭頭瞥了何秋韻一眼,陰陽怪氣道:“說得這麽好聽,怕不是在給我外甥找後媽吧。”
何秋韻本來還找不到機會發作,這會見對方直直撞自己槍口上,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擡了擡腳,突然想起了什麽又收回來,小心翼翼問了遲宴一句:“遲總,你不介意吧?”
遲宴捂住許歲歲的眼睛退到一邊:“你請自便。”
何秋韻勾了勾嘴角,有這句話就夠了。
他抓起桌子上還沒剝殼的蝦塞入許松禾嘴裏。河蝦的觸須戳到許松禾上颚,頂得他幹.嘔一聲。
“幫你醒醒酒,不客氣。”何秋韻一邊擦手一邊對許松禾說。
許松禾的臉被氣得發黑。他扯了扯領帶,疾聲厲色,三兩步上前朝何秋韻撲來。何秋韻往右側一躲,男人直愣愣摔在地上。
遲宴站在旁邊笑了一聲。
許松禾的同伴見他上廁所一直沒回去便出來找人,好巧不巧,剛從隔壁包間出來,就看見他摔了個狗吃屎。
衆人皆是一驚,緊接着憤怒起來,今天許少可是壽星,是誰在這撒野!
他們探頭往房間內看去,但看見房內男人的一瞬全都噤了聲。
“遲……遲總。”
“遲總您今天也來吃飯啊。”
先開口的幾人年齡稍小,估計是哪家的小少爺,算得上是遲宴的小輩。
遲宴名聲在外,飯桌上沒少被人當正面榜樣提起。
許松禾啐了一口,這群蠢貨,見到遲宴就知道巴結!他強裝鎮定站起來拍了拍褲腿上的灰,遲宴他不敢惹,旁邊那個總惹得起吧。
不就是遲宴帶來的小玩意兒嗎,不知好歹的東西,膽子也太大了。
許松禾破口大罵:“你他媽的是不是不知道我誰……”
話還沒說完,他看清了何秋韻的臉,頓時睜大眼睛退了一步。
這人他認識——造夢師,何秋韻。
操,他怎麽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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