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滑板
“岑年啊, ”岑夫人給他發微信, “什麽時候有空, 跟林家的女兒見一面?”
林氏,岑家現在垂涎的一個項目,跟林氏有很大關系。
岑年随便看了兩眼, 沒回複。
他猜測,在岑夫人眼裏,岑年就是塊磚, 哪裏有用哪裏搬。她既希望岑年平時把魏衍巴結好, 又希望岑年能時不時出去出賣個色相、幫岑家打點一下關系。
照平時, 岑年該怼她兩句,但他此刻沒這個心情。因為——
股票崩盤了。
之前炒股賺了點錢,現在全虧回去了不說, 還倒欠了銀行不少。
岑年盯着那個數字看了兩秒。
問題不大。他想。
怎麽說也是金融系畢業的本科生,上輩子也不是沒虧過本。上輩子, 岑年剛拍戲攢了點錢, 和朋友一起投資國外的牧場,當時不就虧了個徹徹底底、差點連房子都要抵押了嗎。
所以呢,像破産這種事情, 都是小問題。
岑年漸漸冷靜下來。
他一邊想着,一邊打開了股民論壇, 開始看帖。他原本是想研究一下最新的動向, 沒想到, 第一條蹦出來的就是
“收留a股男孩, 30歲以下,顏好活好即可。a股會讓你們流淚,我不會。”
岑年“……”
鬼使神差地,岑年開始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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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标b市,18歲,會演戲和拉小提琴,标價一千萬——”
打到這裏,他倏地清醒過來,雙手搓了搓自己的臉。
不行,不行。
得想個賺錢的方法。不過,當務之急是……
岑年放下了手機,看了看周圍。
房間太亂了,得先打掃一下。
岑年拉開窗簾,不太熟練地開始掃地拖地。他把這幾天的零食包裝、泡面盒子打了個包,鼓鼓囊囊的一大袋提在手裏,出門。
剛一走出門,他的腳步微微滞了滞。
傅燃站在門口。
又來了。
整整十天。每天早晨傅燃都會定時來這裏,給他帶三餐、并希望‘和他談談’。說實話,岑年也想不明白,傅燃那麽忙的一個人,哪來的那麽多時間?
也因此,岑年能不出門時,就盡量不出門。
他不想見到傅燃。
誰知,今天被股票大跌的事情給沖擊了一下,竟然把這一茬給忘記了。
岑年眼中閃過幾不可見的一點情緒,很快歸于漠然。他像是沒看見門口杵着的那麽高一個人一樣,拎着垃圾袋,徑自朝垃圾回收處走去。
傅燃卻攔在了他面前。
“岑年,”傅燃的視線掃過他手中的垃圾袋,看見裏面一個套一個的泡面一次性盒子,傅燃的眉頭深深蹙了起來,“我們需要談一談。”
岑年沒搭理他。
他甚至沒擡頭看傅燃一眼,完全當這個人不存在。這麽說可能不大準确,他在盡力避免自己的目光觸及傅燃,好像那是什麽髒東西似的。
直到要走的路完全被堵住,岑年才懶洋洋地擡起視線瞥他一眼,漫不經心道
“抱歉,傅先生,我有急事。”
“即使你再忙,”傅燃沉聲道,“三餐也該正常地吃。岑年——”
“停停停。”
岑年做了個‘打住’的手勢。
“傅先生,”岑年慢吞吞地看他一眼,笑了笑,“我吃什麽,關你什麽事情?”
傅燃渾身一僵。
岑年說完,不等他回答,接着說“說實話,傅先生,你的行為讓我感到很害怕。每次想到一出門就會見到你,我都不敢出門了。”
他聳了聳肩“我可能會考慮再搬個家。”
說完這句,他不再去看傅燃的表情。而是越過傅燃,丢了垃圾,把雙手往兜裏一揣,往回走。
傅燃看着岑年的背影,說
“岑年,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這話說的幾乎低聲下氣了,傅燃的手攥了攥,又松開
“上輩子,很多事情我沒有時間說清楚。你能不能……至少給我個機會?”
岑年背對着他,腳步滞了滞。
岑年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不在焉道“那怎麽以前,也不見你給我一個機會?”
傅燃站在原地,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了。
“岑年,”他低聲道,“我……”
關門的聲音傳來。
岑年走進家裏,甚至連聽他說完這句話的耐心都沒有,就落了鎖。
門內。
岑年揉了揉頭發,長出一口氣。
他打開電腦,想再打一會兒游戲,卻怎麽都投入不進去。又一次被隊友罵操作宛如智障後,岑年心裏煩,打完這局就退出了游戲。
他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不行。
兩秒後,岑年從床上爬了起來。
再在房間裏悶下去,他身上可能會發黴。岑年換了身衣服,收拾收拾,把牆角的滑板裝進包裏,走了出去。
出門前,他留了個心眼,從貓眼往外看。還好,從貓眼裏看過去沒有人,傅燃應該是走了。
誰知,拐了個彎,岑年才發現,傅燃沒走。
走廊的角落,有個吸煙點。
傅燃正站在那裏,指間夾着一支煙。
接近傍晚了,走廊靜悄悄的,聲控燈沒有亮起來。岑年搬家匆忙,沒選到什麽好房子,這就是個普通的居民小區,走廊狹窄而逼仄。
傅燃身高腿長,靠在窗臺邊上,缭繞的霧氣從指間一點點蜿蜒而上。
他看着遠方。
不知是因為夕陽,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岑年竟然覺得,傅燃的眼眶有些發紅,
岑年怔了怔。
傅燃抽煙?明明上輩子,傅燃是不抽煙的。
岑年有段時間差點染上煙瘾,還是被傅燃勒令着戒掉的。
怎麽——
下一秒,傅燃劇烈咳嗽起來。
岑年“……”
他移開了視線。
傅燃發現了岑年的存在,掐滅了煙扔進垃圾桶裏。
“去哪兒?”他看着岑年,低聲說,“我送你去。”
說完這句,傅燃頓了頓,說,“最後一次。如果你覺得煩,明天開始,我就不來了。”
岑年沒看他,也沒回答,背着裝了滑板的包一言不發地進了電梯。
傅燃用手撐着電梯、防止門合上,也跟了進來。
他像是絲毫沒有覺得尴尬或者沒面子,重複了一遍“岑年,我送你。”
岑年沒有考駕照,這兩天方莉莉沒來,也許是有事。
岑年沉默。
他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表情有些索然無味。
到了一樓,電梯門打開,岑年走了出去。
傅燃跟在他後面,锲而不舍地解釋道“現在是晚高峰,地鐵是擠不上的,公交與出租都堵車,如果有急事——岑年,你是去幹什麽?”
問完這個,傅燃已經做好了被岑年堵一句‘關你什麽事’的準備。
出乎意料,岑年掃了他一眼,竟然回答了這個問題
“相親。”
傅燃的腳步一頓。
岑年嘴邊扯起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他從滑板包裏取出滑板,一腳踩上了短板。
“不麻煩傅先生了。”岑年一腳蹬地,眨眼間就滑出了幾米,“我自己去就行。”
傅燃眸色一暗。
他的車就停在旁邊,他上了駕駛座,發動,慢慢地跟在岑年的滑板後面。
秋天的傍晚,路邊有散步的行人,金黃的落葉鋪滿了街道。天色一點點按下了,路燈卻還沒亮,幾乎看不清前路,出乎意料的,岑年滑板的速度竟然很快。
他甚至不需要看路——傅燃遠遠看着,發現岑年竟然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下坡、加速往前去。
……這太危險了。
傅燃的眉頭越皺越緊。
路上遇見了好幾個障礙,眼睜睜看着岑年就要撞上了,他都很驚險地在最後一秒避開。
終于,當岑年前方出現一道大約兩米長的小河溝時,傅燃忍無可忍了。
那道河溝僅有一個橋,是車行道。傅燃不顧周圍人抱怨的喇叭聲,把車停在了小橋正中間,
“岑年,”他降下窗子,敲了敲方向盤,“上車吧,我送你。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你別——”任性。
傅燃想了想,把那兩個字吞了下去。
岑年一腳踩在滑板上,沒看他。
他低着頭,似乎在計算什麽。
傅燃心裏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周圍聚了些人,似乎都察覺到岑年想做些什麽。有人甚至在旁邊鼓掌、錄像。
岑年沖那錄像的人笑了笑。
“岑年。”傅燃的手指急促地在方向盤上敲了敲。
岑年充耳不聞。
他踩着滑板往後兩步,然後,助跑兩步上了板——
“岑年!”傅燃怒不可遏,“你瘋了!現在就停下來,你……”
岑年吹了聲口哨,控制好角度,用力一蹬,滑板飛了起來。
那少年人在半空,輕盈的像一只鳥兒。他的發絲都被風帶起,背後是大片潑開的赤色油彩,這幅畫面帶着股難以言喻的美感。
岑年踩着滑板,在半空中,輕蔑地看了傅燃一眼。
那一眼很短暫。
傅燃的心跳停滞。
所有圍觀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拿着手機錄像的人,手指都有些顫抖了,不知是擔憂還是興奮的。那是一道兩米長的河溝,沒有任何防護設施,這要是摔了下來,摔斷腿都是輕的。
滑板其實是項很危險的運動,尤其是沒有護具時。人的脊椎是十分脆弱的,稍有不慎,就會導致癱瘓,這是滑板的最大隐患所在。
這個漂亮的少年,真是大膽。
滑板輕輕落地。
岑年沒再回頭,也沒再看傅燃一眼。他沿着小路沒入了人群中央,直到再也找不見。
而傅燃的車被晚高峰堵在路中央。
傅燃沉默。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很緊,緊到指尖泛白。
許久後才松開。
說相親當然是假的。
岑年好久沒踩滑板,沿路去了b市的某個廣場。這廣場有專門規劃給滑板的一塊地方,每晚都有些年輕人聚在這裏滑滑板。
岑年加入了他們。
他喜歡滑板。
比起愛好,滑板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發洩。
當他在滑板上,他可以不用去考慮任何事情。把自己的命交在風裏,把自己的心跳融入每一次躍起的節奏,他在這個過程中得到了無與倫比的愉悅。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
“帥哥,”一起玩兒滑板的一個女孩子對他努了努嘴,“喏,你的手機一直在響。”
岑年從板上跳下來,一腳踩住滑板末尾,仍在向前滑的板子輕輕一躍、穩當地落入岑年手裏。
他拎起板子,走向自己放在一邊的手機。
上面有幾十個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百分之八十都是傅燃的。岑年沒看,直接拉到最新一條。
是王月包。
岑年想了想,正打算按關機,手機突然又震動起來。王月包又給他打了個電話。
“喂?”岑年戴上藍牙耳機,一邊喝水一邊問,“什麽事兒。”
“岑年,你要紅了。”
王月包的語氣裏隐隐透着激動。
“哦。”岑年漠然道,“沒別的事情我挂了。”
王月包“……”
他剛想說點什麽,沒想到,岑年竟然真的把電話給挂了。
王月包只得再次回撥,切入正題
“‘風雨不兼程’真人秀想找你當常駐嘉賓!”
現今國內娛樂圈,要說哪家真人秀最火,百分之八十的人會投這個‘風雨不兼程’。
與許多形式泛濫的真人秀不同,這一檔真人秀的确十分別出心裁、從節目組到投資方都很舍得費時費錢,是用了心的。
從開播至今,捧紅了多少流量,一只手都數不過來。
“哦。”岑年的聲音還是漫不經心,“沒別的事情我挂——”
“錄制一天一百五十萬。”
岑年即将按下‘挂斷’鍵的手指停滞。
他的腦海裏飛速敲起了算盤。
一百五十萬,‘風雨不兼程’一期大概一周,七天。一千零五十萬。
他現在的資産……負兩千萬。
錄制兩期,不僅能還清欠債,還倒賺了一百萬。
“什麽時候簽合同?”岑年面上百無聊賴的表情一掃而空,笑容裏洋溢着蓬勃的朝氣,“我很期待。”
王月包“……”
岑年挂了電話,慢慢冷靜下來。
事情有點不對。
‘風雨不兼程’是當今國內檔次最高的真人秀了。它的第三季收視率破了好幾個記錄,這第四季也是承載着期待的。
一百五十萬一天,雖然不算多,但對于岑年這種十八線都談不上的小明星來說,幾乎是天價了。
所以,為什麽?
岑年一邊踩着滑板慢悠悠地往家裏去,一邊思考。
他岑年何德何能?……會不會,還是和上次一樣,又是想炒他和傅燃的c?
想到此處,岑年的大腦愈發冷靜了下來。
如果是這樣,那麽,這檔真人秀,不能接。
不過,岑年很快發現,他猜錯了。傅燃從來不接真人秀的,他拜托人打聽了,節目組也沒有邀請傅燃的意向。
……那為什麽?
到了小區裏,岑年下了滑板,把滑板背着往前走。與此同時,他打開了微博。
這才發現了原因所在。
——他傍晚踩滑板跨河溝的視頻被傳到了網上,不知道為什麽,莫名其妙地就爆了。上了熱搜前三,挂了大半個晚上。
王月包承認,後面的一個小時是團隊在運作,但是之前上熱搜,完全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邪門兒。
一開始,評論裏一水兒呼喚‘滑板小哥哥c位出道’的,後來,大家才發現……人家早就出道了。于是,這群熱情的吃瓜路人紛紛湧進了岑年的微博。
岑年一邊看着自己微博下的評論,一邊進了電梯。
他掏出鑰匙,打算開門。突然,感覺腳邊踹到了什麽。
岑年一怔,低下頭。
……是傅燃。
傅燃的襯衫袖口挽起,像條狗一樣靠門坐着,眼睛閉上了。即使在沉睡中,傅燃的眉頭也是緊緊蹙起來的。
岑年多看了兩眼,莫名覺得這畫面有些眼熟。
大約是錯覺。
岑年把滑板從背上取下來,用滑板抵着傅燃,把他推到一邊。然後,岑年打開門,沒再看那悠悠轉醒的人,轉身落了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