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匿名
夜色溫柔, 繁星閃爍。
從遠處慢悠悠吹來的山風在此地拐了個彎兒, 在岑年的琴弦上流連片刻, 帶着旋律又慢慢飄遠。
一曲終了。
岑年從旋律裏, 心裏突然咯噔一聲。
——他拉小提琴是很需要靈感的,而剛剛,那段旋律自發浮現在腦海裏, 他根本沒多想。
以至于到這一刻才反應過來……
這不是star flos嗎?!
如果只是主要的旋律也就罷了, 可以說是偶然聽過、福至心靈。但是,他在演奏中的某些細節處理,都與上輩子傅燃譜子上寫的,一模一樣!
岑年沒去看傅燃,心髒卻不安地飄了起來。
他放下琴弓, 一邊向各位賓客行了結束禮。
低頭的同時,岑年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
與此同時,原本的小提琴手也解決完個人問題,回來了。他拍了拍岑年的肩, 沖他比了個大拇指。
許多客人自發鼓起了掌,還有人沖他抛飛吻。更有甚者, 就坐在旁邊那桌的一個白人女性風情萬種地走過來, 往岑年的手裏塞了張房卡, 沖他眨眨眼,說‘call ’。
傅燃面上的笑容淡了。
岑年“……”
他哭笑不得地把卡還了回去, 和小提琴手說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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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岑年在心裏把剛剛想好的腹稿修了修, 才往自己的座位走。
“前輩,”岑年把果汁放在桌上,看着傅燃,笑了笑,“怎麽樣,好聽嗎?”
他微仰着下巴,像是只自己洗好了澡、正等着主人誇獎的小貓咪,眼裏的得意差點沒藏住,胡須都翹了起來。
“很好聽。”
傅燃注視着岑年,溫和地笑了笑,說。
“就這樣?”
岑年略顯遺憾地嘆了口氣。
“曲子,”傅燃一邊喚來侍者,讓他把岑年涼掉的餐盤重上一份,一邊評價道,“曲子寫的不錯。”
岑年“……”
他的嘴角抽了抽。
“曲子不是我寫的,”岑年咬着吸管,嘟囔道,“昨晚偶然聽到的。”
“嗯,我知道。”
傅燃一邊接過侍者新上的牛排開始切,泰若自然道“是我寫的。”
岑年“……”
岑年吸溜了一口橙汁,差點被冰塊嗆到。
傅燃變了,真的變了。
“當然,”傅燃把切好的牛排推到岑年面前,看着他,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演奏的也很好。”
岑年摸了摸鼻子“謝謝。”
岑年把一小塊冰抵在齒間,舔了舔,大腦又開始轉動起來。
“前輩,”冰塊融化了,岑年笑了笑,問,“剛剛,還算符合你的預期嗎?”
“嗯?”傅燃的叉子頓了頓,擡頭看他,“什麽預期?”
“用小提琴演奏的曲子。”
這話岑年布了個陷阱。
上輩子,傅燃後來加入了小提琴的旋律,心裏一定是對小提琴的演奏效果有過這麽一個預想的。
岑年這麽問之前,猜想過傅燃的許多回答。
如果他回答‘很符合預期’,是直接踩了陷阱……當然,傅燃不可能這麽蠢。
如果是‘從沒有預期過’,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如果——
聽見這麽個沒頭沒尾的問題,傅燃的眉頭動了動。
他似乎仔細思考了一下,認真地說
“不。”
岑年心跳一滞,鎮定地喝了一口果汁,問
“哦?”
“簡直超出了我的預期,”傅燃溫和地笑了笑,“岑年,我以前不知道你會拉小提琴,還拉的這麽好。”
傅燃真心實意地在誇獎,表情認真而專注。
岑年與他對視半晌,看不見任何謊話的跡象。
“謝謝。”
岑年沉默片刻,笑了笑,舉起果汁杯同傅燃的酒杯輕輕一碰。
同時,他暗地裏磨了磨牙。
這并不正常。
——不,如果傅燃并不是重生,這的确是最正常的回答。
這時候的傅燃,與岑年沒認識多久。而岑年進組後手就受了傷,從沒在傅燃面前拉過小提琴,也從沒聊過這種事,傅燃不知道很正常。
而且,重生前的傅燃,根本沒寫過star flos的小提琴譜子,當提到‘預期’時,首先想到的的确不會是‘star flos小提琴版本演奏效果’的問題。
玻璃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兩人的眼神在空中對視了一個來回,很快又十分默契地各自移開。
岑年心知,這一回合,他又落了下風。
他們像是各自坐在西洋棋的一邊,拿着棋子,斟酌下一步要怎麽走。但這又不僅僅是一盤簡單的棋。
因為,岑年甚至不知道,棋盤那邊的,究竟有沒有這麽一位棋手在同他博弈。而且,就在剛剛,當自己演奏完star flos時,已經落了下風,先失一子。
他不知道傅燃究竟有沒有握着棋子、是以什麽樣的身份進行着對局。但是,在那首star flos之後,如果傅燃坐在棋盤對面,說不定已經對岑年的身份起疑、甚至已經确定了。
不過……
岑年晃了晃玻璃杯,聽着冰塊碰撞的聲音,斂了視線。
先失一子,未必不是一個機會。
就像之前與顧晏喝茶時,他通過顧晏向傅燃傳遞的信息。
“前輩,”岑年放下玻璃杯,看着傅燃,一字一句地說,“這首歌很好聽,是即興創作嗎?”
傅燃定定地注視着岑年,半晌後,他溫柔地笑着,搖頭。
他背後的玻璃牆壁外,是一整片燦爛的繁星。傅燃放下了刀叉,低聲說
“不,它叫star flos。”
“star flos?繁星湧流?”岑年眼神暗了暗。他緊緊注視着傅燃,頓了頓,問“靈感是來源于星空嗎?”
傅燃再次笑了笑,搖頭。他看着岑年,一字一句道
“靈感來源于一個小朋友。”
“我想把這首歌送給他,卻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時間。”
岑年眸色暗了暗。
一字不差。
除了地點與時間不同,傅燃回答的每一個詞、乃至神情的細節,都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沒有絲毫破綻。這是巧合,是傅燃的有意為之,還是……
“小朋友?”
岑年沉默片刻,笑着提議道“不如……等她長大了,在她的婚禮上彈給她聽?”
聞言,傅燃一怔,安靜地看着他。
“我随口一說,如果——”
“不。”
傅燃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岑年握着玻璃杯的手緊了緊。
傅燃眼底慢慢漾起了笑意,溫柔而英俊得不可思議。他背對着漫天的繁星,說
“這個想法很好,謝謝你。”
“不過……”
傅燃垂眸沉思了片刻,說,“我想在裏面加入小提琴的部分,岑年,可以借用你剛剛的處理嗎?”
“……”
“當然可以。”岑年說。
沒有破綻。
至少岑年沒有發現。
按理說,如果沒有特殊的變故發生,人對待一件事情的态度應該是一樣的。雖然,這輩子傅燃從最初的态度就有些變化,但那很可能是由于岑年改變而引起的蝴蝶效應。
而此時,上輩子與這輩子,傅燃在岑年問起‘star flos’時的态度的确是一模一樣的,連語句都沒有變化。
也可能是傅燃正在‘扮演自己’。
不過,這在實際上是可行的嗎?況且,假設傅燃剛剛得知岑年是重生而來,他能夠在那麽短時間內調整好狀态、進入角色嗎?
不,不對。
別人可能做不到,但以傅燃的演技與反應能力,是做得到的。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扮演的?從他結束演奏、回到餐桌旁的第一秒開始?
或者他根本沒有在扮演,是真的一無所知。
或者……
岑年大腦有點混亂了。
一直到這頓飯結束,岑年又不着痕跡地抛了幾個陷阱,傅燃一一從容地應下,自然而真實。
以至後來,岑年都開始懷疑,一切都是他多心了。
傅燃把他送到了酒店房間門口。
“岑年。”
岑年轉過身,把房卡放進了卡槽裏。身後,傅燃突然喊住了他。
“怎麽了?”
岑年轉過頭,突然被人碰了碰額頭。
傅燃用手背來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擔憂地看向岑年,問
“身體不舒服嗎?還是發燒了?”
房門還沒打開,岑年被傅燃抵在門前,空間不算寬敞
傅燃靠的有點太近了。
他微微俯了身,關切地注視着岑年。一手還放在他額頭上,看上去就像是——
“呀!”
“噓,別壞了人家的好事兒。”
是同組兩個女配角的聲音。
岑年“……”
好事兒?
岑年磨了磨牙。
兩個女演員走遠了。而傅燃仍溫柔而擔憂地注視着他,低聲說
“如果有什麽不舒服,不要一個人忍着。今天晚上,怎麽說了那麽多奇怪的話?”
“岑年,你……”
“是不是有什麽瞞着我?”
岑年眯了眯眼睛。
走廊的燈光并不亮,月色從傅燃身後的窗子裏透來,照着岑年的眸子透亮而澄澈。
岑年望了傅燃半晌,笑了
“前輩,我沒有發燒。”
傅燃眉頭動了動,問
“是嗎?”
“嗯。”
下一秒,岑年把傅燃放在他額上的手拉下來,同時,輕輕扯了扯他的領帶,讓傅燃低下頭。
然後,岑年踮起腳,用自己額頭去碰了碰傅燃的額頭。
他的鼻尖小巧圓潤,蜻蜓點水般擦過傅燃的唇畔和鼻梁。在額頭相抵時,岑年一直睜着眼睛,把傅燃眸中那一剎那沒來得及遮掩的訝異、欲望、危險盡數收進眼底。
岑年不着痕跡地笑了笑。
“……”
傅燃呼吸一頓。
他沉默地注視着岑年,眼神有些危險。
而岑年似乎一無所覺。他踮着腳,在傅燃耳邊用氣聲說
“前輩,你看,我真沒有發燒。”
在傅燃反應過來之前,岑年拉開門,留下一句敷衍性的‘晚安’,從門縫裏鑽了進去。
門在傅燃面前關上。
傅燃“……”
他垂下眼睑,沉默了半晌。
月色溫柔而安靜地在他腳邊逗留。
傅燃的指尖在自己唇上無意識地觸了觸。
待反應過來自己在幹什麽時,他啞然一笑,放下了手。
像是被什麽小動物蹭了蹭,又像是被小貍花貓漫不經心地、惡作劇般地舔了一口。
傅燃一邊轉身進了電梯,一邊想。
還好,岑年沒有選擇在剛剛試探他。
不然,他很難保證……自己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岑年把自己扔進床裏,悶不吭聲了好一會兒。
他有點沮喪。
也許是第一步就走錯了,他後面越想要穩住局勢、扳回一城,反倒越是方寸大亂,步步踏錯。
“唉。”
過了半個小時,岑年在被窩裏拱了拱,伸出一只手,從床頭櫃上拿過平板電腦。
他縮在被窩裏,像是小時候瞞着大人偷偷做壞事一樣,整個被窩裏只有平板電腦的一點點光。岑年打開應用商城,随意下載了一個匿名聊天軟件,在一堆莫名其妙的注冊手續後,從一堆陌生的頭像裏選擇了一個順眼的。
——對方的頭像是一把手工小提琴,顯然還是個半成品,但莫名其妙就吸引了岑年。
“你好[微笑]。”
岑年主動說。
與很多同齡人不同,他不常與別人在網上聊天,最多是和魏衍扯兩句。上輩子,微博也不是他自己在經營,多半是交給團隊和經紀人。
對方好半晌才回了一句
“你好。”
嗯……
岑年摸了摸下巴。
這不冷不熱的回答,反而給了他一種安全感。他很不喜歡一上來就表現熱絡、問東問西的人。
不如說,從他按下‘下載’鍵時的初衷,就是想找個安靜的陌生人傾訴一下,也沒想着得到什麽意見。
兩人簡單地攀談了兩句。
對方的話不多,明明是在網上,卻莫名給岑年一種‘彬彬有禮’的感覺,十分有分寸感。
對此,岑年十分滿意。
而且,從對方的語氣判斷,岑年認為對方的年紀應該不小。起碼三十往上?
“叔,”
岑年斟酌了片刻,在屏幕上按了按,輸入
“你結婚了嗎?孩子上學了嗎?”
與此同時,相隔一層樓的某個房間裏。男人放下書,看着屏幕上的那句話,有些忍俊不禁。
他想了想,輸入
“沒有。”
“這樣啊。”
岑年想了想,說“能陪我聊聊天嗎?”
“當然。”
“是這樣的,”岑年微一猶豫,說,“有這麽一個人。”
“嗯。”
“我以前喜歡他。”
“以前?”對方顯然很會找關鍵點。
“是的,”岑年嫌打字慢,換成了語音輸入,“這麽說吧,假設他有兩個人格,我簡稱這兩個人格為a和b。”
“……”
“ol。”對方過了一會兒,才回答道。
“哈哈哈哈哈。”岑年笑了起來,接着說,“假設,兩個人格是完全獨立的,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嗯。”
“a人格曾經傷害過我,而我——喜歡b,我願意與b共度餘生。”
“嗯。”
“但現在,我在同他接觸,而我無法确定,現在的他究竟是a,還是b。”
對方過了許久沒有回複。
岑年沒什麽耐心,他滑了滑,沒刷出來回複,就切出去玩了一會兒水果忍者。再切回來時,回複已經來了。
“如果他是a呢?”
岑年幾乎沒有思考,輸入道
“那我會及時止損。”
“……”
對方想了想,問“a對你做過的事情,是無法原諒的?”
“無法原諒,”岑年斬釘截鐵道,“永遠不。”
對方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而且,”岑年換了個姿勢,舉着平板電腦,打字,“如果他是a,我懷疑,他已經察覺了我在試探他的事情。而很不巧,a人格的演技十分好,至少我無法發現破綻。”
聊天框的上方,顯示了‘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對面的人顯然在一邊思考一邊打字,斷斷續續的,過了幾分鐘,發了挺長的一段話過來。
“其實,他是a還是b,對你來說又有什麽要緊呢?你聽說過薛定谔的貓嗎,只要你願意,他就可以是b,而你永遠不需要知道真相。或者說,真相會是最皆大歡喜的那一種。”
“這個世界上沒有那麽多十全十美的事情。他是b,或者他是a假扮成了b,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對方的語氣簡直像是在循循善誘了。
“year,”對方喊了岑年注冊時填寫的昵稱,接着說,“那麽多人都是稀裏糊塗地過完了一生。你很難——”
“我偏不。”
岑年看着屏幕,對着語音輸入,一字一句地道
“我不願意像他們那樣。”
他這話說的像是個在賭氣的孩子。
然而,在相隔不遠的某個房間裏,男人看見這麽一行字,卻根本笑不出來。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指尖有點蒼白。
“fi,”‘fi’是對方的昵稱,岑年頓了頓,接着輸入道,“接受a,對我來說,就像謀殺了過去的自己一樣。你懂嗎?像是把曾經的自己親手泡進福爾馬林裏,看着他一點點下沉,而我轉身走了,他仍在裏面掙紮,在噩夢裏喊我的名字。”
對方很久沒有說話。
岑年也沉默了下來。
他看着屏幕,突然就洩了氣。他輸入道
“抱歉,這麽說很沒禮貌,但是我不大喜歡你。”
說罷,他切入了通訊錄界面,删除了好友。
做完這些,岑年随手把平板往旁邊一抛,仰面砸進床裏。
他看着天花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不遠處的另一個房間裏。
男人看着那一行字,渾身有些僵硬。
——‘我不大喜歡你。’
他想再發點什麽,系統卻提示他
‘抱歉,您已被對方移出通訊錄。’
他沉默半晌,笑了笑。
原來,換了個身份、名字,甚至連面都見不到,就這麽在匿名軟件上交談幾句,岑年還是不會喜歡他。
他也很希望,自己就是十年前那個什麽也不知道、什麽也沒做過的傅燃。
從頭到腳都按着岑年的希望來,同他一起拍戲,周末陪他去游樂場,在送他回房間時、心安理得地在他額頭烙下一個晚安吻。然後,在未來某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單膝跪地,拿出戒指,向岑年求婚。
但他不能。
他是個小偷,是個可恥的騙子,他滿嘴謊話。
但這個謊言卻是不得不說的。
他只盼望,這個謊言,岑年永遠都無法發現。
但這對岑年來說,又太過殘忍了。
傅燃看着窗外萬千的繁星,唇齒間彌漫開難以言喻的苦澀。
他沉默地飲盡了杯中酒。
淩晨三點。
岑年被自己設置的鬧鐘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着發送到自己郵箱裏的文件,一時還有點懵。
文件的備注是‘諾丁亞酒店,1829室,230~2:51。’
岑年捏了捏鼻梁,醒過神。
這是他拜托大學同學制作的特殊監聽器。他安裝在那個女演員的房間裏,當檢測到關鍵字眼時,會自動監聽并把文件發送到他的手機。
岑年四下看了看,點開了文件。
他聽着聽着,眼睛眯了起來。
“明天的游輪趴,于姐說了,要帶咱們試一試新貨,再讨論一下……生日宴的事情。”
“行啊。明天幾點?”
“游輪是早上八點開船,就在南邊的那個碼頭。你記得多帶點錢,公海嘛……”
接下去,便是各種沒意義的讨論。岑年暫停了音頻,略一思索,撥了個號碼
“傑克,你家是不是做廚師的?”
傑克就是那小提琴手,他還在讀大學,業餘拉一拉琴賺點零用錢,其實父親是個著名當地餐廳的主廚。每次這邊有什麽名流宴會,都是他父親主持。
“是啊,”傑克顯然沒睡,似乎正在泡吧,背景吵得很。他對岑年吼道“你要幹什麽?他明天還要出海呢,說是個什麽……派對?”
傑克嘟囔了兩句。
“哦,”岑年往後靠了靠,慢悠悠地說,“你欠了我個人情,記得嗎?今晚,我幫你拉了十分鐘琴。”
傑克“……”
“年,”傑克狐疑地問,“你想幹什麽?”
“也沒什麽,”岑年聳了聳肩,“不知道你爸爸還缺不缺幫手?”
“……”
“一言為定。”
傑克難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機。
“等等,年,”他磕磕絆絆道,“這個事情——”
“傑克,你記得嗎,”岑年慢吞吞道,“你六歲的時候,跌倒泥巴裏,哭了,邊哭邊往嘴裏吸泥,之後還——”
“好好好。”傑克投降了,“年,我求你,別說了。”
“……”
“感謝配合。”岑年挂了電話。
早上六點。
一個身影輕手輕腳地下了電梯,從玻璃門外閃身而出。
傅燃下樓晨練,正好撞見岑年在往外走。
岑年戴了口罩和帽子,似乎根本沒看見他。而岑年去的方向是——
碼頭。
傅燃眯了眯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