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餡【二更】
“我沒事。”
傅燃十分鎮定地說。
“……真沒事兒?”
岑年懷疑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 發現傅燃的确從頭到腳都沒什麽異常, 這才作罷。
“對了, ”傅燃看向他, 頓了頓,說,“岑年, 你說你不打算結婚, 是——”
傅燃說到這句話,頓住了。他看向窗外。
岑年也順着他的視線往外看,看見了咖啡廳外——
黑着臉的李延。
李延指了指手表,對他們比口型
‘你們看看這都幾點了。’
“……”
話題無法繼續下去了,他們只得回到了片場,又開始下午的拍攝。
下午要拍的倒并不多複雜, 是在關寄年住所的事情。
由于是在父母的支持下出國留學的, 他的生活條件不錯,在靠近學校的市區有一間不小的單身公寓。
來y國的第一天, 關寄年在街邊撿到一只被遺棄的小金毛,取名叫‘冬天’。
劇組選的小金毛很親人, 一見到岑年, 就興奮地往他懷裏鑽,好不容易才拉開。不過, 與之相對的, 它對傅燃的态度就有點愛答不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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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
開拍前, 傅燃拿着工作人員準備的牛肉條逗它。
小金毛仰着頭看了他兩眼,轉身紮進了岑年懷裏。
傅燃“……”
岑年有點想笑。
說實話,他感覺小金毛之所以不喜歡傅燃,是因為——嗯,同性相斥?
這麽說可能不大好,傅燃有時候給他的感覺就像只金毛或者拉布拉多。
溫柔,穩重,通人性。但有時也會有點幼稚、有點兇。
“對了,”傅燃無奈地看了眼小金毛,不經意地問,“岑年,如果養一只小狗,你覺得起什麽名字好?”
岑年逗着小狗,不知傅燃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養狗……
岑年依稀記得,傅燃上輩子是養了狗的。
具體的他不大記得了。
“叫,”岑年笑了笑,随口說,“叫‘一餡’吧。”
傅燃的呼吸一滞。
他原本是看着劇本的,此時擡起頭,緊緊地看着岑年,啞聲問
“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一餡,”岑年撓着小金毛的下巴,想了想,笑着解釋道,“這名字,聽起來就很好吃,包子餡兒,可愛。”
說實話,當想到小狗的名字時,岑年大腦裏第一個出現的不是‘阿黃’或者‘小白’,竟然是這麽個有點奇怪的名字,他自己也有些驚訝。
也許是哪個朋友家的狗這麽叫吧,岑年沒什麽印象了。
傅燃定定地注視着他,似乎還想再說點什麽。
李延走過來,開始給他們講戲,傅燃只得作罷。岑年低頭,認真地聽着李延的話。
傅燃注視着岑年,慢慢蹙起了眉。
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可能性,只是……
萬一是巧合呢?
再觀察一下好了。傅燃想。
沒過多久,下午的第一場開拍。
鏡頭切到小金毛身上。小狗的皮毛順滑,才幾個月大,眼睛圓溜溜的,很乖巧地坐在玄關處,望着門口。
突然,門口傳來一陣響動。
小金毛眼神一亮,站了起來,朝門口瘋狂搖着尾巴。但很快,看清開門的人,它的尾巴不搖了,甚至還後退兩步,呲了呲牙。
進門的不是它的主人。
顧悉放下鑰匙,脫了風衣。他一邊往裏走,一邊四處打量,卻突然被一只小狗咬住了褲腳。
這只小金毛看起來不過幾個月,看起來還有點怕人,但它卻一邊發抖,一邊咬着顧悉的褲腳不放。
顧悉皺了皺眉。
“別搗亂。”
他‘啧’了一聲,彎腰捏着小狗的脖子後側,把它拎了起來。然後,他打開陽臺把小狗放進去,又關上了門。
小狗在玻璃門後對他一整狂吠,顧悉卻無動于衷。
“我倒要看看,這屋子有什麽特殊,”顧悉低聲道,“還不給我來了。”
上次在街上見面後,關寄年拒絕了顧悉的所有要求,一副要與他勢不兩立的模樣。
顧悉怎麽可能接受。
沒多久,他就通過自己的特殊關系,弄到了關寄年公寓的備用鑰匙。
顧悉四下看了看。一個枕頭,一雙拖鞋,洗手間的牙刷也是一只。
很好,至少關寄年沒有與別人同居。
不過——
……
一個下午的拍攝很快結束。
岑年剛坐上方莉莉的車,有人敲了敲車窗。岑年降下車窗一看,傅燃站在外面,垂眼看着他,問
“可以說兩句嗎?”
岑年怔了片刻,點頭。
剛好是飯點,他們順便去了一家西餐廳吃飯。這家西餐廳在市中心,樓層挺高,地板竟然是全透明的。
岑年不恐高,看着腳下的高空與城市燈火,反而覺得有點新奇。
中間的小提琴手正在拉d大調協奏。拉的挺好,無論是技巧還是感情,岑年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不看不要緊,這麽一看,竟覺得有點眼熟。
岑年“……”
小提琴手“!”
那是個金發碧眼的帥哥,看上去二十出頭,長得很帥。換曲子的間隙,小提琴手對岑年抛了個飛吻。
岑年食中二指并攏,回了個禮。
到這會兒,岑年總算想起來了。他小時候學小提琴時,和這位小提琴手是一個老師。當時,這家夥琴拉的很一般,反倒喜歡時常粘着岑年,有時還真有些煩人。
嗯……岑年想了想,是叫傑克,還是叫湯姆來着?
不記得了。
他就記得這張臉,還有那個不大正經的飛吻。這家夥的父親是個法國人,從小就學的一身撩漢技巧,只不過表達的不太對,有時顯得很油膩。
傅燃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表情挺平靜的。
就是眸中的神色有點沉,像是不大高興。
岑年和傅燃在邊緣的地方坐下,點了菜之後,沒多久,侍者就開始上菜。
“岑年,”傅燃一邊切着牛排,一邊問,“你說的不打算結婚,是指……近期不打算結婚?”
岑年點了點頭。
“那你的戀人呢?他,”傅燃頓了頓,說,“他昨天不是向你求婚了嗎?”
這一個下午來,傅燃想了很多。
也許,岑年只是短時間內不打算結婚。也是,他才十八歲,想再多談一會兒戀愛也是正常。
看見岑年疑惑的眼神,傅燃補充道
“昨天剛好在那家餐廳吃飯,偶爾看見的。”
岑年‘嗯’了一聲。
他從小玻璃碟子裏舀了一勺布丁,把布丁連着小勺子一起含在嘴裏。他想了想,說
“抱歉,前輩。”
“其實——”岑年猶豫了一下,說,“我沒有男朋友。魏衍是我的朋友,我之前也不知道他喜歡我。”
傅燃“……”
他一時有點不知說什麽好了。
傅燃斟酌了一下措辭,開口
“岑年,你是在——”
“對,”岑年點了點頭,坦率地說,“我在說謊。”
“主要是,我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岑年早就想好了理由,他誠懇地說
“但是,又不斷地有人跟我告白,或者糾纏我。我就想着,幹脆裝作有戀人的樣子了。”
傅燃‘唔’了一聲。
岑年打量着傅燃的表情,也不知他是信還是沒信。從表面上看,傅燃平靜極了,似乎岑年有沒有戀人這件事、實在是非常無關緊要。
岑年一時有些失落。
他還以為傅燃起碼會高興一下。
剛好,岑年果汁裏的冰塊融化了。他想了想,站起來去前面加冰塊。
當然,岑年并不知道,就在他起身去添冰塊時,傅燃招手喊了侍者來。
“先生,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嗎?”
“嗯,”傅燃注視着不遠處那個低頭夾冰塊的少年,眼中漾起一絲明顯到無法掩飾的笑意,他說,“今晚這裏所有客人的消費,記在我賬上。”
侍者“……!”
他端着托盤,暈乎乎地走了。
在侍者的印象裏,這種事是很少有的。上一次,似乎還是一個富豪在他們餐廳求婚成功時,由于太高興了,直接請了一整個餐廳所有的人。
這個消息在客人間又引起了一陣騷動。
岑年加好冰塊,往回走,就看見客人們交頭接耳,似乎挺激動的。
是發生了什麽嗎?岑年有些疑惑。
他正要走回座位,卻突然被人攔下了。
是那個小提琴手。他捂着肚子,臉色有些蒼白,不由分說地把小提琴塞到他手裏,說
“岑,幫我個忙。”
“什麽?”
岑年有點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裏的小提琴。
“該死的,都怪那道龍蝦,”小提琴手白着臉嘟囔道,“我想去個廁所,你給我頂一下班,可以嗎?老天,要是讓這餐廳整整十分鐘沒有音樂,我可能會丢飯碗。”
他都這麽說了,岑年當然沒有拒絕的餘地。
岑年接過琴,小提琴手捂着肚子朝廁所跑去了。
傅燃看向他,挑眉,似乎在問他‘發生了什麽’。
岑年不知怎麽解釋,只能對他笑了笑,把小提琴架在肩上,拿起琴弓。
由于之前的受傷,他已經有挺長一段時間沒拉過琴了,還真有點怕自己手生。
岑年試了幾個音,漸漸找到了些感覺。
已經有不少客人發現,提琴手換人了。他們看着這個亞裔小帥哥,一時都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岑年絲毫不害羞,他握着琴弓,微笑着向客人們行了個正兒八經的紳士禮。
客人們發出了善意的笑聲,還有人鼓了鼓掌。
然後,岑年把小提琴再次架在肩上。
拉個什麽曲子呢?
岑年想。
他的眼神穿過人群,與傅燃對視了一眼。
傅燃眼裏噙着笑意,注視着岑年。他深色的瞳孔裏盛着些繁星的倒影,溫柔得不可思議。
岑年心弦一動。
四周都是透明的餐廳,仰頭就是一望無際的夜幕,大片鋪開的繁星。這裏像是與世界隔絕開了,靜靜地伫立在星辰中央,而周身的繁星閃爍着,流淌着,順着夜風吹來——
一段旋律自行在心頭奏響。
來不及多想,岑年閉上眼睛,握緊了琴弓。
那旋律并不哀傷。
甚至還十分輕快,像是一陣輕盈的夜風,帶着點糖果的甜香,夜色中隐秘而雀躍的歡喜。它像是一句祝福,對未來的期許與向往,像是……
萬千繁星,在小提琴的弦上輕輕流動。
交頭接耳的客人們全都安靜了下來。
有人甚至停下了進食的刀叉,專心聽着這陌生卻悅耳的旋律。有人問旁邊的人,這是首什麽曲子,這麽好聽,為何他卻從來沒聽過。旁邊的人卻也一頭霧水。
只有一個人。
他眼神複雜地注視着拉小提琴的少年,手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些。
他沉默片刻,低聲說
“star flos。”
——這不是岑年該知道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