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孩子【一更】
“你既然要結婚了, 有些事情,還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抱歉,”岑年眨眼,臉上浮現尴尬的神色, “前輩, 那個……”
傅燃打量着他的神色。
岑年本想直接解釋,但他看着傅燃的神情,突然到嘴邊的話又頓住了。
——這似乎是個好機會。
岑年心念電轉,大腦裏思緒紛亂,面上卻先笑了笑。他猶豫一下,模糊地答道
“這個, 我沒有了解過。”
傅燃沉默一陣, 點了點頭。他低頭看了一眼表,溫聲說
“中午有一個小時休息,如果你不介意, 我們可以去邊上聊一聊。”
于是岑年跟在傅燃後面, 進了路邊的咖啡廳。
因為這場戲的片場是設在街道上,周圍都清了場。只邊上那一家小咖啡廳,歇業與不歇業區別不大,店面很小, 店主拿着一打紐約時報昏昏欲睡。
他們在窗邊坐下。
盛夏的天, 外面悶熱極了, 店內卻開了空調, 桌上的綠植泛着水光。岑年長吐了一口氣, 開始一點點捋清思路。
傅燃為什麽會認為他要結婚?
他雖然處于私心,騙他說自己有戀人,但除此以外——
岑年對面,傅燃拿出平板電腦,把屏幕轉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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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國內外同性生育技術的現狀,”傅燃指了指屏幕中央的文檔,溫和地說
“y國的技術目前是最為成熟的,我國法律上已經通過了,但還沒有成功案例——抱歉,我說這些,你不會覺得唐突吧?”
傅燃注視着岑年,雙手交疊,姿勢并不放松。
他說這話時十分井井有條,也不知準備了多久。
“不會。”岑年搖了搖頭,半晌後,又試探性地說
“準備這些,真是麻煩前輩了。”
傅燃笑了笑,搖頭。
“我以前偶然了解過,”他說,“我想着,你與你戀人年紀都小,突然要結婚,可能準備不那麽充分。而你的——”
……而你的父母又是那樣,不可能為你考慮這些。
說到此處,傅燃突然停住。
他注視着岑年,放在桌面上的手指收緊了些,沒往下說。
這不是此時的‘傅燃’該知道的事情。
“我的?”岑年疑惑。
傅燃笑了笑,搖頭“抱歉,沒什麽。”
他向後一靠,說
“總之,我順便查了些資料,希望能幫到你。”
“嗯,”岑年很乖巧地點頭,做出洗耳恭聽狀,“那謝謝前輩了。”
傅燃點了點頭。
他想了想,拿出一副無框眼鏡戴上。岑年一擡頭,怔了怔。
由于角色形象要求,傅燃是穿着襯衫與西裝的,他似乎根本不怕熱,扣子一絲不茍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顆,領帶也規規整整地打着。配上那張臉和臉上正經認真的表情,傅燃整個人透露出一絲禁欲的性感。
戴了眼鏡的傅燃,像是個俊美溫和、年輕有為的教授,從頭到腳都透着‘為人師表’幾個字。
雖然對傅燃的心情複雜,但無可否認,傅燃的相貌與身材對岑年的吸引力,數年來都不曾減弱半分。
岑年呼吸滞了滞。
他的視線在那副無框眼鏡上頓了頓,又轉向傅燃骨節分明、握着感應筆的手,一時有些心跳加速。
上輩子零星的記憶與句子,沒有絲毫預兆地湧了上來。
——“岑年。這個劇本……岑年?想什麽呢。”
——“接吻不是這樣的,床戲也不是這樣的。”
“那是,”這是岑年的聲音,他的嗓子有點發緊,問,“那是怎樣的?”
他對面的人似乎低笑了兩聲,又似乎是單純地沉默。半晌後,他聽見那個低沉溫潤、無數次在夢中出現的聲音,輕聲在他耳邊響起。
——“你真想知道?”
——“我教你。”
……
“岑年?”
記憶裏與現實中的聲音驟然地重合,岑年大腦一醒,終于從回憶中回過了神。
傅燃仍帶着那副無框眼鏡,手中握着激光筆。他有些擔憂地看着岑年,問“身體不舒服?”
岑年咳了咳,說“抱歉,走神了。”
“沒事,”傅燃搖了搖頭,說,“如果不舒服,可以跟我說。”
“嗯。”岑年點頭。
傅燃再看了他半分鐘,确認岑年是沒什麽不舒服的,才接着說
“國內目前在研究這方面的,就這幾個研究所,技術并不成熟,資金也不充足。”
他握着感應筆在平板電腦上輕輕一劃,把幾句話圈紅了。
“y國的這個研究所已經有成功案例了,而且,y國代孕合法、試管技術成熟,應該不久就會發展出完整的産業鏈。這是相對好的一個選擇。”
岑年看了看平板電腦,又看了看傅燃,點頭。
傅燃注視着岑年,解釋道
“當然,你與你戀人可能短期內不打算要小孩,但早做準備,也是好的。”
聞言,岑年笑了笑,搖頭。
“怎麽了?”傅燃溫和地問。
“為什麽不要小孩?”岑年定定地看向傅燃,輕聲說,“我就挺想要小孩的啊,應該一結婚就會去準備吧。”
傅燃沉默片刻,說
“你才十八歲,可能不那麽合适。”
十八歲,自己都還是個小孩子。
岑年卻搖了搖頭,笑着說
“小男孩或者小女孩,都沒有關系。我很想早點見到他,不知長得是像我、還是像他的另一個爸爸。”
岑年眼中的向往一點也不似作僞,他眯了眯眼睛,看着窗外湛藍的天幕和明麗的陽光,說
“我一直……一直很想要一個小孩。”
“給他做早飯,帶他上幼兒園,周末一家三口去游樂場。”
“我很想有一個家,也很想給他一個家。”
傅燃握着感應筆的手緊了緊。
這個‘給他一個家’的‘他’,是指誰?
……那位魏衍先生?
不知道岑年的小孩兒會是怎麽樣的。傅燃曾經想過,但,在他的意識裏,就連岑年自己都還是個孩子。
也許會和岑年一眼,頭發帶着點卷,眼睛是淺琥珀色的,笑起來的時候像只小貍花奶貓。他會叫岑年‘爸爸’,也會——
想象到此處不得不打住。
只要想到,那個和岑年長得很像的小孩兒,笑着撲進另一個面目陌生的男人懷裏、叫對方‘父親’,想到岑年所說的‘周末一家三口去游樂園’,傅燃就有點呼吸困難。
傅燃看着岑年。
小孩兒眼睛裏盛滿了九月夏末的陽光,明亮溫暖的像一個很好的夢境。而此刻,這個夢境即将迎來一個很好的結局。
那個結局裏沒有他,自始至終都沒有過。
傅燃的手指不知不覺有點僵硬,筆攥得緊了些。當筆身上略顯尖銳的開關紮進掌心裏,那疼痛感讓傅燃驟然清醒過來。
他反應過來,松開手,雙手交疊着、認真地看向岑年,溫聲說
“岑年,這件事情,我懇請你再認真考慮一下。
“養育子女并不是一件随意的事情,如果是因為——”
“不是。”岑年打斷他,笑了笑,“我考慮了很久。”
傅燃沉默片刻,點頭。
兩人一時都沒再說話,氣氛有些尴尬的安靜。
“對了。”
岑年打量了傅燃半晌,突然微微一笑,身體向前傾了傾,問
“前輩,您每天都這麽熱心幫助別人,不忙嗎?還是說,您自己也打算近期結婚,所以……這些資料都是早查好的?”
傅燃一怔。
他沉默了片刻,說
“以前想過。”
以前想過?想過結婚的事情?
岑年想再往下問,但看着傅燃的表情,似乎并不是很高興。岑年也就沒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結下去。
傅燃手指在平板上劃了劃,往下翻頁,說
“除此之外,還有婚前財産劃分、婚前檢查的問題。”
傅燃講話的效率很高,都挑着關鍵的信息講,而這次岑年也沒有插話,各種注意事項、法律上的、醫學上的……幾乎在二十分鐘內都講完了。
說完這些,傅燃按滅了平板電腦的屏幕,說
“接下來,是我個人的一些建議。”
他通過個人的渠道,調查過那個叫魏衍的男孩子。
性格有點莽撞沖動,但除此之外,各方面都很好。
好到挑不出錯處。
岑年喜歡他,而且他善良,有責任心,個人能力強,兩人相識多年。更主要是的——
魏衍很勇敢。
遠比他要勇敢的多。
在傅燃的眼裏,沒有任何人能夠配得上岑年。但是,與魏衍結婚,對于岑年來說,至少比與別的人結婚都要好。
“結婚是一輩子的事情,”傅燃溫柔看着岑年,說,“岑年,你要确定,你所選擇的人,是不是你真正想與之共度一生的人?”
岑年也回視他。
他心裏其實有點想笑。因為,傅燃的眼神,實在太像一個即将要嫁女兒的父親。
但岑年最終還是繃住了,他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心不在焉地道
“應該是吧。”
果然,聽見這句話,傅燃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應該?”
他甚至有點生氣了,“岑年,結婚不是兒戲。”
“不不不,我開玩笑的。”
岑年摸了摸鼻子,連忙解釋道“是的,我慎重地考慮過了,就是他。”
“……”
傅燃又沉默了下來。
他的視線落在桌面上的綠植,半晌後,又回到岑年的臉上。
“決定了就好。”
傅燃低聲說。
“什麽時候辦婚禮?”
“不知道啊,”岑年想了想,“可能不辦吧。”
傅燃皺了皺眉。
不辦?那麽,那張請柬……
“那,見過家長了嗎?”
傅燃又問。
“沒有。”岑年老實地搖頭。
傅燃又問了些,接過,岑年的回答一個比一個出乎意料。
“岑年,”傅燃疲憊地捏了捏鼻梁,問,“你真的打算結婚嗎?”
“不打算。”岑年誠懇道。
“既然打算結婚,就應該——抱歉,你說什麽?”
“我說,我不打算結婚。”
“……”
傅燃的表情空白了一瞬。
“前輩,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認為,我打算結婚。雖然昨天,我的朋友是向我求婚了,但是——”
岑年低下頭,想了想。傅燃大約是昨晚偶爾湊巧,也去了那家叫做‘sugar’的餐廳,看見了求婚的那一幕,才誤認為他要結婚了?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別的解釋。
岑年正打算往下說,擡頭一看傅燃的表情,又愣住了。
“……前輩。”
“呃,你身體不舒服?”
傅燃這表情,怎麽像是心髒病要犯了似的?!
岑年有點着急了,走到傅燃身邊,問他
“有準備藥嗎?不然我叫個救護車?”
“……”
過了好一會兒,傅燃才緩過氣兒來,低聲說
“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