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年
中午十二點。
海邊的小城, 這會兒陽光也不算大,又薄又暖的一層停留在眼睑上。岑年眼睫動了動,翻了個身。
這一翻身不得了了。
他發現自己屁股後面被什麽硌着。
仍在半夢半醒間,岑年就心跳一停。他想起之前偶爾掃到的、方莉莉在看的言情小說, 裏面經常有這種橋段。
屁股後面這東西似乎有點硬, 還有點兒燙。
難道是——
岑年睜開眼睛,同時伸手往背後一摸。
是一條恐龍尾巴。
岑年“……”
他看了看套房角落的穿衣鏡, 發現自己穿着一套恐龍睡衣。是之前網上很流行的那種,後背帶個尾巴,看起來可愛極了,就是設計的有點反人類,穿上了之後只能側着睡。
這是一個朋友送他的, 怎麽被帶過來了?而且, 怎麽穿到了他身上??
岑年一頭霧水。
除了這套恐龍睡衣之外, 他發現,他對昨晚的一切記憶都消失了。
岑年的一切意識只停留在酒吧裏。接近十點了,燈光昏暗,一個年輕人笑着對他舉杯,說
“你抽到了皇後牌, 罰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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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一概不知。
他一直有這個毛病,喝酒了之後記憶斷片, 且據說還會做些奇怪的事情。不過, 看他現在好端端地躺在自己的酒店套房裏, 雖然睡衣穿的奇怪了點, 但……
應該沒什麽大事兒。
多半是他喝醉了後,丁芙打電話給方莉莉,把他送回來了吧。
岑年決定不再深究。
他打了個哈欠,脫了恐龍睡衣,只穿着短褲去了洗手間。
岑年解開褲腰帶。
“你有點頹啊,小老弟。”
半晌後,他看着自己的下身,嘟囔道。
這身體現在才十八歲,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平日裏,每天早上都是神氣活現的,要背上兩三次乘法表才能軟下去。
他對自己這點還挺滿意——雖然腹肌只有幾小塊,瘦也是瘦了點,但作為一個男人,該有的一點兒也沒少。
但今天,它垂頭喪氣地耷拉着,簡直像是累過了頭,疲軟無力了。
而除此之外,他後腰還湧上來一股虛軟,像是縱欲過度的感覺。
“我才十八歲啊,還是處男,”岑年摸了摸下巴,“難道這就不行了?”
是最近拍戲任務太緊了,還是怎麽的,他都拍到腎虛了?
岑年搖了搖頭。
他從洗漱臺上拿下了一次性牙刷,拆了包裝袋,把包裝袋扔進垃圾桶裏時,他突然頓了頓。
垃圾桶裏有幾個易拉罐的拉環。他粗略數了數,大約有五六個。
岑年一怔。
只有拉環,沒有瓶子。不過這也挺正常,很多人喝啤酒時,都是把拉環拉下來直接就近扔掉,酒瓶喝完後自己帶走。
那拉環上面有某某啤酒的lo,是酒店擺在每個套房壁櫥裏、免費的啤酒,每個房間有五瓶,每天都會有人來換新。
岑年含着牙刷,走到壁櫥前,拉開了櫃門。
——一瓶易拉罐啤酒都沒有了。
壁櫥裏整理的很整齊,所有東西都擺的井井有條,如果不是因為岑年特別注意過,根本不會察覺到這裏少了些什麽。
“所有,”岑年一邊刷牙,一邊自言自語道,“這是有個小偷特意進來,在房間裏把我的酒都喝光,然後走了?”
他吐掉了泡沫,漱了漱口,又洗了臉。
岑年走進套房外間的客廳,頓了頓,低聲喃喃道
“這位小偷不僅帶走了易拉罐子、沒留下垃圾,還順便幫我做了頓飯?”
岑年膽大,拿起擺的整整齊齊的餐具,就想嘗一口。
但他突然想到什麽,握筷子的手一頓,眼裏饒有興味的笑意淡了。
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機,打電話給方莉莉
“喂,莉莉。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嗎?”
“不是?那是誰?”
“……好。”
岑年挂了電話。
這一桌早餐做的其實挺好的,聞着也挺香,放在保溫隔熱的器皿裏,即使過了這麽久,也帶點溫度。。清淡的山藥排骨粥,上面浮着一些胡蘿蔔丁,切成了星星形狀、小鴨子形狀,挺可愛的。
看來,傅燃請的這位廚師,挺有童心的。
“把我當小孩兒嗎?”
岑年沉默片刻,笑了笑。
他看着那一桌菜,突然沒了胃口。
他想了想,打算把那些碗碟放冰箱裏,卻不知怎麽手一滑,碗碟連着菜摔倒地上,混成了一團。
岑年默了片刻,自己去拿了掃把,把它們掃好,倒進了垃圾桶。
胡蘿蔔切成的小兔子和小貓咪,有些可憐地和碎片灰塵混在了一起。
岑年拍了拍手中的灰,接起李延的電話。
是李延在催他,九點半有場他的戲。
“嗯,”岑年心不在焉地答,“馬上來。”
另一邊,早上八點時。
正是在去片場的路上,李陽在前面開車,傅燃坐在後座閉目養神。
李陽動了動鼻子,忽然覺得有點不對。
“燃哥,”他看了看後視鏡,猶豫了一下,提醒道,“醫生建議你少喝酒。”
“嗯,我知道了,”傅燃閉着眼睛,淡淡道,“謝謝。”
傅燃不容易醉。
即使李陽都聞到了他身上些微的酒味,但他此時仍然很清醒。昨晚接完岑年,怕岑年喝太多,半夜時萬一要吐、一不小心把自己嗆着,傅燃一直呆在岑年房間裏。
而李陽早上去接他時,不用多問,就知道傅燃又是一夜沒合眼。
但到了片場時,傅燃還是立刻就進入了工作狀态,從神态到站姿都不見一絲頹靡。
他同導演打了個招呼,化完妝、換好衣服後,無需多說,直接開拍。
開拍一個月,《不寄他年》的校園部分已經基本結束了,劇情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不寄他年》中,顧悉和關寄年,在高中時度過了一段頗為圓滿的時光。那時,他們的生活裏只有小波折,沒有大起伏,打打鬧鬧磕磕絆絆,也這麽一路一起走完了。
而在大學時,無數的變故與不如意像是雜草,從邊角縫隙裏生出來,一點點霸占了每一個角落。
關寄年成績一直很好,高考時,數學空了大半面沒寫,提前一個小時交了卷,如願以償地同顧悉進了同一所大學。他們大二開始同居,但那時,一切開始有點不一樣了。
《不寄他年》的故事背景是在90年代,那時離同性結婚法的合法化,還有很長一段距離。他們高中偷偷摸摸、接個吻都要左思右想,上有家長管着,下有高考壓力,倒也沒什麽人發現。但大學不同,這裏言論更加自由、也更加傷人,更何況……他們還同居了。
先是接吻照被發到了網上,被周邊的人用異樣的眼神看着,與家裏斷絕了往來、沒了經濟來源,然後——
顧悉受不了了。
他是那麽驕傲的一個人,從小到大都被人捧着,怎麽吃得了這種苦?
顧悉一天天看着關寄年,不知是由于外人的指指點點,還是因為實在相處了太久,突然就倦了。
這一場戲,正發生在主角兩人剛剛大四畢業,初入社會時。
接近晚上七點,狹小逼仄的會議室顯得有些淩亂。
顧悉坐在座位上,看着手中的文件。
“小顧,等會讓記得收拾一下水杯,掃掃地,”總監臨走前,笑呵呵地對他說,“反正你也沒什麽事兒,幫公司做點事,總比回去搞同性戀好,不是麽?”
前一天晚上,不知誰把他同關寄年擁吻的照片傳到了公司的公共郵箱裏,等他發現時,已經在公司上下傳了個遍。
顧悉臉色煞白。半晌後,他勉強扯着嘴角,笑了笑,說“好。”
“這才對嘛。”總監笑了笑,走了。
‘啪’,會議室的門被帶上了。
下一刻,顧悉臉上的笑容褪的一幹二淨。
他放在桌上的手漸漸握緊成拳。
顧悉背光坐着,看不清表情,但無端顯得陰鸷。
初入社會的年輕人,都是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他的西裝和襯衫熨的筆挺整潔,單從外表,絲毫看不出生活的窘迫。
這西裝和襯衫是關寄年的傑作。
昨天下午下班後回去時,關寄年正在熨衣服,廉價熨鬥的水一滴滴往下滑。顧悉往下看了看,竟然看到——熨鬥底下,墊着自己的吉他,不知是放錯了還是怎麽的,那水一點點滑到吉他上,此時吉他已經完全不能彈了。
當時,顧悉心中湧上一股無名的火。
他漠然地掃了關寄年一眼,從那時起到第二天離家,一句話都沒同關寄年說。飯桌上,關寄年給他夾菜、屢次想逗他說話、同他道歉,都被顧悉無視了,最後,關寄年也讪讪住嘴。
但今天早起時,他的西裝和襯衫還是工工整整地挂在最顯眼的地方,桌上擺着溫熱的早餐,便簽寫着‘我知道你很忙,但是早餐還是要吃的。吉他我會再買一個,對不起。還有……’
後面的一小行字被黑筆劃掉了,顧悉也懶得去深究。
再買一個?顧悉在心裏冷笑了一聲。
他買得起麽。
顧悉穿上西裝,把早餐全倒掉,出了門。
……
思緒回籠。顧悉看着會議桌面上的水杯,又看了看身上筆挺的西裝。
西裝并不貴,是他以前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的牌子,也就關寄年小心翼翼地熨着、疊着,才勉強入了他的眼。顧家因為他和關寄年談戀愛,和他斷了來往,沒了經濟來源的生活,已經整整持續了三個月。
財政赤字,下水道漏水,房租到期。
貧賤夫妻百事哀,原本幻想過的美好的同居生活,變成了廉價的西裝、家具上的黴點、逼仄陰暗狹窄的出租屋。
顧悉攥緊了拳頭。
他想起了佝偻着背熨衣服的關寄年,想起了總監的嘲笑,想起了同事的指指點點。
些微的光裏裏,青年臉色沉的可怕。
他胸口劇烈起伏着。
突然,傅燃伸手,把桌面上的水杯全都掃到了地上。
“憑什麽?”他盯着一地的狼藉,壓着嗓子,不知在質問誰,“你們憑什麽——”
就因為他是同性戀?就因為他和關寄年在談戀愛?
“我受夠了。”傅燃面色沉沉,一字一句道。
在那一片混亂中,他突然想起了點什麽。
顧悉一怔,眼神中浮現一絲掙紮。但那絲掙紮迅速被龐大的憤恨、不滿所取代。他掏出手機,打開通訊錄,翻到一個名字。
——徐落雪。
他眯了眯眼,平複下心情,按了撥號鍵。
“喂?”他的聲音突然就變得溫柔極了,好似剛剛發脾氣的人并不是他,“徐小姐,下班了嗎?一起吃個午飯吧。”
對面的女孩顯得受寵若驚極了,一連聲說好。
這個鏡頭的最後,停頓在顧悉唇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溫柔又冰涼,缱绻又冷漠。
這一整場戲的鏡頭較多,從早上一直拍到了中午。
“好,很好。”李延看着回放,說,“過了。”
他看了看表,說“岑年也快來了,你們準備一下,拍決裂的那一場。”
正說着,岑年就走了進來。
岑年睡了個懶覺,雖然宿醉有點頭疼,但總體來說,精神狀況還算不錯。他走到李延和傅燃面前,猶豫了一下,先是同李延打了招呼,再對傅燃随意笑了笑
“前輩好。”
說完這句,他就低下頭,開始認真地看劇本。
一副并不想與傅燃過多交流的模樣。
傅燃注視了他半晌,也收回視線。
他看着劇本,不知怎麽的,好半天都沒能看進去。
他想起了昨晚,岑年說的那句話。
“我有點讨厭你。”
傅燃沉默片刻,笑了笑。
……‘有點’?
應該是‘非常’吧。
顧悉回家越來越晚了。
他總說要加班,關寄年打電話過去時,公司卻說他早走了。
沒有理由的晚歸,錢包裏的兩張音樂劇票根,身上陌生的香水味,還有——
關寄年蹲在二手洗衣機前,從混在一起的襪子、內褲中,挑出了顧悉的襯衫。
襯衫和西裝比不得其他,他一直都是手洗的。
關寄年拿着襯衫,一怔。
襯衫領口,有一個鮮明的口紅印。
逼仄陰暗的出租屋內,只開着一盞時有時無的白熾燈,二手洗衣機發出笨重的轟隆聲,椅子腿斷了半截,不尴不尬地貼牆靠着。關寄年愛幹淨,所以雖然生活窘迫,倒也還算整潔。
關寄年垂下眼睑,注視着那口紅印。
鏡頭給了一個特寫。
關寄年的眼睫半垂着,即使在自己的家裏,他也習慣了不動聲色、不讓任何人看出他的情緒。唯有微微顫抖着的眼睫,告訴了觀衆,他的內心并不如表情那樣平靜。
他的眸色很淺。
瞳孔色澤淺的人,容易給人薄情的感覺,但岑年卻不是。他的瞳孔接近淡琥珀色,給人的感覺十分天真、心無芥蒂,一眼就能看到底,淺薄的讨人喜歡。
而此時此刻,那雙淺色的眼瞳卻不是這樣。它裏面堆積了過多的情緒,難過、悲傷,痛到了極點的木然。
淺淡的琥珀色在穿過窗簾、熹微的目光裏,幾乎是顫抖了起來,但那顫抖只持續了一瞬。像是沸水冷卻、結冰,一切沸騰的情緒漸漸隐沒,多年的愛意在一層層洗刷與漂洗過後,變成了——
麻木,釋然。
他像是個被卡着脖子的囚徒,知道這麽一直走下去、堅持下去,說不定會有一線生機。但是,那生機實在是太遠、太渺茫了,有時候,反倒不如利落的死亡來得更加痛快。
而現在,鍘刀落下了,束着脖子的繩索收緊了,那害怕了許久、擔憂了許久的死亡……就要來了。
——也沒想象中的那麽痛。
關寄年垂下眼睑。
鏡頭外,李延注視着畫面中央的岑年,眸中閃過一絲精光。他與副導演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驚異的神色。
岑年演的有點太好了,甚至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雖然,岑年一直以來的表現都不錯,但這次的表現卻幾乎不可思議了。那不僅僅是演技能達到的高度。
岑年和角色相融的很好。
鏡頭裏,這個壓抑的鏡頭仍在繼續。
關寄年握着襯衫,停頓了半晌。
然後,他閉上眼睛,笑了笑。
“顧悉,”關寄年捂住眼睛,喃喃道,“我知道你受夠了。”
“我也……”他吸了吸鼻子,說,“我也累了。”
不是看不出顧悉的敷衍。
但他一次都沒有問,沒有去責備。也許,就連他自己也在等,等待一切結束的那一天。
關寄年握着襯衫,站了起來。
他茫然地環視四周,像是一時忘記了自己這是在哪兒。然後,他把襯衫放在桌上,開始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書桌上的幾本專業書收好,自己的衣服清出來,電視櫃上、出去旅游時拍的合照拿出來。
搬進來時的場景仍然歷歷在目,一轉眼,就要離開了。
顧悉六點下班,雖然他不一定準時,但他最好還是動作快一點。
衣服來不及仔細疊,就全塞進了行李箱,書本四零八落地插空放着,關寄年把相框塞進行李箱,拉起了拉鏈。
他左手的無名指上,戴着一枚的戒指。
戒指是銀白色的,素淨極了,也很便宜。是開始同居的第一個月,顧悉送給他的。不是什麽值錢的東西,他也一直戴着。
關寄年吸了吸氣。
白熾燈的光越來越微弱,接近傍晚了,熹微的夕陽從不遮光的窗簾裏透進來。
關寄年伸手,緩慢而堅定地,把那枚戒指脫了下來。
到此時,他眼中除了疲憊,已經空無一物了。
他把戒指放在茶幾中間,和鑰匙一起。
然後,他拖着行李箱,站起身——
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然後,門被推開了。
是傅燃。
顧悉似乎提前下班了,手肘上搭着西裝外套,領帶松了一半。他一手拿着車鑰匙,一手推開門。
“怎麽了?”顧悉顯得有些詫異,他下意識笑了笑,“這是……”
他看清岑年的狀态後,頓了頓,問
“要出差?”
岑年搖了搖頭,低聲說
“我走了。”
“哦,”顧悉定定地注視着他,勉強笑了笑,問,“什麽時候回來?”
關寄年也笑了笑,說
“不回來了。”
短短的一個下午,他好像變了個人一樣。
他微仰着頭看向傅燃,倦怠、無力,曾經的喜歡與渴盼都被磨得一幹二淨了。
顧悉瞳孔緊了緊,臉色陰沉地可怕。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用那種難言的眼神注視着關寄年,而關寄年也無動于衷地回視他。
“好,好,”顧悉點了點頭,他像是氣急了,又像是嘲諷地點了點頭,嗤笑道,“這是你自己說的,別過兩天又哭着……”
“你放心。”
關寄年這回笑了笑。
他的表情釋然,是那種完全心無芥蒂的釋然,好像一瞬間又變回了十六歲,成了那個第一次和顧悉見面的少年
“我移民去y國,不會回來了。”
他說。
顧悉緊緊盯着他。
他的視線從關寄年的臉上,移到了關寄年的手。左手的無名指空空蕩蕩,并不見戒指的痕跡。
“……”
“你敢。”他盯着關寄年,一字一句道。
關寄年扯了扯嘴角,笑容很快淡了。他現在反而一點也不顧忌顧悉的面子了,漫不經心道
“我為什麽不敢?”
關寄年不欲與顧悉再多說什麽。他低頭,拉過行李箱,往外走。
突然,顧悉在他身後問
“去y國幹什麽?”
顧悉在他身後,嘲諷地笑着說“許宣怡在y國留學,你這麽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她?”
關寄年皺了皺眉。
“跟她有什麽關系?”
他轉過身,按照臺詞寫的那樣,說“我去y國是為了深造,怎麽會——”
臺詞說到此處,卡了卡。
他本該說‘怎麽會跟許宣怡有關’的。
但是……
正是餘晖漸收的時分,夕陽幾乎殘忍地一點點斂去,而那最後一絲迸發的亮光,如同将熄未熄的火苗,把傅燃的輪廓與眼神照亮。
這一幕的顧悉,本該是兇狠的、暴戾的,他對關寄年除了愛,還有一種近乎扭曲的占有欲。而這種感情在被這樣惡意催化時,就會轉化為刀,把兩個人都傷的鮮血淋漓。
但此時的傅燃卻不是那樣。
這時的鏡頭特寫在岑年身上,李延和副導演看不到傅燃的表情,但岑年看到了。
傅燃的眉頭微微蹙着,面上還是屬于‘顧悉’的兇狠,但眼神卻與表情完全割裂開了。
溫柔,難過,脆弱,那深褐色的眸子軟成了一片海洋。像是在看着什麽很珍惜的東西,像是把自己所有的軟肋與弱點都亮了出來、又把最鋒利的刀交到了岑年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