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決定
“卡。”
李延看着攝像機裏的回放,蹙起了眉頭。
他和副導演讨論了兩句,做出了決定。他對岑年和傅燃招了招手:“你倆來一下。”
岑年在沉思。
對接吻有心理準備、與真正的親吻,根本是兩碼事。更何況,那是傅燃。
在傅燃靠近的那一瞬間,岑年的大腦就短暫地失去了思考能力。
……雖然,他們的唇僅僅是輕觸了一下。
傅燃的吻來勢洶洶,最後落到唇上,卻溫柔極了,像是一片軟和而輕飄的羽毛,很快就分開了。或者說,那根本算不上一個吻?
李延在那邊喊了句什麽,岑年像是沒聽見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還是傅燃輕輕拍了拍他的肩,提醒他:“走吧,李導有事情要說。”
岑年看了傅燃一眼,‘唔’了一聲。
他剛剛并沒能夠完全入戲,此時出戲的也很快,不過幾分鐘,他已經從關寄年的情緒裏抽身而出。
當然,這樣他也更加好受些——關寄年的心思微妙而複雜,他喜歡着顧悉時,把自己的位置放的很低,這種情緒讓岑年很不好受。而岑年之所以覺得不舒服,是因為……代入感實在太強了。
《不寄他年》前期,那麽卑微地喜歡着顧悉的關寄年,與上輩子的岑年,太像太像了。
他搖了搖頭,不再往下想。
岑年看了傅燃一眼,摸摸下巴,開始回味方才的那個吻。很短暫,很輕描淡寫的。
——他心中湧上一點微妙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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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傅燃顯得十分冷靜。好像對傅燃來說,接吻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哪怕是和比自己年紀小的鄰居、後輩,這件事也太過平淡無奇,完全是不值得多提的的。
“我這麽沒有吸引力嗎?”岑年摸了摸鼻子,小聲嘀咕道。
傅燃的腳步一滞。
他看向岑年,問:“……抱歉,你剛剛說什麽?”
“我說,”岑年看向傅燃,認真地問,“前輩,我這麽沒有吸引力嗎?你跟我接吻,完全不心動嗎?”
“……”
傅燃的眼神一瞬間複雜極了。
他同岑年對視,岑年的眼神清澈而誠懇,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幾秒鐘後,傅燃略顯狼狽地移開了視線。
傅燃并沒有直接回答岑年的問題。他沉默了片刻,溫和而無奈地說:
“我怕你不高興。”
畢竟,這小孩兒是有男朋友的。
傅燃笑了笑,搖頭,并沒有往下說。
岑年細細打量着傅燃的表情。
突然,他很輕地笑了一聲,說:“我不會不高興啊。”
傅燃眉頭一動。
“有男朋友又怎麽樣?”岑年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漫不經心道,“有男朋友,就不能跟前輩接吻、不能喜歡前輩嗎?”
傅燃的眼神驟然一暗。
他死死地盯着岑年,過了半晌,他嗓音低啞了,一字一句地說:
“岑年,你……”
氣氛暧昧而緊繃。
周圍的群演正在歇息着,無數好奇的視線投向兩個人,很多人都發現了,此地氛圍似乎十分微妙。
岑年看着傅燃的表情。他在心裏評估了一下,決定見好就收。
“開玩笑的。”岑年的表情一松,他看向傅燃,心無芥蒂笑了笑,“前輩不會介意吧?”
傅燃的笑容很淡,接近面無表情。他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岑年。
兩人對視。
岑年的眼神一絲破綻也無,他無辜地回視傅燃。過了半晌,他摸了摸鼻子,小聲問:“抱歉,前輩生氣了嗎?”
“……沒有。”
傅燃低聲答道。
半晌後,他垂下眼睑,笑了笑:
“這種玩笑,以後還是少開吧。”
萬一,有人當真了呢?
岑年眨了眨眼睛。
“我不會和別人這樣開玩笑的,”岑年看着傅燃,理直氣壯道,“因為是前輩啊,前輩又不會喜歡我,我也不會喜歡前輩,所以沒有關系。對不對?”
清晨的陽光裏,岑年瓷白的皮膚簡直像在發光,他眉眼彎彎,像只漂亮卻不自知的小貓,正沖傅燃毫不介意地晃着小肉墊、露着小肚皮。
在他的意識裏,傅燃是那個絕對不會對他動歪心思的人,所以沒有關系。
——誰給他的自信?
“……對。”
傅燃沉默了片刻,說。
‘前輩又不喜歡我,我也不會喜歡前輩’。
傅燃的手微微攥緊了,很快又松開。
岑年面上不動聲色,其實把傅燃的反應盡收眼底。
說完那句話後,傅燃似乎不高興了。岑年想。
這代表着……傅燃不讨厭他,甚至還有點喜歡他。
就在剛剛,岑年做出了一個決定。
傅燃幫他蓋上的毯子,見者有份的巧克力,順路帶的早餐——上輩子的岑年,應該會十分感激地接受吧好像傅燃的一點喜愛,是什麽天大的恩賜。
但其實這一丁點喜愛,并不特殊,甚至平庸的可以。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岑年一向很清楚自己外貌的優勢。況且這輩子,他仔細規劃過了言行舉止,在傅燃面前的岑年,絕對是個非常值得喜歡的、乖巧而又可愛的孩子。他毫不懷疑,傅燃會對這樣的他産生好感。
但是……
岑年慢慢往前走,兩人都沒有再說話。岑年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沒有發現傅燃的異樣。
——傅燃給他的東西,當然也可以給任何一個人,那麽,他不想要了。
想要的東西,岑年會自己去拿。傅燃的喜歡,他已經等了十年。這輩子,他不願再等了。
這一次,也該換傅燃來等他,換傅燃來嘗一嘗……喜歡上一個不可能的人的滋味。
岑年張了張嘴,正要說什麽,卻被李延的聲音打斷了。
“你倆磨磨唧唧說什麽呢?!”李延有點生氣了,“喊你們都十幾分鐘了,一直不來,這還拍着戲呢!”
兩人連忙道了歉。
李延擺了擺手,沒再多說。他把剛剛拍的鏡頭給兩人放了一遍,打量着岑年與傅燃的表情,慢悠悠地問:
“你們覺得,這一條可不可以過?”
電影與電視劇不同。電視劇節奏快,沒那麽多時間來給演員入戲、揣摩,但電影卻不同。電影的拍攝周期相對較長,李延的片子就更是如此了,就像現在,他并沒有直接指出問題,而是引導着傅燃與岑年去思考。
岑年看了一遍剛剛那一條。
他有一段時間沒演過戲了,還以為自己發揮的很糟糕,但這麽一看,其實還好。就是……
“我有點刻意了。”岑年看着攝影機裏的自己,客觀地評價道。
“對,”李延點了點頭,他看着岑年,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的太直白,“可能是經驗不足,等會我再看一看情況。”
岑年抿了抿唇,點頭。
他自己清楚原因,卻說不出口。
“還有……”
李延轉向傅燃,這回他的表情嚴肅了些:“傅燃,你自己也發現了吧?”
傅燃的視線停留在攝像機上,他沉默片刻,說:“是的,抱歉,我沒把握好。”
李延點了點頭。
岑年眉頭一動,有點不解了:“前輩不是演的挺好的嗎?”
他的确沒說錯,傅燃演的很好,很有感染力,最後那一點爆發也很扣人心弦。
傅燃笑了笑,搖頭:
“不,那不是顧悉。”
“對,”李延拿起劇本,說,“在電影的前期,兩個人的感情比起戀人,更像是——”
李延眯了眯眼睛,說:“獵人與獵物。”
獵人不會對獵物動心,也不會因為獵物的緋聞女友而吃醋。一個獵人可以有很多的獵物,他有時甚至是冷血的,因為他高高在上,他掌控着全局。
顧悉對關寄年的吻,與其說是出于喜愛、出于嫉妒和獨占欲,倒不如說是來自一種‘好玩兒’的心态。
顧悉看着窘迫的關寄年,覺得他很可愛,于是吻了他。與在路邊看見一只可愛的小動物,想要摸摸頭、撓撓肚皮,本質上是沒有分別的。
“簡單的來說,傅燃應該把你的姿态擺高——此時的你根本不喜歡關寄年。而岑年,你去試着想象一下,放低姿态去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岑年蹙了蹙眉。
“這樣,”李延看了看表,“給你們十分鐘自己讨論一下。”
岑年和傅燃走到一邊的樹蔭底下。
“你剛剛,”傅燃斟酌了一下,選擇了一種更加溫和的措辭,“沒能完全入戲吧?”
岑年垂下眼睑。
“……是的。”他看着樹葉下的光斑,輕聲說。
他是在‘扮演’一個暗戀而不自知的關寄年,卻不是去‘成為’那樣一個關寄年。但與其說是能力不足,不如說,他在克制着自己入戲。
——關寄年的情緒太卑微了。
前期的關寄年,在顧悉面前完全沒有主動權,被拿捏在掌心裏,他的情感起伏完全被顧悉牢牢掌握着。這麽卑微的喜歡,讓岑年下意識地抗拒。
“我不喜歡,”岑年低聲說,“把自己放低到那種程度的感情。”
即使在岑家寄人籬下那麽久,岑年卻始終不曾自輕自賤。
岑年把黑框眼鏡拿下來,放在手上。他想了想,說:
“我一直都不喜歡低頭,也不喜歡……跪着去祈求誰的愛。”
傅燃一怔。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而岑年剛好站在那一片陰影裏。此刻的岑年,認真極了,他遠比剛剛要認真許多。
傅燃注視着岑年,深色的眸子裏盛滿了太多複雜的情緒。
“那,如果……”
傅燃說了這三個字,頓了頓,不再往下說。
岑年仰頭,看着他笑了笑:“前輩,我知道,人們熱血上頭的時候什麽事情都做的出來。”
懶到不願下樓的人,會精心打扮三個小時去參加約會;脾氣暴躁的人,會細聲細語地安撫膽小的戀人;而一直高傲着、不願低頭的人,也會垂下頭,放低姿态,去等待某個人的喜歡。
“但是……”
岑年眯了眯眼睛。
“熱血也是會涼的。”他注視着地下的光斑,輕聲說,“喜歡是有期限的。一直沒有得到回應,喜歡終究是會消退的吧?”
岑年搖了搖頭,漫不經心地說:
“到那個時候,曾經喜歡到骨子裏的人——也就什麽都不是了。”
傅燃沉默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勉強笑着點了點頭。
大夏天的豔陽裏,傅燃的面色竟有幾分蒼白。
岑年卻沒發現傅燃的異常。
他低頭看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抱歉,我把話題帶歪了。前輩,咱們來讨論一下,一會兒該怎麽演吧?”
“嗯。”半晌後,傅燃溫和地低聲應道。他頓了頓,說:
“如果你不介意,我有一個想法。”
另一邊。
場記劉玉正關注着岑年和傅燃那邊的狀态。
劉玉還沒從剛剛那條戲裏反應過來——說實話,她雖然一直是傅燃的粉絲,但剛剛那一條鏡頭,是最讓她震撼的,她看得幾乎目不轉睛。雖然,那一條鏡頭,李導沒讓過。
岑年和傅燃這兩個人,單單是站在一起,就有種過于強烈的……什麽感覺?她也說不上來。
總歸很特殊,與別的任何人都不同,因此,聽說他們才認識兩個多星期時,劉玉着實吃了一驚。
那氛圍和相處狀态,怎麽看,都像是認識了十年以上。
而且,劉玉已經有點粉上岑年的。不僅好看、演技在線,而且,他人也挺好的。今早開拍儀式時,劉玉突然胃疼,岑年悄悄回了一趟保姆車幫她拿胃藥。
不像那個吳端陽,咖位不大,架子倒挺大。
正沉浸在思緒裏,突然,一個人鬼鬼祟祟地湊上來,拍了拍她的肩。
是攝影助理,現在沒在拍,所以他沒什麽事兒。
劉玉問:“怎麽了?”
攝影助理鬼鬼祟祟地說:“你聽說了嗎?據說……岑年是潛規則上位的。不然,他一個作品都沒有,憑什麽直接演李導的戲?”
劉玉一皺眉:“李導一直喜歡嘗試新人,這有什麽奇怪的。岑年演技也不差。而且——”
她四下看了看,壓低嗓子,說:“你難道沒聽過‘岑’這個姓?就這家世,他還需要靠潛規則?”
攝影助理伸出一只手指搖了搖。
“你消息不靈通了吧?現在誰不知道,岑年根本就不是岑家親生的,頂多算是岑家養的一只寵物。”
“寵物嘛……”攝影助理意味深長地拉長了嗓子,“自然是,沒用的時候供着好看,有用處的時候,就明碼标價了。”
劉玉根本不信,她搖了搖頭:“認真工作,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又沒有證據,空口造謠,可是要——”
“誰說我沒有證據?”
攝影助理眼珠子一轉,悄悄打開手機,給劉玉看了張照片。
劉玉原本沒打算聽他胡編亂造,她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屏幕,這一看,她愣住了。
那照片并不清晰,但也足夠看清臉了。
照片上的岑年半跪在地毯上,由于姿勢,他的T恤微微往上縮了些,露出一段引人遐想的腰線。岑年沒穿鞋,僅着了襪子。他捧着坐着那人的手,低頭,看上去像是在吻那人的手背。
坐在沙發上的人沒有露臉,只能看到一只骨節分明的手。
這照片裏,岑年明明衣服也穿的規整、沒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但……僅僅這麽看着,就足夠引人遐想了。
跪姿,吻手背,不允許穿鞋——
劉玉甚至聽到身邊的人在小聲議論了,他們提到了‘調教’、‘潛規則’等詞,看向岑年的眼神都有點奇怪。看來,不僅僅攝影助理知道這件事,才開拍第一天,這張照片竟已經在劇組裏傳開了?
“這個小區,”攝影助理小聲說,“離岑家遠得很,岑年特意跑過去幹什麽?而且,你知道,這個小區裏住着誰嗎?”
“……住着誰?”
攝影助理說了某家上市公司董事長的名字,然後,隐晦地說:
“這個公司是《不寄他年》的投資方之一,有傳言,這位一直很喜歡這個類型的美少年。而且……這位上頭有關系,對岑家現在的情況,有很大幫助。”
攝影助理啧了啧舌,最後總結道:
“棄車保帥,岑家和岑年這麽做,也無可厚非。”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A:聽說了嘛?岑年潛規則上位啦!
B:哇?誰潛規則他?
A:還能有誰?當然是——
傅燃:沒錯,是我。
傅燃(微笑):你們有事?
AB:……(瑟瑟發抖)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