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暗戀
這一場要拍的是《不寄他年》中偏前的一場,此時兩個主角還是高中生。因此,換衣服和化妝需要的時間都非常短。
化妝師捏着岑年的臉,啧啧稱奇:
“長這張臉,化什麽妝啊?打個粉底都找不到合适的色號。”
她這話說的一點也沒錯,岑年原本也就十八歲,他整個人從臉到體型,完全就是往‘少年感’這三個字長的。好看俊秀,卻絲毫不顯女氣就他的膚色,不是現在流行的病弱美少年那種蒼白,他是透着粉的白皙,被陽光一照簡直要發光,整個人鮮活而富有生氣。
岑年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那別化了,我再睡個——”
“等等。”
化妝師上下打量着他,突然,眼神亮了亮:“妝可以不畫,但有個地方,必須要弄一弄。”
岑年哈欠打到一半,瞬間警覺:“什麽?”
“……”
二十分鐘後。
“岑年好了沒?過來聽講戲了啊,李導說一會兒就開拍。”
副導演在外面喊。
“我不出去。”
岑年看着鏡子,面色平靜地坐在座位上。
“年哥……”方莉莉無奈極了,“真不醜,挺好看的啊。劉姐,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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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好看,特乖。”化妝師劉姐笑眯眯。
岑年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他本來是微微帶卷兒的頭發,劉姐卻認為這不符合‘關寄年’的形象,愣是給他拉直了。此時,他看着軟軟的、十分乖巧的頭發,覺得鏡子裏面的那個自己有點蠢。
他慢慢伸手,捂住了臉。
“年哥——”方莉莉還想再勸。突然,她眼珠子一轉,往外面看了兩眼,自言自語道:“李導也在等着呢,啊,還有傅影帝,他看上去等了挺久。”
“……”
岑年內心掙紮了半秒。
“走吧。”他站了起來。
岑年走到了李延面前時,李延看了看他的頭發,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
關寄年在整部戲裏,性格變化較大。在電影的前期,他就是個略顯呆板的好學生,之後發生了某些變故,性格才一點點變化的。化妝師把岑年的頭發拉直了,還給他架了副黑框眼鏡,岑年穿着略顯肥大的校服,原本過于好看的相貌被這一身土裏土氣的打扮削弱了不少,反而更貼合‘關寄年’的前期形象了。
也是因為這個,岑年剛剛遲遲不願出來。
扮醜沒什麽,但是,在傅燃面前扮醜……他真有些心理障礙。上輩子,《不寄他年》劇組裏的人早早被叮囑過,都怕觸了這位岑家大少爺的黴頭,劉姐也沒敢給他弄這麽醜的造型,他之前拍戲時并不是這樣的。
岑年跟李導交談了幾句,自始至終,他都沒看傅燃一眼。
經過剛剛的早餐事件,兩人之間的氛圍,莫名其妙地有點僵硬。傅燃的視線沉沉地落在岑年身上,他似乎想說點什麽,最後卻沉默了。
“劇本都看過了吧。”李延有點粗神經,他完全沒發現兩人間略顯僵硬的氛圍,自顧自開始講戲,“這場戲裏,關寄年和顧悉正處在暧昧期。關寄年還沒有察覺到自己的情感,算是一個‘心動而不自知的狀态’。”
岑年思索片刻,點了點頭。
“至于顧悉,”李延轉向傅燃,比劃着手勢說,“顧悉本性并不是個善良的人,相反,他對別人其實非常冷漠。此時的他,對關寄年也是抱着一種……”
“不認真的态度。”傅燃低聲說。
“對,”李延打了個響指,“他覺得很好玩兒。顧悉交往過很多女朋友,還沒有被男孩兒喜歡過。這段感情的一開始,顧悉就沒有全情投入,他把這段戀愛定義為‘一個游戲’。”
和街機、紙牌、彈珠一樣,好玩兒卻又不需要負責的游戲。
以至于後來,顧悉一直不願相信,自己真的動心了。而他也在這種心态中,一次次地傷害關寄年,把關寄年推的越來越遠。
“對了,這個鏡頭有吻戲,你們揣摩一下主角的心态,到時候有特寫,微表情要好好把握。”李延輕描淡寫道,“你們既然是鄰居,拍個吻戲而已,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岑年:“……特寫?”
他的表情凝滞了一瞬。
岑年一直以為,不能一上來就這麽刺激,也許第一場吻戲會是借位。
沒想到……
畢竟,他剛剛拒絕傅燃的行為,算是十分不禮貌,不知道此刻傅燃對他是什麽看法。他們此時的氛圍尴尬極了,但是說說話可能都會不自然,更不要說吻戲了。而且……岑年不擅長接吻。
他上輩子并沒有認真地談過一次戀愛,接吻的次數屈指可數。而那僅有的幾次……
岑年的表情顯得有點抗拒與遲疑。
傅燃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岑年身上,他不動聲色地把岑年的表情變化盡收眼底,半晌後,他移開視線,垂下了眼睑。
“這部戲的吻戲多着呢,”李延笑呵呵地解釋道,“先拍一個,你倆找找感覺。怎麽樣?你們讨論讨論,醞釀一下感情?”
傅燃沉默片刻,低聲說:“不如……”
“直接開拍吧。”
岑年看着李延說。
“行。”
李延點了點頭,同他們講了一下走位,就喊攝像機準備。
岑年和傅燃一前一後走到了指定的地點。
岑年用餘光打量着傅燃。傅燃也穿着校服,不過,與岑年不同,為了符合人物形象,傅燃的校服穿的并不規整,扣子沒有扣全,單肩跨着書包,他的發型被造型師特意打點過,整個人透着不羁的俊美。
傅燃不愧是影帝,果然十分敬業。岑年想。
傅燃明明是成熟穩重的性格,換了這麽一套,卻沒顯出格格不入的滑稽。也許他從踏入片場的那一刻,就已經悄悄入戲、将自己的形象向‘顧悉’的形象調整了。
比如此時,傅燃走路的姿勢與平時的步伐都不一樣,顯得更加随意,書包松松搭在肩上,他的視線顯得漠然而心不在焉。
傅燃的腳步停住了。
岑年一愣:“前輩?”
傅燃看着岑年,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這部戲的吻戲很多,後期還有三分鐘左右的床戲。”
“嗯,”岑年當然知道了,他自己畢竟是演過的。岑年沒去看傅燃,他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不那麽生硬:“所以呢?”
傅燃移開視線,頓了頓,接着說:
“所以,你的……男朋友,不會介意嗎?”
他的聲音很溫和,語調也平穩極了,在說出‘男朋友’這個詞時,也并沒有很大的波動。
岑年愣了愣,才想起自己之前故意誤導過的這回事。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點什麽。李延看他們兩個半天站着沒動,以為他們準備好了,于是打下板,喊了聲:
“action!”
岑年:“……”
傅燃的眼神微微一變,原本沉澱了一層又一層的複雜情緒消失了。他原本是筆直端正地站着,此時肩微微垮了下來,整個人顯出幾分懶散與不修邊幅了。
他進入了‘顧悉’的角色,所有屬于‘傅燃’的情緒都消失了。
岑年壓下心中紛亂的情緒,努力讓自己進入‘關寄年’的情緒裏。
第一句臺詞是他的。
岑年閉了閉眼睛,回想着《不寄他年》裏的感覺。然後,他睜開了眼睛。
岑年比傅燃要落後了幾步,他原本是普通地走着,在走過拐角後,看見前面那個熟悉的身影。
少年的眸中浮現了一絲驚喜。
他小跑了兩步,跟上前面那個人。那人身邊有輛自行車,他正在拆面包的包裝袋。
早晨的沿海小城,略帶鹹味兒的海風吹着。
岑年走到了那個人的身後,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他沒立刻喊人,猶豫了半秒,他捏了捏衣角,竟還微微後退了一步——與此同時,在攝像頭的記錄下,岑年面上的所有細節盡數呈現。
早晨不算強烈的光線裏,岑年眼中情緒閃爍,原本的驚喜在靠近那人時,漸漸被忐忑與緊張所取代。岑年抿了抿唇,喉結上下滾動了一個來回,那句‘前輩’卻遲遲喊不出口。
而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如此緊張。
李延看着攝像機裏的岑年,滿意地點了點頭。
岑年的入戲程度甚至超過了他的想象。他原本以為,新人磨合一下、多教兩次是正常的,但現在看來,真的是撿到寶了。
懵懂而不自知的情愫、在面對喜歡的人時的忐忑與緊張,他表現的很好。
鏡頭裏,傅燃似乎對發生在身後的事情一無所覺,他撕開了面包的袋子,咬着面包,跨上了自行車。
看見前面的人要走,岑年眉頭蹙起,似乎有點着急了,他低低地說了句:“顧前輩。”
傅燃剛要蹬自行車,他動作一頓,往後看了一眼。
他看見了岑年,想了想,從自行車上下來了。傅燃原本是漫不經心地半垂着眼睑,此時,他睜了睜眼睛,像是看見什麽很有趣的小動物,眸中閃過一絲隐秘的玩味。但那些情緒很快隐去了。
“喲,”傅燃站在原地等岑年,邊調侃道,“這麽晚,不怕遲到?”
岑年抿起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搖頭:“今早起晚了。”
他同傅燃并肩走着,整個人顯得有點僵硬。他努力讓自己自然一些,耳朵卻有點泛紅。
傅燃看了他半晌,移開視線,不經意地問:“起晚了?昨晚你小子幹什麽去了?”
“沒、沒幹嘛啊。”岑年低着頭說。
“哦,我知道了,”傅燃眼中閃過一絲戲谑,他揉了揉岑年的頭發,打趣道,“莫非,你跟許宣怡——”
岑年的耳朵更紅了。
他窘迫地低着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班裏的人都特別喜歡起哄他跟許宣怡的事兒,他沒想到,比他高一屆的顧悉也知道這回事,還當着他的面拿這個來調侃他。
他們在人煙熙攘的路上走着,正是早高峰,臨海的小城也迎來了短暫的熱鬧與堵車。他們身邊有賣豆漿油條的阿姨吆喝着,還有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行色匆匆。陽光被交錯的樓房擋着,只餘下一點,透過交錯晾着衣服、床單的縫隙,照到此地。
傅燃定定地看着岑年。
岑年的臉上帶着點不好意思的紅,被熹微的光一照,眸中的羞澀、窘迫無所遁形。他就是個陷入戀愛情緒裏而不自知的少年,在被人調侃時,都會緊張到手足無措。
……許宣怡。
傅燃在心裏咀嚼着這個名字,眸色一沉。
他顯得有些不悅。
“前輩?”
岑年意識到了有些不對。他往前走了兩步,才發現傅燃并沒有跟上來,他疑惑地回過頭。
“關寄年。”
傅燃再後面低聲喊他。
“怎麽了?”岑年退了回去,他站在傅燃身邊。傅燃比他高上一些,岑年仰起頭,微微踮起腳尖,要去看他的表情。
卻失敗了。
傅燃站在樓房投射下的陰影裏,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但他的語氣卻很正常,就是聲音有點低,他問:“你喜歡她麽?”
岑年一怔。
他猶豫了一下,回答:“我……”
傅燃的眼神定格在岑年臉上,他把岑年臉上的慌亂、赧然盡收眼底。
——暗戀而不自知,喜歡卻不敢宣之于口。
傅燃沉默片刻,笑了笑。
他看着岑年,漫不經心地自顧自說:“應該挺喜歡的吧。”
岑年眉頭一皺:“前輩,你是什麽意思?”
他不明白,突然提起這個話題是為了什麽?如果單純是為了調侃他,這個話題停止在剛剛那個地方,便夠了。顧悉明明不是那麽不識趣的人。岑年仰頭,不解地看着他。
傅燃卻沒回答。
他垂眸注視了岑年半晌,俯身,在他耳邊問:“那我呢?”
岑年一怔。
“什麽?”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呆呆地問。
傅燃的聲音帶着吊兒郎當的笑意,呼吸間的熱氣落在岑年耳畔,讓岑年不由自主地有點發抖。
傅燃低聲,在岑年耳邊一字一頓地問:“那我呢?——你喜歡麽?”
“我……”
岑年的表情呈現了一瞬的空白。
下一秒,他睜大眼睛。
綠燈切換到了紅燈,一輛電車轟隆隆開過,帶起一陣熏熱的、暧昧的風。
由于無人攙扶,傅燃的自行車倒在地上,輪胎骨碌碌轉了兩圈。
岑年的發梢被那陣風帶起。他的書包落在了地上,卻沒有去撿。因為——
傅燃俯身,吻住了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副導演:哇,兩位演員似乎都很在狀态呢,李導怎麽看?
李導:我覺得不行。
傅燃(微笑):那再拍一次吧。
于是再吻了一次。
李導:這一次,我覺得可——
傅燃:我覺得不行。
傅燃(微笑):再拍一次吧。
于是又吻了很多次。
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