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王月包
歡快的蘇格蘭風笛聲響起,随手擱在床頭櫃上的手機一陣震動。
岑年皺起眉,翻了個身。
“吵……”
翻身根本無法隔絕那陣歡快熱鬧的音樂,岑年把頭埋進枕頭裏,整個人縮成了一個蠶蛹。
“人工智障,幫我關一下鬧鐘。”
岑年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低聲嘟囔道。
然而,事與願違,手機鈴聲還在持續。聲音粗犷的船長和孩子們歡快地唱這,那句‘海綿寶寶’重複了無數遍。
好不容易一曲終了,岑年的眉頭正要舒展,突然,尾音收束後又進入了海綿寶寶片頭曲的前奏。
——竟然是循環播放。
“……”
岑年面色冷肅地睜開眼睛,瞬間殺氣四溢。
他眼底拖着黑眼圈,冷冷地看向那個不斷震動的手機。下一秒,他猛然從被窩裏伸出一只手,緊緊捏起那只手機,看都不看,就把手機往門口一扔。
手機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咻——
與此同時,大門處傳來一陣響動,一個人打開門走進來:
“我的少爺喲,你怎麽不……”
手機正中那人的肚皮。那個人實在是太胖了,手機在他的啤酒肚上彈了彈,仿佛撞到了一塊果凍上,他肚皮晃動了一下,手機又蹦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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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的是岑年的經紀人,王月包。
“……接電話啊。”
王月包龇牙咧嘴地呼了聲痛,堅持把那半句話說完了。
他撿起砸中自己的那個東西一看,正是岑年的手機。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沒好氣道:
“哎喲,就算我吵着您了,您也犯不着這麽暴躁吧?!”
岑年面色陰沉地看着門口的胖子。王月包被他盯得渾身起雞皮疙瘩,舉手保證下次再也不會了,岑年才移開了視線,從起床氣中緩過勁兒來。
岑年一邊從被窩裏鑽出來,一邊耷拉着眼皮打了個哈欠,沒精打采地問:“王月包,你知道我幾點睡的嗎?”
“幾點?”王月包也發現了他眼底的黑眼圈。
“九點。”岑年努力撐開眼睛,下了床,走向洗漱間。
“晚上九點?”
“早上九點。”岑年含着牙刷,有點含糊地答道。
昨晚在君怡吃完飯,魏衍硬扯着他打游戲,兩人好久沒見,幹脆去網吧包了個夜,打dota。
七點才從網吧出來,到家時已經八點半了。
王月包看了看時鐘,時針正慢吞吞地向‘11’移動。
“好吧。”王月包聳了聳肩,“那你現在想不想談正事?”
不等岑年回答,他又接着說:“不想也得想。”
“……”
岑年一句‘不想’卡在喉嚨裏。
他叼着牙刷,滿嘴白沫,眼神冰冷地看了王月包一眼。
王月包有點緊張地撓了撓肚皮,解釋道:“因為,那個啥……你記得《不寄他年》的導演不?”
岑年吐掉漱口水,點了點頭:“李延?”
“對,”王月包說,“他今早跟我打了電話,說《不寄他年》這個本子,他遇見了心儀的主演,現在不想将就。”
“換句話說,就是不讓我演?”
岑年心不在焉地拿過毛巾抹了把臉,說。
他原本也沒打算演。
可是,昨晚在地下停車場聽完李延同別人的電話,他又有點動搖了。
這輩子,許多事情的走向同上輩子不一樣了。比如,上輩子,傅燃一開始根本沒想着接這部戲,而這輩子不知為什麽,他卻主動接了。
這意味着,如果岑年不演……讓別人去跟傅燃演吻戲床戲?!
“呃,”王月包讪笑道,“你也可以這麽理解。”
“……”
王月包打量着岑年的神色:“所以,他剛剛跟我說,他要自己來跟你說清楚。方莉莉剛好有事兒請假,我就過來跟你說一聲兒。”
畢竟岑家是《不寄他年》的一個投資方,李延要親自來跟他講清楚,也可以理解。
“行吧,”岑年猶豫了一下,問,“他幾點來?”
“十一點。”
“……”
岑年看了眼表,秒針慢慢游移地劃過一個,時針一動,恰巧指向了十一點。
與此同時,門鈴響了。
岑年緩緩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他穿着普通的T恤,早上回到家的時候實在太累,直接把褲子和鞋子蹬掉就上床睡了。他跟王月包很熟,又都是男的,在他面前光着個屁股也沒覺得什麽,只是……
“先別開門。”
岑年把洗臉的毛巾挂好,走向客廳,他的褲子正堆在地上。
王月包看了眼他光溜溜、白嫩嫩的兩條長腿,了然地點了點頭。
突然,門外傳來模糊的人聲。
“喲,傅燃。”是李延的聲音。
“李導,”傅燃有點模糊,“您好。”
王月包兩眼突然冒出精光。
他看向岑年:“你沒有告訴過我,你的鄰居是傅燃。”
“……”岑年突然記起一件事。他臉色一變,有種十分不好的預感,“王月包,你等等,冷靜——”
王月包‘唰’地一聲拉開了門。
他看向傅燃,不知從哪裏摸出筆和本子,他激動得額頭都有點冒汗,搓了搓手,說:“傅影帝,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對,岑年剛剛想起,王月包是傅燃的粉絲。
岑年:“……”
傅燃穿着家居服,提着垃圾袋,似乎是要出去丢垃圾。
聞言,他愣了愣,習慣性地笑了笑:“當然。”
然後他的視線慢吞吞地移向王月包的身後。
最終,停滞在岑年身上。
岑年穿着條內褲——上面還畫着海綿寶寶,光着兩條又細又白的長腿。他有點尴尬,遲疑片刻,擡起手,同傅燃打了聲招呼:“……早上好?”
傅燃的視線掃過岑年光溜溜的兩條腿,在上面定格了兩秒。他看了看李延和王月包,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又消失無蹤了。
半晌後,他表情不變,對岑年溫和地笑了笑:“早。”
岑年點了點頭,低頭接着穿褲子。
氣氛安靜而尴尬,唯有岑年拉褲鏈的窸窣聲。當他好不容易穿好了褲子,擡起頭,發現另外三個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岑年:“???”
最終,是李延打破了這陣沉默。李延從剛剛門打開那一瞬開始,就仿佛被按了暫停鍵,沒說話也沒動作。
此時,他終于組織好了語言。李延臉色驚疑不定地看着岑年:
“小夥子,你怎麽在這裏?不對……”
他扶了扶大腦,轉過了彎兒:
“你是——岑年?”
“……事情就是這樣。”
岑年雙手交扣着,十分真誠地看向李延。
王月包剛剛接到另一個藝人的電話,十萬火急地走了。剩下岑年、李延和傅燃,他們在樓下的咖啡廳裏坐了下來。
咖啡廳裏人不多,時不時有人往這邊看一眼,不知是因為傅燃,還是因為三人間奇怪的氣氛。
“哦。”
李延說。
他的臉色奇怪極了。
有點像惱怒的黑,又有點像不好意思的紅。他面色變幻不定了好半晌,才說:
“那……”
岑年端起咖啡,沒喝,手在杯沿磨挲了一下。
他慢悠悠地等着李延的道歉——之前在電話裏罵了他那麽長一大段,總得有個道歉的吧?
“你有興趣出演《不寄他年》嗎?”
誰知,李延似乎顯得有點尴尬,但他的表情上又明明白白地寫着‘我就是不想道歉你能拿我怎麽樣?’。李延搓了搓手,看向岑年,真誠地問。
岑年:“……”
從尴尬中緩過來後,李延的腦子也開始轉動了。
岑年就是那個很有靈性的孩子,簡直是——
一舉兩得!
既有岑家的投資支持,還有合心意的演員,沒有比這更美滋滋的事情了。
李延低頭在手機上按了兩下。他雙眼冒光,看着岑年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堆會演戲的鈔票。
岑年慢吞吞地放下了咖啡,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傅燃眉頭動了動,召來侍者,說了兩句什麽。半分鐘後,侍者端着杯豆奶上來,把岑年面前的清咖換走了。
岑年略帶詫異地看了傅燃一眼:“謝謝。”
傅燃搖了搖頭。
李延也不急着要岑年的回答,他拿出劇本,笑眯眯地說:
“我們可以先聊聊《不寄他年》這個本子。”
“……”岑年揉了揉太陽穴,“好吧。”
“岑年,”李延看了岑年一眼,“你知道,我為什麽當時立刻就選定了你嗎?”
岑年端起豆奶喝了一口,慢吞吞道:“因為我好看?”
傅燃端着咖啡的手頓了頓,看向岑年,眼底浮現一絲淺淡的笑意。
“呃……”
“這也是一方面,”李延咳了咳,說,“但不是主要的原因。”
“這樣,我換個說法。”
李延把劇本放下,合上。
他認真投入某種狀态時,跟原本略顯油膩的小老頭形象差別很大,他看進岑年的眼睛裏,眼神很銳利。
一片烏雲飄來,遮住了原本的豔陽,遠處有轟隆的悶響,似乎在醞釀一場暴雨。
“比如,”李延身體前傾,直視着岑年的眼睛,“如果,我是說如果——”
“你有一個很喜歡的人,你明戀了他十年。他對你也并非無動于衷,卻遲遲不回應你的感情。”
聽見這句話,岑年雙眼睜了睜,而傅燃往咖啡裏加方糖的動作停頓。
整個室內安靜得可怕。
過了好半晌,岑年‘嗯’了一聲,問:“然後?”
“然後,”李延頓了頓,說,“在你将要放棄時,他向你吐露了心聲,告訴了你他的苦衷。你……”
“你會原諒他嗎?”
傅燃嘴角的笑容變淡。
他垂下眼睑,握着小銀勺的手指僵住了。
傅燃沒看岑年,他的聽覺卻高度集中,不願錯過一絲一毫的聲響。他原本是比較閑适地靠坐着,此時卻挺直了脊背,顯得有點緊張。
岑年遲遲沒有回答。
陽光被烏雲遮住,咖啡廳的這個角落陷入了某種膠着而凝滞的氛圍裏。岑年垂眸,似乎在仔細思索什麽,但他的眼神卻空無一物,他随意注視着地板上的花紋,似乎只是單純地走神。
過了很久,久到李延和傅燃都以為,岑年不會再回答的時候。
——岑年擡起頭,嗤笑了一聲。
他看了眼傅燃,然後,看向李延,一字一頓道:
“不會。”
——“絕不原諒。”
岑年低聲說。
與此同時,傅燃握着小銀勺的手,一瞬間攥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年年:絕不原諒。
多年後
年年:……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