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牽絲藥印”是一種以“藥”為引的術。
不同的煉丹師煉制丹藥手法不同,成丹之後便會有微妙的不同。那些藥性不能被完全吸收的時候,便會在體內累積。若只是如此,對身體并無多少危害,因為随着大小周天的運轉,藥性遲早會散發。但是被種下“牽絲藥印”則會有所不同,這藥印牽引着藥性,使其在體內生根,直至在一個合适的機會被引爆。一旦牽絲藥印爆發,靈力便會暫時被藥性壓制。
李持盈凝眸望着手背上的梨花印痕,面色冷峻如荒古大山的積雪。“靈力逐漸地消失了。”她開口,平淡地說出了這個事實。宗門中有白朝露這麽個煉丹師,她并不需要向外求丹。唯有在過情關之時,仰賴郁流丹之助。
“會不會是小師妹的丹的有問題?如果是郁流丹的手段,恐怕不會這麽持久吧?畢竟她已經死了呢。”湛明真擡眸凝望李持盈,故意問道。
李持盈搖頭:“小師妹有本手冊記錄各種副作用,并不會消磨靈力。”頓了頓,她又道,“應該就是牽絲藥印。”
湛明真斂住了眸中暗沉之色,她慢吞吞地應道:“郁流丹提前下了術?”
李持盈眉頭微蹙,她面上多了幾分惱色。李持盈在典籍上看到過牽絲藥印的相關記載,只是她到底不是煉丹師,對此興致缺缺,反倒是流丹對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子都保有濃郁的興致,保不齊鑽研出什麽來。“興許是個誤會。”李持盈說道,只是語氣多多少少帶着幾分勉強。
李持盈替郁流丹開脫在湛明真的意料之中,心中浮現了一縷酸澀,很快便壓下了下去。此刻的她很安靜,極為難得的,沒有在這個時候去奚落李持盈。
周邊的建築都消失了,唯有那一盞盞天燈沉沉浮浮。磅礴的靈力浩蕩奔湧,好似要将其中的人骨肉碾碎。
李持盈輕聲道:“春山境。”所謂“春山境”并非指眼前有“春山”,而是天工一脈的手段,他們将“境”封存于畫中。這種“境”會逐漸地脫離畫軸,落入看畫之人眼中。等到被牽引出來,便會形成一座囚牢。至于“囚牢”的景象則是随着畫幅而變。李持盈見過天燈入畫。畫幅已經被銷毀了,然而“境”卻因她的存在,從虛幻走向了現世。
她提着劍,擡眸注視
着下湧的流光,輕呵了一聲,長劍驟然斬出!铿然的聲響仿若琉璃炸裂,李持盈的耳畔嗡嗡作響,在靈力被封鎮之後,她能夠利用的只有肉身的力量。虎口被震裂,黏稠的鮮血順着劍柄往下流淌。她筆直地站立,好似山崩海嘯都不能撼動她這具屹立的身軀。劍光浮動,一道道交錯的紅影好似一條條疾馳的線,啪嗒輕響,天際浮動的一盞燈熄滅墜落。
“需要我幫忙嗎?”湛明真輕輕地開口,她始終被李持盈護在了身後。氣浪掀起了緋色的衣袖,幾乎崩成了一條紅線,湛明真眼眸中閃爍着一抹異光。
“我會護你。”李持盈沉沉地開口。
她不想見湛明真千瘡百孔的身軀再度遭受創傷。
長劍一轉,劍刃上照出一抹寒光,映襯着冷峻如山雪的眼眸,她雙手握住了劍柄,如提刀一般向着悍然沖來的流光長龍一斬。又是一道破碎的聲音,李持盈悶哼了一聲,往後退了一步,四散的琉璃碎片射向了天燈,擊落了一盞又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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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支撐到那牽絲藥印的力量消退就結束了。”李持盈沒有回頭看湛明真的神情,她咽下了湧到了喉頭的血,強壓住那五髒六腑強行移位的痛苦。
“可這奔湧的威勢一次比一次強悍。”湛明真輕嘆了一口氣,她輕輕地握住了李持盈淌血的手。
天燈墜落時激起了一片翻滾的煙塵,四面流淌的光束好似一張密不可分的羅網。然而在羅網收緊的時候,湛明真倏然閃身擋在了前方。呼嘯而來的洪流好似要碾碎天地,磅礴的威能猶如神尊臨世。雲與煙激蕩着,噼裏啪啦中隐藏着流竄的電芒。只是在那赫赫威勢即将觸碰到湛明真的時候,她眉心一道劍光閃出。羅網轟然炸開,那流光拼接成的天幕乍然破碎。
湛明真趴在了李持盈的懷中,揚眉狡黠一笑:“我猜你封鎮了我的靈力後,定會在我身上留下後手。”
李持盈抿了抿唇,如果可以,她并不想讓湛明真消耗那道劍氣。那道劍氣相當于她的化身,修為至少有全盛時期的八成。劍芒一起,便見緋色流光倏起倏落,硬生生将這虛幻的景致攪碎。
滿地梨花如雪。
藍白色衣裙的少女正坐在石階上擺弄着一株藥草,她時而蹙眉苦思,時而展顏一笑。
那遠去的記憶逐漸
清晰,便連朦胧的眉眼也添了幾分真切。李持盈失神地望着臺階上坐着的活潑少女,喃了喃唇道:“流丹?”
湛明真掐了李持盈一把,怫然不悅:“流什麽丹?只不過是一道過去之影罷了。”
“牽絲藥印暫時壓制了你的靈力,不過你放心,既然沒死,那靈力遲早會回來的。”郁流丹朝着李持盈吐了吐舌,笑容嬌俏。
李持盈皺眉道:“你想殺我?”
郁流丹鼓着腮幫子,搖頭之後又點頭,她擡起手一指湛明真:“殺她。但是誰讓你總是與她一起呢。”
李持盈又問:“為什麽?”
郁流丹歪頭,眨了眨眼道:“不記得了。”她只是過去殘餘的一道幻影。
湛明真連連冷笑,她轉向了李持盈:“說夠了嗎?”她過去也曾想過,為什麽郁流丹要殺自己,當初在過情關的時候,相處明明極為融洽,她跟李持盈一樣信任郁流丹。後來,她知道了。郁流丹要對付的是妖族。她可以原諒郁流丹對她的背叛,但是她不能原諒郁流丹因一己之私導致師叔以及千千萬萬無數生靈的慘死!
湛明真伸手握住了九嶷劍的劍柄,驀地将這柄神兵抽出。她不想見郁流丹,就算是一道過去之影也不想瞧見。劍芒斬在了那道化影上,如水波紋蕩開,停駐在人間的幻影悄然無聲地破碎。
“牽絲藥印是她下的,春山境是她布置的,你還如過往一般,對她深信不疑嗎?”湛明真擡眸,望着怔愣的李持盈,唇角一勾,笑容譏諷。
“我——”
“你現在最好什麽都不要說。”湛明真将九嶷劍扔了回去,她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了李持盈的唇,微微一笑,“我會生氣。”
李持盈與湛明真并肩出現的時候,宋蘅正擺弄着手中的燈,她的面上并沒有太多異色。畢竟“春山境”早失去了主人的掌控,一個死人又如何是活人的對手?“果真是妄想啊。”她輕嘆了一口氣,将天燈放置在了一邊,坐姿溫婉而又端莊。
“有什麽想問的嗎?”宋蘅開口。
“流丹她是何意?”李持盈語調低沉。
“我不知道,師姐的心思難猜,我只是按着她的吩咐做事。”宋蘅笑了笑,陷入了回憶之中,“在長河之戰開始前,她曾回了藥王谷一
趟,留給我一枚玉簡。說若是她回不來,就讓我打開玉簡。玉簡中也沒有寫太多事情,只是提了‘牽絲藥印’與‘春山境’。說日後你若孤身一人來拜祭她,那往事皆随風了;若是與一個來自過情關的散修同行,那就用天燈引動春山境。”
宋蘅停頓了片刻,她的視線在湛明真的身上停駐:“與其說師姐憎恨元君你,倒不如說是為了她。不過事先聲明,我對你們無惡意,這一切只是受人之托。”
“妖族激發血脈神通的丹方是從何處得來的?”湛明真倏然開口。她哪會不知道宋蘅的心思?她仰仗的無非是她們有求于藥王谷以及李持盈和郁流丹的舊交情。此事仍舊一片混沌,她篤定李持盈在查清一切前不會動她,湛明真也懶得在這個時候與她計較太多。
“你們知道了?”宋蘅一挑眉,神色訝然。她幹脆利落地點頭,“是三生城那邊給的,不過最初的來源,似乎是師姐。”
李持盈又一臉冷峻地詢問:“朝暮藥人呢?”
宋蘅不答,反問道:“朝陽城那邊無聲無息,看來是跟玉京有關?”見李持盈默然不言,她才撫掌輕笑道,“好大的膽子,既然如此,還敢來藥王谷?不怕我等将你們留下?還是說,玉京其實也贊同研究朝暮藥人的?”說到最後,宋蘅的眸中掠過了一抹異常明亮的光。
湛明真偷偷地拽了李持盈一把,生怕她說出那過分耿直的話。她掩着唇輕咳了一聲,微笑道:“如果有朝暮藥人在,九州不少殘缺的丹方都能迎刃而解了,譬如我這破碎的經脈,也能得到醫治。”
“确實如此。”宋蘅眸光清亮,侃侃而談,“如今傳承殘缺不全,妖國那邊因雙方的仇隙,想來也不願意允我們進娲皇宮。如此一來,只能夠靠自己研制了。可那些殘缺的藥方,經歷了漫長的年歲,誰也不知道最終結果如何,可能此刻是好的,百年之後便驟然爆發損壞道基。有朝暮藥人在,我們便能把握時間,看藥效的演變。等到殘缺的藥方恢複了,九州便不會有那麽多不治之症了。”
李持盈擰眉道:“可朝暮藥人是用活人煉制的。”
聽了這句話,宋蘅的笑容收斂了幾分,她的情緒有些低落。“我們知道,可唯有如此,才能夠造福整個九州。”停頓了片刻,她又道,“不過元君放心,用來煉
制朝暮藥人的都是那些命不久矣之輩,他們是自願如此的。”
自願?在弱肉強食的世界裏,就算本意如此,到了最後只會剩下強迫和買賣。湛明真眼中掠過了一抹譏諷,她很快便藏起了神色,笑嘻嘻道:“有朝暮藥人在,半載之後,便能治好我的傷了,是嗎?”
宋蘅思忖了片刻:“若是谷主出手,興許還會快些。”
湛明真一臉期待:“那我們便等着了。”她看起來十分平和,仿佛對先前的事情不存一絲一毫的芥蒂。
宋蘅眸光閃了閃,也笑道:“那就麻煩你們在藥王谷小住一陣子了。”
湛明真:“那就打擾了。”
跟宋蘅聊了一陣,賓主盡歡。
湛明真拉着沉默不言的李持盈回木屋去,等到沒人了,她那揚起的笑容瞬間便斂了起來,不耐煩地踢了踢桌角:“你怎麽提了朝暮藥人?”
李持盈:“牽絲藥印還沒有散去,留在藥王谷中比較安全。”之前,藥王谷的人或許會怕她發現蛛絲馬跡,不願意讓她離去,那麽現在,則是變成不能讓她離去了。
湛明真“啧”了一聲,有些不痛快地望着李持盈的手背。
那個藥印……當真是無比礙事。
李持盈注意到了湛明真的視線,她的眼神微閃,将手藏到了身後去。
郁流丹與湛明真之間當真有深仇大恨,可在自己的記憶中,有關湛明真的記憶盡數被剝奪,餘下的畫面根本無法指向真相。郁流丹為什麽要殺湛明真?自己為什麽會忘了湛明真?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李持盈心想着,視線不由得飄到了已盤膝坐在榻上的湛明真身上。她正低頭把玩着玉佩與流蘇,面上笑意盈盈,像是戴着一張面具。
“湛明真。”李持盈冷不丁開口喚了一聲,她走向了床榻,眉頭緊鎖着,面容孤峻,凜若冰霜。
湛明真“诶”了一句,擡眸觑了眼李持盈沉冷的臉色,心虛地往後縮了縮。
李持盈問:“你知道為什麽是嗎?”此刻的她渾身散發着威勢,存在感極強。她立在床頭,落下的影子仿佛要将榻上的人牢牢禁锢住。
“可能因為郁流丹是個虛僞的小人?”湛明真偏頭,“她直性狹中、外寬內忌、陰險狡詐、刻薄狠毒……總之就是一
個壞種,對襟懷坦白、光明磊落的我看不順眼。對了,我還是個可以跟她一較高下的煉丹師,她就是妒忌我。”
李持盈抿了抿唇,凝眸望着眼前人,又重複道:“湛明真。”
“我知道我名字好聽,你不用反複叫喚。”湛明真還是挂着笑,她改變了策略,伸手拉了拉站着的李持盈,等到她坐下之後又極為熟稔地爬入了她的懷中,湊着她的唇親了兩下,“你不要問了,我要是說郁流丹是長河之戰的罪魁禍首之一,你肯定不會相信的,對吧?”
李持盈避開了湛明真的吻,推了推主動投懷送抱的人:“你不是在長河之戰開始之前,就墜落懸崖,被日月不行封鎮了嗎?”
湛明真:“……”她挨在了李持盈的懷中,眼眸轉動,她唉聲嘆氣道,“就是因為知曉了真相,我才被追殺墜崖的。”
李持盈:“你能統一一下前後的說辭嗎?滿嘴謊言,沒有一句是真的。”說到了後頭,她的語氣中不由洩露了幾分埋怨之意。
湛明真不假思索道:“別的可能是假的,但是我心悅你是真的。”她擡眸對上了李持盈的視線,又笑道,“要不然我也不會在結道大典前跟你雲情雨意、纏纏綿綿地厮混。”
李持盈被湛明真這番露骨的話語刺激到了,面色緋然如雲霞,她實在是惱恨湛明真的這張嘴。
“好妹妹。”湛明真起身,她換了個姿勢枕着李持盈的雙腿躺下。伸手撥了撥李持盈那寬大的衣袖遮住了濃烈的日光,她懶洋洋道,“求人不如求己,你怎麽不努力回憶一番。怎麽,這樣恨我啊?連想都不願意想?
“說起來我也沒幹什麽壞事吧?唔,騙了你幾枚靈石,但是後頭你也自己找回場子了。要說是撩撥你吧,可你這人看着光風霁月,其實也是個不吃虧的主……诶,我為你掏心掏肺、為你苦守寒崖一百年,你就是這樣待我的啊?”
李持盈垂眸:“是因為流丹?”
湛明真有些困乏,她哼哼兩聲:“你繼續猜。”
李持盈沒有繼續詢問。
從湛明真的口中想來是套不出實話的,她在害怕嗎?
待到湛明真熟睡之後,李持盈才從床榻上滑下,她放下了重重的帳幔,輕手輕腳地繞過了屏風,立在了窗邊。手背上的印
記逐漸地褪去,她感知到了體內緩緩流淌的靈力。從袖中摸出了鴻蒙令,思忖了片刻後,她給浴紅衣發了一道通訊。
在浴紅衣的身影浮現時,李持盈眸光一凝,眼眸頓時瞪大。
白玉床、流蘇帳……那被她摁在懷裏的人,不是師祖嗎?
她手忙腳亂地要截斷通訊,然而浴紅衣慵懶的聲音已經響起。
“啧,這是穿錯了湛明真的衣裳了?”
李持盈面色火紅,她不敢再擡頭。
那畫面不是她能承受的。
浴紅衣漫不經心地問:“有事嗎?”
李持盈聽出了師尊語調中濃濃的威脅,她要是說一個“無”字,恐怕回到玉京之後,等待她的就是極為凄慘的下場。深吸了一口氣後,李持盈簡明扼要地說了藥王谷中的事情,末了又添了一句不相幹的話:“師尊,您知道湛明真的事情嗎?”
浴紅衣懶得對藥王谷的事情發表意見,只是輕呵了一聲:“你自己的道侶來問我?”
李持盈結結巴巴道:“弟、弟子只是、只是覺得有些奇怪。”
“哦。”浴紅衣不耐煩了,“反正她不會害你的。”
李持盈:“……”
浴紅衣又道:“以後別拿這些小事來擾我清夢。”
李持盈忙不疊點頭,等到鴻蒙令上靈光漸漸消去,她才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額上的冷汗。
往常師尊總是任性地斷去聯絡,怎麽這個關頭,非要接起啊!
玉京峰法殿。
浴紅衣随手将鴻蒙令扔到了一邊,她的眉眼冶豔,臉龐上浮現了幾分邪氣。低頭咬着沉玉璧的耳垂輕輕道:“師尊不是醒着的嗎?”
沉玉璧不說話,像是一朵雨後的嬌豔海棠。
浴紅衣托着沉玉璧的後腦勺,使得她擡頭,與她唇齒相依,末了又一臉無所謂地補充道:“弟子如今看明白了,及時行樂最重要。至于師尊,您接受不了是您的事情,跟弟子有什麽關系,對吧?
“不過話說回來,師尊您若是無心,那情丹根本就沒有用處。
“對了,師尊不是要閉關嗎?怎麽又來玉京峰尋我了?若師尊不來,不在榻邊深情地凝望弟子,弟子也不敢犯上。”
浴紅衣還是有幾分怨的,倒不是因為江采桑,而是因為沉玉璧的若即若離與無心的撩撥。明明從她的眼中能瞧出情意,可最後又要狠心推開。她想繼續自欺欺人,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說話間,浴紅衣分開了沉玉璧的雙腿,讓她跪坐在自己的身上,手指緊緊地扣住了纖弱的腰身。沉玉璧腰身發軟,只能無力地倚靠在浴紅衣的懷中,眼圈發紅,漂亮的羽睫沾着晶瑩的淚水,細看來有惱火、生氣甚至還藏着幾分委屈。
“藥、藥王谷——”沉玉璧伏在浴紅衣的身上輕輕喘息,她的眼眸渙散,面上滿是淚痕,從唇齒間流出的幾個字也支離破碎。
浴紅衣松開了沉玉璧,指尖從她的紅唇拂過,她垂眸:“持盈她們會處理好的。”
沉玉璧踉跄着從浴紅衣的身上逃了下去,她穿上了幾乎被扒掉的衣裙,手指一點便見劍芒随身環繞。她跌坐在地上喘個不停,等到氣息理順了,臉頰上的春意也退去了不少。到了玉京法殿她稀裏糊塗地跟浴紅衣滾到了一起,只是眼下不是羞惱此事的時候。
“現在開始防,是不是太晚了?”浴紅衣擡眸,肆無忌憚地望着劍陣,舔了舔紅唇。
沉玉璧:“……”她沒看浴紅衣的神情,抿唇道,“藥王坐化,白骨生符,兵人出,天柱絕。”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周身的氣息陡然間墜落,那凜冽如霜風的劍陣更是難以維系,化作了金色的流光破碎。
浴紅衣眉頭一皺:“聆天音?”
她知道沉玉璧的道法,她修的是“問天”之道,只是天尊不可問,每每使用過“聆天音”之後,自身修為就會下跌,不過這只是暫時的,待到重新修回之後,對道的領悟和運使便會增進幾分,遠勝過同道中人。
“這是我會提醒持盈他們的。”浴紅衣緩緩開口,她直勾勾地望着沉玉璧,“師尊如今修為大跌,不若在我玉京峰中休養吧。”
沉玉璧已經徹底地緩過氣來了,浴紅衣的視線過于露骨,過去的她不明白,如今哪裏會不懂?她面紅耳赤地斥責了一聲:“胡鬧!”
“養不教,父之過。教不嚴,師之惰。①”浴紅衣攏了攏衣襟,她笑眯眯地望着沉玉璧,“那師尊您更應該留下教我了,不是嗎?”
沉玉璧指着浴紅衣,氣得不行:“你、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這轉眼就翻臉不認人了啊。
浴紅衣水潤般的雙眸迷蒙如秋江橫霧,她掐了個決招出了一面水鏡,樂陶陶道:“師尊,您不如先瞧瞧自己?”
沉玉璧聞言拂袖而去。
等到瞧不見沉玉璧的身影了,浴紅衣才将鴻蒙令取回來。
她垂着眼睫,聯系了李持盈。
李持盈怕自己猝不及防看到不該看的畫面,因而在接通的時候便合上了眼。
“你師祖早回去了,怕什麽?”浴紅衣不以為然,又道,“明真呢?”
“還未醒。”
浴紅衣暗暗嘟囔了一聲,她凝視着李持盈:“你且記着,無論如何都要将她安然帶回。”
李持盈:“我會的。”就算沒有師尊的叮囑,她也會這般做。
浴紅衣:“你見到靈荊了,如何,他快死了嗎?”
李持盈:“……”沉默數息後,她才應道,“師尊,您這是在詛咒他嗎?玉京與藥王谷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