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湛明真烏發雪膚朱唇皓齒,窩在了床榻上笑得開懷。
帳鈎被碰觸時發出了一道輕響,重重帳幔落了下來,被風吹動如浪潮起伏。
湛明真“呀”了一聲,等到李持盈的手落在她的腰帶上,她的面上終于掠過了一抹受驚的神色。她擡眸,往一側縮了縮。李持盈并沒有在意她的這點小動作,而是一臉慎重、嚴肅地挑開了湛明真的腰帶。
帳中沒有絲毫的旖旎。
李持盈的眼神清明,只想取出藏在了湛明真身上的“危險物品”。
“你何必呢?我都答應你了。”湛明真按住了李持盈的手,幽幽地開口。
“你說的話可信度不高。”李持盈肅然道,“索性換身衣裳吧。”
“你要在這裏看着啊?”湛明真靠在了雕龍刻鳳的床柱上,目光迷離地望着李持盈。
李持盈不吭聲,但是她的動作堅決地貫徹了她內心的想法。她不閃不避,只是用莊重得過分的神态凝視着湛明真,好壓住內心深處那一點兒上浮的绮思。
“罷了,聽你的就是了。”湛明真跟李持盈僵持了片刻,選擇了退後一步。反正她不松口也沒有用,她現在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患,根本鬥不過李持盈。
李持盈點了點頭。
除了簪釵玉石之外,她再度收獲了一些小件,以及藏在了衣衫中的詭異法符。
“我只是個弱女子,在來玉京之前,朝夕不保,留點防身的東西怎麽了?”湛明真慢條斯理地理着青絲,見李持盈皺眉的時候,搶先一步,理直氣壯地開口。
李持盈垂眸望了眼不太正經的法符,很明顯是房中術助興用的。她指尖冒出了一蓬火焰,不跟湛明真分辨,而是直接灼燒成了一堆飛灰散去。湛明真鎮定自若,只是那跟長發作鬥争的手顯然不大好使,好半天都沒能将散落的長發重新束起。
李持盈見狀湊近了湛明真,極為熟稔地替湛明真打理散亂的發絲。指尖在烏發間穿梭,長發被梳成了雲髻,上頭插着一支銀制的鳳首步搖,垂墜的鑲珠銀絲線輕輕地顫動,撞出了細小的叮鈴聲。如碎鑽般的流光點綴在了湛明真的眼角眉梢,她的笑意盈盈,妩媚而風流。
“巧手。”湛明真微微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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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凝視着望着自己失神的李持盈,又大煞風景地詢問了一句,“這回不會問我要靈石吧?”
李持盈的眼中倒映出了湛明真的影子,羅裙玉釵绮麗明豔,仿佛是世家養出的千金大小姐。她本應該如此的,而不是充盈着那近乎支離破碎的病态。
“喂?醒來啦。”湛明真伸出手在李持盈的眼前晃了晃。
李持盈游離的思緒終于回攏,她掩着唇輕咳了一聲,被黑發掩住的耳垂略略發紅。她伸手撥開了帳幔,那落入床榻上的日光更是通透明亮,照得湛明真如金玉熠熠生輝。
“那妖族怎麽辦啊?”湛明真起身,她伸手點了點李持盈的後背,笑盈盈地詢問。
李持盈轉身問:“她會将今日之事說出嗎?”
湛明真搖頭:“不會。”這點本事她還是有的。
李持盈聞言放了心:“那就找個時機将她送出去吧。”
藥王谷在藥王城東南十裏處,林木掩映,群山峻嶺陡峭難登。入谷通道不到一丈長,奇石崚嶒突兀,在幻境之中景象萬千。過了谷道入得其中,開闊明朗,懸山頂木屋錯落其間。靈田一望無垠,風吹來如層疊的碧浪,自上而下奔湧。
藥王谷中頗為清寂,餘下的弟子并不多,滿心忙于靈草、制藥之事,極少出現在李持盈的面前,更不會去管顧她做什麽。李持盈在谷中轉了一圈,見了不少的妖族,至于“蜉蝣”和“朝暮藥人”,則是沒有找到任何的痕跡。興許只在朝陽城那邊?李持盈心念微動,正準備找個時間細細詢問六師妹,宋蘅忽地出現,告知她谷主和長老們出關的消息。
藥王谷的谷主靈荊道君乃是九州唯一一位以醫道稱“聖”的,他的醫術更在素問之上。只是他的道與“醫”息息相關,若是不能鑽研出新的有利于九州的“醫方”,他的修為便難以精進,遠遠比不上劍修。靈荊道君近千歲了,只不過他仍舊未抵達“合道”的境界。
早知醫聖之名,可這次是李持盈頭回見這位前輩。
靈荊道君身着青白色的長袍,前襟勾勒着翠綠的藤蔓。他的發須皆白,弓着腰拄着杖,看着十分和藹。他瞥了湛明真一眼,便嘆氣道:“這位小友的經脈破碎了。”經脈乃是修道士的行氣之脈,上連泥丸下通氣海,一旦經脈破碎,靈力運行
不暢,道途也會由此而毀。“小友會醫?”靈荊道君忽又問。
湛明真的“略懂一二”尚未說出,李持盈便搶先一步道:“先前都是我師妹配的藥。”
“哦?是靈素小友嗎?她一身木屬靈力,當初素問瞧中了她,想将她收為真傳弟子,可惜被玉衡元君搶先了一步。”靈荊道君提起了舊事,只不過他說得極為含蓄。其實素問去的不算太晚,然而九州哪個能從玉衡元君的手中搶人啊?
李持盈一臉鄭重地朝着靈荊道君一拜:“靈素師妹只能行針壓制,不知藥王谷中可有良方?”
靈荊道君眯了眯眼:“先前是沒有的。”
李持盈捕捉到了“先前”兩個字,眸中升起了幾分期待。
靈荊道君樂呵呵道:“只不過正在研究藥方,小友恐怕得等上半年。至于這半載之中,老朽會煉制一些丹藥壓制傷勢。”
藥方屬于藥王谷的傳承,身為外人李持盈自然不會多問。只是她不免想起“朝暮藥人”之事,難道這新的方子也在等朝暮藥人試用嗎?從藥王殿中退了出去後,湛明真湊近了李持盈問:“如何?你信了嗎?”
李持盈低語道:“藥王谷不會在這事情上開玩笑。”
湛明真:“那要在藥王谷等待半年?”
李持盈:“……就算我們願意,藥王谷也未必肯留人。”
回到了屋中後,李持盈在四面布下了禁制,她取出了鴻蒙令,傳入了一道靈氣。不多時,明月風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眼前。
“朝陽城中事情怎麽樣?”
“城主都換上了我們自己人,已經跟朝陽澗那邊重新簽訂盟約了。天藥閣那邊有些棘手啊,藥王谷長老在,我是沒辦法将人‘請’回玉京的。”
“‘蜉蝣’的進度如何?”
“快要完成了。”明月風神情凝重了起來,“他們跟朝陽城合作,試圖從朝陽澗抓一些妖族來試藥。二師姐,你抵達藥王谷了吧?”明月風又問。
李持盈道:“到了。那位說有辦法,不過得在半年後。”
明月風沉吟片刻:“半年太長了,朝陽這邊我撐不住。對了,大師姐那邊遞來了消息,說是在徹查‘烏家一案’中,發現了藥王谷弟子的身影。他們似乎跟妖族有什麽交易
。”
“我在谷中瞧見妖族了,藥王谷正替妖族研究能夠激發血脈神通的寶藥。”
“他們這是要做什麽?”明月風聞言暗暗心驚。
“無非是為了傳承吧。”一直旁聽的湛明真忽然涼涼地開腔,“跟妖族打好關系,或許就能從妖國中取到什麽呢。再不濟,有了朝暮藥人後也能一點點地試驗殘方。”
明月風訝然:“這麽說妖族那邊——”
湛明真垂着眼睫,淡淡道:“人族心思各異,妖族同樣不能齊心。”
明月風:“總之二師姐你動作快些吧,朝暮藥人的事情遲早會傳回谷中。到時候跟玉京生出嫌隙,恐怕就走不出來了。”
明月風并不覺得自己能手眼通天。
朝陽城中久無消息,藥王谷那處自然會來調查。
她的根本道法能夠壓制一座靈機漸消的城,但未必抵得住外頭的人。
李持盈低喃道:“來不及了。”她的面上滿是愁容。
“如果那藥方需要朝暮藥人來試用,那麽‘半年’也會變成空談。”湛明真不疾不徐地開口。明明身處于漩渦中的是她自己,可她仍舊不見一絲心焦。
李持盈開口:“可這是唯一的希望了。”她的唇緊緊地抿起,有些焦躁和惱恨。
“誰說的?”湛明真撐着頭望向了李持盈,她笑意盈盈地開口。
“嗯?”李持盈猛然偏頭,她伸手握住了湛明真搭在桌面上的手,擡頭與她對視。
“有件事情我沒告訴你。”湛明真吞吞吐吐的,“那日九秋大聖同我說了一些話。”
“什麽話?”李持盈的語調迫切。
“你不會想聽的。”湛明真低着頭,她的肩膀微微發顫。
“我想聽。”李持盈鄭重開口。
湛明真嘆氣,她抽回了被李持盈握住的手,托着下巴道:“我不想讓你為難,可到了這境地,說不說,你都會陷入窘境中。”
李持盈撇開眼:“還能更糟糕嗎?”
“或許算不上糟糕?”湛明真起身,一群窸窸窣窣的響,那步搖上晃動銀線也發出了一陣丁零輕鳴,“只是會委屈了你。”
李持盈:“……”自從湛明真母女兩來玉京後,她沒少受
委屈。只是這樣的話不能跟湛明真直說的,憋了好一會兒,李持盈才輕聲道,“不怕。”
不是不委屈,是不怕委屈。
湛明真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眸色倏然暗沉了幾分。“你也察覺到了是嗎?你的靈力對我來說是一種‘藥’。”她很輕地開口。
李持盈“嗯”了一聲。
“可這只是飲鸩止渴罷了,真要解決,恐怕得‘水乳交融’。直白一點,就是要雙修。”湛明真柔聲道,她掃了李持盈一眼,見她嫣然的面龐好似塗上了一層又一層的胭脂,不由發笑。“九秋大聖是這麽說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如果我一直給你輸送靈力,你便不會有事,對嗎?”李持盈忍住了羞怯之意發問。
湛明真漫不經心的,她道:“大概是吧。”頓了頓,她又說,“藥王谷這邊如果能夠有丹方,百分之百是要經過朝暮藥人的。畢竟這樣之後,你或者說玉京就是受利者,失去了自身的立場。我不想因為我讓你或者玉京被藥王谷利用,如此我寧願死了,你明白嗎?”
李持盈屏住了呼吸,屋中靜得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清。
湛明真認真道:“到了盈兒手中的玉京,不能有任何的污名,不能背負業罪,朝暮藥人不能面世。”
李持盈心中酸脹,想要說些什麽,可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
湛明真通情達理,沒有要她做選擇。但是她寧願湛明真步步緊逼,至少這樣能讓她心中舒坦幾分。她來藥王谷明明是替湛明真求醫問藥的。
“你是不是在想,有違來此地的初心?”湛明真笑問。
李持盈點點頭,神情黯然。
“可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本來就不想來藥王谷。”湛明真輕哼了一聲,“藥王谷跟郁流丹有關,我就算死了也不要他們的可憐。”
李持盈不解:“你跟流丹之間,到底存在着什麽深仇大恨?”
湛明真偏頭:“大概是因為我今日之境地,大半拜她所賜?”沒等李持盈接腔,她又眯着眼哼笑道,“李持盈,我勸你開口之前仔細思量。”
李持盈面色有些僵硬,她頗為識相地低頭閉嘴。
“你要是真不願意見我死了就跟我雙修呗。”湛明真晃到了李持盈的跟前
,見李持盈一臉若有所思,她又忙道,“不行不行,我如今身體這樣糟糕,雙修起來肯定是我吃虧。到時候變成頭一個在榻上魂歸九泉的,恐怕會引來後人嘲笑。”
李持盈:“……”你就真不知道害羞嗎?這樣的話能在嘴邊念的?李持盈不敢再聽下去了,她一轉身捂住了湛明真的嘴,深呼吸了一口氣後,十分無力地說道,“你不要亂講。”
湛明真拉下了李持盈的手,啧啧嘆了兩聲,她的眼神往李持盈身上飄,好似在說“到底是誰不知節制就知道颠鸾倒鳳”。李持盈假裝沒看懂,那些遺忘的舊事,聽湛明真提得多了,她都快以為自己就是那樣的人。
李持盈、湛明真又在藥王谷小住了幾天。
丹藥是宋蘅親自送過來的,不過跟往常不同,她的眉眼間多了幾分郁悒和愁緒。那雙溫柔的含情目望着李持盈欲言又止。
“宋道友是想說什麽嗎?”湛明真笑吟吟地開口。到了藥王谷之後她便摘取了帷帽,近幾日蒼白的面頰多了血色,笑容明豔而又昳麗,漂亮精致得過分,就連宋蘅觑見她的時候也不免晃神,暗暗贊嘆那張得天道恩賜的面龐。
宋蘅輕嘆了一口氣:“明日便是郁師姐的生辰。郁師姐逝去百年之久,谷中人漸漸忘記了她的存在。我原先想着,元君您是師姐的舊友,又恰好在藥王谷中……”她擡眸凝望着李持盈,抿了抿唇,沒再說下去了。
“我知道了,我會去的。”被宋蘅那雙溫和的眸子凝着,李持盈也有了幾分慚愧。在藥王谷中有段時間了,她一次都沒有去看流丹。
“流丹也是我的好友呢,當初在過情關時,若不是流丹仗義相助,恐怕我已經是一具枯骨了。”湛明真笑眯眯地開口。不過等宋蘅一走,她就變了臉色,嗤笑了一聲,“怎麽就沒人記得了?那玉令是個證據呢。話說郁流丹的生辰是明日嗎?我怎麽不知道?”
李持盈跟湛明真大眼瞪小眼,半晌後才道:“我也……不知道。”
當初前往過情關的修士來自各門各派,或是三五成群,或是隐姓埋名孤身來此。郁流丹就是後者,若不是後來混熟了,她也不知道郁流丹會是藥王谷的弟子。
湛明真将藥瓶子扔到了一邊,表明了自己“不屑一顧”的态度。
她朝
着李持盈伸手,拿了九轉回元丹當糖豆嗑。
“她不是你的至交好友嗎?你怎麽連這個都不知道?”在服用丹藥的時候,湛明真也沒忘記陰陽怪氣。
“她沒有提。”李持盈擰眉,“不管是不是她的生辰,總歸要去祭拜一回。”
“呵。”她睨着李持盈,“我跟你一起去,你不怕我撅了她的墳,毀了她的棺?”
湛明真平日裏的口吻總是帶着幾分漫不經心,真真假假難以分辨,但是在提到“郁流丹”時,李持盈捕捉到了一抹殺機。湛明真就算真做了這樣的事情,她也毫不懷疑。
“怎麽在這個時候,你不願意體諒我?”李持盈神情複雜地詢問。
湛明真偏頭看李持盈,調笑道:“持盈妹妹,你是要我對你的莺莺燕燕寬容?”
李持盈蹙眉。什麽亂七八糟的。
湛明真哼笑了一聲,她伸了個懶腰:“我只對蒼生大度。”
夜色如水,一盞又一盞天燈懸浮,與日月争輝。
梨花樹下的孤墳如覆雪。
宋蘅面色沉靜,她手指翻飛着,竹篾子很快便紮成了燈籠的形狀。
“師姐,你期待的人來了,但是很可惜,她并非孤身來此。”
“同樣是過情關的舊識,她跟九嶷元君有何不同?讓你在百年之前布下陷阱,千方百計地想要将她除去?”
“師姐啊……”
輕輕的嘆息在風中散去,九十九盞天燈懸挂在半空中,随着谷中的風起起伏伏。
翌日。
湛明真揉着惺忪的睡眼,扒在了李持盈的身上,還想再睡一會兒。
李持盈三下五除二地将她從身上撥開,理了理散亂的衣襟,她輕聲道:“今日要去祭拜流丹。”
湛明真睜眼,神思一下子變得清明起來,她瞪着李持盈一眼,不依不饒道:“你就是為了那不三不四的人來擾我清夢?”
李持盈:“……”
湛明真揪住李持盈的衣襟,又窩了半刻鐘。擡眸瞥了眼懸挂在屏風上的緋色衣裳,她笑嘻嘻道:“會不會太招搖了?”她的眼珠子轉來轉去,忽地放軟了語調,撒嬌賣癡,“持盈妹妹,你也換一身。這般素
淨,難道是要給郁流丹披麻戴孝啊?”
李持盈都不用看湛明真,就知道她在打壞主意。
“不要胡——”
“你竟然說我胡攪蠻纏?”湛明真截斷了李持盈的話,搶先一步說出口。她作勢往榻上一躺,故作傷心道,“讓我死了算了。”
李持盈:“……”要是不依湛明真,她大概很難走出這間屋子了。只是她的儲物袋中都是清一色的白色金絲繡鶴太極道袍,剩下的都是替湛明真買的鮮豔而又招搖的衣裙。
待到李持盈、湛明真從屋中走出來的時候,引來了不少路過弟子的目光。
李持盈有些不适應這般的明豔,湛明真則是抓住了她的手,依偎着她柔聲道:“仙姿玉色,超類絕倫。若是在榻上雪襟半散,烏絲漫垂……”
湛明真放肆的話語像是一蓬火,燒得李持盈心焦口渴,面色緋然如霞。
梨花樹下。
宋蘅見到了聯袂而來的李持盈、湛明真二人微微一愣。往常的李持盈是清隽的,像是一捧初雪,可此刻的她眉眼間都點綴着豔色,好似那绮靡的詩章,與那湛明真更像是天生一對。
李持盈捕捉到了宋蘅眼中的錯愕。
玉石交擊琳琅作響,她跟湛明真打扮得花枝招展,像是來耀武揚威的。
宋蘅收回了視線,溫和一笑:“若師姐知道元君如今的模樣,定然會心生歡喜。”她的手中捧着一盞燈,喟然嘆息,“師姐生性活潑,過去最喜歡熱鬧了。可大家一個個都走了,唯有我守在原地。”
李持盈聞言有些恍惚。
郁流丹的面上總是帶着活潑的笑容,天真而又俏皮,唯有在替受傷修士醫治時,她才會收斂笑容,咬牙切齒、罵罵咧咧,責備那群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修士。空閑的時候,她喜歡在鬧市中穿行,笑眯眯地跟往來的修士打招呼。過情關有不少被她救治的人,也願意聽她的念叨。
“興許流丹已經回到塵世間了。”李持盈看着傷懷的宋蘅,垂眸安慰。
宋蘅輕笑了一聲,一松手放開了天燈,她搖頭道:“師姐死于妖主之手,不會有輪回的。”
“元君,你看這燈如何?”宋蘅又問。
李持盈聞言仰頭,無數道交錯的燈光融彙成了一道璀璨的洪流,向着下方轟然沖來。李持盈瞳孔驟然一縮,忙不疊将湛明真掩在了身後,她轉頭,只窺見了宋蘅唇角一道意味不明的笑!
金色的流光回轉旋繞,仿佛光滑明淨的鏡面。李持盈手中劍芒乍起,撞擊在了那片水鏡上,頓時斬出了無數道裂痕。咔擦咔擦的聲音傳出,破碎的流光好似琉璃碎屑,向着李持盈的面門嗖嗖射去。冷意與殺機蕩開,梨花樹、木屋與孤墳蕩然無存。只剩下無數懸浮的明明天燈,像極了曾經見到的那幅畫。
李持盈沒說話,她握着劍的手輕輕顫抖。
一縷莫名的氣機在脈絡間游走,漸漸地在手背凝出了一朵梨花印。
湛明真目光落在了李持盈的手上,她眼皮子一跳,脫口道:“牽絲藥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