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月明星稀。
荒僻的小城更是寂靜無聲,唯有蟲鳴與風過草間的窸窸窣窣聲起伏不定。
誰也不知道第二批人什麽時候到來,誰也不在乎他們來不來。
“真是麻煩。”丹蘅盤膝坐在了榻上,她左手圈起了墨色的長發,右手則是拿着一根紅绫,怎麽都打理不好 。她的身前是空空蕩蕩的酒壺,也有金簪、玉釵,鋪了一地。她垂眸盯着晃眼的首飾片刻,一洩氣手一松,任由長發披在身後,她則是捏着那根兩指寬的紅绫不住地把玩。
鏡知擡眸瞥了丹蘅一眼,不動聲色地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後跪坐了下來。那雙纖長如玉色的手輕輕地掬起了那烏黑的長發,手腕一翻便取出了一把木梳。丹蘅最是不耐這些活計,可鏡知在這方面好似別有天賦,指尖在長發中穿梭,編起細小的辮子竟也似用劍時那樣游刃有餘。
“皇都那邊傳來了消息。”丹蘅懶洋洋地開口。
“嗯?”鏡知聲音很輕,語調微微上揚。
“嬴危心自立的事情讓皇都那邊的人焦頭爛額了好一陣子,可比起那遠在千裏的嬴危心,那幫家夥最顧忌的是自身的利益。一些達官貴人聯合了起來,借着這個當口給那年輕的皇帝施壓。一開始,皇帝聽了嬴清言的,靠着雷厲風行的手段,要給那些人點顏色瞧瞧。可那些世家大族非但不怕,還真收拾收拾東西出逃。”丹蘅頓了頓,神情有些微妙。要是籠絡人心,自然是恩威并施最好,可嬴清言只想将朝野攪亂,她的野心很大程度上來自于仇恨。
“嬴危心那裏也效仿黃金臺舊事,禮賢下士,這樣對比不下,那幫人不心動才怪呢。只是皇都并不好出,在真正面臨絕路前,他們也不想走一條背井離鄉的路。那些昔日互相瞧不起的人終于走到了一塊,向着皇帝提出谏言。到了這地步,皇帝怎麽都要做一個選擇了。”
鏡知問道:“是将嬴清言推出去?”
丹蘅輕哼了一聲:“的确如此。”頓了頓,她又道,“甚至将主意打到了嬴夢槐的身上,要從那些大秦的世家子中替她找個驸馬,好籠絡人心。”
鏡知并不太關心嬴家的兩姐妹,她只是道:“這樣看,學宮那邊能暫時平靜下來了。”
丹蘅眸光微微一閃,她短促了笑了一聲,應答道:“或許吧。”她一下子沒了攀談的心情,只是那樣坐着,直到鏡知替她打理好頭發後,才微微向後靠在了鏡知的身上,昏昏欲睡。鏡知垂着眼,她看不到丹蘅的神情,右手擡起輕輕地搭在了丹蘅的腰間。
好夢難得。
誰也不知道那追兵什麽時候會将夢境驚破。
煙雨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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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去春來間,那如鵝毛般的大雪化作了纏綿不盡的雨,淅淅瀝瀝,朦朦胧胧,從黑夜下到了白晝,極少有晴日。
長公主府外。
一位清隽的錦衣男子打着一柄紫色的傘,正噙着溫潤的笑容立在了雨中。此人是陳家子,名陳恕,算起來是嬴夢槐的表兄。如今皇都中的世家大族逃的逃、敗的敗,勢力已然削減了不少。陳家地位特殊,陳家主乃天子舅氏,若非不得已,不會将整個家族置于危險中。
“殿下,天子做事情,實在是兒戲,現在到處都是那樣的聲音。”師長琴眉頭蹙起,看着從容優雅地翻着書籍的嬴夢槐,多多少少有股“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嬴夢槐溫聲道:“但是在這之前,他會先處置六娘。”
在嬴清言的攪動下,這潭水實在是渾濁得厲害。如今流言四起,朝臣紛紛指責嬴清言是禍國殃民的罪人,嬴名封大概也會順勢而為吧?那嬴清言呢?
“嬴清言手中有人。”師長琴眸光微凜,那批人是在對付玄州仙盟駐地的時候現身的,可不像是在十二州征來的,擺明了就是嬴清言自身培養的勢力。如今雖扯着皇帝的旗號,只是最終聽命的人仍舊是嬴清言。“她會反!”師長琴篤定道。
這位一直不是好相與的人,她先後與仙盟、世家交惡,與學宮更無往來,除了孤注一擲,她還能夠走到哪裏?
嬴清言冒着綿綿的雨走在街上。
隔着一長段距離,她便瞧見了立在了嬴夢槐府邸外的陳恕。
她哪會不知嬴名封的打算?眸中閃過了一抹譏諷,她腳步不停地路過了那一條街,前往皇宮。
即使明知嬴名封對她心生厭惡,她還是要入宮。
她要是現在不面對愚人,以後要怎麽面對她所愛的人?
一夜好夢,可卻沒有一個寧靜的早晨。
那尖利的唿哨聲伴随着佛號聲穿透了荒僻的小城,将沉睡中的人從夢寐中喚醒。
丹蘅睡眼朦胧地打呵欠,她挽了挽袖子,用枯榮刀輕輕地拍着桌面,笑道:“你說那些追兵笨不笨。既然那樣想要各大宗派的道典,想要一舉躍入龍門,為什麽不去學宮的《文藏》中找尋自己可修持的‘道’呢?至于入了學宮之後有人替他們遮風避雨,可不像是現在,埋骨荒野,無人收屍!”說到最後四個字的時候,丹蘅眼中寒光迸射,身形如鬼魅般飄動。
無非是見她和鏡知兩人遠走西境,勢單力薄而已。
他們怎麽願意去做那千千萬萬人之敵?
飛舟破雲而出,舟上的修士下躍,身形如流星。為首的是一個頭戴高冠、身着绛紫色儒衫的中年修士,他的手中拿着一支半尺長的金筆,随意地在半空一勾畫,便見墨跡飄灑,墨字如山,向下墜來。
“鐵畫銀鈎?”丹蘅一挑眉,刀光如疾電,向着那片墨池飛竄,頓時将那如山的大字劈得粉碎。
中年修士面色從容,手腕一抖,那支墨色的筆就旋飛到半空中,頃刻間便書寫出了一連串大字,如一堵墨色凝成的巍峨高牆,令人心神驚惶。儒門子弟修習的都是聖人章,領悟的聖人言意境越多,自身的神通就越發強悍。中年修士雖比不得儒門大賢人,可以他的學識足以成坐鎮一方的長老。他立在半空中,周身靈力起伏澎湃,如汪洋大海,肆意奔流。
丹蘅望着中年修士冷笑,靈力一運轉,便見雷雲瞬息之間便彌布千裏,形成了一張綿延不絕的雷網。電光如龍蛇游走,天地之間俱是隆隆響聲。中年修士知道清微神雷的厲害,豈會不做準備?他袖中飛出了九枚冒着電弧的青木籽,如星光纏繞周身。這是用雷木祭煉成的青木雷籽,能夠收束雷法,是專門用來對付蓬萊的雷法的。
可就在雷籽旋轉的瞬間,雪色的劍芒破空而來,待到中年修士看清那道銀光時,九枚青木雷籽上發出了咔擦一道響聲,緊接着便從裏向外的爆散。那些曾經收在了青木雷籽裏的雷意頃刻間爆發,縱然中年修士在瞬息間做出了反應,可還是被雷芒轟中,玉冠破裂,灰頭土臉的好不狼狽!丹蘅眼神微閃,趁着此刻打出了一道清微雷木刀氣,清微神雷瞬間便鎖定了中年修士的氣機!
中年修士心神一凜,一股顫栗之感自四肢百骸間蹿升!
“諸位道友,何不出來助我?!”他朝着飛舟高聲喝道。
“道兄先前不是讓我等不要插手嗎?”
“被兩個黃毛小兒弄得如此狼狽,真是——”
啧啧的嘆息從飛舟中穿出,一個儒士打扮的中年人和一個大肚的尚一前一後地掠出。
丹蘅認得這兩人,她笑了笑道:“佛門三不戒和尚與儒門的雪泥先生。”
“目無尊長的小輩,還不認罪?!”雪泥先生怒聲呵斥。身後劍光一閃,便見一道飛鴻之影啄向了那道鎖定了中年修士的刀光。他修的是“飛鴻踏雪泥劍”,在成名之後便遺忘了自己的原本名姓,以“雪泥”為號。這劍勢在于急、在于痕,一道戰勝了對手,那麽下次再對上的時候,劍意就能辨認昔日的留痕,讓自身立于不敗之地。
一蓬青光在半空中散開,好似一朵驟然綻放的蓮,可刀中的兇煞與凜冽絲毫不少,無數青紫交雜的流光綿綿不絕,釘入中年修士的身軀。
“大膽!”三不戒和尚雙手合十,一只金色的手掌從天而降。
那寂然而又飄渺、不見蹤跡的太一劍在此刻掠出,在半空留下了一條長長的氣痕。劍與手掌碰撞的瞬間,聲勢轟隆、流光四散。三不戒和尚往後退了一步,悚然心驚。他将右手伸出,只見掌心出現了一道細長的血痕,正一點點地向外滲血。他的金身時時刻刻都存在,可對方那随意的一劍,卻輕而易舉地将他的金身斬破!
他的心頭發寒,四面的殺意越發凝重了。
隆隆的雷聲在這一刻消散于無形,天地寂靜,可就是這樣的靜,讓人心中發寒。
“你們為什麽要自毀前程?”雪泥先生發問。
丹蘅勾唇一笑,她道:“你怕了。”要不是怕了,怎麽不見先前的氣勢洶洶?怎麽會想着勸說人回頭?不是慈悲,是怕自己沒有了後路。
青光成一線。
沸騰的氣機如怒潮翻滾,那只雪白的飛鴻掠浪而來,猛然間與青光撞擊在了一起。翅羽紛紛揚揚散落,铿然巨響打破了那片沉靜,一只飛鴻倒飛了回去,落在了雪泥先生的腳下,重新化作了一柄流淌着白光的劍。
只是劍上的靈機磨滅了不少。
“你們只有兩個人,能支撐多久?贏了一個兩個又能如何呢?”三不戒和尚面上露出慈悲色。
丹蘅一挑眉,笑說道:“我若力竭,就向業障借取。”她的身後業障如濃墨流淌,這樣無窮無盡的業障之力,能吞沒天地的明光,永遠不會有耗盡的時刻。只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她自身定會意識消亡,只餘下一具只知道殺戮的身軀了。人生在世,總會背負業障,可修士的修心就是一個驅逐業障的過去,再不濟借助外力,世間很少人會像丹蘅這樣背負業障,更不會有人像她這樣瘋狂,要利用業障。
雪泥先生臉色一沉,怒聲叱罵:“邪魔歪道!”他提着劍往前踏了一步,眼瞳中映照出了流竄的雷霆。只要一方不願意退縮,那麽這件事情就不能善了。
“不要業障。”鏡知忽地開口,她凝視着丹蘅,語調中是前所未有的認真,“你可以向天地借取!”
丹蘅笑了一聲。
天地不是她一個人的天地,她要是借了,未來該怎麽還?但是這一身與生俱來的業障,卻是她一個人背負的。
她欠自己的,不用還。
“快點快點,再快點!這飛舟怎麽這樣慢!”
數百裏外,記何年操控着飛舟向着西境疾馳。她的飛舟法器不差,只是她的心情猶為迫切,恨不得立馬現身在丹蘅身側。
“你着急也沒有用,進入了西境就會面對不少敵人。”雪猶繁袖子挽起,面頰暈紅。不久前,她們才打退了一波圍攻的人。像這樣的境況,在入了西境以來,發生了無數次了。天羅地網,她們總會撞入別人的視野。不過歷程中也不是一無所得,至少飛舟上不再是她和記何年兩人了。心中想着,雪猶繁觑了眼圍坐在舟首的一群同道,唇角勾起了一抹發自內心的笑。
仙盟要清“天地”,要執“一”道,要“萬法同”。
那些左右搖擺的人,如今必須要做出一個選擇了。
記何年嘆氣。
倏然間,她的眼中映出了一枚粲然的金光,她的呼吸一滞,像是被人奪取了神魂,只是怔怔地望着天際浮現的一抹光芒。那光芒實在是太絢爛了,如朝日初升,光芒萬丈。若只是一團璀璨的光華,還會被人誤以為是什麽寶器出世,可視野中并非如此。粲然的金光一重又一重的演變,最後勾勒出來一尊無比龐大的拈花佛陀法相!不管記何年的視線轉到了哪個方向,都能夠看到那尊法相!身上的菩提聖氣湧出,她內心的如來相似乎也要朝着那尊佛陀演化!記何年一用勁,手中把着的佛珠驟然破碎,她倒退了一步,額上滿是冷汗。
“那是什麽?記道友,你怎麽了?”雪猶繁的聲音響起,她困惑地望着那一尊無處不在的佛陀法相,眼中滿是不解。她并非是佛修,并不會與那佛氣共鳴,受到的影響自然也不會太大。
“是佛宗!”記何年咬了咬牙,“那是天佛法相!”
天佛并不是存在的某一位祖師,而是一尊被信衆供養出來的“佛陀”,它凝聚着元州、流州數以萬計的信衆的力量!
“佛宗開始清道了。”記何年沉着臉,她的神情是非一般的肅穆,“她們怎麽就選擇了西境呢!”
雪猶繁眼神微凜,也一臉肅然地問:“那佛陀——”
“兩州百姓皆崇佛,但凡有所求,就是拜佛,可他們見到的只有佛宗的弟子,而不是真正的佛。如果有一天佛陀法相在任何一個地方都能看見,他們會怎麽樣呢?”記何年冷笑連連,“他們對佛很是敬畏,欣喜若狂之下,最容易變成傀儡!”
在天佛法相顯世後,整個元州都陷入了狂喜之中。
他們期待着見到佛之後,過往的願望能夠實現。
“我佛保佑,元州變成了一片淨土,以後沒有生離死別,也不會有病苦、怨苦。”醫館外,瘦削的病人跪在了草席上朝着佛陀金身磕頭。倒是小孩兒們不懂事,鼓掌喊着高興的話,甚至還用手指指了指遠在天邊的佛陀。
只是很快的,小孩就被一側的大人叱罵了。
這個舉動實在是無禮輕慢。
小孩年紀小,挨罵了就哇哇大哭。沒等到煮藥的藥童來哄,病佛便匆匆忙忙地跨了出來,蹲坐在小孩跟前溫聲細語地哄着她。
“菩薩,我佛顯世,我的病是不是可以痊愈了?日子是不是不會那樣苦了?我們的誠心終于感動了上蒼了嗎?”一位抱着幼兒的婦人淚眼迷離。
在往常為了讓病人安心,病佛總會說一些“我佛保佑”的話語來,可擡頭,她能不遠處的窺見風起雲湧。若是沒有人護着這座城,在那樣的攻勢下,整座城早已經被夷為平地了。可那護着整座城的,卻是兩個才來到此間的、與此處沒有任何關系的修士。至于佛宗修士,根本看不到他們這一群蝼蟻。她嘆了一口氣道:“人有情,佛無心。”
那婦人并沒有聽明白,只是癡癡地望着那不管轉到哪個方向都能窺見的佛陀法相。
病佛又道:“藥是人種的,錢是治病的人出的,跟佛有什麽關系呢?”
婦人回神,一臉不贊同地望着病佛,辯駁道:“如果不是有佛在,藥物怎麽能生根發芽?”
病佛聞言失笑,她搖頭道:“風調雨順就能生出,是自然之道,是天地之法,要謝就謝天地。”
婦人不解道:“佛不就是天地嗎?”
病佛搖頭,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不是。”
天地載衆生,怎麽會那樣的自私?
金佛現世,普照四方。
不遠處,肅殺之風仍舊在四野回蕩。
三不戒和尚僧袍破裂,一道刀痕從眉心劃到了耳邊,深可見骨。要不是恰在那時候金佛借力,恐怕他已經被那恐怖的一刀枭首。他忌憚地望着笑得肆意的丹蘅,眉頭微微地擰起。
另一邊,雪泥先生也頗為狼狽,雪色的飛鴻驟起驟滅,只留下了一道淡痕。雪色的劍光神出鬼沒,又急如流星,此刻他還能站着,靠得是一件上乘的法器。只是那法器靈光黯淡,原本合則為玉盤,放則如蓮花瓣,可在被太一劍劈碎大半後,只餘下四片玉蓮了。在雪色照眼的時候,雪泥先生顧不得心痛,将餘下的四瓣玉蓮一催,他自己則是往後飛掠。忽然間,他背脊生寒,喉嚨處出現了一股尖銳的劇痛,下一刻便頭顱旋飛。
在最後的一刻,他只窺見了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像是萬年不化的寒冰。
他總算是想起了,這柄昆侖的利劍在神魔戰場是如何所向披靡。
可就是這樣的無情劍,竟生出了一股陪人走萬水千山的柔情。
風雲之中,只剩下三不戒和尚立在了漫天的佛光裏。
鮮紅的血順着他的面頰向下流淌,平添了幾分陰冷和邪異。
死到臨頭,他不僅沒有恐懼,反而生出了一股奇異的微笑,他指了指天際的法相,慢條斯理地問:“看見了嗎?你們能殺死我,但是能殺死整個元州、流州的人嗎?連一座小城都要護着,你們能下得了手嗎?”
丹蘅“哦”了一聲,她不想多問,不願意去思考未來的事情。
枯榮刀長鳴,她逆着那絢爛的佛光舉刀。
在撞破了層層的護罩後,滾蕩的血像是紅雨灑落。
丹蘅收回了刀,輕輕地抖了抖上頭沾染的血珠,對着天穹,輕輕地感慨道:“我真是讨厭這些光亮啊。”
“不是光。”
鏡知輕聲道。
她擡起頭看見的哪裏是滿目灼然的光亮?而是那一道扭曲的陰影勾勒出的模糊人形,就那樣橫亘在天地之間,宛如消殺不盡的蟲群。對天地來說,仙盟的這群修士是那貪得無厭的蠹蟲,不是嗎?
丹蘅懶洋洋地問:“在想什麽?”
她身上的殺意消失得快,就連那起起伏伏的業障也随之消融無蹤。若是心性修不到家,恐怕業障顯化的瞬間就會被無窮無盡的惡念吞噬。
鏡知凝視着丹蘅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道:“在想……你想去哪裏?”
丹蘅輕笑了一聲,她朝着鏡知眨了眨眼,促狹道:“怎麽?我想去哪裏,你都能帶我去嗎?”
鏡知點頭,神情好似發重誓那樣莊重:“我能。”
丹蘅偏着頭想了一陣:“我想去一個沒人能找到的地方,不要荒僻的山林,也不要人潮湧動的鬧市。那兒有高大的、枝繁葉茂的擎天木,有一年四季都長開的花,有清粼粼、一望無垠的湖水,有——”見鏡知認真地聆聽,丹蘅的笑語戛然而止。
“我哪裏都不想去,我就在這裏等着,等着滿城的人都來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