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長公主府中。
嬴夢槐不知道嬴名封已經惦記上了她的終身大事,她獨立于庭前看着梅花紛紛揚揚,如亂雪堆階。
“朝中已經起了處置嬴清言的聲音了,它們會越來越響亮。”師長琴緩步走來,擡眸望着嬴夢槐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她往返回學宮與公主府中,看到了恩師和嬴夢槐都被一樣的“親情”所困。這偌大的天地間,大概孑然一身、做孤家寡人才是好事。“她太急了。”師長琴又補充了一句。
嬴夢槐聞言伸手拂去身上的亂梅,回頭認真地凝望着師長琴,道:“她不是太急了,而是只想讓自己痛快。”那些背叛帝朝的世家貴族要解決,那些沒有背叛或者正在搖擺的人開始畏懼。嬴清言不看任何人的面子,連裴家都讨不到好處,他們怎麽能夠不怕?眼下皇都之中亂象疊起,相較之下遠在千裏之外的嬴危心小朝廷,倒是平靜無波。人心思變是最為尋常的事情。沉默了數息後,嬴夢槐又道,“她将世家大族抄家所得的道典都謄了一份,送到了我這兒來。”
師長琴笑容斂了斂,她用鵝毛扇抵住唇,半晌後才道:“可能還惦念着舊情?”
“或許吧。”嬴夢槐不太确定,朝中亂象至少是有一半是她推動,如今細細想來總覺得有些不安。可她不能讓那股愁緒繼續下去了。強行壓下了湧動的念頭,她朝着師長琴問道,“丹蘅道友她如何了?”
“全身而退。”師長琴淡淡道,見嬴夢槐挑眉,她又補充了四個字,“不知所蹤。”
昔日在始帝陵中就将各家得罪,如今又提刀闖上昆侖,想來仙盟不會看蓬萊的面子放過她了。“說起來可能有點不近人情。”嬴夢槐語調好似吹過梅影的風。
師長琴笑了笑,沒等嬴夢槐應聲,就接過了她的話道:“不知所蹤更好。”
大荒風起雲湧,掀起的風浪頃刻間遍布各大州。
千萬裏之外,鏡知、丹蘅這下落不明的兩個人出現在了西境元州最西部的一座荒僻小城鎮。此處瀕臨昔日的大荒西海,早已經從千年前的熙熙攘攘變得人跡罕至。西部多山,地勢逐漸地走高,就連仙盟鎮守神魔戰場的修士,也不願意穿這片山林,在小城鎮中駐紮。
夜幕降臨,夜間的寒霧彌漫。
丹蘅甩了鏡知的手,默不作聲地望着逐漸變得漆黑的夜幕。
“瞬息千萬裏,這是什麽遁法?”丹蘅忽又問。鏡知像是一抹幽魂,神出鬼沒的,仿佛可以去往天地間的任何一處。
鏡知沒有回答,而是輕聲道:“這裏是西境。”
丹蘅聞言一怔,忽地響起過去在醉生夢死樓中提到的話來,她眸光微微一閃,勾了勾唇笑道:“難不成你還抱着讓那群和尚替我誦經驅逐業障啊?”在菩提珠串破裂後,那業障失去了束縛,張牙舞爪,時時刻刻地要侵吞她的神智,要她深深地陷入殺戮中。不過她此刻還算是清醒,至少看着元鏡知的時候,并沒有多少殺心。沒等鏡知應聲,丹蘅一挑眉,又笑道:“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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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僻的小鎮子根本比不得熙熙攘攘、車水馬龍的皇都,它很小,街上的人很少,好似一眼就可以望到盡頭。黑瓦白牆的房屋錯落,高高低低起伏,檐角的燈在風中搖晃,投下了一片又一片樹影。鏡知與丹蘅走到了結尾,才尋到了一家客棧。堂中的燭火黯淡,掌櫃的與小二都趴在桌上打瞌睡,直到聽見了“篤篤”地敲桌聲,才驀地醒轉,拖長了聲音道:“打尖的還是住店的?”
丹蘅沒有理會,她的視線落在了客棧正中供奉的一尊佛像上。元州、流州這兩州與須彌佛宗相鄰,佛宗的弟子最喜歡在這兩州中傳道,使得這兩處的佛氣極濃,幾乎家家戶戶都崇佛。像這樣荒僻的小城鎮,是佛宗弟子不屑來的,可仍舊擺上了佛像日日夜夜供奉,足以見佛門理念深入人心。
鏡知溫聲道:“住店。”小鎮子裏修士并不多,更別說是那等專供修士休憩的洞天福地了。朝着掌櫃吩咐了一句“不要打擾”後,她便拉着丹蘅上了樓。
這樣的小客棧,廂房中的擺設也簡陋,除了床榻、屏風、桌椅等必備之物外,根本沒有任何可賞玩的清雅器具。丹蘅轉了一圈,看不過眼,從儲物袋中取出了香爐、茶具等器物,才舒了一口氣,坐在了蒲團帶着幾分嫌棄道:“我還沒有住過這樣差的地方。”
“抱歉。”鏡知語調中藏着歉疚,她擡頭凝望着丹蘅,又道,“你傷心嗎?”
“傷心?”丹蘅偏頭,她的笑容昳麗明豔,如玉山映人,她反問道,“我為什麽要傷心?”
鏡知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道:“昆侖之事。”在丹蘅提刀上昆侖時,蓬萊宗主并沒有現身阻攔,在丹蘅被圍攻時,她同樣也沒有出現。她是丹蘅的母親,光是如此已經足夠讓人心傷。
丹蘅嗤笑了一聲,她擡頭注視着鏡知:“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經心死了。”她不會被同一個人抛棄兩次,她怎麽可能因為姬贏不現身而傷心?
“十年前”這三個字刺中了鏡知,她抿了抿唇,有些無措。她想要提起過往,可又怕它的存在讓丹蘅的情緒變得更為糟糕。心緒來回翻滾,她張了張嘴,吐出的只有“抱歉”兩個字。
丹蘅剜了鏡知一眼:“我不想聽這些。”
鏡知笑了笑,溫聲道:“好。”她從儲物袋中取出了一張弦,指尖在琴弦上一掃,那泠然的琴聲便自弦上流瀉出。
是一支快活的小曲,如爛漫的春日。
丹蘅撐着下巴跟着曲調身軀左右輕晃,她哼着歌謠,唇角的笑意越發濃郁。
那顆飄浮無依的心終于在曲中得到了短暫的安寧。
月光自打開的窗戶投落,映照着鏡知的面龐,好似蒙上了一層泠泠如霧的輕紗。
丹蘅忽道:“過去怎麽不見你的好?”頓了頓,她又很輕很輕地說,“其實好與壞都一樣的,是嗎?”
西境邊陲風花雪月,萬木逢春。
可是在仙盟裏,卻是冰霜十裏,萬物慘淡。
昆侖最在意的不是昆侖劍主的生死,而是宗派的臉面。玄州仙盟駐地讓元綏随意進退,那可托說是念舊情或者是仁慈,可丹蘅呢?在她殺了昆侖弟子後,憑什麽走下昆侖山?昆侖倒是想要怪蓬萊,可那是昆侖劍主自告奮勇的,在此之前蓬萊的長老已經做過攔截的嘗試。
“她已經堕入魔障之中了,蓬萊無論如何都要做個選擇了。”昆侖劍客轉向了蓬萊長老,面色鐵青。
“蓬萊已經将她除名了,我宗宗主也與她恩斷義絕。”蓬萊長老朝着神淨道君一拜,冷不丁又問道,“那阆風劍主元綏呢?道友還等着她回昆侖嗎?”
“忘恩負義之人,我昆侖豈會再用?”神淨道君輕描淡寫道,他心中卻是恨意滔天。昆侖在元綏的身上下了不少的功夫,可惜曾經的期待都化作了泡影消失無蹤。元綏死了還好,可她偏偏活得好好的,一次又一次用昆侖教她的東西來打昆侖的臉!
“該下仙盟絕殺令了。”儒門的孟長恒溫和一笑,話語中流露出來的意思極為殘忍。所謂“仙盟絕殺令”是面對整個大荒修士的,不管是什麽出身的人都可以領令牌。如果是宗派外的人,他能夠完美地完成任務,就會被允許加入任何一宗成為真傳弟子的首席,可以任意翻看宗門中存下的道典!要是宗中的弟子,更是會被擡高身份,所獲無窮。不過往常仙盟的宗派是不願意放出讓外人也能晉升的機會的,他們也到不了使用“絕殺令”的時候,這一回算是被丹蘅氣狠了。
“她一身業障,是天地的厄難,是大荒的不祥。這樣的人合該死在出生的時候。”佛宗的修士斂起了那悲天憫人的神态,冷冷一笑。在大荒生來就帶着業障的人,大多是轉世身。沒有一個宗派願意收這樣的人入道,除了蓬萊道宗。
蓬萊修士聽出了對方口中的譏諷,忍不住反唇相譏:“你們未來的佛子不也離經叛道嗎?”
“野狐禪。”佛宗修士吐出了三個字,雙手一合十,“那就開始清異端!”
這個方法說難也不難,只要修士拿自己的道心來起誓,若不認可仙盟,即是外道。此前不管他們真正心思如何,只要行事不違反仙盟律令,那就随他們去了。可現在不一樣了,帝朝分立、大荒即将戰起,他們不能讓內部出現危機。
孟長恒笑而不語。
神淨道君眼神凜凜,斬釘截鐵道:“那就從清州開始清異端!‘一’乃天地之本,衆道歸‘一’,乃是自然之道。”
長風鼓蕩,花影迷離。
一株高大的通天木枝葉凋零,只餘下了枯枝,仿佛是刺入天穹的長戟。
十位身着長袍的巫者坐在了這生機與死氣并存的草地上,手中捏着一枚枚法符扔入了最中心的祭火中。
這十人正是靈山十巫,找了個借口回到靈山後,他們并沒有真正為大秦招魂,敕封秦神,而是一不做二不休,将餘下的三十三尊神龛上的神性直接抽空。事實證明,他們這樣的舉動是很有必要的,在大秦分立後,那被仙盟主導的仙秦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清轄地內的各路野神。
“扶桑神木怎麽還不抽芽?那應該被我等祭祀崇敬的神尊怎麽還不醒來?”巫鹹的心中莫名地心焦。
“或許是軀殼裏的神性還不夠。”靈山十巫之一的巫羅輕輕地開口,他垂着眼眸,面龐被祭火映照得通紅,“在仙盟轉向俗世後,神魔戰場那邊的進度就慢了很多。”
“這麽長的時間,那邊應該到了極限了,恐怕沒有游離在外的神性了。”巫鹹想了想,又道,“恐怕缺少的是其他的東西。”
“嗯?”
巫鹹沒有回答,只是道:“聽聞仙盟開始在內部清異端邪說了。”
“是為了針對大同學宮的衆生道?”
“正是。”巫鹹一颔首,他笑了笑,将一張血色的法符扔入了祭火中,“潮不起,我等如何弄風波呢?”
浩浩長風,席卷萬裏。
大荒各地得知仙盟絕殺令的修士傾巢而動。
而此刻的丹蘅正在邊陲,過一個日暖花香的春。
小鎮子不大,岔道卻是很多,丹蘅跟在了鏡知的身後左拐右拐,最後在一個岔道的盡頭看見了一家懸挂着藥包的醫館。比起大街的稀疏,醫館前頗為熱鬧,屋檐下蜷縮着不少無處可去、衣不蔽體的病人、乞丐。他們面帶病容,可眉眼間并沒有多少頹喪和不滿,尤其是那些小孩,坐在破爛的竹席上玩猜大小的游戲,發出一串咯咯地笑。
兩個小藥童拿着蒲扇看着藥爐,風一吹,清苦的藥香向着四面八方傳出。
“喂,帶我來這幹什麽?”丹蘅抱着雙臂,目光在那群快活的髒小孩身上轉了一會兒,唇角才揚起了笑容,可在觑見鏡知背影的時候又壓了下去。
鏡知開口:“找人。”
她率先邁步跨過了門檻。
丹蘅皺眉,倒是給了鏡知面子,沒有甩袖離去。她大步地跟上了鏡知,甚至越過她半個身形,擡眸的時候,第一眼瞧見的是一張診桌以及那立在桌子後方的年輕瘦削的女子。她的面容很普通,面龐略有幾分蒼白,眉眼間籠罩着一股病氣,可她唇角帶笑,眼眸中流出一股悲天憫人的慈悲。她穿着一身灰布舊道袍,可手腕上卻是纏着一圈佛珠,連診桌上都擺放着一只木魚。
“病佛。”鏡知開口,說完後她又指了指丹蘅,向着女人介紹了一句。
“佛?是佛宗弟子?怎麽沒聽過這個名號?是你的舊識?”丹蘅一邊給鏡知傳音,一邊擡袖朝着病佛行了一禮,面上是恰到好處的笑容。
“算是佛宗吧?”鏡知的語調藏着幾分遲疑,簡要地将自己與病佛相識的事情說來。
她過去替昆侖鎮守神魔戰場,可她與那些只留在駐地之中的人不同,而是走過神魔戰場的邊邊角角,自然也會抵達這個距離神魔戰場不遠的小城鎮。她就是在這條窄巷子裏遇到病佛的,只不過那會兒她并沒有以“病佛”為號,甚至身上沒有絲毫同佛相關的東西。她是個懸壺濟世的醫者,可是在小鎮子裏并沒有受到百姓們的歡迎。
“清州、流州這兩周崇佛,幾乎到了癡迷的地步。生老病死俱是燒香拜佛,等待着佛陀來渡他們出苦海。當時這裏并不似我們如今見了的模樣。”
“寧願病死也不就醫?”丹蘅眸光微沉,極為涼薄地說了一句,“愚蠢。”
鏡知沒有反駁,她道:“病佛不忍見鎮子裏的人病死,開始私自學佛。可她不是佛宗弟子,學的是野狐禪。”說到最後三個字的時候,連鏡知都學會了嘲諷,“所幸佛門修士不屑來此處傳道。”
“真是熾烈的佛風。”丹蘅譏笑道,在見多了仙盟的行事後,她竟不會覺得佛宗所作所為荒唐了。
“是來看傷還是抓藥?”病佛溫和的話語打斷了丹蘅翩飛的思緒。
丹蘅皺了皺眉頭,倒是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需要的,她掃了鏡知一眼,問道:“你受傷了?”
鏡知搖頭,她向來很少廢話,對着病佛道:“業障。”
丹蘅籠在袖中的手驀地一收,她望向了鏡知,嗤笑了一聲:“除了功德,有什麽能消業障?”沒等鏡知反駁,她又冷冷道,“而我不想行功德事,我要自己快活。”說着,也不看鏡知的臉色,直接拂了袖子離開。
鏡知無言,長嘆了一聲。
病佛朝着她微微一笑,捏起了一邊的小狼毫,溫和道:“我開個溫養經脈以及清心凝神的方子吧。”
鏡知朝着病佛一颔首,輕聲道:“多謝。”她并沒有跟舊友多交流,而是轉身朝着醫館外頭走。在屋外瞧見了坐在破竹席上沒有離去的丹蘅時,她也稍稍地松了一口氣。
那群瘦骨嶙峋的小孩兒沒在玩猜大小的游戲了,而是眨巴着眼睛望着丹蘅指尖飛起的金色小鳥兒。
一絲一縷的靈力從丹蘅的指尖溢出,在孩子們快活的呼喊聲中,小鳥兒變成了騰飛的龍、又化作了大鵬、長蛇、猴子……最後一扭又變成了搖頭晃腦的老學究模樣,口中發出了尖利的“子曰”聲。那群小家夥們看了,更是樂不可支,歪歪扭扭地疊在了一起。
鏡知走近丹蘅,目不轉睛地望着她。這術法其實極為粗淺,只是用來逗弄孩童的。可對于大荒的修士來說,不能夠用于殺伐的道術都是“小道”,他們怎麽願意用時間來換小孩子們那一點兒不值錢的笑聲?
“看什麽呢?”丹蘅沒有回頭,不滿地哼了一聲。
小孩子們也沒有閑心注意來人,只是嚷嚷着要丹蘅繼續變化。
鏡知輕笑,眉眼間露出了一抹松快的笑意,她一掐法訣,也變出了一朵嬌豔欲滴的花兒遞給了丹蘅。
春風來了,百花競相争放,只要她願意,就能夠瞧見。
丹蘅笑罵了一聲:“幼稚。”
她起身接過了鏡知遞來的花。
靈力彙聚成的鳥兒一聲長鳴,呼嘯而起,到了半空中如煙花驟散,化作了漫天灑落的光。天地間游蕩的風瞬間就凜冽了起來,好似這座小城鎮化作了一個囚籠。
丹蘅的臉上漸漸失去了笑容,她手腕一翻,那朵花如同箭矢一般向外激射。
劍鳴聲起。
太一劍飙向了長空。
無數銀白飛掠,那暗中窺探的視線被徹底斬斷,而奮不顧身向前的人也在劍氣下跌落。只是尚未落地,陡然間便生出了一蓬雷火,将那不該存在的東西灼燒成了灰燼。
刀劍槍戟四起。
丹蘅垂眸看着地上坐着的小孩子,問道:“會害怕嗎?”
“不怕,有佛祖保佑!”一個小女孩聲音清脆。
丹蘅微微一笑:“錯了,不是佛陀。”青色的刀光爆射,在半空中旋轉一圈,宛如滿月。刀槍劍戟破碎,一條條人影在那越來越快、越來越狠的刀光中翩然倒飛。青色的刀光染赤血,血緩緩地從刀尖淌落,一道蒼涼的嘆息在半空中響起。
元州到底臨近佛宗,最先來到這裏的自然就是佛門的子弟。
十八名佛修弟子結成金剛法陣,一個“卍”字大印遮天蔽日,将整座小城鎮籠罩。
丹蘅提着枯榮刀逆着縱橫的佛氣迎上,而另一邊太一劍起,銀白的劍光如積雪。
一刀一劍,瞬息之間就沖破了十八金剛法陣帶來的天地樊籠,硬生生将它們撞得支離破碎!
在這般浩蕩的聲勢下,城中一物一瓦、一草一木俱是完好無損。
鏡知、丹蘅的仁慈卻是讓佛修發現了可趁之機。
什麽樣的人能有靈力護住一整座城?她們又能夠支撐多久?
蒼穹之上的鬥法已經能能讓大地震顫,更何況是向着那厚重土地下壓的攻勢?那些蝼蟻的命向來不是命,高邈的修道人根本不會因他們的死亡而心生愧疚。
“這樣子的佛,能渡誰啊?”丹蘅見狀大笑。
青色的刀光剖開了一尊尊怒目金剛的法相,旋飛的刀氣擰下它們的頭顱,沒有一尊下墜的金剛法相壓入高低起伏的房屋,俱是在半空中化作了飛灰。
醫館中。
病佛扔下了那一支小狼毫,邁着步子從房屋中走出,她微微仰起頭看着那漫天灼目的佛光,捏緊了腕上的那一串佛珠。她并不是佛者出身,看到的也是市面上流傳的不成章的“佛經殘篇”,佛門修士常稱濟世度人,可要怎麽度人?
難不成就是在佛像前唱幾句“佛祖保佑”嗎?
生苦不渡!
病苦不渡!
老苦不渡!
死苦不渡!
若不渡人,為什麽要稱是濟世的佛?
“阿彌陀佛。”病佛念了一聲佛號,這是她第一次發自內心地念此佛號,而不是要做出是人間慈悲佛的模樣,可她的語調中充滿了對前路的困惑。
就在她遲疑間,咔擦一聲響。
丹蘅提刀撞碎了最後一重阻礙,十八金剛法陣支離破碎,十八名佛宗弟子茍延殘喘。
她一腳踢飛了最近的佛門弟子,大笑道:“佛是什麽?佛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