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落花如茵。
雲煙缭繞的仙盟寶殿中紅綢飄飛,四張銅案陳列。這裏是仙盟在大秦皇都中設的駐地,只不過往常只有一些記錄帝朝事跡的小弟子往來。但是今日有所不同,仙盟四宗那些神出鬼沒的大人物邁入了此間。
左側的銅案後端坐的是蓬萊宗主姬贏,不怒自威。在她的右側,則是一個笑如彌勒佛的布衣僧人,此人是佛門三位主座之一,僅僅位在佛尊佛尊之下。姬贏的對面是昆侖承淵劍主,他今日着了一身玄色袍,襯得面容越發冷硬如鐵。最後一人是儒門十二聖賢之一的孟長恒,面如凝脂,眼如點漆,矯矯君子,好似神仙中人。
“始帝陵開後,相當于大秦的氣運被打開了一個小缺口,恰逢老龍死,幼龍争,正是帝氣最為薄弱的時刻。”率先打破殿中寂靜的人是孟長恒,他含笑望着對面的人,又道,“上清分運珠已被那十三子攜帶在身上了。”
“若不是姬丹蘅胡來,我們也不至于采用這等計劃,大費周章。”承淵劍主冷冷地開口,他沒有看姬贏,可滿腔的憤怒卻是迎着姬贏去的。他說的人是姬丹蘅,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元綏的身影。這柄原本屬于昆侖的利器,在劍鋒轉向自己的時候,變得越發銳利冷峭了。
姬贏眼皮子微動,她問道:“你昆侖就沒有叛逆者嗎?”
正想着元綏的事情,承淵劍主的面色越發難看。他猛地擡首,視線冷凝如霜,又好似萬千冰刃,想要将姬贏穿透。“我聽說儒門弟子本已經得手了,是你出面阻攔的?”
“能得手嗎?”姬贏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她轉向了孟長恒,狀若無意地問道,“孟賢人,你認為呢?”
孟長恒已經從弟子的口中知曉了長街上發生的事情,他有些惱見秋山的不識擡舉,可是現在說什麽都沒有用處了。他朝着姬贏笑了笑,并沒有多說話。
“阿彌陀佛。”樂呵呵的佛宗主座昙法華出來打了個圓場,“諸位,我們聚集在這處可不是為了讨論這等事情。如今大秦的龍子得到了玉皇寶箓,得以登基成為新君,只是龍氣被諸子分割,遠不如過去那般渾厚,我等要趁這個時候,讓帝朝徹底地熄了心,沒有反抗的能力。”
“十三子嬴危心将會來我仙盟,他也是始帝的龍子龍孫,可據寶座!”承淵劍主冷聲道,“大秦始帝陵之事雖已經終結,可我等仙盟首席尚未決出。神魔戰場上能取得的功數不多了,我等也不好有大動作,如今看來,還是要落在俗世上。”
“可這樣一來,危機更甚。往日維系的和平将會被打破了。”昙法華聞言憂心忡忡道。
“但眼下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孟長恒霍然站起身,“諸位,見秋山的《文藏》編成了,她創立的學宮,名喚‘大同’。她這麽多年在皇都,座下門生有皇族宗室,也有貴族子弟。她要天下人皆可入道門,她認為天下之人皆有慧根。若是她與帝朝走到一處去,事情可就棘手了。”
比起在俗世中沉浮,各宗弟子自然更願意在神魔戰場争取功數,畢竟那兒的“魔物”已經極為虛弱了,神魔戰場只是他們用來争奪功數的圍場,裏頭的東西都是獵物。可現在卻有一群與他們道途不同的人,悄無聲息地逼近圍場,他們怎麽能夠繼續沉浸在游獵之中?!
見殿中無人開口,孟長恒又嘆了一口氣,他娓娓說道:“大荒一千年未見飛升之人了,是不是我們的道走錯了?如果能竊取人皇的氣運,是不是有那機會登臨九重天?靈山十巫為什麽要幫助帝朝,他們是不是也這樣想?如今帝朝得了玉皇寶箓,他們要敕封三十六路野神,我等不能再像之前那樣袖手旁觀了。”
過往他們也知道大秦的三十六尊神祇,只是在他們看來,靠着短時間的願力和香火凝聚成了神尊,根本就是個僞物,實際上就是無數孤魂野鬼強行捏成的一團靈性。這等僞物沒有什麽機會竊奪天上神尊的地位。可現在帝朝手中有青帝賜下的“玉皇寶箓”了,縱然敕封的神尊是大荒的神明,那也有可能淩駕于大荒之上,成為介于尊神和修士之間的巡游神!
Advertisement
“仙朝當立!”孟長恒聲如洪鐘。
在争奪“玉皇寶箓”之前,仙盟就想過失敗了要怎麽辦。他們的計劃是分薄大秦的龍運,煽動一位龍子借其身份建立另一個大秦,與如今的皇庭相抗衡,勢單力薄的嬴危心就是他們選中的人!嬴危心手中其實持有一張蓋着大印的聖旨,上頭寫着冊十三子為太子。不在神啓帝靈柩前取出,是因為它将是未來的“大秦仙朝”的立朝之基!
姬贏笑了起來,豔光如刀:“官員呢?”
孟長恒:“自然是我修道士。”頓了頓,他又說道,“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情需要解決。”
姬贏作洗耳恭聽狀:“嗯?”
孟長恒眼神一厲,冷冰冰地吐出了三個字:“見秋山!”都走到了這一步,做什麽樣的事情不好,偏偏要去挑戰存留了千載的法度?要人人都入道有什麽好?如果仙不仙、人不人,那天地綱常豈不是要壞了?!
昙法華轉過頭笑:“姬宗主不會于心不忍吧?”
姬贏拂下了肩畔的落花,輕描淡寫道:“早已經分道揚镳,有什麽需要在意的?”
承淵劍主望了姬贏一眼,滿意笑道:“那就好。”
天數有變,各方之人都在找尋未來的路,靈山十巫也是如此。
同樣是巍峨高深的大殿,同樣是端坐在了銅案之後,靈山十巫并不像仙盟修士那樣保持着笑意,反倒是周身萦繞着一股刻骨的陰冷。
新君繼位,待迎神司山海閣的态度不變,甚至在第一時間将玉皇寶箓送到了山海閣,要繼續走先帝的路,創建一個獨屬于大秦、庇護着大秦的神系。可在拿到了玉皇寶箓之後,靈山十巫卻被上方的陰冷和怨怒吓住,一時間不敢有所動作了。
“玉皇寶箓上的神性完全散去了,想要利用它冊封秦神,無疑是癡人說夢。”首巫巫鹹的面容冷硬如鐵。
“更為可怕的是上頭殘餘的憤恨和魔性。”說話的人語氣一頓,好半晌後才壓下了周身的陰冷,咬着牙顫聲道,“那位……是不是還在?”
巫鹹免不了想起登上扶桑木看到的那一幕,一股寒氣沿着脊骨向上升。沒等他回答,便又聽得一位巫者道:“那樣深沉的恨,那樣深的罪業,就算是祂……也不能夠存身吧?我巫族世代奉神,就算是堕入瘋魔了,也應該‘看得見’才是。”
“可萬一祂有其他的手段呢?”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首巫霍然起身,他的視線在座下同道的身上掃了一圈,“皇都不可留,直接抽取大秦敕封三十三尊神的神性,回靈山!”
“我們的舉動會不會讓他們發現大荒西海那邊的事情?”一位巫師擔憂道。
巫鹹微微一笑,眉眼間掠過了一抹諷刺之意,他道:“他們沒有空閑。”
仙盟的人忙着創建一個足以與大秦帝朝抗衡的新皇朝,而大秦帝朝的新君則是忙着針對一切有可能掠奪權勢的人。嬴夢槐的安靜讓他感到了萬分的惶恐和不安,而嬴危心的出逃更是讓他心驚肉跳,仿佛有什麽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他什麽時候逃出皇都的?怎麽一點兒消息都沒有?國玺也被他帶走了?你們真是一群廢物!”在得到消息後,嬴名封氣得暴跳如雷!只是國玺之事,他不敢聲張,生怕大臣們嗅到了什麽,從而威脅他的寶座。
“長姐在皇都,六娘也在皇都,他卻逃走了。朕聽聞他在先帝暴薨的那日入了宮,會不會是畏罪潛逃了?”嬴名封終于開始思考這種可能,他其實不在意先帝是什麽死的,但是先帝的死因會在關鍵的時刻變成用力的武器,指向任何一個兄弟姐妹。“找,給朕找,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嬴危心帶回!”
嬴名封跌坐在了龍椅上,雙手握住龍頭把手,指尖攥得發白。
只是嬴名封将嬴危心當成最大的威脅,可朝臣們并沒有這樣想。他們聽說了大同學宮創立的消息,你一言我一語,非要讓年輕的帝王将解決學宮當作最為重要的事。
“一座學宮而已,能掀起什麽波瀾來?!”嬴名封實在是不耐煩了。
可那唾沫橫飛的臣子像是看不懂帝王的臉色,雙手持着白玉笏板幾步上前,朝着嬴名封大聲道:“那是儒門聖賢創建的學宮,她號稱一經無缺,《文藏》編成之後,天底下的道經不再是稀缺之物!這些東西怎麽能讓尋常人知曉?而且她為什麽要将道典金冊傳給天下人?是不是要借此籠絡人心?”
嬴名封面色鐵青,他并沒有聽清臣子在說什麽,他暗暗地想,那唾沫渣子幾乎噴到了他的臉上,他明明坐在了高位上,可卻沒有一點帝王的尊嚴。視線掃過了一張張端着架子的老臉,嬴名封沉默數息,才開口詢問:“那要怎麽辦?”
“明正序,黜學府!”一位大臣出列,語調昂揚,“天下學府學齋疊出,不可勝計。可聖人之法豈是人人都能懂的?鄉野村夫,教人識文斷字,到頭來不過是誤人子弟,使人走入魔道之中!昔年始帝便以明法約束黔首,可後世刑罰漸松,那些人不感恩戴德就罷了,反而不懂敬畏法度。老臣建議罷天下私學!凡不入官學者,不可入朝為官,不可進入司天局、迎神司中!”
嬴名封聞言一震:“那仙盟呢?修道士并不在能約束之列。”
“此事已與仙盟仙師商議過,仙盟之中同樣如此。”一位老臣應道。
嬴名封的臉色瞬間陰了下去。
朝中大臣與仙盟往來議事,他怎麽不知道?是不是日後都要他們決定了才會知會自己這個天子一聲?
罷十二州私學之事一出,天下俱驚。要知道官學能容納的學子有限,而且随着時日的演變,早已經是纨绔子弟的玩樂場,尋常百姓若是想識文斷字,找到一個可以出人頭地的機會,只能夠靠着私學中的先生傾囊相授,可如今私學一罷黜,他們要前往何處求學?!
嬴夢槐聽得這消息後,毫不猶豫地坐車入宮。
驟然登上高位的嬴名封正沉浸在了溫柔鄉中,在那裏他是說一不二的皇帝,在那裏他不用面對大臣的冷臉和步步緊逼,能夠找回自尊和威嚴。聽聞嬴夢槐求見的消息,他原本是不想應的,可轉念一想,他那高高在上的皇姐如今見了他也要三叩九拜,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歡快和滿足感。
殿中樂音靡靡。
嬴夢槐微微蹙眉,朝着左擁右抱的嬴名封行了一禮後,便詢問道:“聽聞陛下罷天下私學了?”
嬴名封漫不經心地問道:“是啊,有什麽不可的嗎?”
嬴夢槐道:“唯官有學,而民無學,能有幾人得名師授業?長此以往,我大秦無人可用。”
“長姐是不是操心太多了?這是瞧不起官學嗎?”嬴名封朝着嬴夢槐笑了笑,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着這個過去始終走在他前方的皇姐,“私學昌盛,弟子各有所學,時常非議、诽謗天下事,四野一片亂象。始帝之時便有此法,朕如今只是遵循祖宗法度而已。”
嬴夢槐提高聲音:“祖宗不足法!”
嬴名封臉色一沉:“皇姐真是好大膽子,竟然敢非議祖宗了。只可惜,坐在這個位子上的是朕,而不是皇姐你!天下之事不需要皇姐操心了,不如安心地在府中,等着朕替你找個驸馬吧!”他三兩步走下玉階,眸子一眯,又道,“還是說,皇姐想要替朕做主張?借此籠絡天下民心?”
嬴夢槐:“陛下,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①”
見嬴名封只是連連冷笑,她暗嘆了一口氣。這位僅僅比自己年輕三歲的弟弟與她之間向來沒有“姐弟和諧”。她想起了入宮前師長琴的一番話話,其實她心知肚明,可就算是如此,她也想要試一次。
從嬴名封處離開後,嬴夢槐又去了太後的長樂宮拜見母親。
等到回府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夜色深沉,月光掩藏在了如重山的陰雲後,就像嬴夢槐此刻被遮蔽的心。
揮退了跟随在身後的侍從,嬴夢槐獨自一個人走在清寂的長街上,有些意興闌珊。
“從宮裏回來了?”耳畔冷不丁響起了一道聲音,嬴夢槐下意識回身,手腕忽地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捏住,一道雪色從眼前閃過,下一刻她已經被嬴清言帶入了更為幽僻的巷子裏。四下無聲,只能夠聽見一顆心因為剎那的驚懼而快速地跳動。
嬴夢槐輕輕地“嗯”了一聲。
“是因為罷天下私學的事情?”嬴清言又問,沒等到嬴夢槐回答,她便譏诮一笑,“也是,除了這還要什麽。”
嬴夢槐沒說話,只是沉靜地望着嬴清言。
夜風拂過了她的眉梢,金色的卷發拂動,那珊瑚銀鏈也跟着輕輕顫。
嬴清言湊向前,幾乎埋首在嬴夢槐的肩側。只是察覺到了嬴夢槐的閃避,她又驀地擡起頭,笑了笑道:“想來也勸說不了吧?嬴夢槐,你還是這樣天真,愚不可及!”
對于嬴清言直呼自己的名字,嬴夢槐也沒有太在意,她擡起左手撥了撥垂落的發絲,一雙寧靜如湖泊的眼,仿佛在詢問嬴清言的來意。嬴清言看着她的模樣,莫名地生出了幾分氣惱。捏着嬴夢槐的手驟然間縮緊,等看清嬴夢槐因疼痛而蹙起了秀致的雙眉,她才舔了舔唇,笑說道:“嬴名封的這道旨意針對的是誰,你還不清楚嗎?如果不想讓這事情變成催命符,姐姐你還是遠離那位更好。”
嬴夢槐認真道:“這是無道。”
嬴清言嗤笑:“什麽道不道的,還能比自身性命更重要?你看儒門那群人每個都高喊着‘舍生取義’,可他們哪一個去那樣做了?你怎麽偏要跟整個世道作對?”
“你難道不是嗎?”嬴夢槐輕飄飄地反問。
嬴清言的笑容陡然間一斂,她凝視着嬴夢槐,眼中好似燃燒着一團灼灼的烈焰。片刻後,她才重新綻出了如繁花怒放的笑:“我最是識相了。好言難勸該死的鬼,要真到了那一日,恐怕我只能捧一抔黃土灑在姐姐你的墓前了。”
嬴夢槐卻道:“人死如燈滅,不必勞心。”
嬴清言笑着問:“姐姐在怪我?”
嬴夢槐打量着嬴清言,好似從這個時刻才開始認識她:“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不辜負我的心。”
“這樣啊——”嬴清言拖長了語調,她松開了嬴夢槐的手腕,看着那被自己出的一圈紅痕笑,“那就祝你順利。”嬴清言說完後就轉身走了。
嬴夢槐一個人立在小巷子裏,眉頭蹙起又舒展。
風波是從皇都掀起的,在皇城的大街小巷最為劇烈。
玄州皇都算得上是十二州的中心,各方心醉紅塵的有志之士都聚集在了此方,因而起了一座座學堂、學院、學府。可在以新代舊的這一年,那曾經籠罩在衆人心上的鐵序和陰影又回來了,他們沒有等到春風,而是等來了無邊的惶恐。
“皇都之中大小私學至少有一百二十,不過現在,看着成群的兵卒和披甲士,大概是一家都不剩了。”丹蘅坐在了欄杆畔飲酒,她的面頰微微發紅,眼波流轉間,豔色如波光蕩漾。“什麽人會提議罷私學啊?又是什麽樣的人會同意啊?”這是一場從俗世開始并席卷了修真界的動蕩,他們寧願要一個可悲可控的未來,也不想看見天下有變機!
“這個熱鬧不好看了。”大概是醉後吐真言,丹蘅嘟囔了一聲,俱是對帝朝的不滿。
鏡知輕聲道:“那就不看。”
丹蘅聞言轉頭。
日光落在了她的側臉,柔和了她的神情。
長卷的睫毛灑下陰影,微微掩住了那雙明淨澄澈的、映照人心的眼。
“你怎麽還要跟着我?難道你沒有自己的事情可以做嗎?皇都之中沒有醉生夢死樓了?”丹蘅從美色中回神,她的眼中掠過了一抹,擰眉困惑地詢問。
鏡知:“……”她想要提業障,可又怕丹蘅陡然間翻臉,想了一會兒,她道:“我也在看熱鬧。”
“那你看慢慢吧。”丹蘅懶洋洋地應聲。阿娘知道她對“大同之道”嗤之以鼻,卻還是遞出了邀請。相較于母親的說一不二和強勢,她更喜歡阿娘那如水般的溫柔。她不相信這個世道,卻又想看看學宮到底能夠走多遠。只是依照目前的境況來看,可能尚未開張,就要被迫關門了?
“我阿娘邀請你了?”丹蘅忽又問,她扯了扯鏡知的衣袖,仿佛先前對鏡知百般不耐的人壓根不是自己。
“嗯。”鏡知溫聲應道。
“我看她是什麽人都要邀請。”丹蘅哼了一聲。
鏡知沒有回應也有反駁,她立在了丹蘅的身側,像是一尊玉雕。
丹蘅挑剔地打量着她,在昆侖是元綏,在醉生夢死樓是鏡知,可如今這兩重身份逐漸地融合了,既不見那高山雪的冰冷,也少了幾分風流纏綿,變成了一個呆子。垂眸望了眼酒盞,丹蘅擡手将它遞到了鏡知的唇邊。
——“喝。”
鏡知接過酒杯。
丹蘅大笑,又道:“我想聽琴。”
鏡知取琴。
好像不管丹蘅說什麽,她都會一絲不茍地去做,去滿足。
丹蘅笑着笑着卻笑不出來了。
對鏡知的興趣一旦壓過了對阆風劍主這一過去身份的嫌惡,她恐怕會跌入一個讓自己失控的深淵。丹蘅蹙了蹙眉,看着鏡知一身色彩鮮豔的曳地長裙,她開口:“你——”
“滾”字在唇齒間晃了又晃,最後變成了一個“走”字。
鏡知終于沒有依言而行了,她盤膝坐地,一張上好的松木琴壓在雙膝。鬓邊的珠玉映襯着太陽的光輝,令人驚豔出神。
丹蘅撲哧一笑:“你要用琴音織成囚牢困我嗎?”
鏡知搖了搖頭,聲流如鸾鳳和鳴,氣飄如仙。
丹蘅雙手撐着欄杆,衣袂在天風中卷舒,她眯着眼陶醉于這支如澄然秋潭、皎然月潔的琴曲,唇角微微地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