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此番相争,殿下覺得自己有多少勝算?”道人微笑着詢問。
嬴危心左看右看,遲疑了許久,才從牙縫間擠出一個“這”字,他并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落魄。
道人一眼便看透了嬴危心的心思,一拂袖道:“如果按照定約,未來成為大秦帝主的,便是嬴清言了。可是你們這些帝女帝子,內心深處未必甘心,是嗎?”
嬴危心仍舊狡辯道:“玉皇寶箓還沒傳到陛下的手中,不算出結果。”
“可就算這樣,殿下也沒有機會了。”道人笑了笑,“嬴夢槐聲名在外,頗得黎民百姓擁戴,身側又有儒門賢者輔佐;嬴名封乃嫡出皇子,得朝中世家大族支持;至于嬴清言,玉皇寶箓自然不必提,她的背後也有裴家支撐。相較之下,殿下您的母親出自民間,無強有力的外家支持,年紀又小,不管是經驗還是什麽,遠不如上頭姐姐兄長老道,要說占了什麽好處,那就是帝王的寵。可帝王的寵又能決定什麽?他不會因為寵愛你就立你為嗣。所以,殿下您是什麽都沒有。”
嬴危心聞言面色一白,之前同樣有人對他說這番話,是要勸他不要争。
他以為月夜踏風而來的人會是自己的幫手!
這個年紀的嬴危心沉不住氣,情緒都寫在臉上。
道人沒有生氣,反而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殿下怎麽看迎神司和山海閣?”
嬴危心一頭霧水,不過他知道道人是從仙盟來的,與靈山十巫之間多少有着龃龉,因而道:“不好。”
“怎麽個不好?”道人又追問道,見嬴危心面紅耳赤,他嘆了一口氣,“靈山十巫一直以奉神為己任。大秦三十六路神祇都由靈山十巫主導,殿下您覺得到時候的神系之中,是大秦的神,還是靈山十巫的傀儡?
“大秦帝君身上聚集着龍運以及人道氣數,就算不能如修道者那般長生,可至少不會短壽。如今下臣向天子進獻了無數靈丹妙藥,可天子身上仍舊是一副死相,宛如一條奄奄一息的老龍,殿下有想過原因嗎?”
嬴危心聞言身軀一震,他錯愕地望着道人,讷讷地詢問:“有什麽原因?”
道人斬釘截鐵道:“靈山十巫在盜龍氣!”
“他們真是大膽!”嬴危心怒聲道。
“可不是嗎?”道人笑了起來,話題陡然一轉,“所以殿下您知道該怎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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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危心被道人盯得口幹舌燥,一顆心怦怦亂跳,他的面色更紅了,仿佛飲了一壇陳年的老酒。他大聲道:“若我登上帝位,一定要黜山海,罷淫祠!”
道人凝視着嬴危心:“那麽——殿下要如何坐上那位置呢?”
此刻的嬴危心心熱如鐵:“我、我——”
道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微微一笑:“被帝王寵愛倒也不能說全然無用處。去吧,不管是好是壞,我仙盟始終在背後支持殿下。”
嬴危心沒有再說話,一直到道人消失在了夜色中,他仍舊是立在了原處。
打更的聲音穿透了夜幕,他忽然間仰頭大笑,将那長長的衣袖一卷,大聲道:“入宮!”
作為陛下偏愛的皇子,他有着夜入宮門的權力。
丹蘅踏着夜色入皇都。
月色之下,一段寒芒照在了“枯榮刀”上,比月色更為寒涼。
她早就知道,出了始帝陵,仍舊會有人來攔截她。
“師姐,你是我蓬萊的弟子,怎麽能夠背叛蓬萊,投向帝朝?”蓬萊弟子憤怒地質問,到了這個關頭,仍舊想着勸丹蘅回頭。
“師姐,宗主也入皇都了,你不去見一見她嗎?”
……
丹蘅一挑眉,漫不經心地笑道:“那還挺巧。”
蓬萊弟子擡眼,直直地望向了丹蘅:“師姐,得罪了。”他們蓬萊先行動手,總勝過昆侖、佛宗以及儒門一衆。
至少蓬萊不會要她的命。
丹蘅淡漠地掃了眼蓬萊弟子,只吐出了三個字:“聽膩了。”
都要撕破臉皮了,還在客氣什麽?月光下的枯榮刀寒芒畢現,一截刀光投映在地面,比十二月的雪更為凄寒。青光回旋,宛如月落人間,刀氣向前推進,但凡刀意掃過的草木,在這盛夏中忽而凋零枯萎。
第一個撞上刀光的蓬萊弟子手中劍斷,周身的護體靈光那紛紛破碎。他好似一只斷線的風筝,砰一聲砸落在了地面,筋骨俱折。比起在始帝陵中,此刻的刀光更是兇煞,仿佛下一刀,便會毫不留情地取了那位弟子的性命。
蓬萊弟子面色冷沉,丹蘅神情漠然如霜雪。
地上困龍陣起的時候,她縱身飛躍,宛如飛鶴直沖雲霄,拉開了與大地的距離。
那一輪月色忽而近了,仿佛觸手可及,夜風鋪面,刀光凄烈。
“走你的路,不好嗎?”
鏡知輕聲問。
在丹蘅離開蒼梧山脈的時候,她沒有繼續跟上去。
而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張面具揣入了懷中,默然站立了許久。
只是在她即将轉身離去的時候,那被浪頭沖到了另一個深邃山谷的承淵劍主,乘着茫茫如雪的劍光出現了。
“元綏。”承淵劍主咬牙切齒,他的聲音裏藏着嫉妒、藏着恨意。這裏沒有外人,他沒有再否認鏡知的身份,而是憤怒地質問道,“我昆侖薄待你了嗎?為什麽要詐死?為什麽要站在帝朝那邊?”
鏡知神情淡然。
昆侖待她算不上好,至少修道資糧從來不缺,盡管這一切是為了謀取更大的利益;也不算太壞,至少不曾喝罵斥責,将她視為豬狗。可是他們對待自己終究與對待其他弟子不同。現在她明白了,昆侖要的是一柄沒有情緒的道兵,至于昆侖的未來,是同她無關的,她只要鎮守神魔戰場,聽從昆侖掌教的吩咐,便足夠了。
鏡知溫聲道:“這些年,我為昆侖做了不少事,欠下的,已經還了。”
承淵劍主怒聲道:“昆侖養你教你,你欠下的還不輕!”他一擡頭,撞入的是一雙空茫茫的眼睛,他看到了四野的冰棱和瘴霧,仿佛深陷冰窟之中,他不由得打了個激靈。可等到回過神來,承淵劍主将這當成了面對元綏時的怯意,內心深處的嫉恨越發濃郁。
“你要是想還清,那就替昆侖做最後一件事。”承淵劍主眯了眯眼,藏住了一抹刻薄的神色。
鏡知問道:“取玉皇寶箓嗎?”
“算你——”
只是“識相”兩個字還沒說出口,承淵劍主就聽見了兩個字。
——“不要。”
鏡知的拒絕極為幹脆自然。
承淵劍主眼眸中猝然迸射出一團烈火,他站得夠高,已經很久沒有聽見人說這樣拒絕的話語了。他下意識地伸手按住了劍柄,想要像呵斥座下道童那樣叱罵鏡知,只是冷不丁又對上那雙詭異深邃的銀灰色眼眸,沉淪在妒火中的意識陡然間清醒。
他是來找“玉皇寶箓”的,險些忘記了此事。
姬丹蘅不在此處,是不是已經動身前往皇都了?
承淵劍主将目光挪向了遠處,只是他身形才動,那雪色的劍光便照入了眼中。
承淵劍主猛地回頭看鏡知,又驚又怒:“你幹什麽?”
鏡知偏着頭,有些茫然地望着承淵劍主,許久之後才說了兩個字:“敘舊。”
鏡知攔着承淵劍主在“敘舊”。
那頭的記何年也跟着追上來的佛門弟子在扯皮,試圖阻攔他們的腳步。
街心。
蓬萊弟子七零八落地躺在了地上。
可他們倒下了,尚有一群儒門的弟子跟來。
丹蘅扶着刀站立,她冷着一張臉,像是随時要刀将倒在地上喘息的人了結。
“她這樣的人連同門都要打殺,怎麽就不是妖魔了?”儒門弟子憤然道,他們猶記得在始帝陵中死在丹蘅刀下的人。這柄近來才顯名的刀,一出鞘就沾着淋漓的鮮血!她什麽都不敬畏,她就不會有約束!
月輪懸照,樹影婆娑,人影幢幢。
丹蘅擡手輕輕地抹去了眉骨處的一縷血跡,在那兒,有一個個細細的傷口正滲着血。
她能贏了蓬萊的師弟師妹,不是說她的功行到了無人能匹敵的地步,而是因為她熟讀蓬萊的典籍,占了不少便宜。
“我輩不是為了玉皇寶箓,而是要替天行道,還天地一個清明!”
“你們就喜歡滿口仁義道德,假借一層正義的皮。”丹蘅可不是任由儒門弟子攻讦的人,而是反唇相譏道,“不在意玉皇寶箓,你們提什麽?這光鮮的儒衫下,一股子紅塵濁氣,真是令人厭惡的做作!”
被丹蘅指着鼻子罵,儒門弟子實在是氣得很。
“布陣!”為首的弟子滿臉惱色,大聲喊道。
“叫這麽大聲,是怕我聽不見嗎?”丹蘅挑了挑眉,冷笑,“當真是心不死!”
夏夜的風中是刺骨的寒意,丹蘅握緊了刀。
她要任性妄為無拘束,又想要在天地間找到大自在,可如今看來,她做了前者,就尋不到自在樂土了。
既然如此,那就相殺吧!
寒光照眼,劍拔弩張。
忽然間,一團如白雪的貓兒躍入了長街,仿佛感知不到四面冷凝如冰的氛圍。
陣勢掀動的氣浪好似無數尖利的針,要将這不知畏懼的小小生靈刺穿。電光石火間,紅影翩然而動,一只素白如玉的手提起了貓兒的後頸,将它從靈力的漩渦中抓住。
小白團兒呆呆愣愣的,四肢一動也不敢動。
丹蘅擰了擰眉,一拂袖,運着靈力将白團兒托起,有些不耐道:“一邊去!”
她的心思被貓分薄一縷,可儒門的修士不會因憐惜生靈而放過這個機會,陣中顯聖,一手舉着日月、一手托着經書的聖人法相陡然開眼,口中呵念經文,一字字閃爍着金光,仿佛那千鈞重的山體墜下,要将下方不知敬畏的人壓成肉醬。
丹蘅眉頭緊緊皺起,枯榮刀懸飛而起,如電火行空。
就在刀光即将與金字相撞時,一頁書冊旋飛。那原本在半空中排列的金字陡然一顫,搖晃了片刻,便被收入了書頁中。而枯榮刀也被一股柔軟如春風的力道一撥,重新回到了丹蘅的手中。
長街的那頭走出來的女人一身墨紫色長裙,頭戴儒冠。
她的語調綿綿,輕柔似水:“不悔?”
不悔?什麽不悔?丹蘅錯愕地望着女人,還沒等她醒神,雪白的團子便飛竄而出,撲入了女人的懷中,喵喵地撒嬌。而女人垂眸,那雙盛着星光的粲然明眸中,是說不盡的溫柔。
“秋師。”儒門的弟子面色不太好看,他們不甘不願地朝着女人行了一禮,又問道,“您怎麽出來了?”經緯儒宗中有十二賢人,見秋山便是其中之一,號稱“一經無缺”。雖然她的道念不被儒門其他賢人待見,可到底是儒宗的長者,弟子們見了她怎麽都得恭恭敬敬地行禮。
見秋山擡眸凝視着丹蘅,溫聲道:“尋人。”
儒門弟子不解:“尋誰?”
沒等見秋山解釋,一道冷銳的聲音響了起來:“她不會跟你走的。”話音落下,長街的另一頭又多了一道金影,分明是蓬萊宗主姬贏。
“玉皇寶箓”之争全憑各宗青年一輩的弟子,諸如掌教、宗主、長老這般的人物不會插手。可這蓬萊宗主是姬丹蘅之母,她光是站在這裏就讓人壓力倍增,誰敢當着她的面打姬丹蘅?說是不幹涉,但是此刻算什麽?偏偏他們仙盟那頭沒有其他的長者出面!這些弟子暗暗道了一聲晦氣,不甘不願地撤離了長街。他們只是尋常弟子,算不得重要人物,自然不會知道仙盟早已經有另外的計劃。
“你們先回去休息吧。”姬贏先是瞥了眼地上帶傷的弟子,溫聲開口,繼而打量着丹蘅,目光寒冷如冰。
丹蘅噙着一抹笑,她回望着姬贏,也不說話。
姬贏等了一陣沒聽見“母親”這兩個字,她笑了起來,道:“翅膀硬了。”
丹蘅也笑道:“母親不是期盼着我長大嗎?”
姬贏有些失望:“可你現在懂事嗎?”誰拿到“玉皇寶箓”都可以搶,可偏偏東西落在了姬丹蘅的手中。這讓蓬萊陷入了一個僵局,她沒辦法改變丹蘅的念頭,卻也不想讓人傷了唯一的女兒,只能夠退了一步,依着仙盟的新計劃行事,将這仙盟盟主之争時限再度延長,替自己再立了一個障礙。
丹蘅反問:“我懂事地嫁入昆侖,懂事地為元綏守寡,我恪守禮節不曾有半分逾越,還不懂事嗎?”
“你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姬贏眸光越發冷峻,“你早遇到了元綏,為何不告訴我?”
“元綏?”丹蘅故作恍然,她漫不經心道,“女兒也是最近才得知的。當初母親那樣篤定,女兒總不好拿不确定的事情讓母親多生煩惱,是吧?”
她說話一貫尖銳,像是一柄鋒銳的刀,當初在蓬萊的時候與姬贏就相處不好,如今十年的苦恨生根發芽,母女之間更是生分,難以和諧。
姬贏拔高了聲音,面上的失望轉成了倦色:“你以為你能擺脫蓬萊嗎?你在外面的逍遙與自在,不過是借着蓬萊的臉面。要你不是蓬萊少宗主,走到哪裏不是碰壁?還有你一身道法,不也是來自蓬萊?”
丹蘅淡笑:“那麽蓬萊的道法來自何處?”見姬贏面色沉了下去,她又追問,“上神要傳道衆生,衆生裏又有誰?”
姬贏眼中閃過了一抹厲色,她高聲道:“你也要求變?!”沒等丹蘅應答,她又咬牙切齒地喊出了那個名字,“見秋山!”
見秋山抱着貓,安靜地聽着姬贏與丹蘅的争執,直到姬贏那藏着雷霆之怒的話語傳入耳中。她沒有理會姬贏,只是平靜道:“去我的院子小坐一會兒。”她的氣質高貴恬靜,別說是人前,就連人後都少有生氣的模樣。
丹蘅露出了一抹乖巧的笑容,好似她還是二十年前跟着見秋山在書架間穿行的稚女,不見半分出刀時的冷厲和殘忍。她看也沒有看姬贏一眼,一點頭,快活道:“好啊。”
這一番鬧騰,等到了見秋山的小院中時,天空已經泛起了一層薄薄的灰藍,那輪明月也逐漸地消隐,将天地讓給了那一輪即将躍出山間的赤日。
見秋山坐在了亭中,給丹蘅倒了一杯茶。
她的目光通透,仿佛能夠看穿人心。
“阿娘就自己住在小院嗎?”丹蘅左看右看,視線在花叢竹影中流連,就是不看見秋山的眼睛。
見秋山應了一聲,語調間是十年如一日的溫柔。
可當初就是用這樣溫柔的語氣說出了殘忍的拒絕話語,斷去了她的念想。
丹蘅又問:“阿娘在編纂《文藏》?還在皇都外建立了大同學宮?”
見秋山點頭,她柔和地望着丹蘅,好似要在她身上找回失去的歲月。
“《文藏》傳世,恐怕天下不容。”丹蘅嘆了一口氣,“阿娘為什麽要走上這樣一條遍布荊棘的路?”
見秋山深深地望了丹蘅一眼,她豈會不知丹蘅是為了避開姬贏才說起那樣的話?就從她選擇了嬴清言,就足以見她的茫然。她并不打算與丹蘅多提《文藏》,只是道:“雖千萬人,吾往矣。”她站起身,“外頭有人在等你。”
丹蘅挑了挑眉,有些訝異。
若是母親在,阿娘未必會用這樣的語氣提起。
只是除了母親,誰還會在外面等?
丹蘅也跟着起身,她的視線随着見秋山而動,見她待一只貓兒萬分溫柔時,她那如枯槁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幾分妒恨。咬了咬下唇,将心中的雜念驅逐,她笑着問:“阿娘的小貓兒是叫不悔嗎?”
見秋山淺淺一笑:“是。”
是入蓬萊不悔?還是出蓬萊不悔?
丹蘅沒有再去詢問了,她擡起袖子朝着見秋山一拜,一語不發,邁着大步子離開了院子。
外頭有人在等。
那人着了一身藍白色的羅裙,身姿妙曼,裙擺輕盈得像是要在風中飛起。
初日行空,她長身玉立,竟是無比耀眼。
“你怎麽來了?不去跟嬴夢槐告罪?”丹蘅的心情瞬間便松快了起來,她掩着唇輕咳一聲,斂住了眉眼間的笑意。
“不急。”鏡知低語,她擡眼望了眼巍峨皇城,握住了丹蘅的手,“跟我出京。”
丹蘅像是沒聽到鏡知的話,她的指尖搭在了鏡知的腕上,感知到了那飄蕩不定的氣機,訝然道,“你受傷了?”
鏡知搖頭,她道:“輕傷,不礙事。”
打傷了承淵劍主後,她趕得及,氣機一時間沒有平複。
丹蘅“喔”了一聲,識趣地沒再追問,她才想起來似的,盯着鏡知道:“為什麽要出京?玉皇寶箓還沒送到嬴清言的手中,我不能讓她白等。”她拂開了鏡知的手,又笑吟吟問,“你做什麽這樣關心我的來去?是因為對道侶有那麽點責任心?還是因為我聽了你的曲、喝了你請的酒?又或者是那張神魔戰場中撿來的面具,讓你想起了什麽人?”
鏡知笑容微微一僵,她點頭又搖頭,一時間不知如何表述自己那複雜的心緒。
說是一見如故嗎?可在昆侖十年時光,她的視線從來沒有在對方的身上停駐過。
鏡知輕聲道:“我不知道。”
她低下了頭,等待着丹蘅的怒火。
只是今日的丹蘅心情很好,她看了月落日出,看到了風姿綽約、亭亭玉立的美人,她忽然間感到了幾分滿足。
擡起手輕輕地在鏡知的鼻尖一點,她莞爾笑道:“不要跟我耍賴。”
她很快就縮回了手,輕飄飄地與鏡知錯過。
鏡知迷茫地摸了摸鼻尖,怔怔地看着丹蘅如游魚般鑽入清晨趕集的人群中。
“你在擔心她嗎?”身後冷不丁響起了一道聲音。
鏡知不假思索地點頭,她的神色沉靜,那雙眼眸像是冰湖,能倒映出整個人的心影。
見秋山沉默不言。
她凝望着立在門口的鏡知,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微風吹過了小院,從高高低低的屋舍吹起,一直拂向了那四角攢尖頂、歇山頂、懸山頂、重檐庑殿錯落的皇城。
忽然間一道鐘鳴聲在那幽深的皇城中炸開,震散了那輕柔的風,讓空氣驟然間緊繃起。
神啓四十八年,八月,山陵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