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刀尖染血。
那生機勃勃的青中帶着一縷縷不祥的血紅。
丹蘅冷冷地瞥了鏡知一眼,不耐煩地哼了一聲後,便收起了枯榮刀。
那頭的帝王屍在被甩出去後仍舊在發瘋,那銳利的指甲向前探出,不管不顧抓向了身上富有生機的人,全然不管是不是自身的後嗣。它的動作迅疾如閃電,在頃刻間便扼住了失神的嬴夢槐的脖頸。
“咔擦”一聲響。
帝王屍的頭忽地垂向了一邊,緊接着又是一連串相同的聲音,不僅僅是頸骨,還有臂骨、腕骨都被人從後方折斷了。帝王屍委在了地上,雙手無力地垂下。
嬴夢槐微微揚起,她從帝王屍手爪中掙脫,新鮮的空氣順着得到自由的喉管湧入,在看清楚那逐漸逼近的、一臉從容淡笑的嬴清言時,她一時不妨,被嗆得劇烈咳嗽,眼前也是一陣陣發黑。
“嬴清言?你這是在做什麽?!”一道驚慌失措的尖銳叫喊從殿外傳來,說話的人正是一臉倉皇的嬴名封。在他的身後,有嬴危心的人,也有仙盟的修士。在經過一番激烈的厮殺後,戰鬥的氣浪終于逼近了大殿。“你、你怎麽敢如此?”嬴名封驚叫道。
嬴清言沒有理會嬴名封的怪叫,淡漠的視線掃過了地上的帝王屍,她的眼中并沒有太多的崇敬和畏懼。抽出了一張帕子擦了擦手,她雙眸一瞬不移地望着嬴夢槐,古怪地笑道:“姐姐,要小心。”
灰白色的屍體在扭動,地下宮殿中陰風卷着燭火在嗚嗚作響。
“玉皇寶箓?”在漫長的寂靜中,一道驚呼聲沖破了那股凝滞而又沉重的氛圍,将如堕夢境的修士喚醒。
丹蘅正在翻看手中的“玉皇寶箓”。
只不過這昔年自白玉圭中得到了寶器已經沒有了神性的光輝,大秦想要借着它敕封諸神無疑是癡人說夢。寶器在千年之中堕入了晦暗裏,要說剩下了什麽,那只能是對這無道人間的憎恨。
是的,在拿着“玉皇寶箓”的時候,丹蘅感知到的是一股要天地翻覆的恨意。
就在她要堕入那殺機中時,一陣輕快的魚水小調傳入了耳中。
它出現的那麽突兀,是那樣的不合時宜,可就像是一陣清風,将丹蘅心頭的郁氣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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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時候唱什麽?”丹蘅瞪了鏡知一眼。
鏡知垂眸望着丹蘅輕聲道:“玉皇寶箓,沒有用了。”
“我還用得着你提醒?”丹蘅輕哼了一聲,将人人都想要争搶的“玉皇寶箓”置入了袖中。
有人喜、有人驚。
“玉皇寶箓”有了歸屬,意味着接下來的仙盟盟主也确立了。
以承淵劍主為首的昆侖弟子自然滿心不甘願。
在昆侖為仙盟首座時,他們往日的修道資糧翻了個倍,修行算得上是一日千裏。都說“由奢入儉難”,他們怎麽會願意回到過去的清貧?
喜的是蓬萊修士。
縱然這位少宗主如今一身桀骜不馴,令門中弟子頭疼萬分,可她畢竟做了一件有利于蓬萊的事情,不負“少主”之名。
“師姐?”一位蓬萊弟子尚不能更好地掌控自己的情緒,頓時激動得熱淚盈眶。
“叫什麽叫?叫魂嗎?”丹蘅的壞脾氣再度在這地宮中上演,她冷淡地瞥了眼蓬萊一衆,“你們高興什麽?我拿到了玉皇寶箓,與你們有什麽關系?”
蓬萊弟子的笑聲戛然而止,眼中露出了幾分不可思議。
她是蓬萊宗主之女,她不為蓬萊争,那又是為了誰争?
承淵劍主左右張望,臉上浮現了一抹笑容:“丹蘅道友是我宗阆風劍主的道侶,自然是我昆侖的人。”
昆侖弟子跟着點頭,将先前與丹蘅的沖突抛到了腦後。
丹蘅譏諷道:“諸位還真是能屈能伸。”她伸手推開了如木頭般杵在了跟前的鏡知,漫不經心道,“我連元綏都不在意,你們這些昆侖弟子又算什麽東西?”
承淵劍主笑容一凝。
一旁的記何年盯着金剛法印,将佛珠撥弄得飛快。
她在心中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她的好友一點兒都不圓融,如果是她的話,怎麽都要利用蓬萊的那些傻孩子,安然走出這始帝陵才翻臉。
她心中這樣想,也是這般給丹蘅傳音。
丹蘅則道:“不好。”
既然決定要遠離蓬萊,那就該斷個徹底。
是生是死,是榮華富貴還是堕入塵埃,都不再是她要關心的事。
記何年又問:“怎麽辦?”
丹蘅答非所問:“把屍身封入棺材。”
那位帝王已經死了千年,就算是屍身不腐,那也永遠堕入了黃泉中,不可能再爬上來了。如今支撐着帝王屍行動的可能是“玉皇寶箓”上殘餘的一縷氣,只要将“玉皇寶箓”帶走,那縷氣遲早會逸散。
“請陛下入棺。”那頭的帝朝修士戰戰兢兢地開口,向着一具屍骸行大禮。帝王屍如何會回應,只是扭動着,渾身骨頭發出“咯咯”的聲響。場面十分滑稽,帝朝的修士不敢笑,但是仙盟敢。有的人畏懼始帝過去的威名,如今一看他如此模樣,內心終于升起了“不過爾爾”的感慨。他們仰首,面上有一種莫名的驕傲。
“不要在青帝宮中停棺。”鏡知忽地出聲。她對身外事一貫不關心,可面對着青帝神宮的一切時,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堅持。
“這裏是始帝陵,想要停在哪裏不行?”一位帝朝的修士心直口快,可話音才落下,便見一道雪亮的劍氣擦着面頰掠過。這修士頓時噤聲不語。
“你有什麽毛病嗎?”別人不敢問,可丹蘅敢。她打量着一反常态的鏡知,想要從那雙漂亮的眼眸中看出什麽,只可惜一眼望去,瞧見的都是沉悶的、壓抑的灰翳。
鏡知抿唇,不知道怎麽回答。
丹蘅哼笑了一聲,她一振袖,頓時勁風平地起,雷聲隆隆作。
“清微神雷?”蓬萊弟子最是熟悉這等雷聲,聽到聲音頓時神情一變。他們一仰頭,窺見的是幽暗中的橫梁。雷網在殿外,這意味着清微神雷要将整座神宮摧毀。
丹蘅微笑道:“我不喜歡這些神宮。”
蓬萊弟子只差搖着她的手大喊:不喜歡就要摧毀嗎?先是放棄蓬萊,繼而開罪昆侖,如今也要将帝朝得罪得死死的,這位小祖宗到底想要幹什麽?!
就算帝朝的修士之前有心在帝王的棺椁停在此處,現在也不敢了。
要是始帝的屍骸在雷芒下飛灰湮滅,到時候他們就算能從墓道中出去,那也保不住腦袋。
紫紅色的雷芒如游龍奔走,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狂瀾。
在向外飛掠的時候,不少人将視線落在了丹蘅的身上,心想道,這世上怎麽會有這樣不馴的人?
破風聲淩厲而短促,雪亮的劍芒在清微神雷下猶如銀浪。
在窺見了劍芒的時候,衆人才知道鏡知無聲無息地出了手。
只是一切并沒有順着他們的期待,那翻滾的劍芒落向了高高的重檐庑殿頂,頓時将之劈得粉碎。
在這一刻,兩個人竟是出奇的般配。
丹蘅振刀,揚眉笑得肆意張狂:“諸位還不走?是要在陵墓中給始帝陪葬嗎?”
“玉皇寶箓已有歸屬,勝負——”嬴夢槐溫聲開口,只是她的話尚未說完,衣袖就被師長琴扯住。師長琴緊緊地捏着鵝毛扇,面上沒有了笑意。她打量着緋衣如火的丹蘅,像是在一個陌生的人。在将玉皇寶箓送入帝朝或者仙盟掌事者手中前,誰也不能說這場鬥殺已經結束。
師長琴在嬴夢槐的耳畔低語:“若是有鏡知道友相助,或許還有将玉皇寶箓奪回的機會。”
嬴夢槐搖頭。
鏡知的脖頸上有一條細長的血線,身上也有數道細碎的、被刀氣切出的傷口,反倒是丹蘅身上完好無損。是太一劍不如枯榮刀嗎?是鏡知的心不如丹蘅得狠。
難怪昆侖承淵劍主不承認她是元綏。
那舉世聞名的孤峭絕世之劍,怎麽會是這般模樣呢?
“她是嬴清言的人,若是嬴清言坐上那位置——”師長琴咽下了剩下的話語。
她看不透嬴清言,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也不知她的道念到底是秉承歷代秦帝的遺意還是其他。但是将自己的劍器名曰“游世”之人,想來不會踏上仁道。她是儒門弟子,可在嬴夢槐落敗後脫身而去,可嬴夢槐呢?都說皇家薄情,成王敗寇,她能夠躲去哪裏?
嬴夢槐聽着師長琴的話語,陷入了沉思。
“姐姐不用憂心,就算東西落入了她的手中也無妨。”嬴名封忽地走向了嬴夢槐,帶着三分得意的開口,他的臉上是一種勝券在握的志得意滿,因為有一個秘密,只能夠他一人獨享。“當務之急,是攔住那些修道士,讓玉皇寶箓回到我大秦。”
到了尾聲。
衆修那鼓蕩的心反而沉寂了下來。
昆侖弟子望向丹蘅,視她為仇人;佛門弟子望向丹蘅,視她為邪魔;蓬萊弟子望向丹蘅,既有被愚弄的不滿,也有對強者的崇敬,餘下的便是苦口婆心的勸。
“師姐,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啊。”
“你什麽時候也跟儒門那些酸腐書生一樣捏酸了?”丹蘅的話語刻薄冷漠,她握住了枯榮刀,周身只餘下了兩個直刺雲霄的大字。
——來啊!
不管有多少不滿、不甘、不服,都來問一問她手中的刀!
丹蘅的固執,讓記何年也搖頭。
但是她沒有在這個時候抛棄丹蘅而去,而是金蓮綻放如日出,劍匣落地,問禪出鞘。
銀光一閃,攝魂奪目。
太一劍動如驚雷閃電,瞬間便指向了陵墓中的穹頂。銀芒騰躍爆閃,氣浪掀天。那寶石、明珠如雨水墜落,穹頂之上竟然出現了一道三丈長的裂隙。水聲轟隆作響,頃刻間,無數水流如狂濤怒卷,好似九天銀河倒沖,重若千鈞,将在場的修士沖得七零八落。
她竟然如此敏銳——
丹蘅的念頭一起,便見怒浪卷來,頃刻間便跌入了浪頭裏,渾身冰涼刺骨。
夜色下。
蒼梧山脈重重疊疊,将大半個皇都圍攏。高峻的山峰極為險要,一南一北如長劍倒懸,它們向着中間傾倒,合成了一座險峻的關門,在底下則是奔湧的、滔滔不絕的湍流。忽然間,一道緋色的身影自湍流之中奔出,如一道電閃向了南面的險峰。
始帝陵在蒼梧山脈之下。
太一劍指向的那處正好是湍流行經之地,要知道這座地宮深達百丈,洪流倒洩,不亞于天河奔瀉,來勢洶洶。就算是仙盟的弟子,在那冰寒刺骨的水中,也不免被沖了個七葷八素,散向各處。
丹蘅立在一塊凸起的岩石上抖了抖身上水珠,靈力一運轉,周身霧氣騰騰,好似要與山中的煙氣融為一體。擡眸瞥見了那道熟悉的聲音時,丹蘅輕笑了一聲:“你的速度倒是很快,怎麽,要取玉皇寶箓嗎?”
鏡知淡淡道:“落入人手的東西,我不會再搶。”
“哦——”丹蘅故意拖長了語調,“那——好走不送。”
鏡知擰了擰眉,困惑地詢問:“你要做什麽?”
“你是用什麽立場問我?是萍水相逢的鏡知姑娘?還是我那相逢應不識的死鬼前道侶?”丹蘅偏頭,她注視着鏡知脖頸上那道傷口,她的刀氣中藏着絲絲縷縷的死氣,使得那道細微的血口子始終無法彌合。
枯榮刀法,是枯亦是榮,只是她在“枯”字上耗費了更多的心力,她想要花落,而不是見證花開。
鏡知好似沒聽出丹蘅的嘲諷,而是認真地想了一會兒,問道:“你會回答誰?”
丹蘅:“……”
鏡知又問:“你身上的業障,當真不管嗎?”
丹蘅擰眉:“以前也不見你關心,又何必在此刻多問呢?”她站起身走近了鏡知,擡起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玉白的脖頸,将一縷縷的刀氣拔除,“你走吧,承了你的情,我記得,日後自會還報。”
鏡知忽然道:“頭發散了。”
在始帝陵中,簪釵崩裂之後,丹蘅只草草地将長發一攏,被水流沖擊後那縛發的紅緞早不知去哪兒了。
丹蘅無言,她盤膝坐在了石臺上,懶得理會鏡知。
鏡知凝視了丹蘅片刻,她屈膝在丹蘅的身邊半跪了下來,動作輕柔地替她打理着有些雜亂的長發。她的十指在墨發中穿梭,動作輕柔而細致,遠比丹蘅自己動手還要小心溫柔。丹蘅有些昏昏欲睡,她垂着眼眸在想事情,眼前的光影變幻不定,時而是那如冰棱的元綏,時而變成了溫潤如水的鏡知。
“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丹蘅一把扼住了鏡知的手腕,突然間發問。
她要跟元綏一刀兩斷保持拒絕,可鏡知都問她身上業障的事情了,那她問一問也沒有關系。
丹蘅的手指很涼,好像一朵雪花點在了手腕上。
鏡知愣神,她認真地望着交疊在一起的手,慢吞吞地問:“什麽樣子?”
“換句話問,你在神魔戰場看到了什麽?你不是昆侖養的……”丹蘅忽然來了興致,她興致勃勃地問,可在即将脫口時,又将那那個不太中聽的字眼咽了回去,她蹙着眉思忖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替代的字眼,“道兵嗎?”
當七情六欲都被煉化,就算有了人的形體,那也是一件兵器。
鏡知低頭,聲音很輕:“不知道。”
從神魔戰場走出來後,她只知道要離開昆侖,離開那讓她神魂顫栗的一切。
她是個茫然的失道者,連自己的路都看不清。
丹蘅訝然詢問:“輪回了?”
昆侖弟子信誓旦旦說元綏隕落了,興許她真的在神魔戰場死了一次。
那個地方到底藏着什麽東西?日後若有機會,是不是該去一趟?丹蘅漫不經心地想着。正當她思緒飄離時,面上忽地一涼,卻是鏡知将一張面具扣在了她的臉上。
那是一張用紅黑白三色彩墨繪制的面具。
鏡知目不轉睛地凝視着丹蘅,近乎失神地喃喃自語:“像,太像了。”
丹蘅不喜歡戴面具,她撥開了那張假面,瞪着鏡知,眸中帶着三分惱意。
鏡知道:“我在神魔戰場撿到的。”
丹蘅聞言不怒反笑:“好你個元鏡知,你是将撿來的垃圾往我面上扣啊?”
“我、我不是。”鏡知伸手将飄落在地的面具撿了回來,讷讷地解釋。可這三個字連自己都說服不了,更何況是在氣頭上的丹蘅?她懊惱地抿了抿唇,低着頭道,“抱歉。”
丹蘅一把将鏡知推開。
夜風吹來,帶着一股淡淡的草木氣息。
“我沒有。”鏡知的解釋有些無力,她緩緩地擡起手,似是想要将面具貼到臉上,可那股莫名生出的警兆讓她的手僵硬在半空。丹蘅垂眸望着鏡知嗤笑,她半跪在了地上,壓住了鏡知的手背往前一推。
那張彩繪面具下的眼睛陡然間變得憂郁,好似雪山颠的冰湖。
起伏的蒼梧山脈莫名地搖晃了起來,大地震顫,仿佛地龍翻身,大塊的山石隆隆地下落。
鏡知倉皇地握住了丹蘅的手,将那張面具從臉上取下。
她的面上布滿了淚痕。
丹蘅愣神,她盯着鏡知細看了好一會兒。只是那長長的睫毛垂下,将那雙銀灰色眼中的沉靜和郁色都遮住了。“抱歉。”丹蘅有些不知所措,她從鏡知的手中取來了面具,反反複複地翻轉,心中有些納悶。
這面具看着也沒有什麽稀奇的啊?至少她戴着的時候沒有感觸,怎麽鏡知好端端地就落淚了?
這事兒比看到她在醉生夢死樓裏當琴師還要稀奇。
“是你……心上人的遺物啊?”丹蘅只能做出這樣的猜測。
“不是。”鏡知否認,語調有些重,看起來像是在生悶氣。
這是丹蘅第二次看到鏡知生氣。
有些活潑,有些莫名的好欺負,很難将她與冷冰冰的元綏等同。
丹蘅笑了起來,在這一刻忘卻諸多瑣事,諸多煩惱,她只想取悅鏡知。
将面具覆在臉上,她的口中發出了一串柔和的音節,漸漸地,這些音節拼湊成了一首纏綿的小調。見鏡知眉眼舒展,也跟着輕聲相和,丹蘅眼中的笑意更濃郁。歌聲戛然而止,她伸出手輕輕地撫摸着鏡知的面龐,低語道:“要是你不是元綏就好了。”
其實也無關元綏。
而是她的存在總是提醒着自己十年前的舊事。
她被阿娘拒絕,被第二次無情地抛棄。
她就這樣從繁華的幻夢中跌入了冰冷的現世裏。
過往的繁榮都是虛妄,大荒之中沒有樂土,只有無窮盡的枯寂。
鏡知問道:“你要去皇都嗎?”
丹蘅卻不想聽鏡知的那些廢話,她伸手抵住了鏡知的唇:“我不勸你回昆侖,你也不要勸我,好嗎?”
冰涼的手指貼着肌膚,鏡知并不排斥,可總有種莫名的不自在。她沒有提昆侖,也沒有說蓬萊,只是平靜道:“紫微星黯淡無光,神啓帝氣運将盡。如今的帝女帝子中,以皇六女的龍氣最薄,她身上的龍氣更像是假借來的。”
丹蘅仿佛沒聽懂鏡知的暗示,只是驚奇道:“你還會望氣?”
鏡知遲疑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夜風吹拂,月影西移,今夜皇都無眠。
嬴清言已經回到了府上,她立在了庭院中忍不住勾唇微笑。
“主上,她真的會過來嗎?”說話的人語調中藏着幾分不确定。
要知道拿了“玉皇寶箓”的人是蓬萊宗主的獨女,她完全有理由投向仙盟,讓蓬萊道宗在仙盟的地位向上升。
“她會來。”嬴清言篤定道。
她相信自己的判斷。
人人都有可能倒向仙盟,但是姬丹蘅不會。
她在姬丹蘅的身上看到的是對仙盟的厭倦,在那青光下窺見的不是春日的青蔥蓬勃,而是凜凜如鬼火的幽暗。
“你知道嗎?她厭惡這片天地。”
“我的母親曾經從那位的口中聽來了一件秘事,靈山十巫曾登天柱,見到了三十六重天崩塌,神殿破碎。上界無神,所以我大秦有機會敕封諸神,讓人王淩駕于仙真之上。可是靈山十巫真的有那樣的好心嗎?他們世代奉神,早已經失去了自我。”
“可這跟丹蘅元君有什麽關系呢?”
嬴清言微微一笑:“沒關系,就當我在胡說八道。”
大地忽地一顫,風聲驟起,斑駁的樹影、花影投在了牆上。
“起風了啊——”
一位背着劍的道人捋着胡須感慨。
他的對面是一身冠冕的十四歲少年。
少年身量未足,可迫切地想要長大,穿着一身禮服多少顯得不倫不類,可是他不在意。他雙手交疊在一起,隆重地朝着道人行了個大禮。
“請先生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