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王猛見他卡殼,不知道自己又說錯什麽了,結果柯衍翻了個白眼沒了下文,低頭繼續吃東西。
趙相言心想反正高中一畢業大家各奔東西,解釋那麽多做什麽,“包養”就“包養”呗,現在看來跟包養也沒什麽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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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天氣轉寒,算算時間,如果趙焺真的要三個月才回國,那差不多要明年一月了,他不确定趙焺是故意那麽說,還是南星目前的情況确實棘手。不過就算南星有問題,以他哥的性格和他現在的身份,也沒什麽必要告訴他就是了。
趙相言掰着手指頭數日子,最初的“坦然”很快被思念沖垮,他從偶爾發發消息,變成每天一條,又變成每天好幾條,最後什麽雞毛蒜皮的事都要發給他哥。
兩邊有時差,趙焺往往不能第一時間回複,經常是趙相言七七八八發了一堆,趙焺忙完了開始逐條做“作業”,确保趙相言第二天能看到每一條消息的回複。
是的,每一條都回。學校的大事小情,蘇韶韻的近況這些倒還好,有一次下了晚自習他在橋上拍一張照片随手發了過去,趙焺也專門挑出來回他:很好看,晚上冷,穿厚點。趙相言十分受用。
趙焺越是這樣,他越是渴望和趙焺之間的交流,上輩子正是從他高中開始,趙焺漸漸疏遠他,讓他沒法像小時候那樣“凡事先問哥哥”,如今好像有一點算一點地往回補,甚至有一次膝蓋破了皮也要給他哥展示一下,而且用的是非常不經意的,極其“自然”的,一不小心拍到的角度,卻又十分明顯。
趙焺看着照片有點想笑,他知道往往這個時候,就是趙相言想跟他打電話了。兩人在如此幼稚的事情上默契十足,一個演技拙劣,一個真的關心,樂此不疲。
兩人誰也沒有提他們的關系定性,默認趙焺回國的那天就是揭曉答案的時候,不過他們都清楚現在這樣暧昧的牽扯,早就不是兄弟之間該有的樣子,沒說破而已。
十一月底天氣越來越冷,趙相言往蘇韶韻那跑的次數日益見長,加上和蘇韶韻之間明顯比以前熟絡,在秦沛容眼裏,他是在“巴結”趙焺的母親。對此秦沛容旁敲側擊問過他,趙相言只說覺得蘇韶韻的小兒子死了,跟大兒子又關系不和,很可憐,想多陪陪她。秦沛容聽在耳裏,看在眼裏,柯衍到底跟誰好,她左右不了,只是她作為柯衍的親生母親,看到自己的兒子對一個外人百般讨好,心裏多少有些難過。
确實,作為母親,沒能保護好自己的兒子,她始終是心存愧疚的。柯衍的變化和陌生感她嘴上不說,心裏始終會介意,這也是為什麽她感情上更希望章鶴是那個陪着柯衍的人,因為章鶴跟她有着共同的關于柯衍的印象。可是章鶴确實有陣子沒出現過了。
章鶴不再出現,又有老師們的主動管理,學校裏圍繞柯衍的聲音越來越少。随着時間推移,他逐漸将身上屬于柯衍的氣質一點點剝離,就連他這張臉,也因為自信的眼神,張揚的性格,變得和從前神态大不相同,所以沒人再找他的麻煩。
十二月初的時候,趙相言像往常一樣去蘇韶韻那吃晚飯。他現在避免和蘇韶韻談論關于“趙相言”的話題,但他覺得非常有必要聊聊趙焺。
他試過幾次,一開始蘇韶韻是很抗拒的,冰冷,沉默,後來他發現,蘇韶韻對趙焺的情緒不完全是恨,似乎有點別的什麽。趙焺電話裏告訴他大概元旦前就能回來,趙相言想讓趙焺開心,他哥什麽都不缺,于是他決定從蘇韶韻這下手,而且他了解自己的母親,蘇韶韻絕對不是一個狠心絕情的人。
秦沛容對于蘇韶韻和柯衍能聊到一塊開心又難受,但讓一個沉默寡言的母親重新挂上笑容,她總歸是開心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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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後趙相言提出推蘇韶韻下去散散步,他熟門熟路翻出小羊絨毯蓋在蘇韶韻腿上,秦沛容又拿了暖手的東西,腳上和小腿分別裹了好幾層,說血液不通的地方更需要保暖,那種發自內心的關懷讓趙相言心裏很暖,臨出門前他猶豫了一下,回頭說:“媽,我們下去了。”
聽到這個字,秦沛容愣了一下,她很遲才反應過來柯衍很久沒叫過她“媽”了,因為太久,她竟然都快習慣了。她用力擦拭着昂貴的家具,大門關上後,還是忍不住用袖子蹭了蹭眼角,露出微笑。
“為什麽今天出來散步?”蘇韶韻有點納悶,天氣預報說晚上有雨夾雪,而且冬天戶外人又少,風一吹穿再厚也哆嗦,不知道柯衍哪來的興致。
趙相言把手攏在嘴邊哈了口熱氣,擡頭望了望夜空,握住輪椅沿着花壇不緊不慢往前走,“再過兩天更冷,要是一下雪就不好出來了,今天不待那麽久,呼吸點新鮮空氣得了。”
“嗯,傍晚的空氣是比早上的好。”
雖然蘇韶韻比從前已經好了很多,但也很少主動提起話題,都是趙相言引導她聊一些感興趣的,這也是為什麽他能那麽快博得蘇韶韻喜歡的原因,蘇韶韻從前那麽疼他,他比任何一個人都了解蘇韶韻的喜惡。
“我聽我媽說趙總又給她加工資了,我媽還挺不好意思的,覺得本來就沒多少活,工作量也沒增加,憑白多拿錢心裏不踏實。”
隔了幾秒,蘇韶韻才淡淡地說:“你媽媽很好,給了就收着吧。”
他聽得出蘇韶韻語氣的變化,但沒打算放棄。
行至一處轉角的時候,趙相言停下腳步,從輪椅後面繞到蘇韶韻面前蹲下,一邊幫她整理身上的毯子和檢查褲腳,一邊随口說道:“我上次獲了獎才知道南星那麽不好進,有的人不用參加高考直接保送,我這連大學都省了直接進南星,總覺得自己高中還沒畢業就撿了個大便宜。”
蘇韶韻徹底不吭聲了。
趙相言停頓幾秒,一邊給她整理護膝一邊說:“上個月我去簽合同以為能見着趙總當面問問漲工資的事,結果他助理說他好像受傷住院……”
蘇韶韻的手明顯動了一下,趙相言假裝沒看到,站起來繼續說:“那之後我都沒見過他了,也不知道趙總恢複得怎麽樣,您知道嗎?”
這回蘇韶韻沒有刻意掩飾,交疊的雙手微微收緊,但依然沒吭聲。
果然不像表面看起來這樣,趙相言心裏有了底,撒了個謊:“哎,我媽也問我來着,不知道趙總受傷跟心髒的毛病有沒有關系……”
“什麽心髒的毛病?”蘇韶韻終于忍不住問,趙相言自然沒有賣關子,“我第一次來的時候他在樓下好像犯了心髒病,您不知道他心髒有問題?那會不會是我看錯了……”
他從側面觀察蘇韶韻的表情,臉上也許變化不明顯,但手指可是越絞越緊。
趙相言一直以來的猜測和擔心終于有了答案,蘇韶韻是在克制自己想要原諒趙焺的心情。
他沒有說更多,這些已經夠了。
回去的路上他總覺得自己替趙焺完成了一件大事,趙焺一定不知道蘇韶韻的真實想法,不然也不會說出“她不在乎我的死活”這種話。
怎麽可能不在乎呢?
自從知道車禍當天發生的事之後,蘇韶韻的表現就不難理解。她心裏一定矛盾極了,趙相言相信事發後的一段時間裏蘇韶韻一定是恨趙焺的,但這種恨沒有根基,用不了多久就會被母子這層關系淡化,可她一定覺得如果就這麽原諒趙焺,實在太對不起另一個死去的兒子了。
“哎……”
此刻的趙相言一時擺脫高中生活給予他的短暫放肆,回到了那個成熟的青年,對着夜色重重嘆了口氣,然後他猛地意識到一件事。
他不用在母親和哥哥之間做出選擇,因為他根本沒得選。
如果選擇和蘇韶韻相認,那蘇韶韻面對的會是什麽?雖然她還不知道一個兒子對另一個兒子的畸戀,但因為車禍前的那場差點發生的“強暴”,她大概無時無刻要去觀察、提防、甚至提心吊膽自己的兩個兒子會如何,即便趙相言是“不情願”的那一方。
他們家可能會成為這世界上最尴尬的地方,這種相認,換不來阖家歡樂,更解決不了他和趙焺之間的問題。這樣看來,他如果活過來回到這個家,蘇韶韻兩相比較,會把更多的注意力和感情投注在他身上,趙焺則會被推得越來越遠。
相反地,如果他用柯衍的身份和趙焺在一起,蘇韶韻已經知道趙焺的情況,只需要接受自己的兒子是個同性戀,他有信心讓蘇韶韻也接受自己,只要蘇韶韻點頭,他将來依然可以成為蘇韶韻的“兒子”,陪蘇韶韻一輩子。
想清楚這些,趙相言忽然覺眼前豁然開朗,人心是可以治愈的,就算沒有“趙相言”,他也能治愈蘇韶韻喪子之痛,畢竟等一切塵埃落定,他不用演別人,他就是他自己。
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他給秦沛容發了個消息,秦沛容囑咐他早點睡。剛要收起手機,他忽然心血來潮,黑亮的眼珠子轉了轉,一張臉生動極了。他牽起嘴角重新調出消息界面,故意壓了壓嗓子,給趙焺發了條語音:哥,我想跟你睡。
發完這條看似模棱兩可實則暗示明顯的語音,趙相言心情大好,吹起了口哨。走到家門口拿出鑰匙準備開門,他無端往旁邊上次和趙焺擁吻的角落瞥了一眼,果然那處有個人。
趙相言探尋地看着對方,幾月未見的人從暗處緩緩走出來。
章鶴先是沖他笑了一下,接着說:“好久不見啊,趙、相、言。”
趙相言全身僵住,雙目圓睜,手裏的鑰匙嘩啦一聲掉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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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想章大鳥了嗎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