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副駕駛上扔着個袋子,裏面原本摞整齊的玩意兒歪歪斜斜掉出來幾個,像它們的主人一樣不服管,袋子旁邊擱着手機,屏幕亮了滅,滅了又亮,趙焺就是不接。
等紅燈的時候,趙焺忍不住看向副駕駛上的東西,又聯想到前不久坐在這裏的人,一邊顫顫巍巍叫他“哥”,一邊讓他開慢點,嚷嚷着自己難受。
相言是因為車禍去世,車開那麽快,當時他一定難受極了。
趙焺遲來地心疼。他緊緊握着方向盤,因為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連着小臂看得分明。他的心每一秒都在動搖,随時都怕自己的手不聽使喚打個圈調頭,沖回去把那個人帶走,管他認不認,願不願,哪也不許去。
可能是死而複生這個事實既荒唐又驚豔,他嘴上說着離開,心裏卻比從前更想得到那個人,也比從前更絕望,因為他的弟弟明确拒絕了他,甚至更嚴重,恐懼他。
車速不減,連方向都沒有偏,一路開往熟悉的郊區。
停車後趙焺拎着那袋東西進門上樓,關柯衍的房間窗還開着。他走到玻璃櫃旁,将袋子裏的東西拿出來,一件件擺回去,位置記得一清二楚。不僅如此,他還記得每一款送出的時間,趙相言收到時的表情,解開後大言不慚說太簡單時的得意,那時候他覺得痛苦和快樂從來都是糾纏在一起的,他也習慣了。
趙焺輕輕關上玻璃門,一轉身注意到有些淩亂的床。薄薄一張床單,是柯衍在這睡覺時唯一裹在身上的東西。
他記起前不久的情景,摸出手機翻看監控畫面。
柯衍比趙相言矮不少,但從睡姿能看得出和趙相言一模一樣,裹着白色的床單蜷縮在床上一動不動,只露出半個腦袋,白白一條像剝好的蝦仁。
趙焺緩緩在床邊坐下,看着畫面中床上的人無意識翻了個身,露出整張臉來,不知夢到了什麽,蹙着眉毛,不耐煩得很。
明明是不熟悉的面孔,趙焺卻看得移不開眼,他的拇指落在柯衍的臉上,輕輕擦了擦,畫面上的人像是配合他的動作,頭往旁邊躲開,繼續睡了。
老天就像給他開了個巨大的玩笑,弄得他心潮湧動又措手不及,比他第一次發現對弟弟生出欲望的時候還要無助和茫然,那時的他可不像現在這樣處變不驚。
車禍前在國外那所房子裏,并不是他第一次吻趙相言。早在十年前,他就想對自己的弟弟做不可饒恕的事了。
比起父母,他和弟弟相處的時間更多。兄弟之間沒有避諱,小時候睡一張床,分開後才漸漸有了個人空間。後來他要備考國外的學校,趙相言一個人無聊又不能打擾他,常常在他的房間一待就到大半夜,往往趙焺一回頭,趙相言已經橫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每次他把人喊起來,趙相言都十分不情願,後來有一次,趙相言睡得太熟,怎麽叫都起不來,他當時也困得不行,随便脫了衣服躺在旁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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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他是被趙相言的胳膊壓醒的,一睜眼就呼吸不暢,這家夥跟個火爐似的纏着自己。半張臉陷在枕頭裏,嘴唇無意識地貼在他的肩頭,呼出的熱氣烘着那一小塊皮膚,又癢又燙。身下某處直挺挺豎着,硬得難受,他理所當然認為只是早晨正常的生理現象,卻忽略了當時困意全無,口幹舌燥,以及條件反射推開了身旁熟睡的人。
趙相言醒來後見他冷着臉,以為自己睡在這影響他休息,連着好幾天沒再敢過來。他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結果不出半個月,趙相言又跑過來了,該打游戲打游戲,該睡着睡着。
只不過這一次,他只喊了趙相言一聲,就在旁邊坐下了。趙相言的衣擺掀上去一截,他伸手過去,本意是想往下拉平,碰到時卻發現更想撫摸衣擺下蜜色的皮膚。
他收回手背過臉,腦子忽然就亂了,努力想給自己的行為找個什麽理由,可是大半夜的,他總不能還說自己是晨勃。
事實上他花了相當長的時間去分辨自己對趙相言的感情到底是什麽。那些素描既是他的欲望,也是他的猶豫。起初只是粗略的輪廓,畫功逐漸好了之後就重新描繪成更具體精致的樣子。他開始有意疏遠趙相言,以為情況能有所改變。
直到那次趙相言淋了雨,回家高燒不退,暈得爹媽都不認識,他在床邊守着這個讓他又氣又急的弟弟,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唇齒相貼吻住了趙相言的嘴,帶着懲罰和埋怨,還有清楚的欲望。
他還記得趙相言當時吃了藥,嘴裏全是苦的,可他覺得這簡直是他嘗過最香甜的東西,怎麽都停不下來。他不自覺掐着趙相言勁瘦的腰,手下的皮膚燙得他心悸。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有什麽東西徹底崩塌,而當時他的念頭卻是還想做更多,瘋了似的。
那天以後,所有的不确定都變成清晰又不堪的事實,他每一天都在深淵中掙紮,卻沒有權利呼救,自此彌足深陷,對弟弟的欲望與日俱增,注定一輩子忍受折磨,因為他知道自己再也沒法愛上別人了。
他找人上床排解的不是性欲,是對某個人的執念。那些人或多或少有着和趙相言相似的地方,被他蒙上眼睛,不允許叫床,不允許和他說話,再之後,他又無比憎惡自己的這種行為,徹底結束了這樣的日子,然後就是國外那次,為這一切劃上了句號。
他認定就是因為自己一次次想着弟弟的臉和別人做愛,才受到最重的刑罰。趙相言的死仿佛是在告訴他,連幻想都是罪惡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像是被活剝了幾層皮,心想要是死的是他就好了,既不會害了相言,也不用再受這種罪。
行屍走肉地過了大半年,他的弟弟居然回來了。這次他該怎麽選?
手機又有電話打進來,這回趙焺接了。
秦皓在那邊謝天謝地差點對着電話跪下,一堆事在嘴邊排着隊要彙報,結果剛張嘴就被趙焺堵了回去。
“回國的日程能提前嗎?”
他是看不見,秦皓的臉比鞋底還黑,肌肉僵硬牽起嘴角,毫不客氣地陰陽怪氣,“按計劃還有半年多,但您要下個月就回誰也攔不住啊。”不怪他不尊重上司,實在是趙焺最近太過反常,而他是趙焺身邊為數不多值得信任的人了。
“不是下個月。”
秦皓心想你還沒瘋呢。
“下個禮拜。”
秦皓想摔電話。
趙焺知道這是為難人,也知道他不該出于私心這麽做,可他更做不到明知相言還活着,自己卻離那麽遠。他不願去想這背後的動機和目的,早晚都要回國,不過是提前一點而已。
“夫人呢?”秦皓已經完全沒了下屬對上司說話時該有的語氣。
“我會去和她說。”
“她願意和你說話了?”
趙焺沉默不語。
“算了,我會盡快整理好這邊的事,曹燚那最好不要有變動,現在風險太大。”
“我知道,辛苦你了。”
秦皓多一個字都不想聽,直接挂斷電話。趙焺理解他的擔心和難處,沒什麽責怪的意思,該責怪的人是他自己,不過他不會改變決定。
晚上十一點,海市最大的商務會所中。
郭鳴義輕輕晃動手裏的香槟與身旁的人交談,言語間透着不屑和驚訝。
“趙焺又回國了?”
那人點頭稱是,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上次回來好像也是因為私事,你說全家人死了一半,媽也是個半殘,他回來能因為什麽私事?”
“這不好說,不過兩次好像都跟一個叫柯衍的人有關,對了,這人章鶴好像認識。”
“章鶴?”郭鳴義想了一會才記起這個人,是他投的一家創業公司負責人,“改天我問問他吧。”
“對了,江北那塊地怎麽樣了?”
“目前很順利,南星沒有什麽動作,別的地産商不會跟宏輝搶,郭總放心。”
郭鳴義滿意地點點頭,将手中的香槟一飲而盡。落地窗外的夜景盡收眼底,他比趙焺大了一輪,看着倒不像四十來歲的人,眼神還帶着年輕人的狠勁,一看就很不好惹。
窗外霓虹明滅,郭鳴義看着幾處宏輝的标志性建築心想,趙焺,你還真敢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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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章過渡,下一章弟弟開學,哥哥正式回國。